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陸棲行卻搖頭否認了她的猜測:“不是,別人的,今日借花獻佛,博你一笑。走吧,帶你帶前面去看看?!?/br> 兩人沿著湖邊的小道慢悠悠地往前走,約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轉(zhuǎn)過拐角的那一棵老柳樹,前方豁然開朗,竟多出了一小片綠油油的空地,在空地的邊緣,一艘烏篷船靜靜地矗立在水面上,像是在等待主人歸來。 陸棲行拉著傅芷璇,把她帶到了船上,船上靜悄悄的,只有一個中年船夫在前方船頭劃船,見到他們,他臉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朝二人抱拳躬身行了一禮,遂即一劃木槳,烏篷船順著水流慢悠悠地蕩漾了出去。 燕京城不臨海,城內(nèi)河流也不多,傅芷璇平生只坐過兩次船。上一回坐的是苗家的大船,這種小船還是頭一次坐,頗覺新鮮,上了船就忍不住東張西望。 烏篷船在湖面上緩緩滑動,速度又慢又平穩(wěn),清風拂面,說不出的愜意。 傅芷璇坐到船尾,探出一只手,沒入涼涼的湖水中,手隨著水波淺淺滑動,蕩開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漣漪。 玩夠了,她的目光往上瞧,船從荷葉中滑過,一朵朵俏生生的荷花不斷地往后退,只要隨意一伸手就能摘下一朵好含苞怒放的荷花。她伸手彈了幾滴水過去,亮晶晶的水珠掉到花瓣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七彩的光澤。 玩了一會兒,傅芷璇終于記起旁邊還有一個陸棲行,收回手,扭頭望過去,就看見陸棲行嘴角含笑,目光溫柔繾綣,盯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淡淡的粉色爬上了她的脖子,她正要說話,卻見面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荷尖上的粉色與她臉上的紅暈交相輝映,花美人更美。 “喜歡嗎?”陸棲行的聲音格外地低,像是怕驚擾了她一般。 傅芷璇抬頭羞澀地瞥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接過荷花,舉到鼻端,輕輕嗅了一下,制止了他還想辣手摧花的行為:“這一朵就行了,我想吃蓮子,待會兒看到咱們摘一些?!?/br> 剛說完,一只幾乎與荷葉融為一體的蓮蓬從面前閃過,陸棲行眼疾手快,蹭地站起來,摘走了蓮蓬遞到傅芷璇面前。 小小的烏篷船因為他這猛烈的動作跟著晃動了一下,傅芷璇連忙抓住船舷,這才避免被甩了下去。 陸棲行回過神來,看船不穩(wěn),連忙坐了下去,半擁著傅芷璇,歉疚地看著她:“嚇到你了?” 傅芷璇搖頭:“沒有,還蠻好玩的?!?/br> 小船很快恢復(fù)了平衡,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齊齊笑出聲。 未免再次發(fā)生這種事,傅芷璇搖著他遞上來的蓮蓬,笑瞇瞇地說:“一個就夠了,不用再摘了?!?/br> 說罷,撥開蓮蓬,拿出蓮子,剝開外面那一層綠皮,遞了一粒給陸棲行。 陸棲行看著她手指間白白凈凈的蓮子,頭一地,一口含住。 傅芷璇看到他嘴角的壞笑就知道他又要故技重施,立即飛快的縮回了手。 陸棲行撲了個空,只好把蓮子卷入嘴里,細細嚼了起來。 蓮子的清香瞬間浸滿整個口腔,陸棲行頭一回覺得所謂的蓮蓬是如此的美味,不過沒過多久,他臉上的笑就僵住了,變得訕訕的,想吐又不好意思,最后只能強咽下去。 傅芷璇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大笑起來。 “你笑什么?”陸棲行一臉莫名地看著她。 傅芷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拿起一粒簾子,剝掉外皮后又把蓮子分為兩半,露出中間嫩芽,輕輕把它剔除,然后把余下的兩半蓮子遞到陸棲行面前:“你再試試。” 去掉了嫩芽,蓮子再也沒有苦澀味了,陸棲行這才明白自己剛才鬧了個大笑話。 “你故意看我笑話!”他伸手輕擰了一下傅芷璇的鼻尖。 傅芷璇連忙閃躲,平靜的湖面上到處都蕩漾著兩人的笑聲。 