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會再有人和她貧嘴了！

    青蠻生氣又傷心，忍不住就一拳捶在了他的胸口：“你閉嘴！”

    第44章 妖胎（十四）

    “……”小姑娘太不按理出牌, 白黎好笑又無奈，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套路。又見她眼淚啪嗒啪嗒直掉，整個人顫抖不停, 青年頓時什么心思都沒了, 忙湊上前哄道，“好了好了, 不鬧你了，我不會死的, 別哭了嗯？”

    “不會死個屁！你自己摸摸, 你身體……身體都冰啦嗚嗚嗚！”

    “……”白黎噎了一下, 樂了，“身體冰了沒事，靈魄不是還在么?！?/br>
    青蠻一愣, 半晌才抬起朦朧的淚眼看他：“什……吸，什么意思？”

    白黎沖她眨眼：“想個法子復(fù)活一下就好了。”

    小姑娘被他這理所當(dāng)然的話驚呆了。

    什么叫做想個法子復(fù)活一下就好了？人的壽數(shù)自有天定，死了就是死了，除非逆天而行, 否則怎么可能輕易復(fù)活？他，他當(dāng)復(fù)活是吃飯呢！說吃就吃?。?/br>
    白黎卻是神秘一笑：“放心吧，我乃天縱之才, 酆都不敢收我?！?/br>
    青蠻：我呸，忽悠誰呢！

    不過……

    摸著乾坤袋里剩下的那包桂花糖，小姑娘心里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這家伙是為救她而死的，哪怕違逆天道, 或者要拿她自己的命去換，她也不能讓他就這么死了。就算勾魂使者真的來了又怎么樣，大不了……大不了打一架，以后再也不做小伙伴了！

    這想法大膽又叛逆，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從昨晚開始就惶惶不安的心卻是奇跡般地安穩(wěn)了下來。

    不管了，就這么辦！

    不過這讓死去之人復(fù)活的法子……

    “你這身體已經(jīng)死了，想……吸，想要復(fù)活，只能借尸還魂。”青蠻說著往白黎身體上抹了一把眼淚，又拉起他的袖子擦了擦鼻涕，這才抽噎著說，“不過借尸還魂是躲不過天道的，如果被發(fā)現(xiàn)，你還是會被抓回酆都，這個不……吸，不保險。”

    白黎嘴角微抽：“你的手能不能……”

    “你，你給我點時間，我找找有沒有更好的法子！”青蠻說著又低頭用他的袖子擤了一把鼻涕。

    白黎：“……”

    不是，死人的衣服就不是衣服了嗎？

    “阿蠻！是舅舅醒了嗎？！”

    這時白含突然從門外跑了進(jìn)來，小姑娘小嘴一癟，又想哭了：“他沒醒，他死了?！?/br>
    “……”呆若木雞地瞪著白黎的靈魄好一會兒，白含猛然跳了起來，“舅舅？！”

    “沒事兒。”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白黎微頓，懶洋洋地躺了下來，“我有點困，回身體里睡會兒，回家了你們再叫我?！?/br>
    宮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白黎又命在旦夕，青蠻還沒來得及帶他回茶館，只聽從匆匆趕來的皇后吩咐，帶著他住進(jìn)了外宮一間客院。皇后還安排了好幾位太醫(yī)過來給他治傷，只是他傷得太重，太醫(yī)們無不鎩羽而歸。

    沒聽過靈魄還會犯困的，青蠻眼皮一抽，想說什么，阮明決已經(jīng)滿頭大汗地沖進(jìn)來：“師兄！我?guī)熜衷趺礃恿?？?/br>
    他身后還跟著臉色蒼白的穆佩蘭和眼神復(fù)雜的陳凈。

