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懸梁去了?！敝鞁邒叱谅暤?。

    宋老夫人面色波瀾不驚，抓起一邊的佛珠，閉上眼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于這結(jié)果，她也是早有預(yù)料，畢竟兩年的相處也不是假的，當(dāng)年剛進(jìn)府的小姑娘，還是挺單純的，雖然有點兒小心思，可也是人之常情，并沒有越過界限，哪想這才多久啊，竟然變得這般面目全非，人心這東西，還真是易變。

    “老奴自作主張，令人好生安葬了她?！敝鞁邒哂值馈?/br>
    宋老夫人點頭：“你做的好?！比硕妓懒?，也沒必要把事情做絕。

    相較于宋老夫人的淡定，宋嘉禾整個人都愣住了，不久前還活生生的人，她眼前還殘留著蘇清月驚慌失措哭訴求饒的情形，怎么就死了呢。

    宋老夫人偏過看著宋嘉禾，知道她這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到底還年輕，經(jīng)的事少。

    好半響，宋嘉禾才回過神來，心頭有些亂糟糟的，說不上是個什么滋味。

    “路是她自己選的，走到今日，與人無尤。”宋老夫人放緩了聲音道：“你這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著吧?！?/br>
    宋嘉禾站了起來，屈膝告退。

    她一走，宋老夫人神色冷峻起來，淡淡道：“斂秋那丫頭處置了吧?！庇脗€什么罪名，宋老夫人思索起來，總不能直說她謀害主母，宋家可丟不起這人。

    想了想，宋老夫人道：“她不是睡在林氏屋里想做人上人嗎？對外說她以下犯上目無尊卑，還偷盜林氏大筆嫁妝。至于她家里人，五代以內(nèi)直系賣給人牙子?！庇袛壳锏那败囍b，宋老夫人哪里還敢把她家里人留在身邊。

    “三代內(nèi)旁系，若有在緊要位置上的，都調(diào)到莊子上去?！?/br>
    宋老夫人一條接著一條下命令。

    朱嬤嬤連聲應(yīng)是，覺得斂秋這丫頭還真是害人不淺，就為了自己那點私心把一家子都給連累了。

    “至于柳條那丫頭，再審一審，看看還能不能再問點其他事情出來？”

    朱嬤嬤又應(yīng)了，見宋老夫人再無吩咐，才躬身退下。

    剛出去就遇上聞訊過來的宋銘。

    朱嬤嬤屈膝見禮。

    宋銘對她點了點頭，掀開簾子入內(nèi)。

    看著他，宋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將詳細(xì)情況與他說了一遍。

    宋銘臉色陰沉，片刻后才說出一句：“是我害了林氏?！倍d夫妻，萬不想她竟然死于非命，還是因為他。

    宋老夫人卻見不得他自責(zé)，這樁慘案的確源于幾個女人為他爭風(fēng)吃醋，可宋銘從來都沒有招惹過她們，是她們一廂情愿，與他何干。

    林氏那，她自個兒糊涂擺了斂秋一道，居然還敢毫不設(shè)防的將人留在身邊委以重任，簡直蠢得……算了，人都死了，還是口下留德吧！

    至于蘇清月，更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為了一己私利，恩將仇報，宋家待她可不薄，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怨不得你，”宋老夫人道：“只怪咱們家流年不利，遇上這種糟心事兒，可再想想，幸好發(fā)現(xiàn)的及時?！笨偙燃蘖诉^去再發(fā)現(xiàn)的才好，繼母也是母，到時候又是三年孝，幾個孩子都被耽擱了。

    “先對外說病了，過上兩月就宣布她的死訊?！?/br>
    宋銘點了點頭，又鬧心地捏了捏眉心，這都叫什么事。

    此時宋銘的心情大概可用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形容。

    到了三月，蘇清月死訊公布，葬禮在蘇家舉辦，看在宋家人面上，不少人都來祭拜一番，走的倒算風(fēng)光，就是這風(fēng)光遲了兩個月。

    眾人可惜之余，少不得夸宋家仁義，夸完之后就開始拐著彎打探宋銘的續(xù)弦之事。

    蘇清月死了，衛(wèi)國公夫人的位置可不就空了出來，不少人暗暗還在竊喜。

    宋老夫人不勝其擾，可為了兒子不得不打疊起精神相看。

    只不過她這番苦心，注定東流。

    不比之前勉強還算配合，這一回，宋銘卻是拒絕了，理由還十分充分：“溫氏進(jìn)門這兩年人情往來沒出過紕漏，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條，阿諄和阿諺也被她照顧的很好。

