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季文明和錢珍珍的目的達(dá)成，傅芷璇無奈地撇了撇嘴，苦笑著對賴氏說：“四嫂子，這里沒我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br>
    “哦?！辟囀蠎?yīng)了一聲，扭頭正好瞧見傅芷璇走向大楊樹下的那輛光板牛車，很是詫異，再看看不遠(yuǎn)處那一輛裝飾得美輪美奐的馬車，這種情緒更復(fù)雜了。

    她上前拉住了一臉傷心的傅芷璇：“你……你怎么坐牛車？”

    傅芷璇目光帶著羨慕，飛快地瞥了那輛馬車一樣，又收回了目光，絞著手指，低聲道：“牛車也蠻好的?！?/br>
    好什么，四面連個(gè)擋風(fēng)的都沒有，那老牛又走得慢吞吞的，回到家人都要凍死了。

    賴氏眸光閃了閃，試探地問道：“這是文明給錢氏買的？你就沒讓他也給你買一個(gè)，就是兼祧也沒道理厚此薄彼?！?/br>
    傅芷璇沉默了一下：“他的銀子從沒給過我一分。”這倒是一句大實(shí)話。

    賴氏見傅芷璇這一次回老宅，似乎比上次更憔悴了，再一想上回似乎是聽人說，她的鋪?zhàn)右驗(yàn)榻?jīng)營不善也抵給了別人，不由得多信了幾分。

    “哎，你怎么就不知道爭呢。”賴氏假惺惺地勸了一句。

    傅芷璇無奈地說：“爭有什么用，我是糟糠妻，老疙瘩了，哪及得上錢氏青春貌美，顏色正好?！?/br>
    頓了一下，她似乎是有些難以啟齒，吞吞吐吐地說：“我娘倒是給我出過主意，讓我買個(gè)漂亮年輕的丫頭到跟前來伺候。只是……我現(xiàn)在哪有那么多銀子，而且若是萬一又出一個(gè)錢氏，再兼祧一房，補(bǔ)上我們那五叔的缺，四嫂子，你說，我這不成了天大的笑話嗎？”

    賴氏眸光閃了閃：“你想得也有道理?！?/br>
    傅芷璇又嘆了口氣：“四嫂子，我先回去了，明日有空么？有空來我家串串門，客?，F(xiàn)在也不需要我了，整日悶在家里連個(gè)說話的人都沒有?！?/br>
    賴氏一口應(yīng)下，但沒把話說死：“好，我瞧瞧明日有空沒。”

    等傅芷璇一走，賴氏的注意力全轉(zhuǎn)到了錢珍珍身上。

    長相是不錯(cuò)，至于身段，挺了那么大個(gè)肚子，哪還有身段可言。最重要的是她全程觀察下來，發(fā)現(xiàn)這錢珍珍嬌氣得很，而且對萬氏也不恭敬，德容工言，沒一樣合格的，這傅氏也太無能了，竟然敗在這樣一個(gè)毫不賢淑的女人身上。

    賴氏不知道錢珍珍的身世，只當(dāng)她是仗著肚子里的孩子囂張，心里嗤笑，孩子這道護(hù)身符總有落地的時(shí)候，看你能囂張到幾時(shí)。

    這么一算，傅氏自是不必說，就連錢氏也不足為慮。

    賴氏本來沉寂下去的念頭又浮上了心頭。她轉(zhuǎn)身離開了族學(xué)，往娘家跑去。

    ***

    第二天，傅芷璇哪兒都沒去，專程在家等賴氏。

    餌已經(jīng)放下，現(xiàn)在就端看賴氏上不上鉤。她若能拒絕這餌，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傅芷璇也服她，過往恩怨一筆勾銷，此后不再把賴氏扯進(jìn)季家這一灘爛泥中。但若賴氏自己貪婪，非要插進(jìn)來，那就別怪她手狠心辣。

