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魏鈞聽完便明白,為何謝云舟在段老爺面前要如此隱忍,甚至甘愿伏低做小,果然并不止是為了生計而已,可還是忍不住問道:“爹為何要這么幫一個毫無背景的書生?” 段斐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許叔有次喝醉時提過,說爹心里有個宏愿,謝云舟這樣的人,只需一些助力,注定是會平步青云,在朝廷中謀得個高位。而爹手上握著他這么重要的把柄,便相當(dāng)于得到一把利劍,遲早能助他實(shí)現(xiàn)那個宏愿?!?/br> 魏鈞總算明白,為何在人前寬和謙善的段老爺,私下里會對謝云舟如此踐踏,因?yàn)樗枰獣r刻提醒謝云舟,誰才是他的恩人,無論他爬的多高,段老爺都能隨時讓他跌回深淵。 他光想著就覺得手心發(fā)涼,謝云舟身在其中,怎么可能坐以待斃,于是又問道:“你可知,爹想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段斐搖頭道:“這件事別說是我們,或是跟在他身邊十幾年的許叔,爹連誰都未曾透露過。我曾旁敲側(cè)擊過幾次,還惹得爹發(fā)了脾氣,于是再也不敢問了。” 魏鈞覺得段老爺想做的這件事,絕不止是生意這么簡單,可偏偏難以參透。這時,段斐又嘆了口氣道:“許叔告訴我的就是這些,如果謝云舟真是爹的私生子,爹也不至于如此對他。所以,大哥還是多慮了?!?/br> 魏鈞苦笑一下,裝作恍然大悟道:“如此說來,倒真是冤枉爹了。不過他對謝云舟也真是夠用心良苦了,不但讓他做我的西席,還為他在外引薦鋪路,由不得我多想。” 段斐輕嗤一聲道:“可不是嘛,聽說爹還想將他引薦給京中頗有名望的學(xué)者關(guān)勤做門客,若是能成功,這小子只要考上狀元,再有個聲名遠(yuǎn)播的師父庇蔭,仕途恐怕就穩(wěn)了。” 魏鈞的手一抖,忍不住追問:“你說的可是連靖王都向他請教過學(xué)問的關(guān)勤?” 段斐點(diǎn)頭,問道:“大哥也聽過他的名號?” 魏鈞震驚地久久未曾回話,過了許久才吐出口氣道,“以往聽過一些這人的事,時候不早了,二弟先歇著吧,我明日再來看你?!?/br> 他走回臥房時,看見蘇卿言正在彎腰鋪床,忙走過去道:“為何不找個丫鬟過來做,你肩上的傷還沒好全呢?!?/br> 蘇卿言無語道:“我自己就是丫鬟,哪有臉去吩咐其他丫鬟做事,人家真要當(dāng)我恃寵而驕了。”她揉了揉肩,帶了些撒嬌的語氣道:“不過被你一說,這里還真有些酸痛。” 魏鈞淡淡一笑,道:“那藥膏呢,我來幫你擦?!?/br> 蘇卿言翻個白眼:“你不是剛剛才說,讓我多提防那人,現(xiàn)在又惦記著人家的藥膏了?!?/br> 魏鈞按著她坐下,將藥膏在手心捂熱,然后不由分說將蘇卿言的衣服扯下一些,柔柔在她傷口處將藥膏揉開。 他低著頭,十分專注,似乎怕不小心會弄疼了她,蘇卿言覺得有股熱意從背后一直往下涌,扭頭問道:“你去段斐房里,問出些什么了?” 魏鈞的眼神變了變,隨后露出個苦笑道:“問出一件,可以算是驚天的大事?!?/br> 蘇卿言嚇得想要轉(zhuǎn)身,卻被魏鈞將肩按住道:“我接下來告訴你的,你千萬不要太害怕?!比缓笏従弻⒍戊掣f的事全復(fù)述了一遍,蘇卿言雖然對謝云舟竟會犯下命案感到無比震驚,卻總覺得有些奇怪:“只是這件事,就讓你緊張成這樣?” 魏鈞嘆了口氣,將她的身子轉(zhuǎn)過來,額頭與她相抵,壓低聲音道:“真正讓我震驚的,是段斐最后說的那句話。