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嗯，你還沒跟我說這小子是誰呢！”爺爺跟著斜了一下眼，祖孫倆的神態(tài)如出一轍。

    “這你未來孫女婿！”

    小姑娘脫口而出，白黎一雙桃花眼瞬間被笑意填滿，他緩步上前，彎身行禮：“在下白黎，見過爺爺?！?/br>
    “爺什么爺！”老頭兒下意識就哼了一聲，可隨即不知想起什么，又微微一頓，輕咳了一聲道，“你……是個半妖？”

    白黎一頓，心中難得地有些緊張，不過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面上依然是笑瞇瞇的：“是?！?/br>
    老頭兒沒說話，打量了他半晌，忽然道：“你愿不愿意以自己半妖的身份向天道起誓，永遠(yuǎn)不負(fù)我家阿蠻？”

    白黎一愣，想說什么，青蠻已經(jīng)瞪圓了眼睛：“爺爺你干嘛呢？！”

    “小丫頭別打岔，一邊兒呆著去?！睜敔斚訔壍貙⑺龘艿揭贿叄仡^看著白黎，“你要是愿意拿自己半妖的身份向天道起誓，我就把她嫁給你。”

    “好?！?/br>
    “白哥哥？！”白黎這樣干脆，就叫青蠻有些吃驚，忙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半妖脫離三界，不受天道管制，可你要是對它起了誓，它就有借口懲治你啦，到時萬一違逆了誓言，它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白黎卻很淡定：“不違逆不就好了?！?/br>
    “可……”

    白黎抬頭看她：“你覺得我做不到？”

    “不是……”青蠻呆了呆，轉(zhuǎn)頭看向自家爺爺，“我只是覺得沒必要這么做。這世上什么事兒都講究緣分，緣來則聚，緣滅則散，分合也是常事。如今我與他彼此有情，自然要在一起，可若哪日我們……”

    白黎的臉黑了：“不會有那日。”

    青蠻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忙干笑著擺了擺手：“我那什么，只是舉個例子……”

    “我又沒說你們不能分開，我說的是，如果他負(fù)了你?！睜敔斠姶朔藗€白眼，“比如你還想跟他在一起，但是他卻喜歡上了別的姑娘，令你傷心之類的。但如果是你移情別戀喜歡上了別的后生，那自然是無妨的?！?/br>
    他說的理直氣壯極了，白黎：“……”

    青蠻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你這也太不公平了?！?/br>
    “那我不管。”爺爺翹著胡子看向白黎，“你就說答不答應(yīng)吧。”

    他的眼睛蒼老而睿智，白黎心中微動，鄭重地站起了身：“我答應(yīng)?！?/br>
    說罷飛快地劃破指尖，發(fā)了一個血誓。

    “白哥哥！”青蠻驚叫。

    白黎回頭看她：“因為是你，我心甘情愿?！?/br>
    青蠻愣住，半晌大叫一聲，撲過去掛在了他身上。

    “你怎么這么好呀！”她仰起頭，眼底閃閃亮亮的像是有星辰墜落，嘴角更是咧的大大的，藏不住的喜悅與甜蜜。

    爺爺在一旁哼哼一笑，似不滿，又是高興。

    “好了，光天化日之下?lián)ППУ某珊误w統(tǒng)！趕緊分開，還想不想聽正事兒了？”

    青蠻嘿嘿一笑，回頭沖他做了個鬼臉。

    爺爺目光微軟，想說什么，卻突然臉色一青，低頭咳嗽起來。

    青蠻頓時就笑不出來了，忙轉(zhuǎn)身扶住他：“怎么了這是？”

    “我沒……咳咳，沒事?！睜敔敂[了擺手，待緩過勁兒才道，“就是方才和濯音那王八蛋打架的時候費(fèi)了不少力氣，這會兒有點(diǎn)累?！?/br>
    “濯音？”青蠻臉色微變，“你是不是受傷了？！”

    “沒，我見勢不好，非常麻溜地跑了?！?/br>
    青蠻：“……”

    雖然他神色如常，沒有什么異樣，可青蠻心里卻莫名閃過了一絲不安。

    “想什么呢？”爺爺卻瞅了她一眼，打斷了她的思索。

    “……沒”，青蠻回神，“爺爺認(rèn)識濯音？”

    “認(rèn)識，怎么不認(rèn)識！”爺爺一臉生氣，“要不是那王八羔子，神界能覆滅？我能變成這樣？”

    這話吸引了青蠻的注意，她一時也顧不得別的了，愣了一下就道：“變成這樣？爺爺你難道……”

    “你沒發(fā)現(xiàn)我和你們在塔里見到的那個飛天長得很像嗎？”爺爺挑眉一笑，“我就是他……也不對，準(zhǔn)確地來說，我是飛天留下的一抹神魄。”

