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張家大老爺教導孩子很有一套,畢竟他那親生兒張七并非是乖巧之輩,這些年大老爺和張七斗智斗勇,在教導子嗣方面已然很有一些心得。 張七雖然性子大大咧咧,又出身這樣的世家,稍有不慎就容易墮入“紈绔”之輩之中,而如今有大老爺管教,張七雖然讀書方面馬馬虎虎,但是卻是認認真真的跟著書院之中的幾位武學師父習武的,整個書院的習武之人之中,張七算是最勤奮也最優(yōu)秀的那個,好歹沒有墮了張家的名聲。 正如顧夫人所言,張家家學在整個錦城都很出名,和張家有些交情的人家都希望能將孩子送進去讀書。張家的家學并不是每一代都會收別人家的孩子,收與不收,全看那一代家學之中的先生的意思。 到了張家大老爺這一代,張家的家學之中倒是有兩個外姓的學生,不過他們都是張家五老爺殉國的屬下的遺孤。如此一來,張家大老爺肯不肯教導別家孩子,始終是一件不明朗的事情,因此顧夫人才會尋了張家大夫人來,期望她能吹吹枕邊風。 若是擱在尋常,論起顧家和張家的關系,這等事情張家大老爺是不會拒絕的。不過到底張家的這一代和以往不同,如今在家學之中讀書的不單單是一干小子,最重要的是,他們家的小閨女如今也到了開蒙的年紀,也是要在族中家學讀書的。 雖然大安的禮教并不嚴苛,可是為了自家閨女考慮,張家大老爺在接收外姓弟子的時候也終歸要慎重一些。 顧夫人也是明理之人,更何況當年她爹也是為了她,十余年沒有再收其他弟子的。所以,此事她也只能和張家大夫人提上一提,至若能不能成,那終歸要看張家的意思,她再不好強求。 張家大夫人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沒有先行應下,只是對顧夫人說自己回家會告知自家老爺,不日便會給顧家一個答復。 顧夫人早料到會如此,所以也不覺失望??戳丝唇袢盏奶焐?,顧夫人便招呼下人擺膳,留張家大夫人在此用膳。 張家大夫人晚時赴宴,本就是要在外面用晚膳的意思,此是俗禮,張家大夫人沒有什么好推辭的,唯一有些不便的是多了一個太子兩個親王,所以他們所用的飯食難免要有驗毒那一步。 明睿貴為太子,雖然年幼,卻是“君”,在顧丞相一個臣子家用膳,他少不得要坐到主位上去。而明岳和明川兩人看著自家大哥木著一張臉,可是卻十分不甘心的往妙妙小姨姨身邊的空位上看了好幾眼,兩個破孩子陰陰的笑了起來,暗搓搓對著他們那倒霉大哥做了個鬼臉。 正當兩兄弟明里暗里的擠兌對方,爭搶妙妙身邊唯一的座位的時候——妙妙年幼,另一邊自然是要挨著母親,便見他們家小姨姨沖著那個顧丞相家新找回來的小子揮了揮手,說道:“小哥哥,你坐這邊好不好?挨著妙妙?!?/br> 被人中途截胡了的雙生子頓時傻了,一直到顧尋川走到妙妙身邊坐下,還捏了捏他們家小姨姨方才揮舞著的那只小手,說了句“好”之后,明岳和明川才回過神來。 明川頓時急了,走到自家小姨姨身后,默默揪住她小裙子的一角,問道:“小姨姨怎么能讓他坐這兒呢?”他一個外男…… 妙妙有些困惑的看了一眼他們家川川,沒有抽出被顧尋川捏住的小手,而是用另一只手安撫一樣的拍了拍明川,這才道:“川川,因為娘剛才說,要好好和小哥哥相處啊,所以小哥哥坐在我身邊,好好相處?!?/br> “他跟我們一般大,小姨姨,你不能叫他小哥哥。”明岳也有些不高興,湊過去揪住妙妙的小裙子的另一角,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們的小姨姨。其實輩分這種事情,他們也倒還罷了,可是顧家那小子被他們家小姨姨喚了好幾聲“小哥哥”,擺明了是在占他們家小姨姨的便宜,這讓他們如何能忍? “啊?”妙妙看了看顧尋川,又看了看自己兩個蹲在那兒滿臉委屈的外甥,一時之間有些懵。 