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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汴京春深(庶能生巧)在線閱讀 - 第298節(jié)

第298節(jié)

    不多時,呂家、杜家、孟彥卿的岳家,也都紛紛帶著禮登門。翠微堂里又坐了七八位頭戴蔥簪,腰佩銅錢長縷的娘子們。

    等贊者高唱吉時到,杜氏抱著小小的孟忠德進了翠微堂,一片賀喜聲中,收生姥姥仔細地給小郎君落臍炙囟。滿堂人喊著“蔥使兒聰!錢使兒富!”孟忠厚被九娘高高舉著看弟弟,喊了兩聲:“聰——聰——!”忽地叫了一聲:“丑——!”

    孟忠德早了十多天出來,紅紅小小一團,又因為被艾灸熏著難受,小臉皺成一團,不知道是太難受還是聽見哥哥說的丑字,竟用盡全力在杜氏手中蹦噠了一下,哇地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眾人又紛紛道喜,說二郎雖早生了幾日,力氣倒不小,少不得將來子承父業(yè)。范家的幾個嫂子笑著說孟忠厚:“你才多大?就知道丑了?大郎,你說說誰美?大表姐美還是二表姐美?”

    孟忠厚烏溜溜大眼轉(zhuǎn)了一圈,直接摟住九娘的脖子,吧嗒在她面上親了一口:“九姑姑——美!美!”口水蹭了她一臉,還轉(zhuǎn)過臉挑釁地看著三個舅母:“姑姑美!”九娘哭笑不得,索性湊過去要將口水反蹭到他小臉上。孟忠厚竟嫌棄地拼命躲著,小胖手捧著九娘的臉喊姑姑姑姑美。

    眾人哄堂大笑,梁老夫人笑得直不起腰喊著:“乖孫孫,來,到太婆婆這里來,莫給你九姑姑得了逞!”

    范娘子看著兩個外孫,忽地眼睛就濕了,摸了摸孟忠德的小手:“親家母,快些抱進去罷,別受涼了?!?/br>
    到了午間,廣知堂設(shè)了宴席,孟在三兄弟作陪。蘇家陳家都未有人來,只派了管事送了禮。翠微堂邊的宴息廳席開四桌,杜氏三妯娌陪著親眷們都喝得面色緋紅。九娘和七娘陪著范家呂家的女眷也喝了幾盅。

    “你們曉得嗎?我們來的時候,外頭都在說陳元初的事呢。朝廷一早就張貼了皇榜!”呂家小一輩的三娘喝了兩盅果酒,小聲地問七娘。按輩分要叫七娘九娘為表姑,卻也已經(jīng)十二三歲了,也是元初社的一員。

    九娘給她又斟了一盅果酒:“這幾日家里忙著二郎的事,還不曾出過門,說我家陳表哥什么事呢?”

    呂三娘悄聲道:“說陳元初心智被西夏所迷,替西夏攻打鳳州,被陳太初擊敗了。鳳州大捷!”

    九娘手一顫,立刻問:“皇榜可說了我家陳表叔如何?”

    呂三娘尚顯著稚氣的臉露出一絲不平來:“說了!明明不是我們元初哥哥的錯!卻要褫奪他爹爹齊國公的封號,這不還是在怪罪他嗎?”

    她jiejie二娘年長兩歲,擰了她一下:“娘說了不許妄議軍國大事!”這桌上都是陳家的親戚,她呂家關(guān)系最遠,說這些豈不讓主人家和范家的人不痛快?

    呂三娘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見九娘站起了身微微福了福就走開了。呂二娘看著七娘和范家三位娘子的面色都不好看,趕緊代meimei請罪。

    九娘卻是看到玉簪在窗外朝自己示意才出去的,她聽到只是褫奪了陳青的封官,倒松了一口氣。若沒有陳太初及時守住了鳳州,沒有趙栩和張子厚前些時朝堂上的微妙平衡,恐怕今日皇榜上就是陳元初叛國投敵,陳青入獄的消息了。

    九娘帶著玉簪往邊上走了幾步。玉簪輕輕說道:“燕大方才送了皇榜的消息進來?!?/br>
    九娘吸了口氣:“我已經(jīng)聽說了。”