    等到午后，傅芷璇本以為賴氏不會(huì)來了，正準(zhǔn)備去小憩一會(huì)兒，卻見小嵐打開了簾子，噘著嘴說：“少夫人，四少夫人來了?！?/br>
    傅芷璇眸光一閃，坐直身說：“請她進(jìn)來?！?/br>
    來的不止賴氏，還有一個(gè)窈窕少女，雙十年華，打扮得年輕靚麗，進(jìn)屋時(shí)，目光就在傅芷璇屋里轉(zhuǎn)了一周，似乎是嫌這屋子的擺設(shè)太簡陋陳舊，她還偷偷地撇了撇嘴。

    傅芷璇把她的小動(dòng)作收入眼底，不動(dòng)聲色地說：“四嫂子來了，請坐，這位是？”

    賴氏拉過少女道：“這是我娘家的小妹，單名一個(gè)佳字。佳佳，還不快見過文明家的大嫂子?！?/br>
    雙方打了個(gè)招呼，傅芷璇招呼兩人坐下，又讓小嵐奉上茶點(diǎn)，然后說：“四嫂子來得好，我正無聊得緊，咱們妯娌說說話，正好我聽說四嫂子的針線活在族里最是出挑，你給我看看我這朵花……”

    兩人就繡藝聊了起來，賴氏得了傅芷璇奉承，有心想表現(xiàn)一下，這一來二去，不知不覺就耗了半個(gè)時(shí)辰。

    賴佳再也坐不住了，輕輕地扯了扯賴氏的袖子。

    賴氏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今兒來的目的。

    不過該怎樣提才不顯得突兀呢？

    賴氏還沒想到，傅芷璇已經(jīng)扶著額先一步道：“哎，瞧我這記性，佳佳一個(gè)小姑娘跟咱們待在一起多無聊，小姑娘就該跟小姑娘在一起，小嵐，你帶佳佳去找美瑜?！?/br>
    賴佳連忙站起來，腳步輕快地跟著小嵐出去了。

    這一去就是近一個(gè)時(shí)辰，回來的時(shí)候，賴佳臉紅紅的，眼神閃躲，不敢看傅芷璇的眼。

    賴氏心里有數(shù)了，站起身道：“時(shí)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今天多謝阿璇的招待?！?/br>
    傅芷璇忽略了她親昵的稱呼，笑道：“哪里，招待不周。對了，后日我要陪我娘家嫂子去寧安寺拜佛還愿，不知四嫂子愿不愿意一起去？”

    賴氏在子嗣一事上頗為不順，連生三胎都是女兒，她迫切地想要個(gè)生個(gè)兒子。

    所以傅芷璇一邀請她就答應(yīng)了：“你嫂子莫非是去還愿的？她又有喜了？真是恭喜她?！?/br>
    傅芷璇笑道：“是啊，已經(jīng)差不多快三個(gè)月了，胎坐穩(wěn)了，正好去還愿。咱們明日約在北城門口見吧，回頭我問問夫君，他愿不愿意送我們?nèi)?。?/br>
    說完，下意識地按住了腹部。

    賴氏見了若有所思，待出了傅家，上了租來的馬車，賴佳再也忍不住，拽著賴氏的袖子，撒嬌道：“姐，明天我也要跟你一起去?！?/br>
    賴氏沒理會(huì)她，而是問道：“你今天在季家都見到什么了？”

    賴佳的臉上浮現(xiàn)出羞澀的紅暈：“那錢氏好生奢侈，每日下午都要食一碗二兩銀子的血燕，聽說她房里擺的香爐都是幾十兩銀子一個(gè)……”最重要的季文明長得儀表堂堂，又溫柔體貼，賴佳想起他含笑溫潤地看著錢珍珍的眼神時(shí)，心里現(xiàn)在都還嫉妒得慌。

