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jié)
得到皇帝寵愛后,唐二先生對她的監(jiān)視、警告愈發(fā)嚴厲,顯然意有所圖。這如同一個隱藏著的定時炸彈,不知何時就會爆炸。由于她無力反抗,懼怕唐能、唐零等人的追捕格殺,遂求助于劉獨峰,希望他看在她與他鐘情的女子相交甚厚份上,幫她這個忙。 劉獨峰斟酌半天,決定禍水東引,要蘇夜代為出手,解決這個問題。 換句話說,蘇夜與她做了一個交易。后者充當引薦的橋梁,在誰都不起疑的時候,把蘇夜介紹給九五至尊。前者則負責執(zhí)行證人保護計劃,讓她改頭換面,脫離唐二先生控制,并保護她不被唐門子弟追殺。 蘇夜聽完她的要求,二話不說,笑了笑就答應下來。在她而言,幫任何人脫離火坑,均是件有意義的事情,況且另一方還是敵我難辨的唐家堡。蘇夢枕或者不愿插手,但楊無邪一定愿意。即使他們都不行,她還可以將其送往江南,置于任盈盈的羽翼下。 這一天,就是趙佶與崔念奴約好,出宮和她相見的日子。蘇夜妝扮許久,為的就是這個時機。事實上,她以平時面貌出現(xiàn),一樣可以令人神魂顛倒,一見難忘。可她既然做了,就想做到最好。 留香院位于甜水巷,與苦水鋪隔空遙遙相對,是紙醉金迷、軟玉溫香之地。它晚上三更熄燈,五更又起,有時來了重要客人,就通宵達旦,燈火明亮,終夜笙歌妙舞,恍若人間仙境。整條大街上,盡是秦樓楚館,往來者衣履鮮明,根本看不見衣衫襤褸的平民百姓。 客人不來嫖妓,也可以來吃飯。這邊的飯館、酒樓亦很出色,譬如留香院中的孔雀樓,多年聞名于京城,名氣著實不小。 皇帝暗中駕臨,護衛(wèi)自然相當周全。通常而言,他身邊會帶上若干大內(nèi)侍衛(wèi),還有黑光上人、童貫、王黼、楊太尉等樂于捧場的人。這些人武功均極精湛,生人難近,是一道穩(wěn)固屏障。 可惜,再怎樣穩(wěn)固,照樣擋不住禍起蕭墻?;实鄢鰧m在外,必定危險重重。大內(nèi)高手究竟有多少斤兩,也是見仁見智之事。 蘇夜摸進留香院時,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水滸傳里的好漢,想盡辦法打通關節(jié),利用李師師,面見道君皇帝,得到與皇帝面對面接觸的機會。 兩者區(qū)別僅在于,梁山泊想痛陳心跡,借此被朝廷招安。她卻絕無這等意愿,只想走一步,看一步,若能取代黑光上人的地位,那就最好不過了。 梁山好漢被招安過后,結局大多不是很好,卻不能說李師師幫忙幫的不夠。她也一樣,哪怕剛見面,就看見蹦跳出來的米公公,被其打成重傷,也得履行自己的承諾。 第二百七十九章 趙佶來到崔念奴這里時,已是初更時分。他身份至高無上, 凡事必須注重顏面, 反而不能像普通高官那樣, 命人事先清場,前呼后擁而來, 以免使天下人得知天子流連煙花地。 因此他輕裝簡從,僅帶了十幾名隨身護衛(wèi),趁夜色悄然而來。這十幾人里, 以黑光上人, 和朱月明之子、紅袍侍衛(wèi)之一、“翻云覆雨閃電手”朱鹽平為首。如果留香院出事, 朱月明本人就在附近,亦可及時趕到。 趙佶本人完全不諳武功, 平時只懂執(zhí)筆作畫, 不懂舞刀弄劍。在他眼中, 這些人就是最頂尖的高手, 足夠保護他的人身安危。 