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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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跟桌子之間只幾步的距離,沒有屏風(fēng)遮擋,所以視線很容易碰撞在一起。夏初嵐手足無措了一會兒,裝著低頭穿鞋,好顯得不那么尷尬,沒想到那人竟主動走了過來,停在她的面前。 一塵不染的烏皮靴,好像是嶄新的。袍子的下擺卻有些磨邊了。 她的雙手抓著床沿,心跳驟然加快,不敢抬頭。他過來做什么? “你好些了么?”顧行簡低頭問道。她還穿著男裝,披散著頭發(fā),頭頂有個很小的發(fā)旋,白得醒目,勾著人去摸一摸。小小的一團,有種惹人憐愛的感覺。 “好多了,謝謝先生幫忙找了這住處?!毕某鯈贡M量讓聲音聽起來如往常般平穩(wěn)。她很想把他當(dāng)做是陸彥遠(yuǎn),韓湛或是任何一個人,這樣她就能輕松自如地應(yīng)對了,可惜他不是。 他是那個她情不自禁想要去靠近的人。怕離得太近惹他厭煩,怕離得太遠(yuǎn)觸碰不到,患得患失。 顧行簡道:“你臉上需涂些膏藥,否則明日可能會嚴(yán)重?!?/br> 他說完,一只白皙的手伸到她眼皮底下,掌上躺著一只玉瓷瓶和一枚竹片。他的手真的很漂亮,白皙光潔,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 她再也沒有見過比這更好看的手了,那些拿手術(shù)刀,彈鋼琴的,也不能與之相比。甚至,她想到被這只手觸碰,不知會是何種感覺。 她狠狠閉了下眼睛,不知自己在胡思亂想什么,將瓷瓶握住,順口問道:“先生,這藥如何用?我不會?!?/br> …… 屋中十分安靜,氣氛又有些曖昧。兩個人坐在桌子旁邊,顧行簡正用竹片往夏初嵐的臉上涂抹透明的膏藥,表情認(rèn)真專注。 夏初嵐低垂著眼睫,臉?biāo)坪醣葎偛鸥t了。她只是順口一問,請教一下這膏藥到底該如何使用,沒想到他竟然親自為她上藥。 兩人之間只有不到一臂的距離,他的氣息幾乎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溫?zé)岬?,帶了一點檀香的味道。 臉上的藥膏冰涼地滲透入皮膚,疼痛也緩解了??伤齾s覺得熱,掌心都是汗水,偷偷看了他一眼,依舊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并沒有任何異常。 她訕訕地想,也許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個普通的病患罷了。也許連病患都不是,就是只受傷的小貓小狗。 她提起一口氣,問道:“為何要騙我已經(jīng)成家?” 顧行簡沒想到她突然發(fā)問,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下,手指碰到了她撲閃的羽睫,兩個人俱是一僵。她玉雪之容,傾國之色,別說是陸彥遠(yuǎn)無法抗拒,世間恐怕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抗拒。 他剛才也是一時腦熱要為她涂藥,眼下卻有些后悔了。這個距離實在太過危險,危險到幾乎要脫離他理智的掌控。 心思紛亂,無法排除雜念。 夏初嵐見他不回答,微微偏頭,看到他手腕上掛著一串佛珠,尾端的藍(lán)色穗子,隨著他的動作而輕輕擺動。她心想真像個吃齋念佛的和尚,若非如此,也不會到現(xiàn)在還沒有成家吧。 顧行簡上完藥,立刻起身退開了些:“可以了。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就可痊愈?!?/br> 夏初嵐沒有剛才那么緊張了,轉(zhuǎn)身取了干凈的布遞過去:“多謝先生,請擦手?!?/br> 顧行簡愣了一下,接過布沉默地擦著。她幾時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習(xí)慣?真是觀人于微,心細(xì)如塵。 