    ***

    事情的真相并不太復(fù)雜。

    神魔大戰(zhàn)之后，神族覆滅，魔界被封印，身受重傷的神將飛天帶著剛剛出世的小神姬來到了人界。

    小神姬乃神君之女，天生神魄，神力無邊，是神族覆滅后這世上唯一能破開魔界封印的人。神君青戰(zhàn)忌憚叛徒濯音，恐他得知女兒的下落會對她不利，便在死前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將小神姬的神魄和她與生俱來的神力一同封印在了她的身體里。

    小神姬太過年幼，承受不住那封印強(qiáng)大的力量，陷入了沉睡中。

    這一睡就睡了一萬年。

    一萬年，滄海桑田。

    六界合并成了三界，曾經(jīng)的神魔兩界，漸漸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傳說，再也尋不到任何蹤跡。

    而飛天也在這個漫長的守護(hù)過程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失去神力，最終化為煙塵消散在了天地間——他本就身受重傷，是將死之人，不過是靠著云瑤臨去前那點(diǎn)神力與強(qiáng)大的信念，方才堅持了那么久。

    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

    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的飛天想盡法子抽出自己兩縷神魄，將它們變成了兩個凡人。

    一個是阿蠻的爺爺，一個便是兩年前突然出現(xiàn)在月凈山上，將爺爺帶走的黑衣人。

    “什么？！”這話叫青蠻吃驚極了，“那個黑衣人，他……他也是飛天？！”

    第86章 飛天（七）

    “嗯, ”爺爺抬目望向云霧繚繞的遠(yuǎn)方，“我也是見到他之后才想起這些事兒的。在這之前……我只知道自己要守護(hù)一個沉睡中的孩子，等著她醒來, 撫養(yǎng)她長大。其余的, 大概是飛天死的時候力量太弱了吧，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從哪兒來, 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你的任務(wù)是撫養(yǎng)我長大，那那個黑衣人……”青蠻愣了許久才又訥訥地開口, “就是另外那個飛天, 他的任務(wù)是什么？還有我們在塔里看到的那個殘影……”

    “你們在塔里看到的殘影只是飛天留在玄甲上的一抹意念。他怕自己消散之后再也沒人記得萬年前的事情, 便用自己的玄甲做成了一座靈塔，將自己的記憶碎片和能解開你封印的藥都封存在了塔里。這樣來日你醒了，就能通過這座塔知道萬年前發(fā)生過的事情, 順便解開體內(nèi)的封印?！睜敔斦f著從懷里拿出一個座巴掌大小的玄色六角塔，“就是它了，你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從那封信上得知它的來歷了吧?！?/br>
    一股冰冷卻親切的氣息迎面撲來，青蠻看著這小小的塔, 想起在塔中看到的一切，心頭陣陣發(fā)酸，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白黎一看便知她在想什么, 揉揉她的腦袋說：“我猜那個黑衣人，他的任務(wù)應(yīng)該是尋找濯音的下落，想法子殺了他？”

    “對，不過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守護(hù)魔界封印?！睜敔攺难g摸出酒葫蘆, 喝了一口酒，慢慢地說，“魔族悍勇，你父親的封印雖然厲害，卻也不是永遠(yuǎn)破不開的，飛天讓小黑去守著魔界封印，就是怕那群王八羔子什么時候再搞個卷土重來，破開封印，為禍三界。”

    青蠻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所以他當(dāng)初來找你是因為……”

    “魔界封印有松動的跡象?！睜敔斦f著放下酒葫蘆，輕輕嘆了口氣，“我那時還沒想起過去，見他長得與我一模一樣，感覺又很親近，就以為是找到了家人。那小子也說要帶我去尋找過去，只是不能讓你知道，我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沒忍住，就跟他走了。那時候我以為很快就能回來，沒想到我剛在小黑的刺激下想起以前的事情，半路上就出現(xiàn)了濯音那王八蛋的氣息?！?/br>
    “濯音？”青蠻愣了愣，“可那個時候他還沒從封印里出來吧？”

    “確實(shí)還沒，但我們不知道啊?！睜敔斦f，“突然聞到他的氣息，我們就以為他已經(jīng)出來了。那家伙陰險狡詐，也很擅長順藤摸瓜，所以我才沒敢回來，也沒敢在你面前現(xiàn)身……其實(shí)那個時候，我和小黑是打算先想法子除掉他，然后再幫你解開體內(nèi)的封印，帶你去把那魔界封印加固一下的，但是沒想到，那王八羔子這些年竟一直在利用人類的劣根性來滋養(yǎng)魔氣，利用這些魔氣養(yǎng)傷修煉，我們早已無法與他一拼，就連飛天留在這塔里的最后一點(diǎn)神力，也只能打傷他卻沒法要了他的性命?！?/br>
    “所以你們是為了保護(hù)我才……”青蠻總算明白了，她眼睛酸酸的，難過又感激，忍不住將腦袋蹭到爺爺肩上，“那小……小黑爺爺現(xiàn)在人呢？”

