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陰沉地笑了笑，又道：“你的偽裝實在很成功，哪怕說陸小鳳對女人失去了興趣，也比你這樁秘密更加可信。”

    木道人冷冷道：“最好如此，但山莊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靠我凡事往最壞處想?！?/br>
    想要找到武當(dāng)高手，最方便的辦法自然是上武當(dāng)山，請武當(dāng)掌門幫忙。他曾仔細(xì)權(quán)衡利弊，思考自己究竟要不要回歸山門。權(quán)衡到最后，他依然選擇了回來。即便蘇夜真的開了天眼，夢中有神仙幫忙，直接找上他，那他也要指出她無辜污蔑武當(dāng)長老，讓她成為數(shù)千武當(dāng)?shù)茏拥臄橙恕?/br>
    至于老刀把子用出武當(dāng)劍法，只是空口無憑，不能當(dāng)作證據(jù)。公孫大娘行蹤隱蔽，行事邪僻，是常人心目中的女魔頭，沒有充當(dāng)他人證人的資格。蘇夜張口就說武當(dāng)劍法，誰會相信？

    要知道，她也可以隨意變換說法，說老刀把子用了少林拳法、雁蕩輕功、丐幫棍法，抑或陸小鳳的靈犀一指。

    古松居士說的不錯，他的風(fēng)險確實很小。但是，這并非他規(guī)避風(fēng)險的理由。

    夜已經(jīng)深了，遠(yuǎn)遠(yuǎn)傳來山風(fēng)的聲音，風(fēng)中夾雜著蟲鳴，令人心中十分安寧。木道人內(nèi)心深處，卻沒有半點安寧可言。

    古松居士喝完了茶，突地皺了皺眉，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以隱士的身份出現(xiàn)，說是你的好朋友，就沒有任何人懷疑我，打探我之前的經(jīng)歷。那位王府總管竟然也是這樣，她總不會生來就是總管吧？所以……她究竟是什么人，你能否看出她的武功來歷？”

    木道人道：“她用刀，用的就像西門吹雪用劍。按理說這種人絕不會默默無聞，連帶她師門上下，都應(yīng)該有著極大名氣。但我想到今天，還沒想出哪個門派可以創(chuàng)出這種刀法?！?/br>
    古松居士笑道：“也許她自學(xué)成才，就像陸小鳳。江湖上有許多奇人異士，難道女人就不能成為奇?zhèn)b中的一人？”

    古松居士本來不在武當(dāng)山附近。他與木道人有時共同出現(xiàn)，但更多時候，分期駐守于山莊中，管理那些桀驁不馴的惡徒。他的職位恰恰也是總管，外號叫做“表哥”，是個惹人生厭的家伙。因此，木道人叫他來武當(dāng)山一趟，他就不得不中途折返，昨天才到。

    他們兩人極為重視蘇夜，討論她討論了大半天，話題都說泛了，也沒討論出多少結(jié)果。托陸小鳳的福，他們知道蘇夜制住了霍休，制住了金九齡，還能逼退木道人本人。若她當(dāng)真打上武當(dāng)山，即便古松居士在旁，也難說能否取勝。

    但身邊有個同黨，肯定可以安撫木道人的疑慮不安。

    他正要說話，猛地再次皺起眉頭，卻沒輕舉妄動，凝目望向云房窗外。古松居士差點就站了起來，卻被他以眼神安撫，再度把屁股粘在了椅子上。

    木窗本來緊緊閉著，窗紙映出木道人頭戴道冠的剪影。他皺眉之時，兩扇窗無聲無息地向外開了。窗外跳進(jìn)一個黑衣女子，仿佛沒有重量般，輕飄飄落地，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她容貌美麗絕倫，氣質(zhì)秀麗凝定，一雙眼睛大而明亮，顧盼生輝，兼有少女的清純和成年女子的風(fēng)情。這兩種氣質(zhì)糅合在同一人身上，產(chǎn)生極深的吸引力，令人怦然心動。

    她身后居然還有個女人，身穿曳地長裙，容貌高貴如皇后，綽約如仙子的女人。這女人也在笑，笑容卻沒那么平和，帶著不少惱意，一進(jìn)來，就冷冷凝視著木道人，好像和他有什么仇怨。她腰間以紅緞帶懸著雙劍，雙劍劍刃露在外面，明如秋水，白如霜雪，散發(fā)出森寒劍氣。

