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明知故問,存心調(diào)侃。 楚彧捂住阿嬈的耳朵,見她被驚擾得睡得不太安穩(wěn),他輕聲哄:“是野狗在叫,阿嬈乖,再睡會兒。” 溫野狗:“……”你才野狗,你全家方圓十里都是野狗! 鳳容璃放肆地笑出了聲。 楚彧一個眼神過去,那眼神,與看野狗無異。 鳳野狗:“……” 大概,在楚彧眼里,除了蕭景姒,方圓十里全是野狗,算了,眾野狗一旁心塞去罷。 瞧著楚彧將人抱去了特意備下的暖閣,鳳昭芷依著門,不由得生出一股感慨:“我第一次見楚彧對誰這么百般小心的。” 菁華糾正:“怎止百般。”吩咐一眾人,“在世子爺出寢屋之前,最好不要去打擾?!?/br> 因著世子爺畏寒,他的居所,便鋪的全是暖玉,寢居內(nèi),擱著幾顆夜明珠照明,點了安神的香草,味道很淡,若隱若現(xiàn),沒有過多的陳設(shè),除了案桌上的筆墨紙硯之外,只有一扇金絲湘繡的屏風(fēng),以及屏風(fēng)前掛著的女子畫像,繪的正是蕭景姒。 那畫像是楚彧的心肝寶貝,到哪都帶著。 “送熱水和干凈的衣物過來。” “是,世子爺。” 守院的侍衛(wèi)趕緊跑去找華支大管家,不大一會便送來了熱水和女子的衣裙。 楚彧把蕭景姒放在他的榻上,摸摸她的頭,竟有些低燒,一身血水早便將她衣裙盡數(shù)打濕,額頭出了些冷汗。 楚彧只遲疑了一下,抬手落在蕭景姒腰間的束帶上,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他連忙解釋:“你受寒了,我給你,”有點羞赧,不敢看他家阿嬈,“我給你換衣裳?!?/br> 蕭景姒有些頭暈?zāi)X脹,昏昏沉沉的:“讓侍女來?!?/br> 他撥了撥她額上汗?jié)竦陌l(fā):“紫湘在坪洲未歸,我王府里素來沒有侍女。”鳳昭芷根本算不上女人,怎能讓她瞧見阿嬈的身子,再說,哪個女人來他都不愿意!楚彧用手背,輕輕地給她擦汗,“阿嬈,我,我會閉上眼的?!?/br> 雖然,他真的很想看,但阿嬈不給看,他也會忍住的。 睡意昏沉,也不知她聽了幾分話進(jìn)去,竟抓著楚彧的手,放在自己腰間的束腰帶上,便合上了眸,呼吸清淺,長時間打殺,她許是真累到了。 楚彧拂了拂她的臉,閉上眼,顫著手將她的腰帶解開,一層一層,血染的衣衫褪盡,指尖,幾次猝不及防地觸到女子光滑的肌膚,楚彧臉通紅,耳朵脖子也大片大片的guntang,他掀開榻上的錦被,蓋住了她的身體,然后才睜開眼,眸底已有隱隱約約的湛藍(lán)色,他就著被子,將她抱到屏風(fēng)后的浴池,便又閉上眼剝了她身上的被子,想將她放進(jìn)池中,卻觸到大片女子的凝脂玉膚,楚彧腳下一趔趄,險些一同栽到水里去。 懷里被驚擾了睡意的女子,只是咕噥夢囈了一句,便繼續(xù)睡著,聽得她呼吸越發(fā)重。 她倒睡得熟。 楚彧將她放進(jìn)熱水里,失笑:“阿嬈,你便對我這般放心。”他睜開眼,深藍(lán)色的眸,映出女子掩在水中若隱若現(xiàn)的模樣,嗓音不知何時便沙啞了,“可知我有多想與你歡好?!?/br> 她還在睡著,楚彧湊過去,吻她的唇,一點一點舔她臉,從唇角到額頭,水中,倒映著搖晃的白色尾巴。 近半個時辰,楚彧才出了寢居,交代菁華去讓廚房準(zhǔn)備魚湯,說阿嬈喜歡喝,說要等阿嬈醒了親自喂她。 菁華覺得世子爺一臉春心蕩漾,鳳昭芷抱著劍坐在假山上瞧了好一會兒,也覺得楚彧萌動得有些過分,她走過去,說正事:“皇上給我傳信了?!彼谜韵镜乜此澳阏f我怎么回他?” 她此番前來嶸靖,明面上,是替遠(yuǎn)在大涼的君主盯著,暗地里嘛…… 楚彧惜字如金:“照實?!?/br> 照實?國師大人調(diào)令戎平軍?常山世子不招降只全殲? 鳳昭芷懂了:“你打算和皇室明著對立?” 楚彧懶懶抬眸:“有何不可?” 你欽南王府兵多馬多,有權(quán)任性咯。 鳳昭芷調(diào)笑:“為了她?” 