第23節(jié)
虞楠裳、蘇子聞言看向她二叔家的兩個女兒楠珰、楠玥:果然一個比一個圓滾滾,紅乎乎,金燦燦…… “囡囡知道了。”虞楠裳裝出一副恭謹認真神色回應(yīng)她祖母。 虞老太心不在焉地嗯一聲,扭頭看向虞梅仁:“老大啊,我聽說你納了個妾室?怎也不出來見禮?” 咦?這事兒才幾日,虞老太怎得到消息的?虞梅仁覺著頭有點疼:“回母親,原就是看人可憐救回家中,算不得什么妾室……” “不用拿這些話糊弄我,人在哪兒?”楊老太頓著拐杖問。 “他身體有病,下不了炕,故而無法來拜見娘,還請娘恕他不敬。”虞梅仁道。 “啊,這怎還納個有病的……既然她不能來見我,那老婆子我去見她就是了。”虞老太說著就站了起來:“人在哪兒,在哪兒?哦,我知道了,肯定在囡囡屋里?!蹦X子轉(zhuǎn)的還挺快。說著便抖著小腳一陣風(fēng)似地往外走。虞氏父女緊趕著去扶都扶不到:“祖母/娘啊,你慢些!” 于是本以為沒他什么事兒的傅晏,就聽蹦登一聲門給撞開了,一個小老太以超越她年齡的敏捷身手沖到他面前。 后面虞氏父女隔了片刻才趕到。“娘啊,這就是燕娘了?!庇菝啡授s緊擋到他娘身前。 然而給他娘一把搡開:“這后宅老娘們兒的事兒,你摻和什么?!?/br> 他娘這手勁兒委實迷之有力,這一掌下來,虞梅仁這八尺男兒連退三步,差點摔倒。虞楠裳扶了一把他才踉蹌?wù)痉€(wěn)了身形,再抬頭一看,他娘已然麻溜兒地上了炕,并大無畏地揪了傅晏頭發(fā)把他從炕上揪起:“真是個不知禮數(shù)的,沒見婆母大人到了嗎?便是有病,也合該起一起——這就是欠打了。” 傅晏:“……” 虞楠裳趕緊撲上去,掰開她祖母的魔爪:“祖母,他委實病的厲害,您饒了她罷……放手放手……” 然而虞老太并不輕易罷休:“想來是家中無主母,沒人給這小蹄子立規(guī)矩,讓他孟浪慣了。你們且一邊兒去,讓我好好管教管教他……” “娘啊,您老這旅途勞頓的,先歇息歇息,不急著管教……” “祖母,他有規(guī)矩的,有規(guī)矩的……” 虞氏父女左一個右一個架住虞老太,苦苦規(guī)勸。 “好好好,放開我!我是吃人的老虎婆嗎?這就一個妾,看把你們寶貝的。”虞老太想著今兒初來乍到算了吧,以后再打。于是在虞氏父女的服侍下在炕上盤膝作下,斜著眼問傅晏:“幾歲了?” “二十一?!庇菝啡蚀鸬?。 “二十一,這般大?!庇堇咸粷M地努努嘴,又問:“家中兄弟姐妹幾人?” “六七個,不,七八個吧?!庇菝啡视值?。 “他沒嘴么,用你說!”虞老太瞪她兒子一眼,又自己嘀咕:“家長兄弟姐妹這么多,想來也是個好生養(yǎng)的?!?/br> 傅晏:“……” 沒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虞老太又突發(fā)制人地揭開被子,手伸到傅晏屁股上用力捏了兩把:“屁股倒也不小?!?/br> 第34章 傅晏有一瞬間是給嚇蒙了的。等他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一頭扎進身邊虞楠裳懷里。而虞楠裳也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他。 虞梅仁也是給他老娘驚呆了,竟沒意識到這一對小兒女在做什么。他只想著趕緊把虞老太弄走:“娘啊,咱們還是正房坐,正房坐……”說著膀子一輪,就把他娘拖下了炕。又是一提,便把他娘腳不沾地地架走。 “等等等等,我這話還沒說完!你這蹄子可爭氣些,趕緊給你老爺生個大胖小子,不然,咱們再撿好的買了來!你就去燒火吧!”虞老太中氣十足的聲音久久在空氣中回蕩。 “給捏疼了嗎阿晏?”虞楠裳拍拍傅晏的肩頸安慰他:“好在她不跟我們住,一會兒就走了,你且再按捺下?!?/br> 她懷中的阿晏像是給嚇壞了的模樣,只管摟著她的腰身埋首在她胸腹間磨磨蹭蹭不肯放開。 “還有那個囡囡還沒許婆家?這都十七八了吧?這還能嫁出去?。俊比欢堇咸穆曇粲执ζ票诙鴣恚骸笆菫榈氖裁催€沒許婆家?老大你跟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兒,囡囡也過來!” “哦,來了!”虞楠裳把傅晏從身上撕擄下來塞回被子里:“你睡覺吧,一覺起來他們就走啦。” 傅晏一邊揉著自己屁股一邊仰頭看她離去。不過他看不到自己此時的神情是多么的委屈可憐。 只有暗中的玄初看見了一切。 總而言之虞老太是挨個兒關(guān)懷虞家眾人:妾室的生養(yǎng)問題之后,是大孫女的嫁人問題,順理成章過渡到虞梅仁沒用、做不了官、窮的這家里啥都沒有誰能看上虞楠裳……看看這用的破茶具,都裂了紋了砢磣見的。老二原來上司家,人用的十足十的真金打的壺,還鑲了五彩寶石的…… 虞梅仁和虞楠裳早就給她練出來了,都平心靜氣低眉垂目地左耳進右耳出聽著,不時隨著她的節(jié)奏嗯嗯啊啊應(yīng)和一二。只是當(dāng)她說到激動處把那裂了紋的茶杯重重拍下時,未免有些心疼:那可是官窯出的冰裂紋瓷,等閑民間見不到的,原就不該使這套…… 一下午的時間就在虞老太這又干又硬的嗓音中流逝。虞梅仁父女還認真聽著,老二一家卻不耐煩了——畢竟他們不似老大家隔幾年才聽一回。他們已經(jīng)找好了房子,是買的一位好友在京中的空置宅院。仆役們已先行去打掃安置,約莫這也差不離了,虞二太太便示意虞二爺告辭離去。 “原該給你們接風(fēng)洗塵,不過想來一路奔波勞頓,還是先歇息為好。我訂了一桌酒席,送到你們新宅里去……”虞氏父女把人送出去。 虞楠裳扶著虞老太上車,不防就從給那瘦硬的手里塞了一樣?xùn)|西到自己袖子里?!澳弥?,莫作聲?!庇堇咸劢怯喙獬蛑荻?,低聲道。 硬嘎嘎的棱角硌著肌膚——像是銀票。虞楠裳心頭一熱:祖母總是這樣,嘴上說的厲害,心里還是牽系著他們?!白婺?,我家不缺錢使……”“咦,這笨孩子!”虞老太狠狠擰一下虞楠裳胳膊讓她噤聲——擰的好疼...... 便在此時,馬蹄聲響,成輝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巷子口。他看到虞家門口這么多然不禁愣了一下。“虞先生,虞姑娘,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彼埋R向眾人拱手頷首道。 “沒事兒!沒事兒!”卻是虞老太搶著答道。她也不上車了,仰頭覷著成碧輝道:“老大啊,這好兒郎是誰家孩子???咦,這穿戴真威風(fēng),還帶著刀的,莫不成也是當(dāng)官兒的?” “啊,這位是成校尉,是北衙的軍官?!庇菝啡蚀鸬?。 這下便是老二一家看成碧輝的目光也都熱切起來。軍中校尉哎,那可是六品的官職,像虞二老爺,官場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也不過才混到六品上。 虞老太更是小碎步挪動到成輝碧跟前,一把把人拉?。骸罢媸莻€好孩子,年紀輕輕的,便是這般能耐了。你來找我家老大有什么事?——還是來找囡囡的?” 老太太的直覺委實敏銳。 “啊,見過老夫人,我來找虞先生,也找虞姑娘?!背杀梯x依舊笑的很熱情的樣子。 虞老太一聽,歡喜無限:“好好好,囡囡啊,人找你呢?!彼ⅠR一把把虞楠裳拉過來就往成碧輝身上推:“啥事兒啊,你們說,你們說!” “我說娘啊,你快上車吧,這大冷天的。”虞梅仁實在心疼閨女,忙一陣風(fēng)地把他娘弄走,又示意虞楠裳帶成碧輝進屋說話。 成碧輝此來,又是邀虞楠裳出去的。 “過年的時候我要當(dāng)值,便從十八日起提前歇息幾天。我想著去懷恩寺去拜拜佛,祈求來年平安??煞裾堥媚锱c我同去?”成碧輝道。 虞楠裳心中自是愿意的。虞梅仁聽了卻心中咯噔一下。 