    古松居士瞪大了眼睛，差點忘了她們是他的敵人。木道人眉毛微動，慢慢放下茶杯，笑道：“兩位貴客深夜前來武當(dāng)山，翻進(jìn)老道的云房，不知有何貴干？如果有要緊事，老道可以代為通知本派掌門?！?/br>
    公孫大娘冷笑，笑聲依然清脆動聽。蘇夜也笑，回手一拂，窗便由從外而內(nèi)關(guān)上了，隔絕了云房和外間的聯(lián)系。

    這層障礙比紙還薄，房中四個人，任何一人出手，都能輕而易舉擊碎木窗。不過，如果無人這么做，這間簡樸的臥室就是與世隔絕的小天地。武當(dāng)?shù)茏永?，還沒有敢來偷聽木道人與貴客閑談的人。

    蘇夜看了看窗戶，好像很滿意，這才風(fēng)姿綽約地轉(zhuǎn)身，微笑道：“我以為我在和聰明人說話，結(jié)果見到了兩個負(fù)隅頑抗的蠢貨。木真人，我尊稱你為真人，是因為你的輩分和武功。你當(dāng)不當(dāng)?shù)钠疬@個稱呼，只有你自己知道?！?/br>
    她又看向古松居士，只一眼，就好像看進(jìn)了他心里。古松居士向來膽大包天，卻情不自禁，想在這兩道明媚銳利的眼光下低頭。他逼著自己微笑，逼著自己看回去，只聽蘇夜道：“這位定然就是古松前輩，我已經(jīng)忘了你在山莊中位居何職。但這沒什么要緊的，畢竟你做不了主?！?/br>
    木道人淡淡道：“我本來就當(dāng)不起，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若你不把話說清楚，老道只能請你走人?！?/br>
    蘇夜笑道：“任何人在武當(dāng)解劍巖下，都得拿出兵器，交給武當(dāng)?shù)茏?，以示對武?dāng)?shù)淖鹬?。我卻覺得，這種強行要來的尊重很沒意思。我們繞開解劍巖，進(jìn)入武當(dāng)后山，這才找到了真人的清修之地?，F(xiàn)在我們身上都有武器，兩位佩著劍，誰也沒吃虧?！?/br>
    古松居士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即便西門吹雪親至，也不會如此無禮。蘇總管，你這樣咄咄逼人，胡言亂語，未免太不把武當(dāng)派放在眼里?！?/br>
    蘇夜并不理會他，只道：“木真人，你的選擇不夠明智。你見我停下救治大娘，應(yīng)該立刻易容改裝，直奔幽靈山莊，不該折返武當(dāng)山。我想找到山莊位置，必定得花不少力氣，也會給你應(yīng)對時間?！?/br>
    木道人的笑容極為慈和，與張三豐有三分相似，“你應(yīng)該繼續(xù)說下去。不知怎么回事，我現(xiàn)在聽著你的話，總覺得你想在武當(dāng)山上，刺殺武當(dāng)長老?！?/br>
    蘇夜走到他對面，很不客氣地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她笑容轉(zhuǎn)冷，冷笑道：“西門吹雪怎么做，關(guān)我什么事？我甚至都沒見過他。如今我直接把話挑明，真人你曾有一個妻子沈三娘，一個得意弟子葉凌風(fēng)。你和沈三娘生的女兒叫葉雪，葉凌風(fēng)和她的女兒則取名為葉靈?！?/br>
    “這兩姐妹眼下都在幽靈山莊，明面身份為老刀把子的養(yǎng)女?！?/br>
    木道人聽到葉雪二字，臉色終于變了，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名字。蘇夜卻無動于衷，繼續(xù)道：“只要一動手，你就會擊響云房前的鐘，向紫霄宮發(fā)出警示，把事情鬧大，甚至擺出劍陣圍攻于我。如果你真這么做，我就去找你女兒，試試她的武功。相信我，只要我想找她，就能找的到?！?/br>
    木道人臉上笑容終于消失，淡淡道：“她與這事毫無關(guān)系?！?/br>
    蘇夜道：“武當(dāng)?shù)茏雍瓦@事更沒關(guān)系?！?/br>
    古松居士臉色更白，白的就像沒易過容。他望向木道人，木道人卻沒看他。他只好深吸一口氣，主動問道：“你想怎么樣？”

    蘇夜道：“我有兩個目的，一是我每次做完好事，心里就開心，吃飯吃的比平常多，練功時也高興。二是，我看中了你們這些年攢下的財富。錢給我，我可以考慮饒你們一命?！?/br>
    第七十五章