段老爺即將把謝云舟引薦給本朝儒學(xué)大家關(guān)勤做門客,你可有想起什么?” 蘇卿言皺眉想了會兒,脫口道:“你以前和我說過,謝云舟能進(jìn)翰林院,全靠這位關(guān)勤?!?/br> 魏鈞面色凝重:“沒錯??晌疫€有件事沒和你說,根據(jù)卷宗記載,那位將謝云舟引薦給關(guān)勤的鄉(xiāng)紳,在辛酉年十月,全家遭遇滅門,無一人幸免!” 第61章 如今正是十月, 那些塵封的,作為年輕的御史中丞的經(jīng)歷中被淡淡提起的一筆, 對他們來說, 卻是鮮活留存在面前的每一幕。 蘇卿言突然覺得發(fā)冷,不由自主的, 攀近身邊唯一的暖物。微顫的肩膀,不斷往魏鈞的胸膛處靠, 直至被摟進(jìn)個溫暖的懷抱, 那顆空懸而恐懼的心,才總算有了著落。 魏鈞明白她難以接受這事, 連他這樣久經(jīng)沙場, 見慣了死亡之人, 一時間都難以接受, 這門庭鼎盛的段府,轉(zhuǎn)眼就會變成一座死宅。 不過他卻樂于見到,小太后終于漸漸習(xí)慣, 與他同舟共濟(jì),偎依著尋求慰藉。 手指繞著她頸后,安撫地摸著那塊圓潤的突起,輕聲道:“你也無需太害怕, 我猜, 這就是那鏡子帶我們來的目的?!?/br> “所以我們要拯救段宅嗎?”蘇卿言仰起頭,眼眸亮亮的蒙著層水霧。 魏鈞點(diǎn)頭道:“大概就和瞿府的事差不多。不過這一次,我們面臨的處境更加兇險, 因?yàn)槟茉斐蓽玳T之禍的,絕不止是一個人的力量。何況我記得,謝云舟在進(jìn)了御史臺后,為了曾經(jīng)的恩人,下令徹查過此案,可最后一無所獲,仍是成了宗懸案?!?/br> 蘇卿言見他神色微妙,便問道:“你懷疑這事和謝云舟有關(guān)嗎?” 魏鈞道:“我只是覺得,為何會有這么巧,段老爺握著謝云舟的把柄,可在他拜入關(guān)勤門下,即將走上仕途后就被滅門。就算不是他做的,也可能是他借助什么力量做的?!?/br> 蘇卿言想了想,喃喃道:“可謝大人并不像這般心狠手辣之人?!?/br> 魏鈞不滿地輕捏著她的臉:“你自己說的,并非我們肚子里的蛔蟲,你怎知他不是心狠手辣。畢竟,他手上已經(jīng)攥了條人命?!?/br> 他的眼神漸漸冷下來,道:“殺人這件事,一旦有了開頭,便很快會習(xí)慣,必須時刻警覺,才能克制心中的隨時可能蟄伏而出的邪魔?!?/br> 蘇卿言看著他的臉,心中隱有所感,世人只知他馳騁殺場無人能敵,有誰懂他也曾在內(nèi)心掙扎,對抗暴虐嗜殺的心魔。 手心按在他冰涼的手背上,輕聲道:“魏將軍,你是個英雄。” 魏鈞默默看著她,隨后笑了起來,拉著她的手在自己的臉邊摩挲,語氣有些傲然道:“那是自然,可謝云舟卻不同。他博學(xué)聰慧,世情通透,卻受限于寒門出身,好不容易考上舉人,湊夠了上京的盤纏,卻又遇上一樁樁慘事,直至被束縛,□□控。以他的心氣,如何能忍得下?!?/br> “可偏偏他在人前絕不能表露分毫,那些戾氣引而不發(fā),遲早會埋進(jìn)血脈,再伸出觸手控住心神,讓他生出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邪念?!?/br> 蘇卿言想了想,突然有些難過,道:“所以,我們就算救了謝云成,也還是沒能救的了他嗎?” 魏鈞立即想到,這鏡子之前讓他們?nèi)椭x云成脫罪,只怕就是因?yàn)檫@個目的??杉词怪x云成沒有被冤枉而死,謝云舟心里的黑色枝蔓還是越纏越重,直至不可收拾。 如此想來,他對謝云舟導(dǎo)致了段府的慘劇更確信幾分,但謝云舟一介文弱書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第二日,細(xì)雨瀝瀝,謝云舟撐一把青紙傘,右手拎著一條尾巴還在奮力掙扎的活魚,朗逸蕭肅,走在段府僅隔了一條巷子的石板路上。 