他正當中年,生的白凈儒雅, 身材比正常人略胖一些, 頜下留著三綹長須, 一旦脫去天子冠服, 看去僅僅是個平凡的微胖書生。 但是, 平凡書生無論如何,都難請動留香院頭牌姑娘的大駕。 眾人一進留香院,立時被迎入牡丹樓。他們在趙佶命令下, 飛快四處散開,有恪盡職守者,也有尋歡作樂者,總之,絕不能留在同一間房內(nèi),讓皇帝瞧著礙眼。 其實皇城三宮六院,要美人,真是數(shù)不勝數(shù)。嬪妃大多出身世家,背景雄厚,與前朝有著不少聯(lián)系,并非外面的青樓女子可以比擬。然而男人就是這樣,再美的女子,看多了,也就厭倦了,覺得野花之香,遠遠勝過家里的萬紫千紅。外加出宮在外,脫離九重宮闈,總有著隱隱約約的刺激感,導致他樂此不疲。 青樓中的女子大多看慣世情,怎會不知皇帝的想法。自他產(chǎn)生興趣以來,結識的名妓沒有幾十,也有十幾。其中并無一人不自量力,應下他入宮封妃的許諾。 她們再清楚不過,客人的寵愛只是鏡花水月,一旦入宮,論美貌、論家世、論手段,恐怕無一是宮中妃子對手,最后將落得一個恩情不復,孤獨終老的結局。 她們愈推拒,趙佶的興趣就愈濃,愈發(fā)戀戀不舍。何況,他新近結識的崔念奴長于詩詞,畫技亦十分精湛,與他有著共同愛好,又不像世家女子那般謹小慎微,自然被他當作解語花。 他進了美人房中,先盡情飽覽一陣秀色,又談一談詩,畫兩筆畫,調笑她唱歌的本事不如作畫那樣好,滿是風流意興。待更鼓響起,窗外冷月侵人,他才發(fā)覺到了就寢時間,忽然之間,微微嘆了口氣。 崔念奴立即道:“官家為何事憂煩?” 趙佶長年尋歡作樂,不知保養(yǎng),縱使召道士入宮,也是詢問長生不老術、枯木回春藥,希望自己吞服道家仙丹后,馬上就能龍精虎猛,從未遵循養(yǎng)生之道,耐心調理身體。長此以往,他體質逐漸變差,陰陽雙虛,平日房事力不從心,白日亦?;杌栌?。 那些道長、先生明知怎么回事,卻怕他精力恢復后,失去對他們的依賴,遂巧舌如簧,奉上種種據(jù)說有奇效的丹方。趙佶一見,趕緊死馬當活馬醫(yī),命他們照丹方辦事,把丹藥煉好送來。 既有圣旨在上,道士們行事更是肆無忌憚,在下頭州縣大肆盤剝百姓。誰家里藏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便以圣旨為名,沖進人家家門,當面取走,連銅錢都不付一文。 有如此方便的渠道,他們怎會輕易放棄。趙佶寵信了這么久的道門高手,夜里仍然疲不能興,自個兒拿本雙修術翻閱半日,卻因身無武功,茫然不可解。 諸葛先生、舒無戲等人曾竭力進言,要他少到青樓游逛,多在宮里處理國事,靜心休養(yǎng)個一年半載,身體自然會好。可惜,趙佶就像個執(zhí)拗的小孩子,見大人不讓自己吃糖,當即煩躁起來,索性連他們的面都不見了,專找給自己提供大批糖果的好人。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煩惱,又不好意思宣諸于口。此時美人憂心忡忡,當面發(fā)問,他不好不答,只得一捋胡子,苦笑道:“朕日日理政辛苦,難免精力不濟,可笑下頭千百臣子,無一人能夠為朕分憂。” 精力不濟,究竟是哪里不濟,不問可知。