去哪兒不好,偏就是十八日的懷恩寺…… 他當(dāng)下推拒掉:“囡囡他二叔家新來了京城,又到了年下,少不得要囡囡過去幫忙cao持一二,這些時日怕是都不便出去。” “爹……”虞楠裳拉拉他爹衣角:是去祈求成校尉來年的平安啊,這對他們這身在軍中的人很重要的…… 然而虞梅仁板了臉,無論如何不答應(yīng):“聽到了沒,這幾日去你二叔家?guī)兔?,不許出去亂跑!” 虞楠裳只好歉然看了成碧輝離去。 到底心里不痛快,避了她爹去找傅晏。“阿晏,爹爹不許我和成校尉出去……”她上半身伏倒在炕上,正好貼著傅晏耳邊低聲密語。 傅晏聽了她這話卻也不痛快了:“不是剛出去過么?怎么又要出去?” 虞楠裳沒想到他竟不支持自己,忙辯解:“呃,呃,是十八日才出去,中間隔了好幾天呢。” 好幾天!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你爹不讓你去自有他的道理,聽話?!备店棠局樥f。 “哪里有什么道理,說讓我去幫我二叔家忙,哪里就少我這么一個人了,分明就是故意不讓我去,哼~”虞楠裳說著說著,小嘴都嘟了起來……這小嘴就擱在他耳畔,一轉(zhuǎn)頭就可以碰觸到的樣子…… 傅晏咬咬牙,抵抗住這誘惑:“大人說的自然都是對的。為子女者不可這般憤懣于大人。” “人家把你當(dāng)自己人才和你說!原來你是和爹爹一伙的,那以后再不和你說了!”虞楠裳不滿地大叫。 “啊,不是不是!”傅晏立刻軟了下來:“我自然是和你一伙的,真的!” “不相信你了。”虞楠裳別過頭去。 別啊。傅晏絞盡腦汁拉攏回少女的心:“那個,不想你去,主要是這個男女之間啊,尤其是女子,要矜持一些的。便是,便是真的心悅于某個男子,也不能輕易讓他知曉,更不能輕易示好于他,否則他便不珍惜了?!?/br> “哦?真的?”果然少女又轉(zhuǎn)過頭來,兩眼亮晶晶地看他, “真的……”傅晏硬著頭皮說。他隱約覺著,剛似乎給自己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 同日的帝闕之中。 皇帝已經(jīng)一個人靜思了有半個時辰了,終于疲倦地揮了一下袖子:“吩咐下去,十八日微服簡行去懷恩寺祈福?!?/br> 一旁侍立的大太監(jiān)楊義聽了,恭謹應(yīng)諾,趨步退下安排。 自然他內(nèi)心是沒有面上那般平靜的。出了那宏偉但也清冷的帝王寢宮,抬頭望向蔚藍天空,楊義心中暗嘆一口氣:那般記恨先帝,終究還是決定去懷恩寺了,想來是給嚇的不輕吧。只是熙成殿下害都害了,這就去懷恩寺不痛不癢地做做法事,當(dāng)真能撫慰住那英烈的先帝的怒火? 自從鴆殺熙成殿下那一日開始,皇帝便夜不得寧,連連噩夢。一開始皇帝還強自遮掩,不再宣召嬪妃侍寢,只令他每夜守著,發(fā)現(xiàn)給夢魘住了便趕緊喚醒。一連數(shù)日,可把他累了個不輕。白日里未免就精神不濟,所以他就沒有及時察覺,一個流言悄悄地在這九重帝闕之中潛滋暗長。 一開始是說先帝生前居住的凌云宮中,夜間隱隱有沉重的腳步聲和蒼老的痛哭聲傳出,后來又說,有宮人夜間經(jīng)過太液池上的長橋,看到一襲黃袍飄過,沒有臉,卻能說話,問他他的孫兒哪里去了……最后定型成,故去的先帝不滿自己最心愛的孫子被害,故而顯靈降責(zé)來了。 等他注意到這個流言的時候,這流言已然傳遍帝闕每個角落,無法抑制了。自然也傳入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勃然大怒,一夜之間近百個宮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墒橇餮詤s始終無法消滅,反越傳越烈。