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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汴京春深(庶能生巧)在線閱讀 - 第308節(jié)

第308節(jié)

    雨勢不減,皇祐三年,開封府的第一場澇災,就是今日。

    ***

    小船順風順水,帆鼓篙急,轉(zhuǎn)眼已到了相國寺橋。船上三人還在帶傷激戰(zhàn)。

    九娘留意著烏篷上頭阮玉郎的位置,慢慢移到船尾,側(cè)身瞄了一眼,見鶯素手執(zhí)長篙,正撐入河中。她轉(zhuǎn)念一想,又輕輕爬向船頭。

    高似連聲大喊:“住手!你們都停下來!”

    趙栩見到九娘半張臉已露出船艙,口中立即應道:“好——!”他手中劍一收,整個人靠向高似,對阮玉郎當胸戳來的竹篙不避不讓。

    高似怒喝一聲:“阮玉郎——!”他身上的濕衣忽然鼓脹起來,一拳擊向竹篙。

    趙栩眼看他這一拳出手,雨水不向外濺開,反而被他的拳頭吸了過去,立刻明白他先前一直未盡全力。他顧不得高似,全力前俯,貼著甲板沖向船艙。

    竹篙頭粉碎,整根竹篙在大雨中發(fā)出硬生生被絞斷的嘎吱聲。阮玉郎一凜,高似竟然厲害到這種程度,他當即松手棄篙,先放棄殺趙栩,雙腳用力下沉,烏篷頂破。

    趙栩緊緊握住九娘的手,右手劍和阮玉郎手中劍對擊不停,窄小船艙內(nèi)火花四濺。剩余的烏篷頂上刻上了一條條劍氣。大雨從阮玉郎踩碎的地方灌了下來。

    忽然,整個烏篷頂被人一拳擊碎,高似沖了進來。

    阮玉郎和趙栩手中劍擋開四射的木屑和竹篾碎屑。九娘眼前一黑,被趙栩和阮玉郎的寬袖交疊著蓋住頭臉,只聽到風聲雨聲和喘息聲。

    袖子落下,九娘動彈不得。

    小船猶自晃蕩前行,小小船艙全暴露在雨中。貼身站著的四人相隔極近。阮玉郎左手短劍橫在九娘頸中,右手越過九娘,捏住了趙栩的左肩頭,唇角微勾。趙栩你心有牽掛就好。

    趙栩肩胛骨劇痛,有裂開的感覺,卻還握著九娘的手不放,右手劍刺在高似胸口,右手卻被高似一手抓住,劍再也刺不進去。他臉色鐵青,眼中的嘲諷之意卻比劍更鋒利。

    高似的一掌壓在阮玉郎心房上,一手抓住趙栩的劍柄,神情悲哀又憤慨,他深深看向趙栩:“你還要殺我?!”

    阮玉郎看著趙栩和九娘緊緊握在一起的手,笑了起來:“高似,你還看不破?”

    趙栩決然道:“高似!你救下阿妧,我就跟你走!”

    高似眼睛一亮。

    阮玉郎手中劍微微一偏,九娘咬著牙忍痛不發(fā)聲音,大雨中隱隱見到她頸中一線血痕。

    “住手!”高似掌心吐力,阮玉郎一震,口中滲出血絲。

    高似緊緊盯著阮玉郎:“你若要我助你,需依我這一次!你放了她,我今晚就帶六郎他們北上!”

    阮玉郎知道他再加三分力,自己心脈即斷。他點點頭,看向趙栩。

    趙栩點頭:“一言為定!”

    “我喊三聲,你們兩人一起后退兩步!”高似沉聲道:“你們兩個,若再亂來,我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一、二、三!”高似喝道。

    阮玉郎和趙栩同時收劍后退了兩步。

    阮玉郎坐到船尾,執(zhí)劍撐住甲板,一口血終于吐了出來。鶯素趕緊上前扶住他:“郎君!”