反正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心心念念的,不就臍下三寸那點事兒么? 崔念奴善解人意,秋水雙眸一轉,也不追問,柔聲道:“圣上一身乃萬民所系,不可過于勞累。須知人一疲累,百病叢生,你若真的病了,朝中必然一片忙亂,耽誤了大事。” 趙佶心中正是這樣想的。他寵信蔡京,使蔡黨權傾天下,一手cao控官員升遷,甚至以朝廷利益,換取江湖勢力的投靠支持。他對這些事情均有耳聞,卻認為蔡京不過是傀儡,自己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大有一種“世間大事皆在我手”的感覺,并不追究他諸般罪行。 他得到美人支持,微覺輕松,喟然嘆道:“卿說的不錯,可惜仙方藥材難以湊齊,林道長、王道長替朕煉丹,已經(jīng)兩年,仍然無法出爐。宮中御醫(yī)盡是酒囊飯袋,人人說的大同小異,可不是先統(tǒng)好了口徑再來,故意搪塞朕的?” 崔念奴莞爾一笑,艷色倍增,柔柔地道:“原來如此。官家上次來,便說身體不爽,讓賤妾按捏了半日方好,今次仍是如此,可見不能輕視。妾這里恰好有個人,或者可以替官家排憂解難?!?/br> 趙佶咦的一聲,奇道:“你這里?你這里難道還有什么好大夫,好郎中?” 崔念奴笑道:“不是大夫郎中,是臣妾新近認識的一位身在道門的姊姊,不但妙手回春,而且精通各種丹方,尤其善于調治陰虛陽虛。我有時頭昏身重,懶于起床,服下她給的藥,便覺耳聰目明,小病亦無影無蹤。” 趙佶先聽“妙手回春”,再聽“丹方”,又聽“陽虛”,頓時大感興趣,笑道:“爾替朕憂心,朕不會忘了你的好。不過,這道姑當真如你所說,有回春之能?” 崔念奴收起笑容,正色答道:“怎敢欺瞞官家。橫豎官家平時,對道門仙長十分信任,試試又有何妨。那位姊姊修習五雷天心正法,為道家正裔,能憑空取物,踏萍渡水。官家若有興趣,她正好在留香院里,替妾的一位姊妹治病,將她召來一見便知?!?/br> 牡丹樓隔壁,是座名叫臨水聽香閣的小樓。蘇夜坐在靠近牡丹樓的房間,凝神聚功,靜靜聽著那一側傳來的說話聲。 以她眼下功力,別說崔念奴香閨,整座牡丹樓的動靜都盡在掌握。其中,最能引起她注意的,自然是詹別野、朱鹽平兩人。這兩人武功都高的出奇,拿到江湖上,也算第一流高手。怎奈詹別野一離開趙佶,立刻去尋找相好姑娘,沒說幾句話就嬉笑著滾進鸞帳,令她不想再聽。 趙佶說話時并未收聲,所以她聽的極為清楚,也聽見崔念奴信口胡謅,說她擅長治療陽痿不舉,不由哭笑不得。 不過,她雖盡挑趙佶愛聽的、想聽的說,倒也沒說錯,更算不上欺君之罪。蘇夜修習的確實是道門正宗內(nèi)功,幾乎找不到比先天功更正派的功法,人已走在突破生命極限的路上??v觀整個大宋江湖,能與她媲美爭鋒的,估計不超過十人。 詹別野先修禪再修道,堪稱了不起的人物,但在她面前,仍然得退避三舍。就憑她在旁窺伺,他懵然不知,就可判斷他的內(nèi)功還差一截,否則定會心生感應。 在其他事上,崔念奴也沒扯謊。她本人不服丹藥,卻讀過不少記載丹方的書籍。金丹這種東西,與雙修一樣,均為輔助手段,決不可一上來就用。要等一個人陰陽調和,練出內(nèi)丹雛形,才能采用這些方法,從外道途徑加快進益速度。 以趙佶為例,他平生不知內(nèi)功為何物,恐怕只打得過宮中養(yǎng)的錦雞和花貓。