在船上玩了一圈,兩人用荷葉做了個臨時的籃子,又摘了一些蓮蓬。 等到下午,烏篷船終于靠岸,岸邊是一座八角涼亭,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擺了一桌珍饈佳肴。 陸棲行言出必行,這一行,雖然什么都打點得好好的,但除了那個聾啞的船夫,竟沒見過任何人。 傅芷璇抬頭看了看天,驚訝地望著陸棲行:“現(xiàn)在才剛到申時,就要吃晚飯了嗎?” 陸棲行見自己帶她玩了這么久,她都不明白,頓時笑了,拉著她坐過去笑道:“你忘了,后日就是乞巧節(jié),那天晚上有宮宴,我走不開,只能提前陪你了。” 他不提,傅芷璇還真忘了。乞巧節(jié)是女兒家向上天乞求智慧靈巧的日子,那一天燕京城會有專門的乞巧市,那里的商品琳瑯滿目,人流如織,很是熱鬧。 難為他一個大男人還惦記著這事,特意帶她出來玩一趟,傅芷璇面帶紅霞地瞥了他一眼,兩人靜默不語地吃了一頓溫馨的晚飯。 用過飯,因為要趕在關(guān)閉城門之前回京,陸棲行不敢耽擱,兩人再度坐上烏篷船返程。 等船靠了岸,剛才那個駕車的車夫立即迎了上來,面帶郁色:“王爺,隔壁的范夫人求見。” 陸棲行瞥了他一眼,目光攸地轉(zhuǎn)冷:“她知道是我?” 車夫連忙搖頭:“沒有,她以為是侯大人過來了,非要過來拜訪,被小人給拒絕了?!辈贿^還賴在門口不愿走。 既然拒絕了還提這做甚,陸棲行沒再搭理這事,轉(zhuǎn)而問道:“馬車都準備好了嗎?趕車過來,咱們回去?!?/br> 第112章 今年自進入炎夏以來, 氣溫一日比一日高, 最近一個多月一滴雨都沒下過,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 燕京城似乎都被籠罩在了一個巨大的蒸籠中, 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范老夫人年事已高,苦夏得厲害, 入夏以來,食量大減,每日頭都昏昏沉沉的。她身子骨又弱,不宜用太多冰,因而范夫人與范尚書商量一番后,把范老夫人送到了浮南山腳下的別院避暑。 未免范老夫人在別院里呆得太無聊, 范夫人又把家里兩個正值妙齡的女兒送了過來陪她說說話,解解悶,自己則留在家里cao持中饋, 打理家族里的一應(yīng)事務(wù)。 這一呆就是一個月, 因為乞巧節(jié)快到了,前幾日又下了一場雨,氣溫有所降低,范夫人這才特意從城里趕過來把祖孫三人接回去。 哪知一過來就聽說隔壁侯家的別院今天來了人,獨獨的一輛灰撲撲的小馬車, 隨從也只有車夫一人,輕車從簡,來的應(yīng)該是侯家小一輩的公子。 范夫人一聽就來了精神, 侯家是大燕的勛貴之一,門風端正,家教甚嚴,族中弟子在同輩人中多出類拔萃,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家。 她的兩個女兒正是待嫁之年,但高不成低不就,又要顧忌丈夫在朝中的立場,這么一撇下來,合適的人選寥寥無幾。而侯家正是其中之一,兩家人探過口風,也有這么個意思,因而今天聽說有人來了侯家的別院,她才會特意帶著兩個女兒過來打招呼,也好讓兩個女兒相相這來的侯家子弟,看看合不合心意。 大燕皇室因為有異族血統(tǒng),因為較之前朝更加開放,男女大防并不嚴,未婚男女,在長輩的陪伴下,見上一面也算不得多過分的事。范夫人疼愛兩個女兒,生怕她們婚姻不如意,因而才有了這一出。 哪知過來就吃了個閉門羹,對方不但沒出來拜見她,甚至連請他們進去坐一坐的意思都沒有,從頭到尾就只有那個車夫打扮的隨從走出來敷衍了她們兩句。 范夫人有意打聽來的是侯家哪位公子,這車夫也支支吾吾推脫不愿道明。 作為長輩,屢次受挫,范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倔勁兒也跟著上來了,她倒要看看,來的是侯家的哪位公子,這等目無尊長的狂妄之徒,絕不是良配。哼,看來侯家也不過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娘,算了吧,天氣熱,咱們還是回去吧,一會兒就要啟程了。”范大小姐捏著一把團扇一邊替氣得火冒三丈的范夫人扇風,一邊柔聲勸道。 