行過一排民舍,他的步伐突然頓住,轉(zhuǎn)頭看著正抱著胳膊,在屋檐下避雨那人,露出驚喜的表情道:“懷玉,你怎么在這里,不用陪著大少爺嗎?” 蘇卿言經(jīng)過昨晚與魏鈞的對談,覺得與其胡亂猜測,不如多從謝云舟找出端倪。 今日從謝云舟離開段府后,她就算著他必定經(jīng)過的路線,提前等在這個屋檐下,誰知謝云舟繞彎去買了條魚,耽擱了不少時間。她被檐外飄進(jìn)的細(xì)雨淋到,薄薄的外衫抵不住初寒,縮著脖子,冷得瑟瑟發(fā)抖。 幸好就在她幾乎要放棄之時,總算等到該等的那人,開口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著紅紅的鼻頭道:“大少爺最近身子好了許多,不用日日陪著。我今日特地和他告了假,想自己出來買些胭脂水粉,誰知遇上這場雨,我未帶雨具,只得在這兒等雨停了再回去?!?/br> 謝云舟唇角微揚(yáng),將紙傘收起走到她身旁道:“這雨還會再下一陣,你這么干等著可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br> 余光瞥見懷玉還在瑟瑟發(fā)抖,便將傘抖了抖擱下,想了想,又將那尾求生欲十分旺盛的魚掛起,再把自己的外袍脫下遞過去道:“你若不嫌棄,就由我送你一程吧?!?/br> 見懷玉怯怯壓著下巴的不愿接那件袍子,他走過去不由分說給她披在肩上,然后笑著道:“可別凍著了。” 蘇卿言捏著被洗得發(fā)白的衣邊,還是覺得不太自在,正好瞥見那條狂甩尾巴的魚,瞪大眼問道:“夫子還會做魚嗎?” 謝云舟正將傘撐起,將那尾魚重又提回手里,轉(zhuǎn)頭示意她走進(jìn)傘下,與她并肩走了幾步,淡淡望著眼前的雨幕,道:“正好我要做魚湯,一人喝總嫌浪費(fèi),你若不急著回去,便去嘗嘗我的手藝如何?” 蘇卿言原本只想扮作偶遇,找機(jī)會與他攀談,套出些有關(guān)段府的事,未想到他竟提出邀約,要請她一同回家用飯,這可將她難倒了。按魏鈞的說法,謝云舟根本不如表面那般良善,需得好好提防。可她內(nèi)心總覺得,謝云舟就算有陰暗的一面,也絕不是無可救藥之人。 既然他們被銅鏡帶到這個地方,就該盡所有的努力,改變段府滅門的結(jié)局,而謝云舟顯然是其中的關(guān)鍵。于是她下定了決心,轉(zhuǎn)頭對他露出個嬌俏的笑容道:“好啊,那就有勞夫子了?!?/br> 第62章 雨點(diǎn)“噼啪”地敲著屋頂, 燒熱的灶爐被架上一口鐵鍋,謝云舟拎著早被開腸破肚的魚往里一放, 眼看青色的魚皮被煎成焦黃, 香味冒出來,再伸鐵鏟下去將魚翻了個面。 蘇卿言在他身后探頭探腦, 可實(shí)在不知該做什么,因?yàn)樵罘刻? 兩人站著幾乎挪不開身子, 這時被鍋里炸起的油星嚇到,朝后猛退幾步差點(diǎn)貼上墻磚。 謝云舟用衣袖抹去額上的汗, 轉(zhuǎn)頭見她一臉驚恐, 笑道:“你出去等著吃就行了?!?/br> 蘇卿言不大好意思, 她還沒忘記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是個丫鬟, 但再站下去破綻只會更多,索性攥著手道:“那我去擺碗筷吧?!?/br> 謝云舟住的地方不大,但都收拾得干凈整齊, 而且擺放的井井有條。蘇卿言從碗籠里拿出兩幅碗筷,笨拙地在院子里沖洗一道,然后從內(nèi)到外仔細(xì)看了看,再擺放桌子上。 