他服用金丹后,多半會吃成重金屬中毒,脾氣一日比一日暴躁,甚至出現(xiàn)眼珠亂轉、嘴角抽搐的后果。至于雙修,結果已經(jīng)十分明顯了,就是對著崔念奴,感嘆自己精力不濟。 他想益壽延年,想一夜七次郎,必須耐著性子休息內(nèi)功。但蘇夜都看的出來,這位天子決計沒有那種耐心,無法在靜室里一坐幾個時辰。 諸葛先生向他進言,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反而招來厭惡。事實上,趙佶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登基之初,似乎還精神抖擻,準備一掃朝政頹風,成為一代明君圣主,后來一年差似一年,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沉浸在手握全局的快感中,專心追歡逐樂。 趙佶為房事嘆氣,蘇夜為即將要做的事嘆氣。她端坐不動,聽著牡丹樓中的動靜。 崔念奴不僅夸獎她醫(yī)術,還夸獎她貌美無雙,絕對不在任何一名青樓女子之下,絕對不是滿臉皺紋的老道姑。果不其然,趙佶聽過之后,興趣從六分漲至十分,忙不迭地讓她叫人,想認識認識那“天仙似的人物”。 大約三分鐘過去,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崔念奴的貼身婢女伸進頭,向她招了招手,笑道:“崔姑娘叫你去哩?!?/br> 第二百八十章 蘇夜一現(xiàn)身,立刻驚艷全場。 雖說全場兩字里面, 只包括皇帝一人。但能讓見慣艷色的趙佶雙眼大睜, 仿佛看到出塵仙子, 她的一番苦心也算沒有白費。 燈火掩映之下,她整個人仿佛被光暈裹住, 有種不在人間的感覺。尤其她一身素白,飄逸風流,衣上未沾半點塵埃, 更顯出塵之姿。如此打扮, 普通女子亦會多上幾分仙氣, 何況是她。當她向趙佶微微一笑,作揖行禮, 趙佶便如同中了邪一般, 于不知不覺間, 已經(jīng)意醉神迷。 他當然明白, 鑒賞美女之時,衣著、打扮、釵環(huán)珠飾均不重要, 重要的是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飾。無論嬪妃如何修飾, 都瞞不過這位見慣了美人的皇帝。 蘇夜身上衣服, 僅是由最普通的白絹制成, 亦只用一根銀制簪子,把滿頭烏云般的秀發(fā)綰起。如此一來,她明麗秀雅的五官、輕盈婀娜的體態(tài), 甚至在燈下隱隱泛光的肌膚,都是一派天然,絕無虛假。青樓女子每日悉心打扮,不可謂不用心,但對比之下,一下子變成鶴立雞群中的母雞。 爐中龍尾香逸出清凈香氣,夾雜著鮮果的甜香,飄至他鼻端,終于把他的魂靈扯了回來。他呵呵一笑,根本擺不出天子應有的威嚴儀態(tài),笑問道:“果然超凡脫俗,敢問仙師云棲何處?” 蘇夜笑道:“我在家修道,并非道門中人,只是一介民女,無德行無本事,不敢稱仙道師。出門游歷之前,我一直住在小寒山上,家?guī)煼ㄌ柤t袖。” 趙佶道:“如今呢?” 蘇夜猶豫一下,決定如實回答,答道:“我有個師兄,就是京城里的蘇夢枕。由于孤身不便,我如今隨他居住,在城外天泉山,金風細雨樓?!?/br> 趙佶皺眉,好像遇到了疑難問題,喃喃道:“蘇夢枕,蘇夢枕?