顧尋川他……還真就是在占妙妙便宜。被小紅鸞叫哥哥什么的,倒是有些意思。這種新開發(fā)出來的小愛好不能被那兩個臭小子破壞了,顧尋川沒有松開妙妙的手,只是狀若無意一般道:“我名,顧尋川?!?/br> 妙妙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她才明白這位小哥哥話里的意思。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妙妙嘟了嘟嘴,煩惱道:“不叫小哥哥,就有兩個川川了?!?/br> 對于小輩,公正的妙妙小姨姨,可是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的叫兩個疊字的昵稱噠~ 作者有話要說: 兩萬多歲,誆人家三歲的小姑娘叫“小哥哥”什么的,國師大人,你羞不羞? 顧尋川:不羞,略略略~ 明川:別說了,為了我家喵喵小姨姨,我愿意改名。 叔是沒有辦法跟存稿箱的時間設置和解了。今天設置成了五號的八點,叔也是心累…… 第19章 淮南木落楚山多。 兩個川川,該如何分辨?會不會自己叫這個川川的時候,那個川川應了? 這個問題擺在妙妙小朋友的面前,簡直是如今她三歲的人生之中遇見過最難以抉擇的事情了。 睿睿是最聰明的。張家妙妙一直有這個認知,雖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將“最聰明的”和“有問題就去找他”劃上等號的,不過此情此景,妙妙還是將求助也似的目光投向了明睿。 明睿是同意將顧家這個二公子的輩分拉低的,可是被自家小姨姨用這種可憐巴巴的小表情看著……太子大人果然壓力很大。頂著外祖母似笑非笑的目光,明睿的手虛握成拳,放到自己唇邊輕咳了一聲。 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卻還在捏著自家小姨姨的小手的顧尋川,明睿意味深長的對看著顧尋川,對妙妙說道:“小姨姨愿意怎樣叫便怎樣叫好了,左右這位顧二公子也不是咱們家的人,輩分之事有什么打緊的?” 明睿此言一出,在一旁一直死死的盯著顧尋川的明川和明岳頓時有了底氣。明川小心翼翼的將自家小姨姨的手從顧尋川的手里面“揪”出來,明岳則從懷里取出一方蘇帕仔仔細細的給自家小姨姨擦了被顧尋川握住的那只手,仿佛方才妙妙細。沾染了什么不干凈的 ——比起氣人,誰能比得過明岳和明川這對能將他們老子都氣個倒仰的熊孩子呢? 顧尋川冷眼看著兩個破孩子的一連串的動作,他也不爭辯,只是低頭在唇邊蕩出一抹冷笑。來日方長,他何必和這些人爭這一時意氣呢? 明川和明岳見顧尋川再沒有其他的動作,便自以為自己勝過一籌,只是比他們年長一些的明睿卻驟然在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遇上了勁敵了,這莫不是他的錯覺? 唯有事件中心的妙妙小朋友渾然不覺,此刻她正沉浸在那道芙蓉豆腐的美味之中,自己有些笨拙的用小小的湯匙舀著白嫩嫩的豆腐,然后湊到小小的有如花瓣的唇邊,小口小口的抿著。這道芙蓉豆腐的口味咸鮮,看似平平無奇,實際上卻是用花蛤和蝦仁吊湯,制作豆腐的水也是從錦城之外的落天泉里取來的,制成的豆腐非但沒有一點兒豆腥氣,還更添一縷似有非有的甘甜。 妙妙的食量說起來一直是張家人的心病,用老太太的話說,那就是“比貓崽子也沒有多多少了”。此刻妙妙吃了足足兩勺芙蓉豆腐,已經(jīng)半飽,用小肥爪爪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似乎因為主人的心情十分好,小姑娘眉心的那點紅痣都仿佛更加鮮艷了幾分。 