范夫人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悅地說:“算什么算,今天我一定要看看這侯家的子弟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此目中無人,長輩來了都拒之門外?!彼刹荒馨雅畠杭藿o這樣的家伙。 范二小姐脾氣更像范夫人,拿起手絹替母親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附和道:“娘說得對,不看到他,咱們就不走。大姐,你就是氣性好,明知咱們兩家有意……他還對母親避而不見,咱們就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多丟人。” 范大小姐性子好,見勸不動母親和meimei,只得吩咐奴仆回去取些解暑的湯水來,免得中暑了。 就這樣,母女三人就站在荷園外的大楊樹下,搖著團扇做出一副賞景的模樣,注意力卻全部放到了荷園的門口。 等車夫把馬車駛出來,停在門口時,母女三人的目光齊齊投向這一方。 下一刻,她們就看見緊閉的門扉從里打開,一個身著玄色錦衣,身材挺拔,相貌出眾,面色淡然的男子從內(nèi)走了出來。見到她們,他嘴角那一絲淺淺的弧度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令人心悸的兇眸,只一瞥就令人心驚膽戰(zhàn)。 范大小姐和范二小姐兩個閨中女子,面皮薄,膽子小,被他的含著兇光的眸子一掃,臉色一白,趕緊低下了頭,局促不安地捏著手指,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范夫人雖然老練許多,但一看是陸棲行也傻眼了,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后連忙垂眸曲膝福身。 陸棲行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母女三人,眉心一皺,愉悅的心情蕩然無存,他理都沒理范夫人,只是用寬大的衣袖擋住緊隨其后跟出來的傅芷璇,然后飛快地把她扶上了馬車。 他沒叫免禮,范夫人也不敢起身,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向馬車,結(jié)果只看到一截淺藍色的裙擺和那只別致的荷葉提籃在車簾前閃動,轉(zhuǎn)瞬即逝,消失在了深色的簾子后面。 竟是一個女子,辰王殿下這是特意到這里跟那女子私會?范夫人心里掀起驚濤駭浪,對馬車里那個女子的身份好奇極了,不過剛才陸棲行已經(jīng)用眼神警告過她了,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窺探,只能帶著兩個女兒退到路邊,默默恭送他的馬車離去。 等馬車開出老遠,范二小姐才回過神,抬起頭,美麗的圓眸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她絲毫沒察覺到范夫人的僵硬,拽著她袖子不停的搖晃撒嬌:“娘,剛才那是侯家的哪位公子?。俊?/br> 即便只是驚鴻一瞥,那也是她所見過的男子中長得最好看的,尤其是那通身的迫人氣質(zhì),就是她爹都有所不及。這侯家的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范大小姐一聽就知道妹子這是動了心,連忙拉住她,柔聲勸道:“二妹,你別胡說了,這是一位貴人,不是侯家的公子,被旁人聽了去,不妥?!?/br> 范二小姐撇了撇嘴,小聲嘀咕:“貴人?貴人坐的馬車比咱們家的還簡陋。”明顯不信的樣子。 范大小姐苦笑了一下,她剛才莫非光顧著震驚去了,都沒注意到她們的母親在朝對方行禮嗎?侯家雖然富貴,但她們范家也不差,他們家還沒人能讓母親打了一個照面就行禮,然后連禮都沒回一下就走了,母親還不生氣的。 聽到兩個女兒的爭執(zhí),范夫人回過神來,無奈地看著二女兒,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呀你,多跟你jiejie學學,一點都沉不住氣,這都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你還這樣咋咋呼呼的,以后怎么說婆家?” 范二小姐一聽這話就明白了,自家jiejie所言不虛,她立馬來了興致,抓著范夫人的袖子迫切地追問:“娘,既然不是侯公子,那是誰啊?” 