這名字有些熟悉,朕在哪兒聽過來著?哦,對了,他是前朝東坡學士的后人,是不是?” 蘇夜微笑道:“官家果然法眼無差,這樣的小事都記在心里?!?/br> 趙佶登基以來,攏共賜過五面免死金牌。其中一面,給了主持京師江湖大局的蘇夢枕。另外四面分別在太后、蔡京、諸葛小花和方應看手上。蘇夜臨行之時,蘇夢枕擔心發(fā)生意外,將金牌交給她,說一旦金牌在手,除了謀逆叛亂,沒人能治她的罪。 皇帝賜下免死金牌,卻忘了受賜金牌的人。蘇夜驚訝之余,只好以笑容掩飾真實想法。 月華清冷,燈影朦朧。趙佶本來頗為疲倦,一見天仙降世,也來不及想天仙為何在青樓出現(xiàn),頓時精神大振。同時,他怕冷落了旁邊的崔念奴,一會兒和這個說兩句,一會兒向那個問兩聲,當真不亦樂乎。 蘇夜事先備下無數(shù)標準答案,全是好話中的好話。趙佶問她,見了朕有何感想。她便答,圣上果然是龍姿鳳表,儀態(tài)不凡,不愧為天命真主。趙佶再問她,閑暇時好丹青否,習書法否。她便又答,官家所創(chuàng)的瘦金書,本就是民女最愛的字跡之一,奈何師兄說習練瘦金書乃是對官家不敬,不許在人前書寫。 趙佶在書畫方面,的確造詣極為精湛。蔡京得到皇帝寵信,有個原因正是精擅書法,名列當世書法名家。不過,他生怕旁人復制他的成功軌跡,也寫一幅龍飛鳳舞的大字獻給趙佶,遂嚴防身邊親信走這條路。 此時,趙佶聽蘇夜對瘦金書褒揚極多,不由生出找到另一個知己的想法。他倒也不傻,怕她花言巧語,故意討好他,遂命她當面寫幾個字看看。 蘇夜并不推諉,執(zhí)起桌上紫毫,二話不說,以瘦金體端端正正寫了一首南宋馬鈺的詞,托為無名氏所作。至此趙佶疑心全無,龍顏大悅,亦放下本就沒有多少的戒心,問起修仙煉氣、長生不老的事情,還再度不顧天子身份,從銀盤中拿起幾枚果子,托在掌心,要她表演隔空取物。 五湖龍王隔空取物,取的一定比詹別野更多,沸水成冰,也一定比詹別野更快。為了取信趙佶,她還特意演習過幾次神仙索的功夫,即凌空拋上一根繩索,挺的筆直,沿著繩索爬上去,再爬下來,從袖中掏出一枚桃子,說這就是王母于瑤池栽種的仙桃。 假如皇帝吃了,覺得很甜美、很多汁,計策就算成功。 這個把戲看似沒什么,其實純以內(nèi)家真氣支撐。內(nèi)力若有半分不純,就會使繩索頹軟,自半空摔落在地。她在繩上攀爬時,亦覺不易,還依稀覺得,如果這是一道物理受力分析題,學生估計已經(jīng)死在了考場里。 幸好詹別野、林靈素等人從未自找麻煩,表演如此艱難的“神技”。蘇夜演練半天,終是不用付諸實踐。 堂堂五湖龍王,淪落為賣藝討生活的角色,還沒有錢可拿。趙佶見她年輕,難以相信她有近乎黑光上人、元妙先生、菩薩和尚等人的神通,反復詢問考驗,終于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相信了她。 蘇夜趁熱打鐵,主動請他躺在軟榻上,動用先天真氣,替他按摩擠壓周身xue道。這亦是當世罕見之能,對人大有好處。不過一炷香時分,趙佶睜目起身,已覺神清氣爽,眼前景色都比平時明亮幾分。方才他全身疲累勞乏,這時竟然大為減輕。 他之前龍顏大悅,現(xiàn)在堪稱龍顏巨悅,起身后飲下一杯香茶,遂向崔念奴呵呵笑道:“卿怎的不早把這位好姊姊推薦給朕,難道還要藏私?” 