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宮抉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 此時他比宮以沫高多了,但是摸頭這樣的行為,是他能做的嗎?宮以沫剛想炸毛,一抬頭卻看到宮抉那墨玉般的眼中,竟然是化不開的悲痛。 “到底如何才能讓皇姐不用再為我奔波?” 不管是想盡辦法掙錢也好,謀劃也好,還是擔憂他也好。 “明明我只想要皇姐開心就好?!?/br> 明明他只想要保護她,愛護她,然后看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時時勞心傷神,步步謀算。 宮以沫一下被順平了毛,笑瞇瞇道,“我如今也開心??!” 她神情不似作假,似乎為他勞心,本身就是一件快活的事,這一刻,宮抉多么想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 他想擁抱她,想親吻她的額頭,想將她整個人都融入骨血當中!血親又如何,悠悠眾口又如何?他不怕的,他什么都不怕! 可手抬起又放下,少年的心情在這一刻矛盾到了極點! 可我有什么呢? 宮抉心里突然閃過這句話。 我有什么資格去擁抱她? 風好似驟然寒冷起來。 宮抉看著她,眼中一瞬間風起云涌,但是手卻重重的放了下來,他微微嘆息。 不急的,不急的他現(xiàn)在沒有資格,但是他以后會有的。 忍耐沒有關系,他不怕等,只要她在就好。 宮以沫見他情緒憂愁,那本就不該是出現(xiàn)在他這個年紀的神情,不由皺了皺眉,然后,又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本想給你送了東西再回去用膳,沒想到一耽擱就晚了,你也沒吃吧,要不咱們開小灶?” 她眉眼越說越靈動起來。 宮抉看著她,半響,才好像挫敗的嘆了口氣,眼里是濃到化不開的無奈和寵溺,他抿嘴一笑。 “好?!?/br> 這一次,因為宮抉去西洲賑災,還有建設井渠的重要任務,所以隨行的人還多了匠師,都水師,以及其他技人。 還因為此次工程浩大,所以物資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故而當宮以沫提出三門同出的要求時,宮晟大手一揮便應允了。 但這個覺得,卻讓那些欲動手腳的人焦急起來! 時間緊迫下,他們?nèi)耸植粔颍緵]有辦法同時在三個門伏蟄,原本十分簡單的一件事變得復雜起來,他們只能一賭了! 一個蒙面人對為首的人道,“如今時間緊迫,據(jù)說三條路都是一百五十輛馬車,而咱們卻人數(shù)有限,三門只能堵住一條,還望大人早下定論,否者誤了事,咱們都不好交代!” “三門都有一百五十輛?他們哪里來的這么多東西,不是說總共才一百五十輛馬車嗎?戶部那些家伙是不是搞錯了!” 為首的人原本焦急的自言自語著,一個手下匆匆來報,他聽了后,才安定下來。 原來方才太子下了密令,令看守中門的城門領待命,等物質出城后,派兵加護。 雖然不知為什么太子要幫九殿下,但是太子此舉倒是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物質并沒有一式三份分送出城,而是仍在一處! 那么現(xiàn)在就是三選一的問題了,是有太子下令保護的南門,還是原本計劃的東門,又或者是看上去極不顯眼的西門呢? 他揪著胡須,深思起來。 這一次九殿下能奉旨出京,本就是朝陽公主的意思,而朝陽公主此人,才智超群,若是她想出這個法子,那么她會從哪一條路出來? 怎么都猜不透一個小女娃的心思,那官員一揮手,對手下道,“朝陽公主jian詐,此次行軍物資肯定還是集中一處出門,如今他們已經(jīng)出發(fā),你們速去查看,看哪一路車行痕跡最重,再來稟報!” 手下聽聞眼前一亮,連忙去了,不一會便趕了回來。 他氣息微喘,連忙道,“有結果了!此事果然蹊蹺!西門車行軌道最深,東門其次,南門車痕最淺!” 那大人微微瞇眼,深思片刻才笑道,“小女娃果然精明!可惜,遇到了老夫我”他神色一正,“讓東門所有的人按兵不動!物質必然還是從東門出,切勿中了他們的障眼法!” 那黑衣人不解,“大人何出此言?” 那老人得意的揪了揪胡子,道,“車痕最深,必然是公主為了混淆視聽,裝了石土泥沙,南門最淺,難道車上的東西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唯有東門,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這朝陽公主反其道而行,也算高明!” 見他說的肯定,那黑人笑著奉承一句,“可惜還是被大人識破?!?/br> 那官員大笑一聲,“速速去辦,原本朝陽公主想分散我們的人馬,卻被我識破,爾等可要搶占先機!” “是!大人!” 待黑衣人走后,那官員還悠然自得,“西周那些蠻夷,一些爛糧陳米足以哼,九殿下,這份大禮,還望你笑納了?!?/br> 十里亭。 車隊由遠而近,浩浩蕩蕩的,足有上萬人。 而一隊兵馬將隊伍送到十里亭后,便回南門復命去了,此時宮抉命所有人開始整頓馬車,自己則向前張望,果然見一人白衣豎冠,正坐在亭中,顯然等候已久。 