    “還有——”玉簪艱難地說:“西夏使者今日早朝覲見官家遞交國書去了,說陳元初做了西夏興平長公主的駙馬,乞大趙賜西北八州為聘禮,還要迎陳家遷往西夏去——”

    九娘閉上眼,她早就知道阮玉郎不會就此罷休。向來西夏契丹有國書到闕,只有兩制兩省御史中丞才能參與機密,就算侍從供奉之官也不知道內(nèi)容。如今竟然尚未入宮就市井皆知,自然是阮玉郎和西夏特意散播的。

    “京中都翻天了?!庇耵⒌吐暤溃骸把啻蠡貋淼臅r候,許多人將觀音廟凌娘子家的餛飩攤砸了,說他們是西夏走狗。凌大郎、藥婆婆的兒子還有好些人都被打傷了,開封府的衙役們?nèi)チ耍瑩醪蛔∷麄兒脦装偃?,還有不少士子,個個理直氣壯地喊著國將不國,要嚴懲叛國賊呢?!彼氲蕉T口燕大那驚恐的神情,不寒而栗。這些人是不是遲早也會來孟府鬧事的……

    九娘咬著唇,低聲吩咐道:“你從我賬上取兩貫錢,讓燕大送給凌娘子,請她這些日子先歇在家里罷,莫出來了?!?/br>
    玉簪福了福:“那些人還要去砸鹿家包子鋪,因為鹿家娘子端午給陳家送了好些酒?!?/br>
    九娘猛然轉(zhuǎn)頭,盯著玉簪。

    玉簪只覺得眼前的小娘子又變成了一團火。

    作者有話要說:

    ——廢話可以不看——

    壞消息:百萬字完結(jié)不了。

    好消息:百萬字完結(jié)不了。

    對于書中這群年輕人所要經(jīng)歷的,斗膽引用狄更斯的《雙城記》開篇來形容。

    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那是個睿智的年月,那是個蒙昧的年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時期,那是疑慮重重的時期;那是陽光普照的季節(jié),那是黑暗籠罩的季節(jié);那是充滿希望的春天,那是讓人絕望的冬天;我們面前無所不有,我們面前一無所有;我們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們大家都在直下地獄.....

    一個字一個字打出宋兆霖的翻譯版本時,心中感慨萬千。

    沒有一個朝代的滅亡,是一個人所為,也沒有一個朝代的開創(chuàng),是一個人所為的。推波助瀾還是力挽狂瀾?歷史洪流,擋不住。本章費了兩百字寫了集議的流程,有心的讀者能發(fā)現(xiàn),在信息靠人傳達的古代,決策的時間成本真的很高。

    仁宗時候,對西夏的幾次戰(zhàn)爭,幾乎耗盡了國庫,也導(dǎo)致神宗時候王安石為錢愁死了。為什么輸?決策太慢,信息送回來,集議,二府之間還有中書和樞密的權(quán)力爭斗。呂夷簡擔(dān)任“宰相判樞密院事”時,因為這個判字,有中書凌駕在樞密院以上的意思,很快就改成了兼樞密使。但是戰(zhàn)爭失敗后,承擔(dān)責(zé)任的還是樞密院的使相。在外的將領(lǐng)要等待朝廷替換邊防重臣,甚至歐陽修氣得要命,要求將集議改為百官集議,當然沒有被接受。當時一個軍事決策,經(jīng)常耗時一兩個月。

    相比較宋朝的聽政、視朝、集議、奏對四種主要公務(wù)處理方式,明代的內(nèi)閣制度,清朝雍正開始的軍機處制度,都是皇權(quán)集中后追求高層決策效率的改進。當然,個人認為,如果北宋不亡,經(jīng)濟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后,可能直接跨入了君主立憲制度,所以牛津劍橋的學(xué)者和日本的學(xué)者們將宋朝列為最接近“近代文明”的時期。除了經(jīng)濟、人文以外,政治制度也是重要的原因。