這時,夏衍在門外探出小腦袋:“jiejie,我可以進來嗎?” 夏初嵐笑道:“進來吧?!?/br> 夏衍抱著書走到顧行簡面前:“先生贈的書我都看了,只不過有幾處不解的地方,能不能請教您?” 顧行簡點頭,夏衍便把書攤在桌子上,仰頭問了起來。 顧行簡重新坐下來,手指點著書頁,耐心講解。他說話的聲音輕輕地鉆入耳朵,猶如潺潺流水般悅耳。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的身上,夏初嵐忽然生出了種歲月靜好,愿與君同老的感覺。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又莫名地盯著他看了許久,連忙收回目光,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這個人明明不是那種好看到驚艷的長相,但舉手投足間,又有種令人神往的魅力。也不知道活到這個年紀(jì),到底騙了多少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她從屋中退出來,去看看思安那個丫頭到底弄茶水弄到哪里去了。 夏衍起初只是猜到先生博學(xué),聽了一會兒,已經(jīng)完全沉醉在顧行簡的講解中,全然忘了自己最初的問題是什么。他還跑去拿了紙筆來,一邊聽一邊認(rèn)真地記。 直至暮色四合,顧行簡低頭咳嗽了一聲,沉醉其中的夏衍才回過神來,伸手給他拍背:“是我不好,累著先生了。” 顧行簡擺了擺手,他也很久沒有跟人講這么多了。上次被人追著問問題,還是去年在太學(xué)講課的時候,原本只定了一個時辰,后來兩個時辰人群都不肯散去。最后還是出動了禁軍,他才得以脫身。 世人對他的追捧多半源于他當(dāng)年名不見經(jīng)傳,一朝科舉成名,直至宰相的傳奇經(jīng)歷,多少希望能從他的授課中得到啟發(fā)。他這個人,其實并不喜歡虛假的名利,更不喜歡人云亦云地追捧。倒不如像現(xiàn)在這樣好好教一個人來得有成就感。 夏衍也知道補試很難,可先生仿佛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他的才學(xué)在同年齡的孩子里面已經(jīng)算是佼佼者,只不過平日上學(xué)有所保留,族學(xué)里的人才會覺得他去考補試是個笑話。 夏初嵐進來說道:“衍兒,今日就到這里吧。先生該回去休息了?!?/br> 夏衍站起來,對著顧行簡重重一拜:“先生才學(xué)實在令人折服,若不是……必定懇請先生收我為徒。從前只知道顧相乃是當(dāng)世才冠天下之人,今日覺得先生也不遑多讓?!?/br> 顧行簡一愣,然后倏然笑道:“收你為徒恐怕不行。今后你若有疑問之處,盡管講便是?!?/br> 夏衍雖因他口中那句不能收徒而稍稍有所遺憾,覺得是自己才疏學(xué)淺,沒資格拜師。但轉(zhuǎn)念一想,做不成師父,可以做姐夫,總歸都是自己人。他釋然了,懇請顧行簡留下來一起吃頓飯,聊表謝意。 顧行簡還未開口,夏初嵐已經(jīng)說道:“衍兒,先生吃素的。只怕尋常人家的飯菜他吃不習(xí)慣。” 夏衍懂事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就不留先生了,先生趕緊回家吧。” 顧行簡來了半日,原本以為能有一頓飯吃,青菜米飯就好。哪知道人家根本就沒打算留他,哭笑不得,只能起身告辭。 六平送他出門,再次道謝:“今日住處和姑娘的事多謝先生了。以后先生若有事,小的愿效犬馬之勞。” “區(qū)區(qū)小事,無足掛齒?!鳖櫺泻喕仡^叮囑道,“晚上記得閂好門。院里都是姑娘孩子,你得警醒些?!?/br> “小的記下了?!?/br> 幸好顧行簡的私邸離這里只有一條街的距離,否則等他到家,恐怕早就饑腸轆轆了。南伯和崇明皆以為他不回來用晚飯,收了飯菜,聽他說要吃飯,崇明不由道:“那家人怎么這樣?您為他們忙前忙后的,一頓飯都不給您吃?” 顧行簡也不知道說什么,又有些好笑,她是故意的吧? 南伯很快去廚房熱了飯菜,擺在桌上,問道:“您官復(fù)原職,是不是應(yīng)該跟二爺還有顧家那邊說一聲?老夫人她……” 顧行簡沒接話,坐下來靜靜地吃飯。 