顧尋川此刻只覺得自己手癢,十分想幫著小姑娘揉揉肚子,讓她發(fā)出小奶貓一樣的哼唧聲。不過到底不行,顧尋川觀察了一下席上其他人用膳的數(shù)量,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三歲的孩童“正?!钡氖沉浚埠芸彀l(fā)現(xiàn)了他家小紅鸞實在是吃得太少了這件事。 ——雖然,和三歲的妙妙比起來,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的國師大人自己也沒有吃多少便是了。 將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碟桂花糕上面,顧尋川抬手,為妙妙夾了一塊桂花糕。顧丞相府中的桂花糕和錦城之中別處慣用的用江米磨成粉,再在粉中摻入干桂花的做法不同,丞相府的桂花糕只有下面薄薄的一層是江米粉,而上面則是用石花熬煮成了膠狀物,再在里面摻入糖桂花,再傾入各色花型的模具里,等到快成型的時候再放到那先蒸好的江米粉上,和它徹底的合成一體。 石花汁子凝固之后是透明的,里面嵌著一顆一顆的糖桂花,不會太甜,也減少了不容易克化的江米,十分適合小孩子食用。 顧尋川給妙妙挑的是一朵玫瑰花形狀的桂花糕,將這塊桂花糕放到妙妙面前的碟子里,顧尋川對她說道:“妙妙,嘗嘗。” 所以,是誰讓你這么自來熟的叫我們家小姨姨“妙妙”的?明睿、明岳和明川被顧尋川這個稱呼弄得火大,可是礙于顧丞相的面子和自家外祖母在,三個小的并不敢搗亂——方才明睿說顧尋川是“外人”,放在語境里并不突兀,也不過是小孩子的一時意氣罷了。然而此刻他若再去找顧尋川的茬,那其中的針對之意就明顯了。 身為太子,明睿需要時時刻刻謹言慎行。畢竟這事往小了說,是他身為太子卻沒有容人之量。而往大了說,他是“君”,如此針對一個臣子的兒子,少不得有人會過度解讀,認為是他父皇對顧丞相有什么不滿了。 顧丞相是大安的肱骨之臣,沒有道理為了幾個孩子之間的小小矛盾而受到牽連。 明睿雖然如今只有九歲,可是他父皇從他還小的時候就教導他為君之道,是以明睿對于朝堂之上的許多事已經(jīng)有了大概的了解了。 他母后在生明岳和明川這對雙生子的時候很是遭了一些罪,雖然后來調養(yǎng)的很好,母后自己也沒有將產(chǎn)房之內的兇險放在心上,可是他父皇卻的的確確被嚇到了。明睿當時還小,卻能記得他父皇那樣偉岸的男子,在產(chǎn)房外握著他的手,面色蒼白的嚇人的樣子。 后來明睿年歲漸長,偶然看見他父皇偷偷服藥,被他發(fā)現(xiàn)了之后,他父皇還一勁兒叮囑他不要告訴他母后。 明睿以為自己父皇得了什么病,還遮遮掩掩的不讓母后知道,擔心父皇身體,明睿當然不能當這“共犯”。成帝好說歹說也沒將兒子收買,又沒辦法狠心將這小子關起來不讓他去見璨璨,沒有辦法,成帝只好如實對明睿坦白。 他喝得是避子藥。當年璨璨生產(chǎn)艱難,太醫(yī)幾次說“皇后不好了”,成帝在房間外心都快跳出來,整個人眼神都直了,反反復復的念叨著“不生了,不生了”。而這并非一句虛言,在那之后成帝真的讓太醫(yī)給他開了避子藥。 世上的避子藥大多作用于女體,可是對婦人身體傷害始終太大。成帝讓太醫(yī)開的是男子用的避子藥,比起女用的,對服藥者的身體的傷害已經(jīng)減少到近乎沒有。 因此明睿只有一對雙生弟弟,大安雖然沒有雙生子不祥的說法,但是為了避免許多麻煩,皇室宗親之中都是默認雙生子沒有繼承權的。所以日后大安江山板上釘釘?shù)臅湓诿黝I砩希傻垡簿筒豢赡苤粚㈤L子當做無知小兒一般培養(yǎng)。 讀書習字,禮儀法度,君子之道,這是太傅能夠教給太子的。而掌控人心,調度權勢,執(zhí)掌天下,卻都是成帝要慢慢教給自己兒子。