    穆佩蘭之前就派人來送過幾次藥，但始終沒起到什么效果。那鼠妖不知練的什么邪法，所造成的傷口極難愈合，白黎傷的又是心肺，能撐到現(xiàn)在已是不易。

    “舅舅還在昏迷，多謝幾位贈藥?！卑桌栾@然不愿讓這幾人知道自己身體已死的事兒，白含深吸口氣與他們周旋了幾句，這便以“舅舅需要休息”為由客氣地把他們請了出去。

    阮明決單純，很快就信了白含的話，雖然擔(dān)心卻也沒有多做糾纏，只不停地叮囑他“師兄醒了一定要記得告訴我”。穆佩蘭卻似是意識到了什么，漂亮的嘴巴緊緊抿成了線。不過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深深地看了床上的青年幾眼，這便飛快地轉(zhuǎn)身離去了。

    青蠻這會兒無心管別的，等人一走便把白黎的身體裝進(jìn)了自己的乾坤袋：“先回茶館吧。”

    白含點頭，兩人與外頭伺候的宮女們說了一聲，這便出了門，然而沒走幾步，便見林福海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青蠻姑娘請留步！”

    ***

    林福海是為三公主而來，青蠻一心都在救活白黎這事兒上，根本不想再插手宮里這些破事兒，可乾坤袋里，白黎卻戳戳她的腰，用暗語說了句“去看看吧”。

    也許是因為他還能與她說笑互動的原因，青蠻的心情漸漸恢復(fù)了平靜。想著這件事里確實還有很多未解的疑惑，她猶豫片刻，終是點了一下頭。

    “姑娘請！”

    “好?！?/br>
    三公主已經(jīng)在落梅宮門口等著了，一看見青蠻，這肅著一張漂亮臉蛋的小姑娘便飛快地從胸前掏出了那塊琉璃護(hù)心鏡。

    “想見，寧姨?！?/br>
    帶寧貴妃的靈魄進(jìn)到這鏡子里與梅妃見一面，這對青蠻來說不是什么難事，看著三公主冷靜卻隱隱帶著渴求的雙眼，她點了一下頭，轉(zhuǎn)頭對林福海道：“去請穆姑娘過來?！?/br>
    白黎為救她受傷，她哪兒還有心思捉妖，因此寧貴妃的靈魄也好，那只鼠妖的妖丹也罷，如今都在穆佩蘭手里。

    林福海應(yīng)聲而去。

    很快他就帶著人回來了，不過來者不是穆佩蘭，而是陳凈。沒看見白黎，他愣了一下，但什么話都沒有說，只不是那么高興地哼了一聲，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玉瓶：“開始吧?！?/br>
    顯然林福海已經(jīng)告訴他怎么回事了。

    青蠻看他不爽，懶得與他廢話，接過那裝著寧貴妃靈魄的小玉瓶，躍身進(jìn)入了那琉璃幻境。

    成功破開過琉璃幻境的人，再次進(jìn)入幻境時不會再被幻境所困，她很快就找到了梅妃。

    “青蠻姑娘！又要有勞你了?！?/br>
    青蠻沖她點點頭，抬手打開了玉瓶蓋子。

    “阿翠！”

    “姐……jiejie？”

    ***

    不曾想過今生今世還能再見，昔日的姐妹倆抱在一起狠狠痛哭了一場。

    青蠻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也不上前打擾，等她們平靜下來之后，方才慢慢踱上前，看著寧貴妃問道：“娘娘可有別的什么話想說？”

    寧貴妃正在替梅妃擦眼淚，聞言抬頭看她，露出了一個苦笑：“咎由自取，與人無尤?！?/br>
    梅妃落著淚搖頭：“你都是為了我……”

    “一開始確實是，但后來……”寧貴妃閉上眼，說不出是后悔還是別的，“jiejie，是我自己變得貪心了?！?/br>
    替梅妃報完仇之后她不是沒想過就此收手，但看著日漸為她著迷，甚至連發(fā)妻皇后都丟在了一邊的李淳；看著從前在她們姐妹面前趾高氣昂，如今卻面露畏懼甚至對她阿諛諂媚的昔日敵人們；看著匍匐在地，高聲呼喊著娘娘萬安的宮女內(nèi)侍們，她的心里卻像是破了一個大洞，越發(fā)地不滿足了起來。

