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與此同時,她還答應不請寧道奇決戰(zhàn)宋缺。即便宋缺鬼迷心竅,硬要挑戰(zhàn)中原第一人,亦不會以“退回嶺南,永不出山”為籌碼。這直接打消了師妃暄借故削弱宋閥的念頭,也讓寇仲沒了后顧之憂。 若無外因干擾,寇仲顯然會錦上添花,可以專心指揮戰(zhàn)場,運籌帷幄。無論如何,徐子陵不會扔下他不管,跋鋒寒也即將回歸中原,幫這好兄弟的忙。等師妃暄袖手旁觀,蘇夜又可提供關于魔門的信息情報、臥底角色,會讓勝利天平進一步往寇仲的方向傾斜。 沈落雁聽完此行詳細情況,戲稱師妃暄背后有玄門圣地,寇仲背后只有一個喜歡耍賴的小姑娘。這話雖是玩笑,卻點明寇仲搞到了可靠后臺的事實。 自從李密兵敗,率軍投奔李唐后,她徹底收起了對密公的向往,將自己與少帥軍綁在一起,希望能夠完成今生追求,同時給了寇仲極大幫助。她身為軍師,當然最希望世外高人遠離戰(zhàn)場,給她發(fā)揮才智的機會。 除此之外,蘇夜還特意去見了寇仲和杜伏威,說明梵清惠承諾兩不相幫,換取她袖手旁觀,并要寇仲替她給宋閥送信。信中寫明三個月后,她將前往宋家山城,拜訪天刀。 寇仲一年前就去過山城,被宋缺連續(xù)調(diào)教數(shù)天,在刀道方面突飛猛進,并深深折服于對方的宗師氣度。他一聽蘇夜決定挑戰(zhàn)宋缺,雖然有所準備,還是露出了滿臉驚訝的表情,二話不說,厚著臉皮添上自己名字,要求旁觀這場決戰(zhàn)。 但他也說,宋缺沒準提前離開嶺南,既有可能前去洛陽,也有可能出于象征意義,在山城磨刀堂等她上門。 宋缺出道后未嘗一敗,令人聞風喪膽。尤其在用刀上,若他自稱第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這名聲固然風光,卻使他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他在四十年前就想挑戰(zhàn)寧道奇,因家族責任在身,最終錯過了決戰(zhàn)機會,想追殺石之軒,又覺得石之軒與碧秀心生了個女兒,不該追殺人家的父親。 中原高手雖多,用刀的人卻不太多,所以宋缺才對寇仲見獵心喜,不惜費心費力培養(yǎng)他,多次稱贊他,認為他以后肯定能夠超過自己。 蘇夜亮明身份后,江湖中人紛紛圍觀她,談論她,拿她和別人比較。他們因為不明內(nèi)情,把她捧成勝過師妃暄與婠婠的少年天才,把夜刀傳的神乎其神。正因如此,很快就不少人猜測蘇、宋兩人的高下。 可惜,寇仲乃是宋缺點過頭的未來女婿,又經(jīng)常宣稱自己是蘇夜的徒弟。由于這重關系,兩人幾乎無可能為敵。只有蘇夜周圍的人了解她,明白她的目標,知道他們必有一天要分出勝負。 寇仲面見宋缺時,曾提及此事,強調(diào)她出神入化的刀法,引得宋缺屢屢露出笑容,甚至主動表明態(tài)度,說他對此十分期待。 到了決戰(zhàn)那天,“孰高孰低”的疑團可以得到解答。而蘇夜亦能領教天刀八訣的厲害之處,對她自身亦極有好處。 寇仲唯一在意的,是雙方實力相差不遠,交手時必然全力以赴,很可能出現(xiàn)死傷。他當然不愿看到這種情況,卻無力干涉,只得再次厚著臉皮,問蘇夜有沒有把握在任何情況下逃生。蘇夜不勝其煩,怒問他為啥不讓宋缺逃生,他才灰溜溜地把書信送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蘇夜在洛陽龍頭府的大堂里正襟危坐,旁邊放著一杯當作擺設的熱茶, 由于無人搭理, 凄慘的就像賞雨亭石桌上的那一杯。 