明睿很聰明,一直學的很好,從未讓他的師父和父皇失望過。 只是因此,明睿和同齡的孩子相比,也就少了一些任性的權利。譬如此刻,他哪怕是再不開心,也只能看著他家妙妙小姨姨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晶瑩剔透的桂花糕塞入口中,因為舌尖嘗到了一點恰到好處的甜意,所以小姑娘開心得就連一雙大大的眼睛都彎成了一彎新月。 小孩子無不嗜甜,只是嗜甜的程度不同而已。妙妙對糖的喜愛有限,卻很喜歡帶著一點兒花香的蜜。顧尋川給她的這塊桂花糕中的桂花是被蜜浸過的,味道正好。 挖了一勺上面的透明的石花汁子凝成的部分,妙妙轉而也切了一小塊江米送入口中。江米松散,有一小點落在她唇邊的地方,小姑娘便伸出小小的、柔軟又粉嫩的舌尖飛快的將那一小點卷入口中。因為這動作并不附和大家閨秀的作態(tài),所以做完了這個動作之后,妙妙黑溜溜的眼睛在周圍仔細看了看,想確認方才有沒有人看見她這“不雅”的一幕。 顧尋川自然是在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家小紅鸞的,看見小姑娘的這幅偷腥的貓兒一樣的作態(tài),若非他生來就是一張少有表情的臉,恐怕此刻顧尋川已經(jīng)要笑出聲來。牧者一樣臉,顧尋川看見妙妙的目光冷不防的撞了上來。 小手下意識的就捂住了還沾著一點水光的唇,妙妙有些不好意思的望著顧尋川。 顧尋川緩慢,卻又很清晰的沖著妙妙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會為她保密。也不知道妙妙是如何理會這旁人看來不明所以的動作之中的含義的,總之在看見顧尋川眨眼睛之后,妙妙也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繼續(xù)拿起小勺子去挖碟子里的桂花糕吃。 小姑娘其實還是很有規(guī)矩的,吃東西的時候會順著一邊吃,并不會胡亂用勺子挖一氣。不過她是真的吃的少,本就不大的桂花糕,她吃了半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顧尋川坐在妙妙身邊,十分自然的將她吃不完的那塊桂花糕拿到自己面前,連帶著妙妙用的小勺子一起。很快,顧尋川就動作優(yōu)雅而理所應當?shù)膶⑿」媚锸O碌哪前雺K桂花糕解決掉了。 看穿一切顧夫人:國師大人你這么撩小妙妙,是犯罪你知道么? 作者有話要說: 明睿:去他娘的大局為重,本太子要鬧啦?。?!要去揍屎那個占我家小姨姨便宜的登徒子?。?! 明川明岳:附議。 顧尋川吃著桂花糕冷笑:不妨一試。 顧夫人捂眼睛:暗搓搓的調戲小姑娘,跟小孩子掐架……嗯,國師大人你高嶺之花的形象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你自己踩進土里了。 第20章 江上月明胡雁過。 顧佑安此人,乃是先帝時期的狀元郎,在先帝的手下歷練了數(shù)十年,最終成為先帝留給兒子的丞相人選。 先帝曾和當時還是太子的成帝說過,顧佑安有定國興邦之能,唯不擅虛與委蛇。 明軒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都沒能理解他爹說的這一句“不擅長”,一直到某次外邦來使,他們的丞相大人莫名開始……嗯,飆戲,以至那可憐的使臣被弄得一愣一愣的,最終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去。那個時候明軒才明白,原來他爹之所以說顧佑安不擅長,是因為這人一旦開始胡扯,就根本停不下來。 