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城內(nèi)，涼軍與戎平軍里應(yīng)外合，軍心正是振奮時(shí)，菁華來稟報(bào)，喚了聲：“爺。”

    楚彧興致缺缺，冷著臉吩咐楚家軍主帥速戰(zhàn)速決。

    菁華知道他家爺趕著收網(wǎng)去和國師大人匯合，直言：“溫伯侯好像中毒了?！?/br>
    “中毒？”楚彧哼了一聲，“無恥?！?/br>
    語氣，很是不屑，很是鄙夷。

    這無恥，罵得很任性啊。

    菁華不解：“爺為何如此說來?！?/br>
    楚彧很嫌棄的口吻：“溫家用各種藥材養(yǎng)了他十幾年，那小子早便百毒不侵。”

    菁華目瞪口呆了很久：“……那溫侯爺，”所以，是苦rou計(jì)咯，假意中毒，虜獲芳心，簡直十足的浪蕩子行經(jīng)??！菁華罵道，“真無恥！”

    楚彧懶得管，轉(zhuǎn)身往城下去。

    菁華趕緊追上去：“爺，您去哪？”

    “去接我阿嬈?！?/br>
    城下正是戰(zhàn)亂，烽火連天的，甚是危險(xiǎn)，況且太子衡的目標(biāo)本就是楚彧，這般不管不顧地沖去最前線，豈不是給敵人可乘之機(jī)，再說了，國師大人大殺四方，完全不必?fù)?dān)心。

    菁華如此一想，趕緊上前去攔，苦口婆心：“爺您稍安勿躁，戎平軍勢如破竹，國師大人很快便能殺進(jìn)城來，在這等著便好?！?/br>
    楚彧瞪他，語氣已動了怒：“我一刻都不想等！”

    菁華一時(shí)語塞，女人至上！

    楚彧命令：“你留下善后?！?/br>
    語氣，完全不由分說。菁華剛想再勸諫一句，菁云便乍然出現(xiàn)在眼前。

    “世子爺！”

    楚彧冷言冷語：“你不守著我家阿嬈，上來作甚？”

    菁云回道：“楚衡突然撤軍回攻，斂兵圍擊國師大人?！?/br>
    楚彧腳步驟然一頓：“阿嬈怎么了？”

    菁云愣了一下，道：“國師大人被生擒了?！?/br>
    楚彧一雙漆黑的瞳，募地便冷了，睨向菁云：“你沒死沒傷，可讓我家阿嬈被人生擒了。”語調(diào)微微一提，“你便是如此護(hù)主的？”

    字字寒冰，竟帶了戾氣。

    菁云心頭一聲咯噔，背脊生寒，下意識便瑟縮了一下，摸摸后頸：“國師大人她——”

    楚彧斂眸：“記得本王的話吧，阿嬈若有絲毫閃失，”微微一頓，楚彧道，“絕不輕饒?！?/br>
    四個字，冰凍三尺，殺氣凜凜。

    菁云肩膀抖了抖，抬頭，轉(zhuǎn)瞬人就沒了，只留一股冷風(fēng)，啪啪打臉，老半天才回神，摸摸鼻子，低聲抱怨：“倒是聽我說完啊?！币а溃氨┚?！”

    菁華瞥了一眼，非常之淡定。

    且說城下，敵軍忽然斂兵撤退，戎平軍乘勝追擊。

    大勢已去，殘兵伏誅。

    “將軍，殘兵已降，我等如何處置？”

    開口之人乃戎平軍第三軍主將衛(wèi)平西，得令追捕敵軍，班師回城。

    此戰(zhàn)，戎平軍大勝，破西陵私兵陣型，生擒數(shù)萬人，西陵敵軍傷亡慘重，七萬私兵便也只剩了一只精銳分兵逃脫，不過千人。

    秦臻思索后，下令：“暫且扣押，待——”

    話還未完，冷冰冰的嗓音截?cái)嗔饲卣榈脑挘骸叭繗⒘耍粋€不留。”