    這世上，若有一人能令木道人有所顧忌, 必然就是葉雪。

    他并非好色之人, 明知觸犯武當(dāng)門規(guī), 也要和沈三娘暗中來往，只因他真的愛上了她。如今沈三娘已經(jīng)死去, 葉雪成了他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女兒。倘若他夠聰明，就該當(dāng)機立斷, 把蘇夜的話當(dāng)做虛言恫嚇, 放棄這個女兒。

    可不知怎么的, 他很想提氣猛喝一聲，驚動前山的武當(dāng)?shù)茏? 卻遲遲開不了口。

    父女之情若這么容易割舍, 也就毫無價值可言了。

    更要命的是, 他以武當(dāng)派要挾蘇夜, 蘇夜何嘗不能反過來要挾他。他的師兄梅真人察覺私情，問出來龍去脈, 又將秘密告訴了石雁。石雁是個聰明人, 即便不信他就是老刀把子, 也會將這個疑問永遠(yuǎn)藏在心里, 嚴(yán)加提防這位師叔。

    暗算武當(dāng)掌門, 本就接近不可能，何況是一位早有準(zhǔn)備的武當(dāng)掌門。石雁有了防備之心，他還有機會搶下七星劍, 毀滅劍柄里的證據(jù)嗎？

    報仇一事，似乎也是鏡花水月。且不說蘇夜未必泄露行蹤，即使泄露，她事后飛快趕回南王府，就此閉門不出。難道武當(dāng)派敢當(dāng)眾圍攻王府，從今以后與朝廷作對？？

    說到底，老刀把子的優(yōu)勢在于隱蔽。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就無法采取針對性的防御。然而，別人一旦產(chǎn)生懷疑，給他的打擊也極為沉重。

    蘇夜事先得悉他身份，早就立于不敗之地，只因之前事務(wù)繁多，拖了又拖，才一直拖到今天。

    他私情敗露后，苦心練劍三十年，只求成為武當(dāng)?shù)谝粍汀：芏嗳硕贾?，木道人精通茶藝、棋藝、書畫，卻不知他劍法造詣更高，還在武當(dāng)掌門之上?？上涔υ俑?，也沒高到能夠?qū)拐麄€江湖，否則何必潛伏多年。

    木道人長眉低垂，神情仍那么慈祥，但慈祥之中，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意味?？酀庠絹碓缴?，他的氣質(zhì)也在發(fā)生改變，從一位年高德昭的慈和老者，變成了木然內(nèi)斂的神秘人物。

    迄今為止，尚無一人能揭開老刀把子的斗笠，看到斗笠下的真正面目。此時，公孫大娘冷眼旁觀，將他與那位灰衣斗笠人相互印證，頓時進(jìn)一步確定了他的身份。他和灰衣人實在太相像，都像從地獄中走出的灰色幽靈，毫無活人的暖意。

    古松居士忽道：“你要錢做什么？”

    蘇夜笑道：“花啊?！?/br>
    古松居士禁不住咳嗽一聲，又道：“你當(dāng)真愿意就此罷手？”

    蘇夜對他說話，眼睛卻不看他，只緊緊盯著木道人，注意他身上最細(xì)微的變化。她淡然道：“我為什么不愿意？幽靈山莊里，盡是些做盡壞事，到山莊尋找庇護的人。山莊一解散，他們無地容身，自有陸小鳳啦，西門吹雪啦，武當(dāng)少林啦負(fù)責(zé)對付?！?/br>
    木道人終于又說了一句，“你要我解散山莊？”

    他也真沉得住氣，直到此時，才變相承認(rèn)自己就是老刀把子。不過，蘇夜已經(jīng)說出他的大部分秘密。他再負(fù)隅頑抗，只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無賴。

    蘇夜笑道：“不然呢？你以為我會留著幽靈山莊，日后反噬我一口，讓我臨死前捶胸頓足，后悔為何沒有斬草除根？”

    古松居士冷笑道：“我可真看不出，你做事如此絕情?！?/br>
    蘇夜道：“我和你們沒有交情，何來絕情一說？不瞞你們說，我愿意放過任何人，能不殺人，就不殺人。怪只怪你們武功太高，野心太大，誰都沒有資格‘放過’你們。我可以心慈手軟，卻不敢縱虎歸山。你們還有一條生路，那就是向武當(dāng)掌門坦白，自此隱居清修，忘記稱霸江湖的想法?！?/br>
    古松居士冷笑不絕，早已沒了隱士的閑逸氣度。公孫大娘秀眉一揚，只覺他馬上就要暴怒出手，全身上下頓時繃緊。