為了滿足國師大人的“小小心愿”,在顧夫人開始和張家大夫人婉轉的提出讓自家幼子進入張家家學讀書的時候,顧丞相也去拜訪了老友,借著一杯酒,顧丞相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張家大老爺和二老爺這兩位老友念叨自己那個小兒砸到底有多么可憐。 什么一出生就斷了氣啊,什么好歹撿回了一條命,每天跟在國師身邊卻也沒有人跟他說話,以至于現(xiàn)在還是少言寡語的性子啊,什么這孩子看著不愛理人,實際上是害羞到不行啊??傊?,在顧丞相的敘述里,顧尋川就是個童年孤寂,身體估摸著也并不太康健,內向又害羞還有點兒怕人的小可憐。 顧·小可憐·尋川:只要能呆在我家小紅鸞身邊,本座隨你們編排。 張家大老爺和二老爺都是文人,并不擅長飲酒。顧佑安也是讀書人,是以三人的桌上只有一把整塊漢白玉雕成的酒壺,而三人也不過只飲了半壺而已??墒穷櫽影矃s宛若已經(jīng)大醉,一點形象也不顧的將一個心酸的父親演繹的淋漓盡致,縱然是鐵石心腸之人也難免要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更何況,張家大老爺并非是鐵石心腸之人。自己嚴肅端方的摯友因為幼子而在他面前哭成了球,張家大老爺也有兒子,還有一大一小兩個閨女,說起慈父心腸,他最是理解不過了。 在顧佑安如泣如訴、滔滔不絕的聲音之中,張家大老爺只覺得自己頭腦昏沉,暈暈乎乎的就答應了讓顧佑安的次子進入張家家學的請求。雖然過后好一會兒,張家大老爺并沒有理清“生性靦腆”和“進張家家學讀書”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可是迎著自家二弟意味深長的目光 ,張家大老爺只能將話都吞到肚子里,死撐到底了。 總之,在顧佑安和顧夫人的雙方努力之下,顧尋川如愿以償?shù)倪M入了張家家學。顧夫人的爹李老爺子聽了這個消息的時候手中的毛筆一頓,一滴漆黑的濃墨落下,將一副剛剛畫好的《丹桂圖》毀了個徹底。 李老爺子本也沒有非要親自教導這個“外孫子”的打算,畢竟他窺破了某些事情,又并不是閨女那般大大咧咧的性子,所以和顧尋川相處的時候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意味。如今顧尋川入了張家家學,也算是為李老爺子解決了一樁麻煩。 只是,這國師其中的醉翁之意,是不是太過明顯了一些? 想起自己這些年偶然見過的錦鸞郡主,李老爺子微微蹙了蹙眉,心里倒真是有些心疼這小姑娘了。被這么個人看上,到底是福是禍,如今他們這些凡夫俗子還當真說不清楚。而錦鸞郡主的身份擺在那里,若無顧尋川這個意外,她本該一生順遂,在父兄與家中長輩的疼寵之下長大,日后滿錦城的兒郎都合該任她挑選才是。 而如今,這姑娘的命數(shù)被生生打亂,國師此人在李老爺子看來,絕非良配。拋卻家世背景這等俗物不談,就是這壽數(shù)就是一個問題。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生同衾死同槨始終是世人的追求,兩個人一人不老,這又有什么意思?李老爺子到了如今的年歲,最是理解個中滋味,所以他才會這般不看好國師的所作所為。 在李老爺子看來,這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水到渠成,而是在人家姑娘順風順水的人生里橫插一腳。沒有人愿意以確定的幸福去換未知的可能,顧尋川的行為在李老爺子眼中,和仗著人家小姑娘天真懵懂,所以他先行誆騙之事無異。 