    “他……”爺爺有一瞬停滯，但很快就擺擺手，“繼續(xù)盯著那封印去了。那什么，別管這個了，反正你現(xiàn)在趕緊先把那解開封印的藥吃了，濯音那家伙應(yīng)該很快就會找過來，你得盡快恢復(fù)神力，不然對付不了他?！?/br>
    青蠻一驚，半晌才道：“他抓我……是想讓我?guī)退忾_魔界的封??？”

    “肯定是，那王八蛋一直想重新建立一個神界，自立為王。但神界已經(jīng)覆滅，他也已經(jīng)墮入魔道，我估摸著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目標(biāo)對準(zhǔn)魔界了，沒準(zhǔn)兒還想學(xué)一學(xué)從前的魔尊厲枯，帶領(lǐng)魔軍一統(tǒng)三界什么的。不然他也不會利用那個什么靈山道長去掌控人界的皇室，還拼命釋放魔氣引凡人入魔?！睜敔斦f著冷笑了一聲，“不過就是個受野心驅(qū)使，不忠不義的卑劣混球罷了，竟還妄圖與君上相比?！?/br>
    說到最后，他眼中閃過了一抹深深的敬仰，那是平時吊兒郎當(dāng)?shù)臓敔斀^對不可能有的眼神。

    青蠻一怔，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有了一種“爺爺就是飛天”的認(rèn)知感。

    塔里看到過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真實(shí)起來，她沉默半晌，終于從懷里拿出了那個小玉瓶。

    小玉瓶里是一顆金色藥丸。

    閃閃亮亮的，像是一顆金珠。

    青蠻心情復(fù)雜地盯了它片刻，抬手將它吞下。

    暖洋洋的金光在她身體里綻放，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緊接著，一股來自遙遠(yuǎn)時空的，足以毀天滅地的強(qiáng)悍力量從她內(nèi)心最深處噴發(fā)，青蠻眼前陣陣暈眩，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方才漸漸回籠。

    “感覺怎么樣？”

    白黎的聲音聽著有些奇怪，青蠻睜眼一看，發(fā)現(xiàn)他竟變成了白龍，正將爺爺護(hù)在身后。爺爺頭發(fā)都豎起來了，整個人蔫噠噠地掛在它身上，看著像是被暴風(fēng)洗禮過。

    再一看周圍東倒西歪的一切，青蠻：“……”

    她好像變成了一個很厲害的大佬。

    “不對……”正猶豫著要不要嘚瑟，爺爺卻突然發(fā)出了虛弱的咳嗽聲。

    “什么不對？”白黎一愣，飛快地閃身變回人形，扶著他在樹下坐好。青蠻也趕緊壓下身體里那股洶涌駭人的力量，跟著在他身邊坐下。

    “爺爺？哪里不對？”

    “你沉睡了太久，那藥也放置了太久，再加上沒有神界之氣滋養(yǎng)，它的藥效已經(jīng)散了不少，所以眼下你身體里的封印只解開了一半……”

    “這么厲害才只是一半兒？！”青蠻瞪圓了眼睛，有種被天上餡餅砸中的感覺。

    “……”爺爺嘴角微抽，“有點(diǎn)兒出息行么，你是神姬啊！”

    “神姬”兩個字讓青蠻想起了她的父母。雖然沒有見過面，但封印解開之后，再想起他們，她的心里便是全然的親近了。

    這是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是之前哪怕在塔中看到他們的真面目時都沒有的親密。

    她有些失落，又覺得幸福，干笑兩聲，問爺爺：“那剩下的一半兒該怎么解開??？”

    爺爺捧起手中的飛天塔遞給她：“知道這座塔為什么叫飛天嗎？”

    “因為他是飛天的玄甲做成的？”

    “不，是因為，這座塔能帶你飛上九重天，去到曾經(jīng)的神界。”爺爺笑了起來，眼中迸發(fā)出一種熱烈的光芒，“他已經(jīng)猜到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所以才費(fèi)盡心神煉成了這么一座塔。你們?nèi)グ?，去了之后，去冰泉山，找一種叫做碧英的果子，它能解開你體內(nèi)剩下的那一半封印?！?/br>
    去神界？！青蠻驚呆了，許久才揉著臉說：“可神界……不是早就覆滅了嗎？”

    “神界只有神能踏足，它還在，只是里面已經(jīng)沒有神了?！睜敔斕ь^看著廣闊的天空，輕聲說道，“去吧，去看看你父母親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看看你真正的故鄉(xiāng)長什么樣?！?/br>
    這一刻的爺爺讓青蠻覺得難過又心疼，她忍不住拉住他的胳膊哼哼道：“那你陪我一起去?！?/br>
    “我現(xiàn)在rou體凡胎的想去也去不了??！”爺爺斜了白黎一眼，有些嫉妒地哼哼道，“倒是這小子沒什么關(guān)系?！?/br>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