她在正式場合, 接待身份非同一般的客人,衣著仍然十分普通, 并無出奇之處。但別人一見她清秀明麗的容顏,從內(nèi)而外透出的飄渺氣質(zhì),就會忽略她穿了什么衣裙, 什么鞋襪。即使她把隋宮所有首飾都頂在頭上, 值得注意的仍然只有她本人。 如果只用容貌評判, 也許還有比她更美的少女。最奇特的是,她給人的感覺有點不對勁, 一旦把注意力集中到她那里, 就會覺得她和背景融為一體, 腦中立即產(chǎn)生錯覺, 很容易判錯她的正確方位。要練出這樣的本事,難度也許超過了傾國之姿。 洛陽成為少帥軍重地之一后, 另設洛陽太守與太守府。蘇夜所居之處, 乃是王世充父子在洛陽的住宅, 家具擺設均相當精美。她搬進去, 讓這座宅院得到“龍頭府”之名, 人人均知可以在這里找到她。 大堂中,兩批人正分賓主坐下,其中最惹人注目的, 其實不是她,而是坐在客座首位的人。 這人端坐椅中,看上去仍像標槍般挺拔,像高山般雄偉。他與蘇夜風格相仿,并未費心裝扮自己,僅穿一身平平常常的藍袍,用紅巾扎起發(fā)髻,卻比任何美衣華服都更適合他,愈發(fā)凸顯出他絕頂英俊的臉龐,以及兼具貴族、文士、武學大宗師三個特性的超卓氣度。 他不僅英俊雄偉,氣質(zhì)超群,還給人以睥睨天下的真正英雄感覺。任何人見到他,都無法挑出他全身上下哪怕最微小的瑕疵。除了體態(tài)容貌的完美,他寬廣的額頭、清澈飛揚的眼睛、微帶風霜的兩鬢,都流露出一股世外高人才有的智慧。 別人一見他,就知道他文采武功均為上上之選,性格磊落桀驁,連長相亦得上天厚待。若將時光后退數(shù)十年,他毫無疑問是中原武林第一美男子,正如傳聞中那樣。 他當然就是宋閥閥主,“天刀”宋缺。 蘇夜一閉關就是三個月,內(nèi)事不決問任媚媚,外事不決問沈落雁,樂得當一個勤修苦練的絕世高手。期間,她將舍利元精吸收殆盡,驅逐真元中夾雜的陰寒感,正式將所有元精據(jù)為己有。歷代邪帝真元加起來,對她的補益很是明顯??苤賰H見了她一次,就覺得她產(chǎn)生了變化,卻說不出哪里變了。 但她還沒正式出關,就接到宋閥傳訊,稱閥主將于三個月結束后的那個月,親赴洛陽見她,請她早作準備。 此時,跟隨宋缺的隨從仍在側廳中用午膳。宋缺卻不著急吃飯,只用每個人都會拿來打量她的眼神,唇邊帶著瀟灑絕倫的微笑,頗為欣賞地打量她。 如果仔細觀察,他的微笑中飽含醉人風范,外加天之驕子特有的驕傲之情,極易打動別人。尤其他不僅是在審視主人,還是審視自己未來的對手,目光更為嚴肅認真,自然而然地讓人覺得高不可攀,恨不得逃出他的視線范圍,躲到屋子角落去。 他與蘇夜一對視,旁邊的宋智、宋玉致、寇仲馬上成了布景。以宋玉致之典雅高貴,也無法奪走這兩人的風頭。 蘇夜輕輕咳嗽了幾聲,笑道:“還以為閥主會在你聞名遐邇的磨刀堂等我,結果想錯了。” 她其實在想,石之軒和宋缺究竟誰更英俊些,卻無法拿這事打開話題,只好換一句比較正常的。不過,正如石之軒,宋缺的聲音亦柔和動聽,不急不躁,“少帥曾轉告宋某人,小姐最討厭東奔西跑,將寶貴時間全花在路上。況且他急于觀看你我兩人的決戰(zhàn),非要親赴嶺南不可。讓三軍主帥臨時離開戰(zhàn)場,前往中原極南之地,當然不合情理?!?/br> 蘇夜和宋玉致幾乎同時望向寇仲,讓他尷尬非常地道:“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我與閥主談到你,不說你的趣事,難道還說你容貌說個不停嗎?” 蘇夜搖搖頭,不再理他,笑道:“不管怎樣,閥主大駕光臨,實在給了我不少面子。諸位在洛陽請一切隨意,千萬不要客氣?!?