    受夠了從前那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連自保都費勁的生活，也舍不得權(quán)勢頂端的無限風(fēng)光，她的野心開始瘋長，直逼皇后鳳座。

    于是再次懷孕的她決定要好好地把肚子里這個孩子生下來——皇后無子，以李淳對她的寵愛，她的孩子必然會被封為太子，如此一來，就算以后李淳不再受她身上的魅術(shù)吸引，她的地位也不會被輕易動搖。

    這原本不是什么難事，可她先是被害流產(chǎn)好幾次，后來為了替梅妃報仇，又多次拿肚子里的孩子跟鼠妖做交易，身體早就壞了。雖說再次懷了孕，可很快這孩子就自己流掉了，并且太醫(yī)說，她已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時聽完太醫(yī)的話，我整個人都呆住了，是舒七……也就是那只鼠妖，他說有法子能幫我救回這孩子的命。”寧貴妃擦去眼角的淚，喃喃說道，“明知他不會平白無故地幫我，但我還是答應(yīng)了。我想著他無非就是想要更多的嬰兒來修煉，宮里那么多女人，拿她們的孩子給舒七做點心，那時我是一點兒都不覺得可怕的……”

    權(quán)勢會讓人上癮，也會讓人失去理智，梅妃一直知道，可她從來沒想過那個單純善良，忠義耿直的阿翠也會為之改變。她捂著嘴巴泣不成聲，滿心都是自責(zé)與愧悔。

    如果不是為了她，阿翠不會選擇與鼠妖做交易，更不會移了心性，這一切說到底，還是因為她。

    青蠻看看她再看看寧貴妃，心情復(fù)雜地說：“但你想錯了，這一次，鼠妖的目標(biāo)不再是別人肚子的孩子，而是你肚子的孩子?！?/br>
    “是……”寧貴妃輕拍著梅妃的背，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我是在乞巧節(jié)那晚感覺到不對的。舒七幫我救活肚子里孩子之后，給了我一瓶安胎藥，讓我每天按時服用。平常我都照做，但那晚我實在太累，忘了吃，結(jié)果夜里便夢到了我的孩子。我夢到……一只怪物正在吃他的胳膊，他疼得哇哇大哭，求我救救他……”

    說到這里寧貴妃臉色越發(fā)透明了幾分，顯然是想起了那時驚懼難受的感覺。

    “你怕國師府的人查得深了會發(fā)現(xiàn)你和鼠妖的秘密，所以才派人來找我。我只是一個沒有靠山的平民百姓，就算真的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你也有法子讓我替你保守秘密，是這樣的吧？”不等寧貴妃回答，青蠻又道，“還有那杯參湯里的夾竹桃花粉，你是故意試探我，順便引導(dǎo)我，讓我以為有人想害你吧？這樣一來，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要求我?guī)湍阍谛銓帉m外貼上符咒，阻止那鼠妖去找你了?！?/br>
    寧貴妃回神，低聲說道：“是，青蠻姑娘說的全對。那夾竹桃花妖的花粉，是從前舒七給我的?！?/br>
    “你只從那噩夢里看出了鼠妖要害你，卻不知你的孩子真真切切地在遭受被人啃噬靈魄與rou體的痛苦。”看著猛然僵住的寧貴妃，青蠻搖搖頭，“鼠妖看出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的目的，所以才要闖秀寧宮殺你。那天晚上我和白哥哥本來可以收了他，但你知道白哥哥是國師府的人，怕鼠妖落到他手里會抖出你們的秘密，所以再次借用夾竹桃花粉引開我們的注意力，讓那鼠妖趁機(jī)逃跑了去，是吧？”