灶房里傳來魚湯的香味, 蘇卿言托著腮坐在桌邊, 原本正在盤算待會兒怎么開口,才能問出段家的事,可聞著一陣陣濃郁的食物香氣, 肚子倒真是餓了,忍不住又想著:魏鈞也不知現(xiàn)在用了午膳沒。她原本只告訴他自己想出府去轉(zhuǎn)轉(zhuǎn),接到謝云舟的邀約后,特意回到段府門外找了個家丁傳話,讓他告訴大少爺自己會晚點(diǎn)回去。 就是不知道那個愛吃醋的將軍,會不會因此胡思亂想,連飯都吃不下去。 可他現(xiàn)在的身子好不容易轉(zhuǎn)好了點(diǎn)兒,若是不好好用膳,萬一又發(fā)病怎么辦…… “你在想什么?” 蘇卿言被嚇得腮幫子往下一滑,下巴差點(diǎn)砸到桌案上,然后就看見一碗奶白飄著翠綠蔥花的魚湯擺在面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露出向往的神色,抬眸道:“在想夫子不光學(xué)問過人,連做飯的手藝也這么厲害,實(shí)在令我欽佩?!?/br> 謝云舟聽得十分受用,笑著為她乘了碗魚湯,又轉(zhuǎn)身去灶房端出兩碟青菜,坐下道:“不過是幾樣家常小菜,和段府里的菜比可差遠(yuǎn)了?!彼麑⒅耋绲囊欢税雌?,嘆了口氣道:“早知你要來,我就該多買些rou回來,多做幾樣菜。” 蘇卿言喝了口湯,然后露出驚艷的表情,道:“已經(jīng)夠好吃了,我也不是什么貴客,夫子無需太費(fèi)心思招待?!?/br> 謝云舟微笑著看她將一碗湯喝光,莫名覺得滿足,伸手將碗接過來,又替她乘了碗,道:“對我這寒舍來說,你已經(jīng)是唯一的貴客了?!?/br> 蘇卿言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謝云舟特地將魚肚子上的rou全挑進(jìn)她碗里,再看他自己只夾青菜配白飯,眨了眨眼,輕聲道:“先生不喝湯嗎?光吃這些哪行。” 謝云舟抬頭一笑道:“你先喝吧,我習(xí)慣了?!?/br> 不知為何,蘇卿言從這句話里聽出不少心酸,便將碗放下道:“先生現(xiàn)在不過是明珠暫時蒙塵,等到金榜題名后,便能徹底擺脫過往的生活?!?/br> 謝云舟用竹箸挑著一根青菜放進(jìn)碗里,嘴角淡淡上揚(yáng)著道:“你為何信我一定能金榜題名?” 蘇卿言噎了噎,隨后抬起下巴道:“先生這樣的若都不能金榜題名,那可就太不公平了?!?/br> 謝云舟笑了笑,卻并未再回話,只低頭默默吃著飯菜,蘇卿言見他如此,也專心地喝著鮮香的魚湯,眼看大瓷碗里已經(jīng)只剩一半,忙將湯碗推過去道:“我飽了,先生喝吧?!?/br> 謝云舟將竹箸放下,拿起湯勺在瓷碗里撥動,突然輕聲道:“就算金榜題名,也不代表能擺脫過往,因?yàn)樵S多事,本就是無從擺脫的?!?/br> 蘇卿言抬眸看他,這一刻,那張清雋俊雅的臉龐,卻流露出不合年紀(jì)的滄桑,她咬著箸尖,總算下定決心,直接開口道:“大少爺最近,好像有些不對勁?!?/br> 謝云舟的眼眸一閃,隨后仍是用平常的語調(diào)問道:“哦?怎么了?” 蘇卿言裝出憂心忡忡的語氣,道:“他的脾氣越來越差,好像對誰都疑神疑鬼,也不愿意喝藥了。對了,昨日還去老爺房里和他大吵了一架?!?/br> 她邊說邊盯著謝云舟的神情,果然捕捉到他嘴角細(xì)小的弧度,內(nèi)心頓時一陣失望,無論魏鈞怎么篤定謝云舟不可能和段氏滅門脫得了關(guān)系,她都寧愿相信,那個溫和良善的謝大人,才是真正的他。 