/br> 寇仲和她相識已久,自不用說。宋玉致也認識了她很長時間,和她關系不近不遠,算是有一定交情的朋友。她曾針對寇仲追求宋玉致的目的,設法開導她,說寇仲的好話。但是,由于宋缺在場,兩人都略微有些拘束,好像不知如何插入這場見面就談決戰(zhàn)的對話。 宋缺神色自若,仿佛已習慣盡顯己身威嚴的場合,平靜地道:“宋某人在嶺南時,多次聽到小姐芳名。每過一段時間,你的名氣就響亮一分。江湖上,無論好事之徒,還是真心專注武道的人,都對小姐的夜刀,還有宋某的天刀感興趣。少帥到嶺南,亦說你是他的師父,教過他用刀道理?!?/br> 蘇夜不由一笑,點頭道:“確有此事。只不知他刀法怎樣,是否在閥主面前丟盡臉面?” 寇仲終于找到一個插嘴的好機會,苦笑道:“那幾天我下場如何,美人兒師……你難道還不知道?為何要在大庭廣眾下提出來,明擺著讓我丟臉,好博玉致一笑?!?/br> 其實蘇夜怕劇情改變,觸及關鍵節(jié)點,讓雙龍中途夭折,指點他們的內(nèi)容著實不少??苤俚谝淮斡鲆娝斡裰聲r,就可憑一柄單刀險勝她,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此后他們天縱奇才,屢有突破,也不再需要她的指點了。只不過,將這兩人放到宋缺面前,仍只有拼命抵抗的份兒。 宋缺也禁不住笑了,正色道:“少帥具有極深的潛藏天份,以后前途無量。這是宋某以天刀之名打下的保票,小姐可以放心?!?/br> 至此廳中氣氛陡然放松,不再帶有試探意味。但宋缺見蘇夜,如同蘇夜見梵清惠,均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若要談決戰(zhàn)天下,和寇仲、虛行之等人見面即可,何必非找她不可。由此可見,宋缺對武道的追尋的確真摯至極,寧可冒上重傷甚至身亡的風險,也要在這當口試試夜刀。 她想到這里,決意不再拖延,遂微笑道:“他若不好,閥主焉肯把他認作未來的佳婿?現(xiàn)在不如談談閥主此行的真正目的,在決定之前,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br> 宋缺微露詫異神色,仍道:“何事?” 蘇夜掃視大堂中五六張同樣詫異的面孔,淡然道:“我于五日之前離開靜室,于三日之前到凈念禪院見寧散人,與他第二次交手,僥幸取勝?!?/br> 這句話說的固然謙和,其中含義卻足以震驚江湖。寧道奇第一次受師妃暄所托,到滎陽龍頭府試探蘇夜修為,因雙方均不愿性命相拼,最后以寧道奇灑然離開為結束。又有誰能想到,僅僅過去兩年,蘇夜竟然可以“僥幸取勝”,讓數(shù)十年來公認的中原第一高人落敗。 這事就連寇仲也不知內(nèi)情,因為那時他人不在洛陽,所以此時反應與旁人一模一樣,均以難以置信的表情與眼神,望著主人座位上的蘇夜。 若非早知她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連寇仲都很難相信她,即使知道,也難以按捺心中陣陣傳來的荒謬感。 他們震驚實屬必然,蘇夜內(nèi)心也并非完全高興。她始終沒有忘記江湖路線的正道分支,要求白道領袖認可她,承認她的地位。這個路線一直很低,幾乎以龜速向前蠕動,直到她在禪院廣場上擊敗寧道奇,完成度才突然高漲。顯見通過這一戰(zhàn),從寧道奇到師妃暄,都已接受了她的實力,以及她在當今局勢中扮演的角色。 就常理而言,排名、名氣之類均為身外之物,平時看到,頂多拿來當武功高低的判斷證據(jù),還時常因為排名更新太慢,在交手時受到驚嚇。她根本不在意寧道奇排第幾,宋缺應不應該排在他之前,卻要和這兩位分別進行決戰(zhàn),實在也是玉佩弄人。 