李老爺子是當今宿儒,一直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也同樣以此來約束自家的孩子。顧尋川此舉顯然并非君子所為,縱然他曾經(jīng)數(shù)次力挽狂瀾,救百姓和大安于水火,可是李老爺子仍舊不能茍同顧尋川的行事。若非顧尋川對大安有功,對自己的小弟子又有恩,李老爺子早就老當益壯的將這“敗壞門風”之輩一腳卷出去了。 只是,如今再用顧尋川的身份說事為時已晚,拿他和張家的十七姑娘的事出來說道又有些為時尚早,李老爺子只能在一旁冷眼瞧著。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主意,若是這位國師大人日后真的和錦鸞郡主言及嫁娶,壽數(shù)問題上沒個交代,他這一把老骨頭是斷然不依的——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小姑娘跳進火坑不是? 全然不知道那個初見時刻只是笑呵呵的小老頭,未來會成為自己娶妻路上的一座大山,而今的顧尋川只是帶著顧夫人給他準備好的書本和筆墨,兀自去張家“報道”去了。 張家和顧府并不遠,顧夫人原本為顧尋川一道準備了書童和馬車,卻被顧尋川一句“不必”給擋了回去。顧尋川仰頭看了一眼顧夫人,有些突兀的說了一句“多謝”,而后一個人邁出對于他如今的身量來說有些高的門檻,徑自向張家走去。 顧尋川其實并不知道張家具體的位置,不過他總能感受到他家小紅鸞的氣息。那氣息對于他來說宛若一種指引,讓顧尋川不會走失。這并不是什么讓人驚奇的技能,對于顧尋川來說,這不過是他的本能使然而已。 顧夫人倚在門口看了許久,一直到顧尋川小小的身影消失。那句別扭而生澀的“多謝”仿佛在耳畔還沒有消散,顧夫人輕聲罵了一句“臭小子”,轉而卻輕輕的笑了開去。 他們在彼此磨合,顧尋川如是,顧丞相夫婦亦然。人與人的相處講求一個緣分,親人之情也并非單單仰仗血緣,而這一切,都需要交給時間。 顧尋川到了張家家學的之前,張家大老爺就已經(jīng)為他選定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送走了顧丞相之后,大老爺其實就有些后悔——就是顧二再可憐,可是他們家學里還有自家小閨女呢,叔伯兄弟不打緊,可是這顧家小子卻是實打實的外男啊。 然而不能失信于人,張家大老爺頭疼的捏了捏眉心,想了一夜才為他選定這個位置。那個位置視角不錯,距離老師也很近。最重要的是,距離他家小閨女很遠。 喵喵小朋友雖然個子最矮,可是她剛剛開蒙,并不需要盯著她爹講課,每日上學也只上半日,學習內容也不過是描紅習字而已。至若讀書,那都是每天等她爹爹下了課,將小妙妙抱在膝上的時候一字一句的教的。 所以,妙妙的位置在整間屋子的最角落之中,周圍還圍著她一干堂兄和侄子。最開始的時候,幾個張家小子一邊讀書,還會一邊盯著自家小meimei小姑姑,一旦發(fā)現(xiàn)妙妙皺了眉頭,有不會的地方,就總有人會搶著去握著幼妹或者小姑姑的手,帶著她一筆一劃的描。 當然,這種公然溜號的行為,張家大老爺是絕不姑息的。他發(fā)現(xiàn)罰這幾個小子,他們表面上保證會痛改前非,好好讀書,可是沒過多久就會故態(tài)復萌。所以張家大老爺狠下心來,有一次一并將自家小寶貝兒也罰了,讓她加寫一篇大字,不寫完不許用膳,這才止住了這股家學之中的歪風邪氣。 雖然,那一天張家大老爺年近五十的年紀,卻被他娘揮舞著拐杖抽了屁股好幾下,之后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時候,還被自家夫人關在了門外,當真是凄慘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