南伯嘆了口氣,又問道:“那咱們是不是要搬回相府去了?這邊離內(nèi)城太遠(yuǎn),萬一宮中有什么事,或者有詔令文書要您署名,也不方便。好在我們東西也不多,一兩日也該搬完了?!?/br> “等補試結(jié)束吧?!鳖櫺泻嗇p輕地說道。 南伯以為是國子監(jiān)祭酒又像往年一樣讓相爺去參加補試,也沒想到其它的地方去。只有崇明吃了一驚,這離補試結(jié)束還有半個月,每日光去內(nèi)城都得多花半個時辰。相爺不累? 顧行簡吃過晚飯,問道:“崇明,我記得每年崔府君誕辰之后,流福坊那邊都有曝書會,今年可照舊?” 崇明回道:“沒聽說取消。我明日再去打聽打聽?!?/br> 顧行簡點頭道:“若是未取消,你給二爺帶個話,就說我想讓兩個人進去?!?/br> 第二十九章 所謂曝書, 就是將所藏經(jīng)卷拿出來放在太陽下晾曬,防潮防霉, 從而保護書籍。這一習(xí)俗古已有之, 近世又有了發(fā)展,成為了文人的一種雅集。 當(dāng)下的曝書分兩種, 一種是官辦的。每年五月到八月, 宮中的秘書省將國家所藏的書籍,圖畫, 硯臺等拿出來晾曬,在此期間翰林學(xué)士, 臺諫官, 館職, 中書舍人和給事中等大學(xué)者都可以前去觀摩,并不向其他官員和民間百姓開放。 另一種是民間的,由個人將藏書拿出來, 供普通的官員和百姓閱覽,只要與主人家有交情, 士大夫或文采斐然的才子皆可入內(nèi)。流福坊的曝書會在臨安久負(fù)盛名,主人共有藏書三萬余卷。據(jù)說為了借閱這些傳世經(jīng)典,很多士大夫都特意搬到了流福坊居住, 導(dǎo)致此地的地價比別處高出一倍。 顧居敬一大早便派了馬車來接姐弟倆去曝書會,還親自作陪。因為能進去的人有定額,所以思安和六平只能呆在家中。 顧居敬騎馬,在馬車外幽幽地說道:“這曝書會也常吸引很多國子監(jiān)的官員前去觀摩, 若能在他們那兒博取好印象,對小郎君的補試也是很有幫助的?!?/br> 夏衍以前在泉州的時候,跟著夏柏盛去過建陽縣的書市,在崇化里,家家戶戶販賣書籍,每月一、六日開市,客商販者如織。但他對曝書會只聽說過,并沒有參加過,因此十分雀躍。 夏初嵐說道:“多謝二爺為我們思慮周全?!?/br> 她聽來送東西的崇明說,住處是顧居敬幫忙找的,而且這次又帶他們?nèi)テ貢鴷?,心中十分感激。畢竟?dāng)年夏柏盛對他只有一飯之恩,他如今所做的,早就超過了那一飯之恩。原先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顧居敬干笑了兩聲,不敢承情。哪里是他思慮周全,讀書人的門道當(dāng)然只有他那個只會悶聲不吭給人打算的阿弟最懂了。若不是他復(fù)職,有許多事要忙,這差事恐怕也不會輪到自己。 顧居敬自然也是個大忙人,而且最近臨安糧價不穩(wěn),糧行正在商討對策,他是好不容易才抽出半日的空閑來。 曝書會的主人原先是禮部的員外郎,姓宋。致仕以后,他用平生的所有積蓄在流福坊修了一處秀美的宅第,號宋園。馬車停在宋園門口,門外趁著曝書會前來擺攤子的小販早已經(jīng)把整條街的兩邊占滿,行人絡(luò)繹不絕。 門口的小童仆看見顧居敬,連忙下石階相迎:“顧二爺,老爺特意交代小的在這里等您?!?/br> 顧居敬點了下頭,回頭扶著夏初嵐和夏衍兩姐弟下馬車,帶著他們進入了宋園。 宋園的規(guī)模并不大,因為流福坊水口就在附近,還有瀑布和池水。水面上太湖石嶙峋,蓮荷碧天,岸邊垂柳成蔭,風(fēng)景如畫。 院中擺著許多的方桌和裝點的蒔花盆栽,除了書籍以外,還有主人精心收藏的古器,字畫,碑帖,硯臺等等。每一種物品都排列有序,形成了幾個區(qū)域。 已經(jīng)有很多士人在各方桌前取閱自己喜歡的物品,也有不少女子和少年穿插期間,猶如書市般熱鬧。夏衍一眼就看到了前兩日在國子監(jiān)門口的學(xué)錄,他身邊還有個男子,他們正拿著一副畫談?wù)摗?/br> 不遠(yuǎn)處的亭子里,還有柳蔭底下,文人三五成群,或把酒言歡或高談闊論,時下學(xué)風(fēng)之盛,由此可見一斑。 夏初嵐拍了拍夏衍的肩膀,說了聲:“去吧?!?/br> 夏衍便如歡騰的魚兒一般,一頭扎進了書海里面。 