她緊盯宋缺英俊無匹的臉容,笑道:“因此,倘若閥主擊敗我,也就相當于擊敗了寧散人。以后閥主再尋隙與邪王交一交手,中原第一的寶座只怕是手到擒來?!?/br> 宋缺位高權重,又自覺比她大上數(shù)十歲,當然不在意她的揶揄。而且她開口時,他果然不負眾望,是在場者中反應最平淡的一個,只愣了一愣,仿佛聽到她說“今年茶葉不太好”。 但他黑不見底的雙眼里,陡然滾過一抹意義未明的光芒,表示他亦是十分驚訝。之后他沉吟片刻,方帶著唇角一抹淡然笑意,緩緩道:“小姐便是用你聞名天下的夜刀,擊敗寧老的嗎?” 蘇夜笑道:“不然我能用什么?” 她口中反問,順手從袖中取出夜刀。夜刀離開她袖子時,通常不帶刀鞘,這次卻是例外。它先落進她手里,再受她輕輕一挑,筆直飛向宋缺。 宋缺接住夜刀,同時聽她介紹道:“就是它?!?/br> 坐在宋缺下首的宋智下意識向左傾身,凝神看著這把短刀。夜刀由六歲的蘇夜使用時,如普通單刀般正常,此時被宋缺握住,更像一個孩童用的玩具。但刀鋒出鞘,漆黑如墨硯烏木,其上偶爾滾過烏沉沉的光芒,薄如蟬翼,冷氣襲人,顯然是件罕見的利器。 宋缺明知她用短刀,待親眼得見,更添幾分欣賞。他本人亦有一把輕薄銳利,輕柔如羽毛的晶藍長刀,名為“水仙”,卻不如短刀的一寸短,一寸險。到了這時,他反而有點后悔,認為應該請?zhí)K夜到磨刀堂一行,請她欣賞堂中十多件珍惜藏品。 蘇夜很清楚,天刀若要和別人正式?jīng)Q戰(zhàn),用的自然是天刀,而非其他寶刀。她看了看寇仲,再看看把夜刀交還給她的宋缺,苦笑道:“倘若閥主不介意,我會請寧老來做我們的觀眾?!?/br> 宋缺對此毫無意見,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不如選禪院為動手地點?!?/br> 第二百二十二章 蘇夜忽地一愣,笑道:“你要到凈念禪院決戰(zhàn)?” 宋缺淡然道:“難道不可以?” 他話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令蘇夜難以反駁, 何況也沒什么理由反駁, 遂苦笑道:“好吧,凈念禪院就凈念禪院。禪院的廣場寬闊潔凈, 好像為決戰(zhàn)而生。” 究己本心,蘇夜并不愿意接觸凈念禪宗。她從未跟和尚建立交情,搶走和氏璧在先, 威逼梵清惠在后, 委實算不上玄門正道的朋友。雙方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除惡的除惡,爭奪的爭奪, 直到寇仲和李世民決出結果為止。 然而, 三天前她在禪院力擋寧道奇的鳥啄, 采取生靈相生相克的道理, 以一招之差扭轉局勢,迫使寧道奇主動認輸。事后寧道奇聽說宋缺即將抵達洛陽, 便提出要他到此地一行, 如今看來, 宋缺亦有此意。而且禪院廣場大的驚人, 遠非這座“龍頭府”的園子可比。 他們兩個動起手, 誰知究竟需要多么寬敞的地方。與其一刀揮出,束手束腳,不如索性答應寧道奇的邀請。 因此宋缺投禪院的贊成票后, 蘇夜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同時建議盡早結束此事。宋缺未想她比自己更急,隨意開了個玩笑,問她是否急著挑戰(zhàn)其他宗師,所以打算速戰(zhàn)速決,結果竟得到一個肯定答復,令他極為驚訝。 除寧道奇之外,得到宋缺認同的宗師少之又少,還得算上畢玄、傅采林兩位外族人士。他為人就是如此,從年輕時起,就自視甚高,生性驕傲,明知石之軒創(chuàng)出不死印法,不但夷然無懼,還斥之為“魔門幻術”,不認為那是真實武功。