    嗓音低沉，雖醇厚好聽，卻著實(shí)戾氣得緊。

    衛(wèi)平西回頭便看見了常山世子，一張比大涼第一美人還要美上不知道幾分的臉，這般絕色，只是那眼神陰翳得很，讓人不敢多瞧一眼。

    常山世子這是幾個意思？雖說素來聽聞楚家軍只殺不招降，可眼下這一萬私兵是戎平軍的俘虜，而戎平軍從來不殺一個降兵也是眾所周知的，常山世子此舉分明是拆臺。

    衛(wèi)平西為難，向秦臻請示：“將軍，這、這，”

    不待秦臻發(fā)話，楚彧便沉聲令下：“楚澤，將這些人就地處斬?！?/br>
    這殺氣……很盛！

    常山世子怒了！聽聞常山世子一發(fā)怒，血流成河是時(shí)有的事。

    衛(wèi)平西正一籌莫展時(shí)，楚家軍的領(lǐng)軍主帥楚澤便二話不問，道了句：“屬下領(lǐng)命！”隨即，命楚家軍將俘虜就地正法。

    “慢！”

    秦臻一聲話落，戎平軍便立刻上前制止。

    頓時(shí)，戰(zhàn)火未熄，空氣冷了，似乎有什么一觸即發(fā)。

    秦臻與楚彧一般高，四目相對，一個冷若冰霜，一個灼灼逼視：“楚家軍有楚家軍的慣例，戎平軍有戎平軍的規(guī)矩，常山世子你逾矩了?！?/br>
    “連自己的主子都護(hù)不住，戎平軍的規(guī)矩要來何用！”楚彧募地走近，目光如炬牢牢鎖著秦臻，他咄咄逼人，“你是她舅舅，你便眼睜睜讓她被抓走？”

    眾人這才明了，原來常山世子的火是為國師大人發(fā)的。

    秦臻一步不退，側(cè)臉輪廓愈漸緊繃，字字便像從喉間擠壓而出：“楚衡為何突然斂兵針對她一人，這都是拜誰所賜？”

    聲音聽似不瘟不火，卻字字錚錚，帶著隱忍不發(fā)的怒氣。

    楚彧怒極，失聲大喊：“秦臻！”

    秦臻截了他的話，一貫溫潤的音色也漸進(jìn)冷下：“她哪一次犯險(xiǎn)，不是為了你?！?/br>
    楚彧怔了一下。

    秦臻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對視楚彧的眸：“景姒說，她在西陵等你?！?/br>
    楚彧那雙墨色的瞳驟然染盡光華。

    秦臻冷笑了一聲，斂下灼熱的眸，微微俯首，負(fù)了一身蒼涼。就在方才，西陵大軍斂兵回?fù)?，所有攻勢突然都指向景姒?/br>
    他拉住她，將她擋在身后：“你退后，楚衡是沖著你來的?！?/br>
    “我知道。”蕭景姒推開他的手，手里的長劍已血染了整個劍身，她走到秦臻身側(cè)，抬起手里的劍，說，“他的矛頭指向的是楚彧?！?/br>
    那她還義無反顧地往包圍圈里闖！

    秦臻大喊：“給我退后！”

    前方，西陵的弓箭手已待命，箭在弦上，只待一觸即發(fā)。

    蕭景姒卻一步不退，原本白皙的手指沾滿了紅色刺目的血液，她將劍舉至于肩同高，做好了防御動作，她看著前頭蓄勢待發(fā)的敵軍，說：“秦臻，我不能退后?！?/br>
    秦臻抬手就去拉她。