    “過了東水門靠岸,去北婆臺寺!”阮玉郎低聲吩咐。

    趙栩軟軟倒在船頭處,劇痛的左肩胛骨已動彈不得,他松開九娘的手,放下右手的劍,歪頭用下巴點了點自己的左肩,對九娘笑道:“疼得有些厲害,恐怕這邊不能給你靠了?!?/br>
    九娘看著他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抬手拭去臉上淚水雨水,咬牙取過他手中的劍,將他涼衫后擺割下幾片,手雖然一直在發(fā)抖,還是極快地把他腰腹間的傷口包了兩圈。她不敢碰他肩胛骨,轉(zhuǎn)頭看向高似:“他這里骨頭怕是碎了,你來給他瞧瞧!”

    高似趕緊過來,在趙栩左肩摩挲了幾把:“沒事,沒碎。”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碰到趙栩,不由得心潮起伏,又仔細檢查了一番,才靜靜退到趙栩身后,也不管自己身上被趙栩所傷的兩處傷口。他站在船頭,看著另一端的阮玉郎,又垂眸看著自己腳邊的兩個狼狽不堪的小兒女。

    六郎待孟九,竟然如此不顧生死。孟九待六郎,也是同樣吧。在阮玉郎手里還能毫無懼色還能傷到他,世間恐怕只有她一個了。

    高似忽然想起王九娘,那個和陳素完全不一樣的女子,熾熱如陽光,卻在正當青春時消逝在蘇家后宅。這個孟九,倒有些像她。他這一生,心系陳素,也真心仰慕敬重王玞那樣的奇女子,看到王玞之死,蘇瞻之悔,他才醒悟過來期許來生太過虛無,他要的就是今生此時!六郎現(xiàn)已經(jīng)在他身邊了,高似突然一驚,趙栩是否知道了自己才是他的生父?他竟然不敢看趙栩的背影,大雨滂沱中,他不知所措,生出了從未有過的膽怯。

    “真疼啊——!”腿邊傳來趙栩的聲音,卻不像疼得厲害的聲音,反而有幾分笑意。高似一愣。

    九娘凝視著趙栩,眉睫在雨水中格外發(fā)亮。趙栩淋著大雨都覺得臉上一熱,卻不舍得轉(zhuǎn)開眼,輕聲道:“金明池,你頭一回叫我表哥那次,還記得嗎?”

    誰要你幫我吹?還什么吹呼呼!當年他還這么想過。

    他此刻就特別想,只要想到被阿妧吹呼呼,還真就不覺得疼了,只想笑。

    九娘猛地靠近他,在他肩膀上吹了幾下呼呼,哽咽道:“表哥,我手疼的時候慈姑幫我吹個呼呼就不疼了。我?guī)湍愦岛艉簟彼秊槭裁磿浀闷吣昵暗囊痪湓挘窟€是原本就一直都記得?

    很多事,原來并不是忘記了,是沒有想起過不敢想起。

    高似看著他們兩個旁若無人,一個哭一個笑,目光膠著在一起大雨里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輕輕嘆了口氣,又退后了一步。

    “好一個癡心的小郎君,好一對同命鴛鴦啊?!比钣窭稍诖舱酒鹕?,走了過來,抬起雙手朝高似示意自己無動武的念頭。

    他靠在風帆桅桿上,揚聲大笑道:“不過,趙栩,你可知道孟九娘不是孟九娘?”

    第213章

    趙栩笑著看了阮玉郎一眼:“關(guān)你屁事。”看到阮玉郎一僵, 趙栩笑得更暢快, 他懶洋洋地躺了下去, 任由大雨瓢潑在自己身上, 長長松了口氣。

    阮玉郎靠著桅桿坐了下去, 竟然看不出趙栩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再看九娘神色坦然, 倒是高似正皺眉看著他。

    有意思, 這件事更有趣了, 阮玉郎也笑了起來。

    趙栩索性一伸左胳膊,把九娘的手握在掌心,冰冰冷, 硬梆梆, 他垂眸看見她手心里的喜鵲登梅簪,大喜。手指沿著簪子滑了兩下,摸到九娘掌心被簪子壓出的凹印,忍不住輕輕順著那凹印撫了撫,又心疼又歡喜。

    九娘掙了掙, 見他眉頭蹙起,怕牽拉到他傷口, 就由得他去了, 以為他在自己手心寫什么字約定什么計, 凝神辨別了一下,等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臉騰地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