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若非他是這種脾氣,也難練成那么驚人的刀法。 蘇夜同樣沒想到,宋缺對她的挑戰(zhàn)之路很感興趣,全不似祝玉妍等人看外星人的神情。事到如今,她只剩下石、畢、傅三人未曾了結,外加一個天知道是生是死的向雨田。她隱瞞了向雨田,只說出另外三位的名字,又向他稍露口風,表明她針對石之軒的意圖。 現(xiàn)在無人知曉石之軒的下落,包括侯希白。據(jù)他所說,他的石師可能離開了長安,前往域外,但這僅是他的推測,做不得準。她并未為此心急,因為尋找石之軒是祝玉妍的問題。 宋缺自然不會生疑,認為她和他一樣,亦想通過挑戰(zhàn)宗師高手,不斷完善自己的刀法。梵清惠曾言,靜齋中從未出現(xiàn)在靜室中頓悟,就能練成劍心通明的弟子,宋缺看待刀道也是一樣。宋閥與魔門又是死敵,絕不允許魔門中人染指嶺南一帶,無論蘇夜對石之軒有何圖謀,都不會影響宋缺。 他聽完她的壯舉,不由喟嘆道:“我身為宋閥之主,必須履行對家族的責任,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實我寧可什么都不要,孤身一人遍游天下,過著逍遙日子?!?/br> 蘇夜共鳴完梵清惠,難以共鳴宋缺。他心想十二連環(huán)塢橫在江南,責任和宋閥也差不多,只好裝出感嘆模樣,應和了幾句。不過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宋缺不是閥主,只是個普通人,可能真會拋下一切,仿照跋鋒寒,行蹤遍布天涯海角,專門選擇最厲害的對手。 另外,傷害宋缺最深的并非履行責任,而是梵清惠利用過往情誼,想要逼他放棄天下。盡管宋缺從頭至尾,未曾打聽梵清惠現(xiàn)狀如何,她仍看得出這件事產(chǎn)生的影響。還好梵清惠打消了這個主意,也在無形中,化解宋缺與寧道奇之間不該存在的敵對。 蘇夜在當晚派人前往凈念禪院,對了空禪主提出請求,借禪院的廣場一用,順便請禪主代為轉告寧道奇,就說第二天正午,她與宋缺均會站在廣場上,進行一場水平比較高的切磋,歡迎圍觀群眾。 三個月前,中原各地兀自花木繁盛,綠草如茵,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此時正值深秋季節(jié),風中寒氣漸增,落葉亦布滿大街小巷,若不及時掃凈,會帶給人衰敗凄涼的印象。只有凝視天空,看著天幕上幾縷薄薄秋云時,才讓人感覺秋高氣爽,愿意享受清新涼爽的秋風。 他們走上凈念禪院所在的山丘,只覺秋意漸濃,連楓樹的葉子亦快掉光了。漫山遍野,不是常青松柏就是干枯枝條,倒也有著獨特風味。 禪院一切如常,廣場還是她印象中的模樣,方圓長達百丈,以白石砌成,供奉文殊菩薩銅像,被禪院僧人清掃的纖塵不染。銅殿則位于白石廣場另一側,在陽光下泛出金屬光澤,卻失去了和氏璧的特殊感應。 寇仲與宋玉致攜手上山,未帶宋閥其他成員,不知是否被宋缺嚴令禁止。也就是說,觀眾只有他們兩人及寧道奇,的確是個十分清凈的環(huán)境。 蘇夜剛進禪院大門,便見寧道奇身著道袍,肅立于靠近銅殿一側的石階上,銀發(fā)白須隨風飄舞,如同要乘風飛去。他本打算于近日啟程,繼續(xù)在名山中的隱居生活,聽說天刀將至,才多留幾日。不問也知道,他想瞧瞧宋缺的第九式天刀,也想知道他能否擊敗她。 了空禪主就在銅殿之中,僅是不露面而已。蘇夜向那個方向望了一眼,見宋、寧兩人正在相互問候,未及生出想法,忽聽寇仲在身后問道:“你對勝過宋閥主,究竟有多少把握?” 