他眉梢一挑,行馬快速奔去。 宮以沫原本正在喝酒,聽到馬蹄聲連忙從空間拿出茶壺來,一副品茗的模樣。 宮抉一靠近便聞到了些微酒氣,也不點破,反而展顏一笑。 按照律法,皇子非詔不可離京,而此時他已經(jīng)站在了這里,只覺得身心一輕。 他不用再伏蟄,整個人一掃壓抑,變得意氣風發(fā)起來,宮以沫見他方才揮馬來時,那眉眼中的快意瀟灑,是曾經(jīng)從來沒見過的,在宮里,他沉靜的可怕,此時才有十一歲少年該有的風采。 宮以沫暗暗點頭自己的決定,對即將離別的傷感也沖淡了許多。 “皇姐!” 宮以沫微微一笑,“怎么樣,一路可順利?” 正文 第38章 離別時的三杯茶 宮抉點頭。 如何不順利?行軍的一百五十輛馬車,皇姐將最后二十幾輛空出來,并做了手腳。 這二十輛車,每一輛車前輪前的橫斷上,都綁了一排柳條,因為有車沿覆蓋,旁人不仔細看,都看不到車盤下的蹊蹺。 所以當前面的車子行駛過,最后二十空馬車下的竹葉便會將車道覆蓋,然后留下空車的車痕,而觀察的人又只敢在車走過片刻才敢上前查看,得到的結果就是一隊空車。 而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綁著柳條的橫木是可以升降活動的,有一個小開關,只要按下,柳條才會落下來,否則便會收上去,所以出宮檢查時,什么都查不出來。 為了這一個小設計,宮以沫都準備了半年,所以真要說蓄謀已久,不是幾月前準備以次充好的貪官,而是宮以沫,為了這個機會,她準備了一年多,打通了皇帝,太子,賄賂了戶部諸司,真的算是機關算盡了。 宮抉坐在她對面,拿著面前為他準備的茶水,一飲而盡。 皇姐總當他是孩子,不能飲酒,卻每次自己偷喝,他卻只能嘆息。 而不管她如何想,此去西洲,山高路遠,再回來時,不管她承不承認,他都是大人了。 他相信,再回來時,他必然會讓皇姐,無法在將他當做一個孩子看! 他親自給宮以沫倒了一杯茶,有些冷清的眉眼低垂著。 “既然沒有踐行酒,那我便以茶代酒了,這第一杯,我敬皇姐?!?/br> 見宮以沫看來,他再次展顏一笑,原本冷清的眉眼,飛揚起來,卻那樣晃眼。 他深深的看著宮以沫,似天地間僅此一人。 “謝皇姐這些年為我謀劃,其中點點滴滴,每一朝,每一落,不是上天賜予的,而是你賜予的!所以這一杯,我敬皇姐,謝皇姐再造之恩!” 說著他以茶代酒,一飲而盡,宮以沫也喝,喝完更是撐著下巴聽他接下來的話。 “這第二杯還是敬皇姐!” 他再次深深的看著宮以沫,神情卻微微迷醉起來,似乎要將她的容顏牢記在心里。 “這些年來,我拖累皇姐太多” 他自嘲一笑,“我一無所有,皇姐卻為我傾盡所有,所以這第二杯,多謝皇姐不棄之情!” 宮以沫被他說的動容,往日點點滴滴在眼中浮現(xiàn),她微微一嘆,“原來時間過得這么快啊,你也要展翅高飛了。”說完,竟是無比的惆悵。 宮抉倒了第三杯茶。 此時他眼中那飛揚的喜悅漸漸消散,只有他深埋在心里的,那化不開的不舍,可他不能退縮,只為了一個,與她并肩的資格。 “這第三杯”他遲疑了,白玉般的手指摩擦著杯沿,終究嘆息一聲。 這十里亭安靜而孤立,見證了太多離別,但宮抉很討厭離別這個詞,非常討厭。 他蒼白一笑,少年還顯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凄苦。 他再次舉起杯盞,對宮以沫道。 “這第三杯,依然敬皇姐?!彼佳劾淝?,雙眼卻微微閃爍,“我曾無數(shù)次設想,若冷宮沒有你,我會是什么模樣,必然殘忍扭曲,必然暴戾成性這世間必然都是孤寂無望的。 所以,這一杯,我敬你,謝謝你存在在我生命里” 最后這一句話他說的意猶未盡,那語氣中包含了太多情緒,讓宮以沫都費解,眼前的少年清明的眼中,怎么會有這么多無法描繪的情感。 他從來不曾說過那么多話,但說起來,卻字字句句,發(fā)自肺腑。 時間不早了,看著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的車隊一眼,少年的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堅毅! 這時,他已經(jīng)放下茶盞,走到宮以沫面前。 他原來已經(jīng)這么高了,宮以沫微微嘆息,只見他伸手,那模樣,竟是想抱住她! 宮以沫微微閉眼,若是擁抱能讓少年此行能少些孤獨,便抱吧,但是等了許久,卻只感到他挑起自己一縷青絲,然后用內(nèi)力震斷! 他是多想擁她入懷啊手抬起又放下,那種念頭強烈的幾乎要將他吞噬! 但是他克制已久,不愿意最后一刻功虧一簣,所以他拿了她一縷頭發(fā),并低頭在她耳邊低沉而極其堅定的說了一句。 “沫沫,等我回來。” 說完,不等宮以沫詫異抬頭,他便飛身上馬離開了。 宮以沫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眼中微微錯愕,但很快,便被撩起的黃沙覆蓋。 在馬背上,少年摸了摸胸前發(fā),嘴角勾出一絲苦笑。 她永遠不會知道,離別對他來說有多么痛苦,一邊是站在她身后陪伴的幸福,一邊是站在她身邊并肩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