楚彧不置可否。 此番,蕭景姒私自調(diào)令已入忠平伯麾下的戎平軍,自然瞞不住涼都派來的那些眼線,這蕭景姒沒有兵符照樣能調(diào)動戎平大軍,這不是明目張膽地給帝君的眼珠子捅了一刀嗎?容不得啊! 蕭景姒去了風(fēng)口浪尖,楚彧嘛,自然不會獨善其身。 楚彧啊楚彧,可真是栽得狠了。鳳昭芷攤攤手:“我不說你也知道吧?!彼f,“我一直是你陣營里的。” 楚河漢界,涇渭分明,鳳家的十六爺與十七公主,從來都不是大涼那位帝君的人。 楚彧卻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快步往寢居處走。 鳳昭芷搖頭嘆氣:“真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和當(dāng)年一模一樣?!?/br> 當(dāng)年大涼戰(zhàn)敗西陵,剛登基不久的鳳旭朝政不穩(wěn),便將他一雙兒女送去西陵為質(zhì),求一時喘息,天下人都以為送去的是太子燁,卻不知真正被送去西陵的,是她與十六皇兄,那年,她和她皇兄才稚齡。 西陵王得知送來的不是鳳旭親子,又怎會禮待,兩個幼齡的敵國質(zhì)子,像階下囚一般,在西陵皇宮里茍延殘喘,即便是小小的宮娥侍衛(wèi),也能對他們?nèi)我獯蛄R,更何況是西陵皇室那群養(yǎng)尊處優(yōu)無處閑暇的皇子皇女,動輒便羞辱她與皇兄,只是,皇家兒女,自小便被教著高貴傲氣,性子越硬,被欺負(fù)得越慘。 “連命都保不住,還守著那點最嚴(yán),可笑?!?/br> 那時,楚彧也不過四五歲,身后跟了一堆宮人奴才,是西陵宮中最受寵愛的三皇子,也是西陵宮中唯一一位不會騎在他們兄妹頭上的西陵皇子,眼里永遠(yuǎn)都只有不屑。 鳳昭芷突然問:“當(dāng)年在西陵,我皇兄錯手殺了西陵二皇子,你為何要為其頂罪?” 那時,西陵二皇子將她綁在了木樁上射箭,傷了她幾處,十六皇兄便與大了他們?nèi)龤q有余的二皇子楚檠扭打在一起,一時失手,捅了那二皇子一刀,她與皇兄當(dāng)時都嚇懵了,楚彧那時也不過幼齡,他途徑瞧見了,卻十分淡定,走上去,狠狠踢了那楚檠一腳,然后便認(rèn)了殺人的罪。 她敢斷定,楚彧絕非有惻隱之心的人,只是,若非楚彧,她與皇兄也不可能活著回大涼。 楚彧停下步子:“因為本來就是我殺的。”他神色懶懶,“他的致命傷,不是十六的那一刀,是我踢開他的那一腳?!崩浜吡艘宦?,“跟他母妃一樣討厭,死了活該?!?/br> 楚彧說完,就推門進(jìn)了寢居,然后鎖上。 鳳昭芷呆在原地,難以置信,最后,笑出了聲,她怎么忘了,西陵二皇子母子,一直視楚彧為眼中釘,甚至西陵宮中傳聞,楚彧母妃之死,與二皇子母妃有些干系。 后來,她與十六皇兄便回了大涼,西陵宮中不久后便傳來三皇子楚彧早夭的消息,西陵王封鎖了原因,她與皇兄查到楚彧是被他父皇燒死的。 又過了幾年,欽南王楚牧帶了常山世子回涼都,還叫楚彧,囂張得連名字都懶得改一個。 “鳳十七。” “鳳十七!” 叫了兩聲都沒反應(yīng),溫思染將一張俊臉湊上去:“鳳十七,你在發(fā)什么呆?”他大驚,“不是在想男人吧?!?/br> 鳳昭芷一巴掌拍開他的臉,突然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我覺得楚彧,是個妖孽。”神秘莫測得讓人半點都捉摸不透。 不僅他,他那個女人更是!溫思染點頭茍同:“我也覺得是。”他自有一套說辭,“比我長得美那么多,不是妖孽才有鬼!” 鳳昭芷覺得她在對牛彈琴。 千里傳書,這皇室訓(xùn)練的信鴿,從嶸靖到?jīng)龆?,兩日便能抵達(dá),取下信鴿腳下的信箋,便刻不容緩送去了永延殿。 “皇上,頤華長公主來報。” 順帝起身:“如何?” 方公公遞上信箋,道:“夏和大敗?!?/br> 順帝接過信,看完之后,便臉色發(fā)白,癱坐在了龍椅上。 