    寧貴妃怔怔地點了一下頭。

    “難怪那時你還有心情賞我東西，也沒有要求我留下保護(hù)你。因為你知道，只要我在宮外加固符咒，鼠妖就沒法再進(jìn)來傷害你了。而且，你也怕我留下來會發(fā)現(xiàn)你的秘密?！逼鋵嵵灰懒藢庂F妃和鼠妖之間發(fā)生的事情，一切疑惑就自然而然地解開了。青蠻沒有再往下問，只看了她一眼道，“其實那天晚上你要是不阻止我們，也許那鼠妖就跑不了，你自己也不會死了?！?/br>
    寧貴妃確實沒把噩夢里的場景當(dāng)真，她只是感覺到鼠妖要害她，所以想借青蠻之手阻止他的靠近。如果早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問題，她絕對沒有那個心思去設(shè)計郭才人和皇后，也不會一直引著青蠻往別的地方想。

    命都沒了，要這后位有什么用？

    “你……你是說我的孩子……”許久，寧貴妃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她抖著唇，眼淚刷地一下涌出，“是我……對不住他，也對不住他們?！?/br>
    她曾有過九個孩子，可沒有一個是她對得住的。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

    “阿翠……”梅妃泣不成聲。

    寧貴妃哭了許久方才重新冷靜下來，她抬頭看著梅妃，眼神忽然變得柔軟：“我不后悔?！?/br>
    梅妃一愣。

    “jiejie，若不是你，我早就已經(jīng)死了。如果能有機(jī)會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么做的。”寧貴妃說完苦笑了一下，“只是這一次，我定不會再迷失自我，叫你失望了。”

    梅妃怔怔地看著她。

    她曾在心里給阿翠找了無數(shù)借口，認(rèn)為都是鼠妖迷惑了她，她才會變成后來那副可怕的模樣，如今她終于知道，阿翠并不需要她為她找的那些借口，她依然是從前那個她，知道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她只是深陷在了自己的欲望當(dāng)中，又無人伸手拉她，所以才會一步一步鑄成大錯。

    而她，如果她能早些通過阿容提醒阿翠，她定然能從那個泥潭里掙脫而出?？伤蛑畠簩Π⒋涞奈窇?，卻從未想過要借她之手去勸阻她。

    因為在她心里，女兒始終比阿翠要重要吧。

    梅妃忽然羞愧不已：“對不起……”

    然而寧貴妃卻含著淚笑了：“阿容是jiejie的女兒，jiejie在意她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我與jiejie無親無故，你能救我性命，護(hù)我半世周全，已經(jīng)是對我極大的疼愛了。況且，這回若不是jiejie請了青蠻姑娘幫忙，我的靈魄也早就被舒七吃掉了，jiejie，你別自責(zé)，我很高興，很高興此生能遇見你，能與你做姐妹，真的?！?/br>
    梅妃看著她，半晌也含淚笑了起來。她伸手，緊緊抱住了她：“若有來世，我還做你jiejie，親jiejie?！?/br>
    ***

    青蠻心里念著白黎的事情，沒一會兒就帶著寧貴妃離開了琉璃幻境。在這之前，寧貴妃把關(guān)于那只鼠妖的所有信息都告訴了她——什么他叫舒七，手下有許多鼠小弟，掌握著宮里所有人的動向啦；什么他平時住在皇宮底下，會很多厲害的法術(shù)啦；什么他的法術(shù)似乎是一個人類教的，但舒七每次提到他都會面露憤恨什么的啦，總之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沒想到這鼠妖背后還有人，青蠻不知道為什么莫名有點不安。等出了幻境見到陳凈，她忍不住問了他一句：“那只鼠妖的妖丹在哪兒？”

    陳凈冷傲地看了她一眼：“這不是你該問的?！?/br>
    “……”青蠻本來沒想做什么，但現(xiàn)在嘛……

    猝不及防被一刀按在了地上什么的，陳凈：“……”

    “你看你，好好說話不配合，非要我動粗?！?/br>
    陳凈差點沒氣死：“我不打女人，你趕緊給我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