    我便想著哪怕續(xù)弦，管家權(quán)依舊交給溫氏，畢竟這家業(yè)早晚是阿諫的。其實也是存了防備之心，只怕新人心有不甘，說不得要鬧。且為女則弱，為母則強，若有了一兒半女，生出異心來，又要家無寧日?！?/br>
    宋老夫人愣了愣，她兒子這是被蘇清月幾個給鬧得心有余悸了。她沒再強勸，想著緩一陣再說，反正也不差這一年兩年的，她正好細(xì)細(xì)尋摸一番，兒子的擔(dān)心也是道理，務(wù)必要尋個真正心寬平和的。至于死心卻是不可能的，這當(dāng)娘的哪能舍得兒子做鰥夫。

    時光匆匆，桃花謝了，荷花開，再一晃眼就到了秋天。

    秋高氣爽天，本是賞桂吃蟹的好時節(jié)，可京城的達(dá)官顯貴，卻沒了這份閑心。蓋因出了名耿直的包御史在朝會上請立太子。

    迄今，太子之位已經(jīng)懸空近兩年，期間皇帝沒有表露過丁點立太子的意思。

    這兩年大臣們偶有上書，也被皇帝輕描淡寫的壓了下去。越到后來越發(fā)引得滿朝文武開始猜忌，皇帝是否對靖王有所不滿。

    畢竟靖王繼太子位，算得上眾望所歸。

    就在不久之前，皇帝因為賞月吹了涼風(fēng)，又多吃了幾只螃蟹，導(dǎo)致腹瀉發(fā)燒，病了十天才堪堪康復(fù)。

    包御史看在眼里，急在心頭，皇帝可是近五十的人了，前頭被追封的仁祖皇帝享年四十九，再往上皇帝的祖父熙祖活了四十六，魏家人可不怎么長壽。

    這才有包御史淚灑金鑾殿的一幕，言辭懇切，句句肺腑，只不過皇帝臉色有點不大好。

    第175章

    紫檀座掐絲琺瑯獸耳爐里，升起裊裊輕煙，散發(fā)著淡淡的桂花香。

    華賢妃靜靜的看著魏廷，年初的時候，皇帝到底看在二十多年的情分上，終于把她從昭儀的位置上晉升到了賢妃之位，沒讓她繼續(xù)被宮里那群嬪妃嘲笑?？梢簿瓦@么多了，新人一茬接著一茬的往外冒，一年到尾她們這些老人也難得見幾次天顏。

    魏廷被他看得不甚自在，挪了挪屁股：“母妃這么看著兒子做什么？”把他喚了過來，卻又不說話，魏廷心里毛毛的。

    “外頭那些流言蜚語，是你做的？”疑問的語句，華賢妃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魏廷目光輕輕一閃，納悶兒：“什么流言？”

    華賢妃心里就有了數(shù)，她果然沒有猜錯，神色一厲：“還在這兒跟我裝模作樣，你是我生的，我還不知道你?！?/br>
    魏廷臉色僵了僵。

    華賢妃嘴里發(fā)苦，包御史一番話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這一波還沒平靜下去，坊間就出現(xiàn)了一些流言。

    都是夸魏闕的，稱贊他如何英明神武，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繼太子位乃順應(yīng)天意。一時之間魏闕聲望直沖云霄

    隨著這些流言的越演越烈，朝堂上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這些流言剛剛出來的時候，華賢妃就有些擔(dān)心了，眼看著的事態(tài)發(fā)展方向逐漸詭異，華賢妃越發(fā)懷疑是不是兒子搗的鬼。

    找來一問，果不其然，真是他做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華賢妃無奈的看著魏廷。

    話說到這份上魏廷也不再遮遮掩掩，那些流言，的確是他在背后推波助瀾。他這么做自然不是幫魏闕，要知道捧殺也是殺。

    這兩年他痛定思痛，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太過冒進(jìn)莽撞，這才失了父皇的歡心。這兩年里，他臥薪嘗膽，小心翼翼，再不敢輕舉妄動，皇帝的態(tài)度終于和緩，慢慢的交給他一些事。

    可這與魏廷的期望遠(yuǎn)遠(yuǎn)還不夠，皇帝最重視的還是老三。雖然不想承認(rèn)，可魏廷不得不承認(rèn)，再怎么樣，他都比不上魏闕。

    不能爬到他那樣的高度，那么只能把她拉下來。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蔽和㈦p眼閃爍著異樣的神采：“父皇再喜歡老三，可要是老三的威望超過了他，父皇能樂意。朝上不少文臣武將都對老三推崇備至，他身邊圍繞了一群能臣干將，一呼百應(yīng)。就算他無心結(jié)黨營私，可事實上，靖王黨已成。