范夫人擔心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兒惹禍,哪敢告訴她,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別問了,走吧,你祖母應(yīng)該收拾好了,趁著天氣沒那么熱了,咱們趕緊趕路,你爹在家可還念著你們呢。” 范二小姐不甘心,拉著她的袖子拖長音調(diào),嬌滴滴地說:“娘,你就告訴人家嘛,我不會出去胡說的?!?/br> 范夫人不吃她這一套,從她的手里抽出袖子,加重了語氣:“別胡鬧,你給我安安生生的,不然回去我就把你在別院做的好事告訴你爹?!?/br> 她一扯出范尚書,范二小姐立即噤了聲,不滿地扁扁嘴,跟在后頭,滴溜溜的眼珠子落到前方扶著范夫人的范大小姐身上,她這個jiejie長得柔柔弱弱的,但卻生了個七竅玲瓏心,娘不肯告訴她,她問大姐便是,大姐這么聰明一定知道。 *** 這廂,因為被陸棲行擋住了,傅芷璇并未看到范夫人的正臉,因而并未認出她來。 上了馬車,她把籃子放到一邊,小聲問道:“剛才那是誰?。俊?/br> 陸棲行沒瞞她:“你應(yīng)該認識,范尚書的夫人?!?/br> 傅芷璇頓時想起這位八面玲瓏僅有一面之緣的貴婦人來,眼底閃過一抹擔憂:“她沒看到我的臉吧?” “沒有?!标憲邪醋∷氖?,“你不必擔心,范尚書圓滑得跟一條泥鰍似的,他的夫人也不逞多讓,即便看見你,她也會裝作沒看見的。” 這樣最好,現(xiàn)在局勢不明朗,傅芷璇實在不想節(jié)外生枝。 陸棲行抬起手,輕輕撫平她眉心因擔憂而起的褶皺,然后把她的頭按到了自己肩上,溫和地說:“玩了一天,困了吧,靠在我肩上休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傅芷璇輕輕點了點頭,溫順地靠在他的肩上,緩緩閉上了眼。 不知行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傅芷璇忽然被馬車外的一道聲音驚醒:“王爺,漠北來人,章統(tǒng)領(lǐng)叫屬下前來通知你?!?/br> 傅芷璇打了個激靈,蹭地坐了起來,掀開簾子的一角往外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把馬車停在了一條僻靜的巷子里,應(yīng)該進城有一會兒了。 她揉了揉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夜睡得不是很好,今天有些困。你有事就先去忙吧,這里很僻靜,沒什么人過來,咱們就在這里分開吧,我自己回去?!?/br> 陸棲行本來也不方便把她送到客棧,因而點了點頭:“好,我會讓人在暗中跟著你,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br> 傅芷璇朝他淺淺一笑,彎腰站了起來,拎起旁邊的籃子,正欲出去,忽然,一條鐵臂拉住了她的手,傅芷璇回過頭,用征詢的眼神望著陸棲行。 陸棲行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輕聲說:“有空我會來看你的?!?/br> 原來是舍不得她,表達得真是委婉。傅芷璇抿嘴一笑,突然彎腰湊了過去,朱唇如蜻蜓點水一般在他的唇瓣上擦過:“你也小心,我等你?!?/br> 等陸棲行從驚詫中回過神來,車上已經(jīng)沒有了傅芷璇的身影。 他抬起顫抖的手輕輕摸了一下唇角,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目光繾綣動人。頓了片刻,他壓下掀起車簾再看她一眼的沖動,低聲對外面的車夫道:“走吧?!?/br> 馬車飛快地開出巷子,匯入熱鬧的大街。 傅芷璇拎著別致的荷葉提籃,踩著滿地的夕陽余暉,慢悠悠地走出巷子,拖著長長的背影,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大街上,坐在馬車里的范夫人無意中掃到她的身影,立即叫住了車夫:“停一下?!?/br> 范二小姐沉不住氣,好奇地湊過去問道:“娘,就快要到家了,你怎么叫大家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