    這是一個(gè)跟她粗俗的父親、兄長、姐夫們完全不同的男人。萬氏以前真的沒說謊，季文明真真是像那戲文里說的那樣，溫文爾雅，謙謙君子。

    賴氏聽了很滿意，這季家還要擴(kuò)建院子，把房子改成三進(jìn)的大院子，看來季文明這些年真是發(fā)大財(cái)了。

    “好，明日你跟我一起去吧?！?/br>
    第39章

    第二天, 雙方人馬在北城門口見面了。

    賴佳看著馬車?yán)镏蛔弟畦c楊氏, 俏臉一皺, 眼眶泛紅，眼淚差點(diǎn)當(dāng)場就滾了出來。

    賴氏見了，連忙把側(cè)身擋住她，把她推進(jìn)了馬車?yán)铮缓笃^跟傅芷璇打了個(gè)招呼，又對楊氏道：“一梅，恭喜你了。”

    猝不及防在這兒遇到她，楊氏手一抖，手帕都差點(diǎn)被她戳破了, 她僵硬地說：“阿燕, 你也去上香？”

    賴氏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苦澀地說：“聽說寧安寺的送子娘娘最靈驗(yàn), 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我也跟去沾沾你的福氣?！?/br>
    “哦?！睏钍宵c(diǎn)點(diǎn)頭, 借口昨夜沒睡好, 吹不得風(fēng)，上了馬車, 拉上了簾子。

    傅芷璇也沒有跟賴氏多談，只是商定好了行程也回到了馬車上。

    楊氏見她回來，連忙坐直，緊張地問：“你怎么把她也給叫來了？”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嫂子忘了，你答應(yīng)過我的, 今天一切都聽我的?！?/br>
    “可是……”楊氏咬唇，一臉為難，“賴氏那人表面看起來爽朗好說話，實(shí)際上心眼多得很，萬一，萬一被她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br>
    傅芷璇拿起湯婆子暖了暖手，側(cè)頭笑看著她：“嫂子是怕她知道你蒙她十兩銀子的事吧？放心，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所以為了不把吞進(jìn)去的銀子又吐出來，嫂子你可一定記得別被她看出了破綻?！?/br>
    楊氏聽了，臉立即皺成了苦瓜狀：“我，我盡量。阿璇，你叫上她，還有賴佳，有什么打算？”

    “你說呢？”傅芷璇垂眸慢條斯理地搓著被凍紅的手指。

    楊氏抿了抿唇，壓低嗓音道：“你該不會(huì)想把賴佳拖進(jìn)來做擋箭牌吧？”

    傅芷璇抬眸看了她一眼，含笑糾正道：“這可不是我想把她拖進(jìn)來，是她們心甘情愿入局的。不然，你以為她為何會(huì)讓你賺那十兩銀子？”

    這下輪到楊氏愕然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傅芷璇：“她們是瘋了吧?！?/br>
    這季家可不是什么好去處，那個(gè)錢珍珍囂張跋扈，又有做大官的老爹當(dāng)靠山，自家這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對自己唯一的兄長都能下狠手，更別提情敵了。

    賴燕是得了什么失心瘋，非要摻和進(jìn)這潭爛泥里。

    富貴迷人眼，賴氏姐妹不過是被季家這花團(tuán)錦簇的空架子引得迷失了理智。

    傅芷璇不想跟鉆進(jìn)錢眼里的楊氏解釋，拿起靠枕抵在腰間往后一仰，打了個(gè)哈欠：“誰知道呢，我瞇會(huì)兒，到了叫我?！?/br>
    “好。”楊氏無奈地看著她，現(xiàn)在也就只有她還能睡得著。

    算了，還是想想待會(huì)兒怎么避開賴氏吧，免得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壞了小姑子的事，小姑子不高興不說，賴氏還會(huì)討回那十兩銀子。

    ***

    與楊氏她們馬車?yán)锏钠届o不同，賴氏姐妹這會(huì)兒正鬧做一團(tuán)。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賴氏在訓(xùn)斥meimei：“你哭什么哭，不就一個(gè)才見過一面的男人，值得你這樣？一聽說他沒來，你就當(dāng)場哭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是吧。”

    賴佳聽了，捂住鼻子，委屈地說：“阿姐，她說季文明今天會(huì)來的。”