    木道人卻安靜的像塊木頭，緩緩道：“看來，我今日在劫難逃?！?/br>
    蘇夜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到現(xiàn)在還沒想殺你?；粜菀驯魂懶▲P帶走，不然你倒可以去地牢里和他做個伴兒。”

    木道人道：“你曾說過，我沒機會敲響靜廬外的鐘?！?/br>
    蘇夜道：“是。我說出這句話，就一定能做到，若我做不到，就不會這么說?！?/br>
    古松居士在看公孫大娘，公孫大娘卻在看蘇夜。她敗給了老刀把子，心中對他總有些忌憚，自覺不是他的對手。她也很想知道，蘇夜究竟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木道人撣撣道袍，彈去根本不存在的塵土。值此生死攸關(guān)之際，他終于表現(xiàn)的像一位宗師，“其實我已經(jīng)不必再試，但我仍然想試試。”

    蘇夜嫣然一笑。

    她早就知道，單用言語，絕不可能讓這兩名強敵屈服。木道人野心勃勃，不擇手段，怎會聽她說幾句話，就乖乖繳械認(rèn)輸？

    梅真人師徒已經(jīng)夠?qū)Φ闷鹚?，明知他違反門規(guī)，也只剝奪了他的繼位權(quán)利，沒有其他懲罰，也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這事。木道人仍是武當(dāng)長老，在武當(dāng)?shù)牡匚粌H次于石雁。但他不知滿足，覺得自己才是掌門，這才一路走到今天。

    蘇夜欣賞他的狠辣，也欣賞他的才能。不過，這樣一個人站到對立面時，就很令人頭疼了。

    她肩不動，足不抬，整個人卻從椅子上浮了起來，似乎毫無重量。每個人都在看她，清楚地看到了她浮起的過程。這證明她對真氣的運使已入化境，無需借助肌rou發(fā)力，就能悄無聲息移動。

    云房四人之中，只有她一人用刀，其他三人都是劍術(shù)名家。公孫大娘用雙短劍，木道人常年佩戴一柄木劍，古松居士卻用纏在腰間的軟劍。那軟劍鋒利絕倫，柔韌無比，是件極為可怕的兵器。

    他常年將軟劍隱在腰帶里面，只用一把普通長劍掩人耳目。他看起來足有五十歲，實際年紀(jì)卻年輕許多。他的胡須是粘上去的，頭發(fā)里也加了不少白發(fā)，還刻意染黃。等到了幽靈山莊，他就把這些偽裝卸除，一下子變成個白凈面皮的普通男人。

    蘇夜離座時，一刀四劍同時出鞘。只一瞬間，云房內(nèi)劍氣縱橫，劍風(fēng)破空，劍光閃成了一片旋光。古松居士所用的，赫然是巴山顧道人的七七四十九式回風(fēng)舞柳劍。

    顧道人已經(jīng)成了武林中的傳奇，他的劍法也是傳奇的劍法。他死后，巴山由小顧道人掌管。古松對此一直很不服氣，又不是小顧道人的對手，只好應(yīng)邀加入幽靈山莊，與木道人各取所需。

    他、石鶴、葉凌風(fēng)、武當(dāng)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鐘無骨，都知道老刀把子是誰，也是幽靈山莊最重要的成員。

    軟劍劍光與劍器的光芒碰在一起，就像兩道撞在一起的閃電。此地若有觀眾，必定嚇的面如土色，懷疑自己看錯了，世上根本不存在如此可怕的劍法。

    回風(fēng)舞柳劍輕靈流動，西河劍器鋒銳凌厲。軟劍拂動著公孫大娘的長裙，就像春風(fēng)拂動柳枝。一時之間，連蘇夜都看不出誰強誰弱。當(dāng)然，她根本無心去看，因為木道人的木劍已經(jīng)近在眼前。

    他用木劍，和她用夜刀一樣，早已習(xí)慣了，所以不必特意更換。她很少依仗夜刀的鋒利，木道人也不覺得木劍吃虧。事實上，木劍正在不停催發(fā)劍氣，陰陽交融，剛?cè)岵?，攻守兼?zhèn)?，竟是與回風(fēng)舞柳劍齊名，并稱玄門三大劍法之二的武當(dāng)兩儀神劍。

    木道人用劍時，全然沒了方才的陰森詭異。他足下不緊不慢，按照六十四卦踏著方位。玄門弟子常常使用這步法，威力卻有天壤之別。木道人身形剛剛展動，便和手中木劍配合的天衣無縫。只要蘇夜出半點紕漏，重則當(dāng)場受傷，輕則無法攔住他，被他以梯云縱輕易逃去，順手擊響銅鐘。