    她往前一步，突然輕聲說：“楚彧一個人在西陵，我不放心?！贝蟮质钦蝗找灰箲?zhàn)火紛飛，她嗓音都是啞的，“我若以俘虜?shù)纳矸萸叭ノ髁辏鈺ξ曳畔陆鋫??！?/br>
    西陵如何，楚彧楚衡如何，秦臻不想管，口吻堅(jiān)決如鐵：“你去西陵我也不放心?！?/br>
    她回頭，扯了扯嘴角，輕笑：“我刀槍不入，沒什么好怕的?！睗M臉的血污，很臟，她一雙瞳孔卻明亮極了，說，“除了楚彧，我怕他孤軍奮戰(zhàn)?！?/br>
    她啊，滿心滿眼只顧著楚彧，哪里有一點(diǎn)點(diǎn)憐惜心疼自己。

    這樣深愛，奮不顧身。

    秦臻拉著她的手，緊緊拽著，搖頭：“景姒，我寧愿你自私一點(diǎn)?！?/br>
    她仍舊輕笑著，好似尋常一般，平平靜靜的，拍了拍秦臻的手背：“別擔(dān)心我，也別跟著我闖進(jìn)去，我刀槍不入，可是你不是?！?/br>
    他遲疑了許久，終是松手，無力，無奈，話到嘴邊只道了兩個字：“小心?！?/br>
    她點(diǎn)頭：“秦臻，幫我善后?！?/br>
    “好?！彼瑯右荒樠?，有些狼狽，“就算刀槍不入也不要天不怕地不怕。”

    蕭景姒說好，將手里的長劍緊了緊，說：“告訴楚彧，我在西陵等他?！?/br>
    一句話落，她轉(zhuǎn)身便闖入了西陵的攻擊圈內(nèi)，頓時(shí)，漫天箭雨朝她射來。

    秦臻站在原地，怔怔看著遠(yuǎn)去城池的女子，身影一點(diǎn)點(diǎn)變小，她沒有穿盔甲，一身黑色的勁裝，被血染成了厚重的顏色。

    “景姒，若是我，”秦臻喃喃自語，“若是我……”

    話，化為一聲嘆息，秦臻苦笑。

    若是他身陷囹圄，她也會如此的吧，他家景姒，至情至性。

    她被生擒了，西陵的刀劍架在了她脖子上，她沒有掙扎，被捆在了馬背上，馬漸行漸遠(yuǎn)。

    秦臻抬眼，看著楚彧的眸：“她在西陵等你，我家景姒，”聲音沙啞，好似無力，卻似用盡了力，秦臻說，“你好好待她。”

    語氣，竟帶了央求。

    大涼的戰(zhàn)神，驕傲如秦臻，為了他衛(wèi)家的女子，可以放下所有自尊。這世間，除了楚彧，還有秦臻，可以為蕭景姒生，為她死，就像上一世一般，毫不猶豫地為她跳了城樓，粉身碎骨也沒有一絲猶豫。

    是愛？

    不，高于情愛。

    蕭景姒承載了秦臻在這世間所有情，豈止乎兒女之情。

    楚彧點(diǎn)頭，第一次如此慎重而認(rèn)真地回秦臻的話：“她是我的命，她活一天，我便活一天?！?/br>
    秦臻頷首，轉(zhuǎn)身，下令：“將所有俘虜，全部誅殺?！?/br>
    三天后，太子衡入境西陵，沒有打草驚蛇，趁夜色入宮。

    東宮太子妃靳氏在殿外恭迎。

    靳氏閨名惠琪，乃三朝元老靳相的長孫女，其父是翰林學(xué)院首輔大臣，不過二八芳華，生得嬌麗美艷，教養(yǎng)十分好，氣度不凡，端莊而優(yōu)雅。

    她欠身，對楚衡行一禮：“臣妾恭迎殿下回宮?！?/br>
    楚衡頷首，回身吩咐：“把人帶下來?！?/br>
    身后的馬車車門打開，女子的錦靴露出來，緩緩下了馬車，女子身形清瘦而高挑，穿著一身白色的裙子，一件玄色的大氅披在肩上，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半張臉，露出來下巴與輪廓，白皙而精致，唇不點(diǎn)而紅，微微抿著。

    便是半張容顏，也能瞧出是怎樣的絕色。

    女子不言不語，一身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