祭酒和學(xué)錄看到他,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這孩子果然不是普通人,連宋園的曝書會都能進得。但天子腳下,公侯將相之后多如牛毛,入了國子學(xué)照樣要對他們服服帖帖的,拜為師座,便也沒把夏衍放在心上,繼續(xù)與旁人就王維畫的“雪中芭蕉”爭論起來。 一名文人說:“關(guān)中大雪,怎見芭蕉翠綠如新?摩詰謬誤。” 祭酒冷聲說道:“畫以神會,俗人才講虛實?!?/br> 夏衍看到那邊爭論不休,好奇地走過去聽了聽,想起前幾日剛好與先生討論過這件事,便笑著說:“我認(rèn)同這位大人所說?!彼恢谰频纳矸荩娝c學(xué)錄在一起,便都以大人相稱。 祭酒和學(xué)錄看了他一眼,并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祭酒甚至譏諷道:“區(qū)區(qū)小兒,怎敢論王摩詰?不過是來這里嘩眾取寵罷了?!?/br> 夏衍只不過看到曝書會學(xué)風(fēng)很濃,想將自己所思所想與眾人討論,并非想表現(xiàn)。被祭酒這么一說,垂著頭默默地走開。顧居敬知道那國子監(jiān)祭酒一向眼高于頂,不會把夏衍這種小兒放在眼里,可如此當(dāng)眾羞辱,未免過分。他皺眉想走過去解圍,被夏初嵐抬手?jǐn)r住。 “二爺別去。” 顧居敬不解地看著她,她淡淡地說道:“衍兒能處理。他若這樣都挺不過去,就不必參加補試了?!?/br> 顧居敬點了點頭,有時覺得這丫頭說話的神態(tài)和語氣,真不像是十七歲的姑娘,反倒是跟自己那個書癡弟弟,有幾分神似。難怪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概因此,才會互相吸引吧。 這時,忽然有個老邁的聲音響起:“小郎君有何高見?不妨說來給老朽聽聽?!?/br> 夏衍抬頭,看到一個佝僂的老者,正摸著花白的胡子,笑瞇瞇地看著自己。他連忙拜了拜:“晚輩愚見,不敢在老先生面前班門弄斧?!?/br> “無妨,曝書會歷來的傳統(tǒng)就是高談闊論,各抒己見,不分身份年齡。你且說來?!崩险吖膭畹?。 夏衍站好,一口氣說道:“前人包括沈公都對摩詰居士的《袁安臥雪圖》有各自的高見。我后來翻閱居士的生平,發(fā)現(xiàn)他自己說過:‘凡畫山水,意在筆先?!也孪?,雪中巴蕉并不是真的為他親眼所見之物,而是一種精神寓意。夏日芭蕉遇雪彌新,說它四時常固,堅韌不屈。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淺見,所以剛才才說,贊同那位大人所言?!?/br> 夏衍說完,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圍過去,七嘴八舌地夸贊起來。他的見解雖非驚世駭俗,但小小年紀(jì),敢思敢想,謙遜有禮,實在是招人喜歡。當(dāng)下便有幾個士大夫邀他參與各自的討論會。 那老者大笑起來,喚來書童,拿了兩本書遞給夏衍:“這是官刻版的《太平廣記》和《春秋左氏傳》,贈與小郎君。學(xué)問之海無涯,愿你常念此心。” 夏衍受寵若驚,連忙鞠躬:“謝謝老先生,晚輩銘記在心?!?/br> 學(xué)錄看著夏衍也有了幾分喜歡,祭酒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甩袖離去。學(xué)錄沒辦法,向老者作揖,跟著祭酒離去。 顧居敬放下心來,側(cè)頭看到夏初嵐正隨意翻閱書籍,似乎并沒有在意夏衍那邊。他笑了笑,這姐弟倆還真是有意思。他雖然也是自小讀書,不算白丁,但一看到琴棋書畫就頭疼,要不是顧行簡所托,他怎么可能來這種文人雅集。 他跟著夏初嵐,時不時與相熟的人寒暄兩句,看到他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也懶得去解釋。 剛才的老者走過來,對顧居敬拱手道:“顧二爺。” “宋員外郎,您老身體越發(fā)康健了?!鳖櫨泳葱χ笆只囟Y,夏初嵐連忙低頭退到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