這時,她突然又聽謝云舟道:“懷玉,你和大少爺究竟……”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令蘇卿言心頭莫名有些忐忑,又怕惹他懷疑,只含糊地答道:“我是大少爺房里的丫鬟,必須關(guān)注主子的一舉一動,在乎主子的喜怒?!?/br> 謝云舟卻誤解了她這句話的意思,只當(dāng)是她屈從于大少爺?shù)膟in威,臉上露出憤懣神色,道:“你我都是一般,身不由己的可憐人?!?/br> 蘇卿言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他歸到一處,再想想,如此這般,也方便找他套話,這時,謝云舟卻將手?jǐn)R在她旁邊道:“你放心,遲早有一天,我們就能擺脫這一切?!?/br> 他的目光堅定,還裝著些她看不懂的東西,蘇卿言心頭猛得一跳,突然覺得這是個最好的時機(jī),索性跟著演了下去,目光黯淡地垂下道:“先生尚有機(jī)會,懷玉……便只能認(rèn)命,只求大少爺以后能給我安排個好的去處,好好度過余生罷了?!?/br> 謝云舟皺眉,脫口道:“我們的命,怎么能交到其它人手里,由得旁人去決定?!?/br> 蘇卿言似是迷惑地看著他:“我早被賣給段府,除了認(rèn)命,還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謝云舟張口卻又止住,沉默半晌,道:“總之你不要怕,也許很快就能有轉(zhuǎn)機(jī)?!?/br> 蘇卿言心里急得如同貓爪在抓,可謝云舟已經(jīng)站起,將碗筷端走,擺明不想繼續(xù)說下去,她跟著站起,隨后又坐下,怕自己問的太急躁,會惹那人懷疑。 謝云舟將碗筷都收拾好,發(fā)現(xiàn)懷玉還坐在那里發(fā)愣,雖有些不舍,卻還是問道:“你什么時候要回去?我送送你吧。” 蘇卿言朝外看了眼,此刻雨已經(jīng)停了,天空碧藍(lán)一片,淺淺顯出道金光,她心中躊躇一番,想著再不回去,家里那位只怕要怒火沖天,便笑道:“那有勞先生了?!?/br>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因?yàn)楦鲬阎氖?,腳步默契地不急不趕,踏著青石板路緩緩而行。蘇卿言見他一直不語,指甲在袖子里掐了把手心,偏頭問道:“先生覺得老爺是怎樣的人?” 謝云舟面色微變,隨后淡淡道:“是我的恩人?!?/br> 蘇卿言鼓起勇氣又問:“可那日,他為何要如此對你?”見謝云舟想起那日被撞見下跪的事,面色越發(fā)陰沉,忙又補(bǔ)了句:“對不起,懷玉是不是逾矩了?!?/br> 謝云舟抿唇不語,又走了幾步,終于吐出口氣道:“老爺這個人,其實(shí)比你想象的要復(fù)雜的多。” 蘇卿言一愣,又聽他繼續(xù)道:“我想你也聽過,段老爺在辭官還鄉(xiāng)前,曾在玉城邊關(guān)做了將近十年的太守。那時木崖人對中原虎視眈眈,可怎么都無法突破他把守的關(guān)城。直到有一年,木崖聯(lián)合周邊的幾大部落,同時將玉城圍住進(jìn)攻,段笙便向朝廷發(fā)去加急軍報求援??烧l知,他一等便是足足半個月,這半個月內(nèi)城內(nèi)糧草耗盡,將士們餓得幾乎連尸首都不放過,亂成一盤散沙時,終于被木崖的首領(lǐng)攻破南門。直到這一刻,朝廷派來的增援和物資才姍姍來遲,雖然趕走了外敵,但玉城內(nèi)的守城將士已經(jīng)死傷大半,民舍被燒毀,許多百姓在街道上找出親人的尸首,城中全是哀嚎痛哭之聲。段笙作為太守,難掩心中愧疚,自那之后便向朝廷輕罪,辭官回鄉(xiā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