    賴氏見她還揪著這事不放，也來了火氣：“腳長在人身上，來不來還不是人說了算。你要不愿意，現(xiàn)在就下車回去?！?/br>
    賴佳這才住了嘴。

    賴氏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只見了一面就被男人勾走了魂兒的妹子，蹙眉道：“佳佳，昨晚回去我思量了一夜，這事恐怕不妥，是jiejie當(dāng)初聽了那萬氏的竄唆，豬油蒙了心，要不咱們還是算了?！?/br>
    賴氏雖羨慕季家的富貴，但季文明到底是有兩房妻子的人了，自己這妹子就跟水做的似的，動(dòng)輒就流眼淚，冷靜下來一想，賴氏又忍不住有些擔(dān)憂。

    賴佳聽了，也不哭，鼓起臉頰，怒睜著眼瞪她：“好也是jiejie在說，壞也是jiejie在說，你都把我?guī)ゼ炯液脦谆亓瞬耪f這種話，不嫌太遲了嗎？為了你這邊的消息，爹娘拒絕了多少次媒人?！?/br>
    “我這都是為了誰?！辟囀习醋√杧ue，不耐煩地?fù)]了揮手絹，“行了，我不說總可以了吧。能不能勾住季文明就看自己的了，jiejie也只能為你做這么多了。”

    賴佳不高興地撅起嘴：“那也得我能見到人啊?！?/br>
    想到這冬天的白跑一趟，賴佳就沒勁兒，往車?yán)镆桓C，氣悶地打起了盹兒。

    馬車開出城沒多遠(yuǎn)，天空中又飄起了綿細(xì)如針尖的小雨，淅淅瀝瀝下個(gè)不停。

    黃泥路面濕滑，馬車的速度降了下來，直到未時(shí)二刻，馬車才駛到寧安寺山腳下。

    寧安寺因?yàn)橄慊鸲κ⒂诌h(yuǎn)離城鎮(zhèn)，久而久之，這山腳下倒是形成了小型的集鎮(zhèn)。

    不過規(guī)模實(shí)在小得可憐，只有一家客棧，一家飯館，還有一家賣香蠟棉衣等的雜貨店。此外，還偶爾有農(nóng)人挑些自家地里產(chǎn)出的果子或是自家做的小零嘴前來擺攤。

    四人下了馬車，在飯館里吃了飯，這才動(dòng)身去山上。

    為表虔誠，她們沒再坐馬車上去，而是步行上山。

    所幸，南山并不高，只有不到一百丈高，四人走了不到半個(gè)時(shí)辰就爬上了山。

    山上氣溫較低，前幾日下的小雪堆積在一起并未融化，蒼山青松上都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衣，放眼望去，白瑩瑩的一片，宛如置身在冰雪世界里。

    但幾人都沒心思欣賞這美景，賴氏是誠心求子，一上山就往送子娘娘的大殿里走去，虔誠地跪拜磕頭。

    楊氏心里有鬼，總擔(dān)心被人拆穿，拜佛時(shí)都惴惴不安的。賴佳是渾身沒勁兒，因?yàn)榧疚拿鳑]來，她似乎看什么都覺得不順眼，至于傅芷璇，她倒是心誠，但她拜的不是送子娘娘，而是觀音菩薩。

    寧安寺最出名的是送子娘娘，觀音菩薩的大殿相對較為冷清，尤其是這又不是初一十五，因而這殿內(nèi)只有傅芷璇一人。

    她跪在大殿上，抬頭看著眼前這寶相莊嚴(yán)，慈眉善目，眼神悲憫柔和的菩薩塑像，虔誠地磕了三個(gè)響頭，奉上香，恭敬地退了出去。

    走到門口，突然聽到殿外傳來一道愉悅的女聲。

    “文明哥哥，你來了！”少女的聲音清脆靈動(dòng)，宛如黃鶯，尤其是聲音里nongnong的驚喜和崇拜之意，更是讓聽者心悅。

    季文明看到這個(gè)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女，俊眉一揚(yáng)，笑道：“巧了，賴家meimei也在！”

    賴佳見他認(rèn)出了自己，更開心了，櫻桃小嘴一張，沒話找話：“我陪jiejie來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