    在她經(jīng)歷的所有世界里，最高深的武功通常位于佛門和道門。這并非普遍規(guī)律，只是符合大部分情況而已，因為武功練到高深處，就該考慮天人合一的奧妙，將目光從凡塵移到天地宇宙。

    所謂技近于道，總得先弄清楚什么是道。和尚道士自古研究這個問題，沒有人比他們更精通。如此一來，這兩家的宗師數(shù)量最多，質(zhì)量最高，也就有了解釋。

    石鶴對自己的劍極有自信，認(rèn)為足以比擬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木道人性格與他不同，從不多談武功，武功卻比徒弟更高。

    木劍樸實無華，運劍如風(fēng)時，只有模模糊糊的劍影。但它劍刃上散發(fā)的森寒劍氣，已經(jīng)超過了旁邊的鋒利軟劍。

    蘇夜不知西門吹雪實力如何，有沒有達(dá)到“無劍”的境界，但木道人的確到了。陸小鳳不敢冒險去揭他的斗笠，實在是極為明智的決定。

    夜刀筆直射入木劍劍影，猶如劃破長空的一道墨線，又像砍開竹子的柴刀。劍影忽地向兩邊分開，為夜刀讓出通路，顯然不愿接觸刀鋒。

    刀劍同時生出變化，很難用言語描述的變化。若說旁邊的劍光像閃電，那么他們的交鋒就像沖擊在一起的浪潮，明明相互敵對，一經(jīng)碰觸，又毫無阻礙地融合到一起，共同形成太極兩儀之形。

    木道人從未遇過這種情況，蘇夜也是。她與張三豐試招時，太極功尚未完善，不便判斷誰強誰弱。他們既見獵心喜，又全神貫注，不斷試探著對手的能耐。

    夜刀嘯聲本如龍吟，這時被蘇夜刻意抑制，成為一柄靜寂如夜的魔刀。它不僅自己寂寂無聲，還能壓制旁人的劍嘯。劍風(fēng)割裂空氣，常能發(fā)出哨子般的尖銳響聲，這時被刀芒干擾，最多產(chǎn)生短促輕響，再也無法驚動他人。

    蘇夜就是這樣一個人，說得出做得到，說了要滅人滿門，就當(dāng)真雞犬不留。她借用這手段，塑造言出必踐的可怕形象，使十二連環(huán)塢幫眾懼怕五湖龍王，不敢違逆她的號令。

    夜刀攔住了木道人，讓他不能移到窗邊，阻止他鳴鐘示警。她還嫌不夠，又壓制木劍上的氣流波動，硬逼著所有人和她一起，不許發(fā)出任何聲音。

    這很霸道，也很符合她的性格，令她胸臆暢快，無形中增添了刀法的威力。

    木道人赫然發(fā)現(xiàn)，夜刀之威竟難以想象。他與蘇夜易地而處，絕對做不到她正在做的事情。身處生死之戰(zhàn)，她居然還在淺淺微笑，生怕被公孫大娘比了下去似的，笑的比月下曇花還美。

    她能笑，就表示他笑不出來。夜刀織成風(fēng)雨般的大網(wǎng)，勁力逐漸收向大網(wǎng)中心，粘住了木劍，強迫它和它一起移動。刀勢細(xì)密到了極點，仿佛春日時降下的如絲細(xì)雨，晚秋時彌漫開的淡薄云霧，看似沒有殺傷力，卻無處不在。

    每一刀之間，插不進(jìn)哪怕一根頭發(fā)絲，行云布雨，自然天成，無處下手也堅不可摧。

    不知過了多久，細(xì)雨陰云中，陡然爆發(fā)出一道亮的可怕的刀光。

    刀光一出，立刻讓人覺得看到了真正的閃電，當(dāng)場將劍光徹底壓倒。木道人周身籠在刀光下，已然避無可避。

    他在云房下設(shè)了地道，但沒有開啟地道的機會。因此，刀光籠身的一刻，兩儀神劍瞬間煙消云散。他避不開，也沒去躲避，任憑夜刀當(dāng)頭而落。

    蘇夜握著刀的右手浮出青筋，硬生生遏住了這一刀。刀尖一晃，剎那間分成四刀，分打木道人四處重xue。刀未至，勁力先透xue而入，封住xue道經(jīng)脈，讓他淪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

    木道人倒下時，神情已很沮喪，然后問了個不太可能在這時問的問題，“我的劍法比葉孤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