    我就不信父皇一點都忌憚，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老大都被廢了兩年了，可母妃您看，父皇可有意立太子。那天朝堂上包御史那番話一出，父皇的臉色，您是沒瞧見?！?/br>
    魏廷哼笑一聲：“我再添柴加火下，老三遭厭棄那是早晚的事。老三下去了，父皇可不就得把我提上來。要是老三心有不甘，私下串聯(lián)，只會會父皇更生氣，屆時，就是兒子的機會?！?/br>
    魏廷眼神狂熱，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那一天。

    華賢妃望著雙眼放光的兒子，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就算皇帝對魏闕生了隔閡，有意打壓，可她覺得也不可能一竿子把魏闕打到底，除非魏闕造反，畢竟他的功績、威望還有能力擺在那?；实墼俸浚偛恢劣谀媒缴琊㈤_玩笑，去舍了魏闕。

    若是魏閎還是太子，她會爭，一定會爭，除了一個嫡長子的身份，魏閎還有什么，漫說她兒子不甘心，就是她也不甘心。

    何況她和柯皇后，那是結(jié)了死仇的，兩人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旦魏閎上位，他們娘三只有死路一條。

    可柯皇后死了，魏閎也被廢了。魏闕和柯皇后不親近，他們母子又和魏闕沒什么深仇大恨，已經(jīng)沒了性命之憂。

    再說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兒子與魏闕之間的差距，不是靠陰謀詭計能拉小的，所以她也歇了心思，這幾年都安安分分的。

    見兒子也消停下來，像是認(rèn)了命，華賢妃心疼之余也放了心，就這樣吧，日后當(dāng)個親王，也不錯。

    哪像他魏廷居然都是裝的，他依舊野心勃勃。

    “你父皇縱然對他有些不滿，會打壓他，可也不可能放棄他啊，這幾年，你父皇花了多少心血培養(yǎng)他。”單單一個尚書令的位置就能看出皇帝對魏闕的期望了。

    魏廷不以為然：“老大還是父皇花了二十年心血培養(yǎng)出來的呢，還不是照樣說廢就廢了。不試試看，誰知道結(jié)果會是什么？難道母妃就不想進(jìn)宗廟，享萬世香火?！敝挥谢屎蠡蛘咛蟛庞匈Y格入宗廟。

    華賢妃靜默了一瞬：“我只想你們兄弟幾個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的卑躬屈膝？若要兒子一輩子屈居人下，兒子寧可死?！蔽和⑸裆鋮枺骸澳稿?，您從小就要兒子跟老大爭，要從他手里把魏家繼承人的位置搶回來，您現(xiàn)在卻讓兒子別爭了，認(rèn)命。兒子做不到，兒子也不想認(rèn)命?！?/br>
    魏廷站了起來，本來還想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讓母妃把把關(guān)，可現(xiàn)在看來沒必要了。沒了柯皇后這個死對頭，母親的好勝之心也跟著沒了

    望著華賢妃頭上藏不住的白發(fā)，魏廷想他母親老了，失去了當(dāng)年的雄心壯志，只想安穩(wěn)度日。

    “母妃好生歇著，兒子先行告退。”魏廷彎腰行禮，大步離開。

    “回來，你給我回來?！比A賢妃在后面喊。

    魏廷充耳不聞，大步離去，腳步堅定。

    立太子一事鬧鬧哄哄十幾日，皇帝依舊沒有反應(yīng)，這檔口，又有人上書請皇帝立后。

    眼看著柯皇后去了兩年多，后位一直空懸。

    立后這事牽扯到嫡子，可不是把立太子這潭水?dāng)嚨酶炝?。此言一出，文武百官臉色都變了，不由看向上首的皇帝?/br>
    “孝昭皇后十七嫁與朕，勤勉柔順，克嫻內(nèi)則，淑德含章……”皇帝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追憶夫妻當(dāng)年點點滴滴，動情之處，眼中水光浮動，末了表示：“朕不忍辜負(fù)孝昭皇后，眾卿家勿要再提立后之事。”

    大臣們還能說什么，只能表示陛下重情念舊啊！

    更讓眾大臣想象不到的是，幽禁在咸陽宮里的廢太子魏閎，有感于孝昭皇后養(yǎng)育之恩，讓人送出來一份用血抄就的往生經(jīng)。

    據(jù)說皇帝收到之后，當(dāng)場擺駕咸陽宮。

    第176章

    早年咸陽宮是一處草木凋敝的冷宮，后來廢太子魏閎一家搬進(jìn)去之后，咸陽宮被內(nèi)務(wù)府略略修繕過。

    不過哪怕修繕過，比起奢華典雅的東宮依舊相去甚遠(yuǎn)，處處透著蕭瑟冷清。

    皇帝還是第一次踏足咸陽宮，自從魏閎被廢，父子二人就沒有再見過，偶爾皇帝想起他來，便會派人送些賞賜到咸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