方公公趕緊奉了杯茶遞過去:“皇上,只怕此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夏和不僅取不了嶸靖,還賠了二十多萬人馬,恐怕不會善罷甘休?!?/br> 順帝擺了擺手,咳嗽了幾聲:“去傳太子與國舅府蘇云亭來見朕?!?/br> “老奴這就去?!?/br> 嶸靖南地是溫濕之地,氣候比之涼都,暖和了不少,連著幾日放晴,夜里,漫天星子,月色祥和。 蕭景姒睜眼時,便看見楚彧,撐著身子側(cè)躺在身旁,不知他這樣看了多久,眼睛紅得厲害,眼底是nongnong青黛。 他突然撲過來抱住她:“阿嬈,你終于醒了?!?/br> 聲音也是沙啞的,他看起來像……像哭過。 蕭景姒不忍心推開他,便拍拍他的背:“怎了?” 他用力地抱著她不撒手,心有余悸的樣子:“你睡了快兩日了,我怎么叫你都不醒,嚇?biāo)牢伊?。?/br> 兩天了,夏和節(jié)節(jié)敗退,嶸靖大軍告捷的消息都傳了幾次,她還是不醒。整整兩天,他眼睛都沒眨一下,生怕一眨眼他的阿嬈就不見了。 蕭景姒乖乖不動:“我只是太累了?!鳖D了頓,“楚彧,你抱得太緊了,我有些喘不上氣?!?/br> 楚彧身體僵了一下,然后猛地彈開,后腦勺撞在了沉香木的床榻上,他紅著臉低頭窘迫地說:“你別惱,我不是故意的?!?/br> 她不惱,笑著拉他躺下。 楚彧僵硬地躺著,手足無措得緊,問她:“還累不累?”她搖頭,楚彧還是不放心,又用手背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燒好像退了?!彼撇环判?,又摸了摸她臉上的溫度。 臉上癢癢的,蕭景姒捉住他的手。 楚彧懊惱地抿著唇,小聲地說:“我是擔(dān)心你,并非故意輕薄你的?!蹦樕蠠岫葟姆讲疟銢]褪下過,緋紅緋紅的。 阿嬈就躺在他身邊,小小軟軟的一團(tuán),他便實在沒有法子佯裝鎮(zhèn)定,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撲上去的……嗯,獸念!畢竟,他就算是功力高深的妖王,也是半只獸類。 倒是蕭景姒,自然得像習(xí)慣般,側(cè)躺著,枕著手,問楚彧:“我的衣服是你換的?” “嗯?!背奶摚拔?,我是閉著眼睛的,沒偷看。”沐浴的時候,就看了一眼,熱水繚繞的,他沒敢細(xì)看的。 蕭景姒笑了笑:“我既然允了你解我的衣衫,便許你看?!?/br> 楚彧懵了,覺著阿嬈今日有些怪。 她喚:“楚彧,” “嗯?”楚彧湊過去一點點,就一點點,好了,再近一點點,等到近得能聽見阿嬈的呼吸聲,他便不動了,睜著亮晶晶的眸子看她,楚彧想,他就是只得寸進(jìn)尺的半妖,阿嬈不推他,他可能就會獸性大發(fā),好在他還是怕阿嬈生氣的。 蕭景姒沉默了許久,突然問:“你是不是也記得?” 楚彧一愣:“記得什么?” “大涼破,將士死,西陵臨,獻(xiàn)敏亡?!彼蝗槐慵t了眼,“你是不是也同我一樣記得上一世恩怨塵事?” 所以,他才會去月隱寺替她殺人滅口,才會在獵場偷天換日,才會棄了坪洲守風(fēng)城,因為他也記得,所以一次次暗中助她護(hù)她。 楚彧沉默地看她,什么都不說,只是抬手,輕輕擦著她眼角的淚。 她抓著楚彧的手,聲音,微微哽咽:“那你還記不記得,上一世,我還欠了你的債,尚未還清?!?/br> 她啊,累得楚彧為他手染鮮血,卻欠了他一世情深。 楚彧湊過去,親了親她的掌心:“阿嬈,我不要你對我心存愧疚,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阿嬈不欠誰,是那天下、那命運負(fù)了阿嬈,所以他覆了天下,顛倒輪回,叫那命運來還他阿嬈一世。 蕭景姒緩緩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輕聲地哭了。 “阿嬈,你別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