崔念奴抿嘴一笑,也不回答。蘇夜淡淡道:“如今不晚,乃是機緣到了。” 如她所料,趙佶即使不喜歡她,也不會心生反感。更何況,他已深深沉浸在他人為他畫出的世外仙境中,不愿放過任何一名對他有好處的“修道人”。蘇夜容貌過人,氣質更是常人難以比擬,今夜短短一聚,差點讓他把隔壁的黑光上人拋在腦后。 到蘇夜起身告辭時,他仍依依不舍,仿佛拜倒在她的小白裙子下,還問她以后怎樣見面。蘇夜笑道:“我人就在金風細雨樓,官家想見我,到那里宣我進宮即可。怕只怕,我一無官職,二無封位,惹得別人不高興,有什么閑話說?!?/br> 趙佶笑道:“哪有這種事,誰敢不高興?你莫非怕諸葛小花那老頭,嫉妒你親近朕,三日中有兩日進宮嘮叨?” 蘇夜本想把話題引至蔡京身上,結果誤中諸葛神侯,連忙搖頭道:“不見得只是他,說不定是別人。不過,既然萬歲為民女做主,民女大可不必擔驚受怕?!?/br> 仙子雖好,卻不能上床;凡俗女子雖沒那么濃郁的仙氣,卻可嬌嗔怒罵,百樣風情。趙佶經(jīng)驗豐富,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即使對蘇夜十分不舍,也不愿放棄今夜出宮的本來目的。蘇夜告辭,他挽留一陣,定下以后隨時可見的約定,才目送她姍姍離開,去做自家好事。 蘇夜剛出閨房大門,氣都未松一口,忽見回廊之上,有一個藍袍紅臉、頭發(fā)很長的人站在一扇門邊,冷冷看著她。他個子很矮,氣勢卻很足,令人絕不敢小覷。他身邊未帶刀劍,人就像一把長刀,好像隨時都能拔刀出鞘,一刀劈下。 他或者不認識她,她卻見過他。這人就是御前第一帶刀總侍衛(wèi),一爺,亦是舒無戲的上司。舒無戲屬于諸葛先生一黨,為趙佶所不喜,所以趙佶出門時,能帶一爺就帶一爺,絕沒有舒無戲的份兒。 此人向來和朱月明、米蒼穹等人親近,亦不得罪諸葛神侯,應該有自己的打算。蘇夜出門后,發(fā)覺站在廊上的神秘人居然是他,不由微微一愣。 一愣之下,她心知這事反正是瞞不過去的,此時不走漏消息,到了趙佶真召見她時,也會走漏。于是她不驚反笑,沖他送出一個清淡恬逸的笑容,索性不走樓梯與正門,直接飛身掠起,掠向廊上大開的窗戶,自窗中一躍而下。 她此行大獲成功,使趙佶覺得她很美麗,很有用,很有書香氣質,留下極深的印象。但以后怎么樣,仍是難以判斷。她不想在城中耽擱,直接離開留香院,返回金風細雨樓。 路上,她還擔心一爺雷厲風行,立即動手,派人把她殺人滅口之類,結果一路平安無事,完全是她多想。 夜色深沉濃重,天際寒星萬點,正是露冷霜重時分。蘇夢枕卻沒有歇息,在書房里等她,似乎她不回來,他就不睡了似的。 他不睡,楊無邪也沒睡。他們兩個一見她進門,立即一起盯向她。楊無邪笑道:“事情如何了?姑娘親自出手,竟未能與他連夜長談,直至天明?” 蘇夢枕問的是——“趙佶是個怎樣的人?” 楊無邪很喜歡她,于是語帶調侃,順便問此事是否順利。蘇夢枕卻更信任她,認為她一定找到了機會,一定成功見到了趙佶,才直接問他的為人。 蘇夜嫣然一笑,微笑道:“人家急著與佳人共赴巫山,我留在那里,豈不礙眼?我瞧他倒和傳言中一樣,很容易被人利用,過度高估自己,卻不是完全無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