蘇夜笑了,回身看著他,還有他身邊的宋玉致,好奇道:“天刀尚未出手,我怎么知道有多少把握?哦……你是替三小姐問的嗎?不必擔心,我不打算把命送在這里,更不打算與宋閥結下死仇。我只想見識天刀,但凡用刀的人,豈非都有這樣的渴望?” 寇仲的領袖氣質(zhì)日益濃厚,但私下相處時,仍和過去一樣自在。他聞言咧嘴一笑,旋即苦笑道:“閥主來哩!” 蘇夜再度回頭,恰見宋缺走下寧道奇所在的石階,神情平靜如昔,但他背后背負著一把連鞘寶刀。這把刀重達百斤,刀鞘樣式古樸渾厚。倘若拔刀出鞘,可見刀身黝黑,很難發(fā)覺特異之處。只有以前見過宋缺出手的人,才能認出這就是他賴以成名的“天刀”。 他的人已經(jīng)屹然如山,淵渟岳峙,如今背后負刀,氣質(zhì)陡然又是一變,頓時人刀合一,仿若兩者融合成了一個整體,難以分清邊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亦像閃動著點點星光,就像與不存在的夜空暗自相合。他被人稱為美男子,但在拔刀應敵時,才最具魅力。 宋缺一步步向前走,蘇夜并未站在原地不動,也在舉步前行。她步伐緩慢而優(yōu)美,居然還有點慵懶的感覺,但真實速度絕對不慢,每邁一步,就飄然越過一塊白石,踩在第二塊白石的中央位置。 寇仲之前坐在龍頭府大堂里,發(fā)現(xiàn)蘇夜身形與過去迥異,即感官幻覺叢生,覺得她所處的位置不斷變化,眼中明明看見了,實際卻完全不是那回事。若在平時,他僅僅盯著她肆無忌憚地看,那還好說。一旦動手,在所有兵器拳腳都擊錯方向的前提下,無異于把自己性命交給她。 他能意識到這一點,其實很不容易。宋玉致功力、悟性、眼光均不如他,看到的反倒只是蘇夜輕飄飄前行,逐漸走向她父親,要再看一會兒,才能恍然大悟事情不對。 蘇夜這樣做,當然是為了混淆宋缺的感應,引誘他犯下錯誤。兩人都全神貫注,將生死置之度外,專心研究對方刀招。即使出現(xiàn)最微小的破綻或失誤,也可能引發(fā)嚴重后果。 寇仲緊張之余,亦暗自在心中祈禱,希望他們動刀前先動一動嘴,探討刀道修行,交換彼此心得。他深知他們說出的每一條用刀要旨,都飽含無數(shù)經(jīng)驗和道理,足以啟發(fā)他人。宋缺在磨刀堂和他試招時,就一邊出招,一邊說個不停,令他受益匪淺。 只可惜,雙方距離愈來愈近,從二十丈縮短到十丈,又從十丈縮短到五丈,依然不發(fā)一言。 他們只需以手中刀進行對話,不必再用言詞解釋,因為任何想要的訊息,都可從刀鋒軌跡中看出。宋缺教導寇仲,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一株極有潛力的幼苗,才因材施教,不怕麻煩。他若對蘇夜采取相同態(tài)度,倒像是瞧不起對方。 蘇夜舉步速度十分平穩(wěn),宋缺也不遑多讓。在蘇夜眼中,他就像一輛勻速運動的車子,采用絕對穩(wěn)定的步法,使自己滴水不漏,未給她留下任何攻擊機會。等距離縮到天刀的刀氣籠罩范圍,才是宋缺出手的時刻。 終于,寇仲忍不住雙眉緊皺時,五丈距離縮的不到三丈。就在這一瞬間,宋缺修長優(yōu)美的右手伸向身后,握住刀柄,抽刀出鞘。蘇夜衣袖水紋般蕩漾,將夜刀送至她手中。 兩人于同一時間出刀,時機完美契合。只見刀光不住閃爍,黑光銀光連成一條直線,籠罩兩丈方圓。沒有刀氣縱橫的破空聲,沒有氣勁相撞的爆響聲,純以刀意取勝。無論哪一柄刀,刀勢都渾然一體,同時刀鋒仍在飛速移動,靈活柔軟至不可思議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