一時之間宮人們臉上皆是驚慌蒼白之色,偌大的帝闕也失去了雍容之氣,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皇帝其實內(nèi)心也是信的吧,他的夜不能寧已經(jīng)發(fā)展成整夜整夜的無法入眠。畢竟他這加害親子,還是那么一個有德有才有功的兒子,做的委實不是人事兒啊。再想想當(dāng)年先帝對熙成殿下那寵愛,他們這些老人兒都是見過的。若說是先帝因這事兒給從棺材里氣活過來,也絲毫不稀罕…… 所以當(dāng)今兒早些時候,那賊滑的楊嚴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跟皇帝提起,以往每逢臘月十八,先帝都會駕臨懷恩寺為熙成殿下祈福,楊義便知道,他這話說到皇帝心坎上了——自己怎就沒想到呢?以后怕是要叫那老貨踩到頭上去了…… 如此腦中東想西想,卻也不妨礙楊義有條不紊地傳達皇帝旨意,命宮中準備起來。 緊張預(yù)備的同時,也有不同人等以不同的形式,把消息傳往康王府、寧王府,以及虞家小院這邊。 第35章 經(jīng)了傅晏一番勸說,虞楠裳好不容易收拾了心緒,放下去懷恩寺這回事。第二天她爹還真送她去她二叔家?guī)兔Α?/br> 然而哪里用她幫什么忙,她爹一走虞老太就問:“昨兒個那個校尉怎么回事情?可是你爹給你看的未來女婿?” 虞楠裳:“……哎啊祖母您胡說什么??!” “說實話!這是好事兒,沒什么可害羞的!嫁不出去才羞人呢!”虞老太的風(fēng)格,便是這么的樸實平白殺傷力巨大。 于是不下三五回合,前至被成輝碧所救,后至明兒個成碧輝邀她去懷恩寺,所有的事情虞楠裳全給虞老太套了出來。 “這事兒怎不早與我說!那膽大包天、該遭雷劈的賊子!也怪你爹那個沒用的,若你是個官家小姐,丫鬟婆子層層圍了,哪里就能叫拐了去!你自個兒也不夠檢點!那鬧市里那里是你這樣年輕姑娘家該去的地方……”虞老太聽了,拍案罵一會兒,又撫心贊一會兒:“如此看來你倒是命大!這成校尉看來也是對你上了心了,人家那樣的身份,那樣的人品,又不嫌你給賊子劫過,這還有什么可說的?反倒是你們家,還不擦亮眼把人抓緊了!明個去,一定得去!” 虞楠裳也顧不得計較她祖母話不好聽了,只驚喜道:“可是爹爹不許呢!” “你聽你爹的,你爹不也得聽我的?我說去得便去得!”虞老太道。不過話一出口,她心里又后悔了:她自是了解她大兒脾性,面上是個孝順恭謹?shù)?,真碰上他打定主意的事兒,她這當(dāng)母親的說的話一點兒用沒有。于是略一思量,又道:“這樣吧,今兒等你爹來接你回去的時候,我會和他說,明個還叫你來幫忙。然后一會兒先派人給成校尉送個信兒,叫他明個早早來這兒等你。那等明天你爹把你送來走了,你們不就能一起去懷恩寺了嗎?” 這誠然可行的,只要小心一點,爹爹絕對不會知道的……可是這是欺騙爹爹啊,囡囡從來沒有欺騙過爹爹……可是這是祖母的主意,祖母應(yīng)允了的話,不算欺瞞長輩……虞楠裳小小糾結(jié)一下,隨即喜笑顏開:“祖母這主意好!” 等虞梅仁來接的時候,虞老太果然如此這般地說了,虞梅仁一口應(yīng)了,并不起疑。 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帶給虞楠裳一種從沒有過的刺激與興奮。她在她爹面前裝的嚴嚴的,一絲異狀不露。不過回到家見到傅晏,想起了他的話,突然感覺有點心虛。 于是便對著他也把牙關(guān)咬的緊緊的。吃過飯之后只推說累了,便回房早早躺下了。 然而正房的燈火一直搖曳到下半夜。 傅晏與虞梅仁相對而坐,在他們之間是棋坪,他們以棋為兵,推演了無數(shù)次明日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一遍遍調(diào)整他們的人力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