    第207章

    午后送走賓客, 翠微堂這一片靜了下來。初夏的暑氣熏熏, 孟忠厚人來瘋, 折騰了大半天, 在乳母懷里打了好幾個哈欠, 梁老夫人見他眼淚汪汪的小可憐樣兒, 心疼地對杜氏道:“別抱回去了, 索性就在后頭綠綺閣睡上個把時辰。讓阿妧帶大郎去?!?/br>
    雖說六娘入了宮, 綠綺閣卻沒裁減人手, 一應(yīng)照舊。守屋子的女使正帶著兩個侍女在院子里湃梅子,見九娘帶著一群人來了,喜出望外道:“九娘子可來了, 六娘子還說要請您常來替她守著人氣暖著房呢。奴日日都讓人薰好被褥等著呢?!?/br>
    九娘有些心酸:“好, 待我和婆婆說,搬來住上幾天?!彼娋G綺閣院子中芭蕉分綠與窗紗,樹蔭底下竹方床,微風(fēng)習(xí)習(xí),不熱不冷, 索性讓她們把竹方床收拾了,墊了一張薄毯, 把已經(jīng)睡著的孟忠厚放下。看著小人兒不知人間憂愁的睡容, 夢到什么開心的事, 口水順著笑得微微咧開的嘴角流到肥嘟嘟的臉頰上,九娘愛憐地俯下身,輕輕親了親他的額頭, 摸了摸他的小耳朵,柔聲叮囑乳母:“大郎才在長牙,梅子酸牙,少給他吃幾顆?!?/br>
    她留了玉簪看著,帶著惜蘭回前頭翠微堂,見老夫人和呂氏剛說完了話,要去午睡,就趕緊上前行禮,把皇榜和京中有人借機鬧事的事情稟報了。

    梁老夫人看著九娘,嘆道:“阿妧,婆婆明白你的意思,按理,孟家和陳家是最親的舅家親戚,你表嬸又有了身孕,該接他們來家里安頓——”

    九娘深深看著老夫人,抿唇不語。

    呂氏猶豫道:“連開封府都拿那些人沒法子。娘,您想想,若是跟著鬧到家里來怎么辦?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唉!”不說陳青的本事能通天,就是陳家的部曲仆役都一身武藝,孟家那些個護衛(wèi),和他們可沒得比。再想起丈夫最近總說起長房不該不和他商量就站了燕王殿下,自家的女兒卻在看燕王不順眼的太皇太后身邊。雖說分家了,過繼了,可這種大事一旦出了事,同祖的兄弟或伯叔父兄弟之子一樣要入刑。她見老夫人面上露出猶豫的神情,忍不住再次提醒道:“如今家里就要搬去蘇州,郎君起復(fù)一事也還遲遲沒有消息呢。”

    九娘垂下眼睫,她雖有預(yù)料當家的呂氏和老夫人不會伸出援手,但真聽到了,依然心底有說不出的難受。

    梁老夫人長嘆了一聲:“阿妧哪,你二嬸說的也是大實話。阿嬋在宮里日日提心吊膽,婆婆和你二嬸在家里又何嘗不是?現(xiàn)在時局亂得很,你是個明白人,無需婆婆多說。孟家上下幾百口人,孟氏一族上千人,實在要謹慎行事。需知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我們舉家南遷,正是為了避禍?!?/br>
    九娘抬起眼:“天下溺,援以道。阿妧只知道,家里大伯和陳家、燕王是撇不清干系的。婆婆您也知道,阮家和孟家更脫不了干系??v然孟家今日想明哲保身,只怕以后獨木難支身不由己。倘若人人都想著保全自己,任由那惡事橫行,他日輪到我孟家有難,又有誰會站出來說話?就算陳家和孟家不是親戚,連那賣餛飩的凌娘子、賣包子的鹿家尚且知道大是大非,守著仁義行事。我等孟軻后人,卻只想著獨善其身,又置仁義于何地?”

    “大膽!”一聲怒喝從門外傳來。

    孟存喝了些酒,風(fēng)一吹就有些上頭,原本想到翠微堂和母親商詢自己起復(fù)一事,卻聽到九娘的這番話,不由得怒從中來。

    梁老夫人見他怒沖沖地進來,擺了擺手:“仲然你這是做什么,別嚇到阿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