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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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嵐并沒有把蕭家父子的事放在心上。她覺得她現(xiàn)在的生活很好, 她并不想去融入那個家庭,面對崇義公夫人還有蕭碧靈。而且她就算進(jìn)崇義公府, 肯定不能算做嫡出的, 還得被蕭碧靈壓著一頭。 她沒有想到蕭昱竟然是她的親哥哥。她一直以為蕭昱是崇義公夫人所生,這么說崇義公夫人只生了蕭碧靈? 她搖了搖頭, 把腦海里關(guān)于蕭家的念頭都甩去。人便是這樣, 一旦知道某些事與自己有牽連,就會不自覺地在意。是不是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榻上的案幾放著夏家這個季度收上來的賬本, 她正仔細(xì)對著賬目,忽然聽到思安跑進(jìn)來說道:“姑娘, 六福來了!” 六福是夏謙的小廝, 怎么跑到都城來了?夏初嵐合上賬本, 讓思安將人叫進(jìn)來。六福風(fēng)塵仆仆的,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嘴唇干澀, 一見到夏初嵐就跪在地上:“三姑娘,不好了!夏家出事了!” “你有話慢慢說?!毕某鯈固肿屗饋? 又叫思安遞了杯水過去。 六福一口灌下,拿手背一抹嘴巴,說道:“前幾日少夫人忽然回府來, 說要清點奩產(chǎn)。她嫁過來的時候,本來就沒有帶多少的奩產(chǎn),但公子還是讓她去含英院收拾了。可收拾到一半,他們忽然就爭吵起來, 屋子里一片狼藉。少夫人臨走的時候說要讓大公子身敗名裂。后來府學(xué)就收到了一封舉報大公子的信,說他……”六福頓了一下,怯怯地看了夏初嵐一眼。 夏初嵐沒見到蕭音竟變得如此,皺眉說道:“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說大公子有悖人倫,思慕自己的親meimei?!绷5拖骂^,聲音越發(fā)小了。 思安喃喃地重復(fù)了一遍,問道:“這是什么意思?你快說清楚?!?/br> “少夫人好像在大公子的書房里,搜出了大公子畫的三姑娘的小像,數(shù)量還不少……還有……”六福實在不敢說還搜出了一件夏初嵐不穿的小衣。 在場的幾人皆是震驚,思安捂著嘴巴,下意識地看向夏初嵐。 夏初嵐的臉色也不好看。她從來都不知道夏謙竟然有這樣的心思。她原本以為夏謙對她與旁人不同,有時眼神里的親切都是因為夏家要靠她當(dāng)家,他是巴結(jié)討好之意。沒想到他……他們可是堂兄妹?。?/br> 這件事傳出去了,夏謙的確會身敗名裂,與之相應(yīng)的,夏家的名聲也會大受影響。 “因為此事,大公子可能要被取消今年春闈的資格。二老爺和二夫人一怒之下,帶著人去蕭家理論,雙方起了爭執(zhí)。二夫人失手把少夫人的弟弟推倒,撞破了頭,人到現(xiàn)在還昏迷著。蕭家現(xiàn)在要告二夫人故意傷人呢,就等著知府大人回去處置。大公子要幫二夫人頂罪,老夫人氣暈了,二姑娘動了胎氣……總之現(xiàn)在家里全亂套了!”六福一口氣說道。 夏初嵐的手抓著小幾的邊沿,二叔二嬸如此沉不住氣!蕭家現(xiàn)在一門心思要扳倒夏家,正愁沒有把柄握在手上。傷人豈是開玩笑的!蕭音的手段,幾時變得這般…… 她轉(zhuǎn)頭吩咐思安:“思安,你馬上收拾東西,再叫六平準(zhǔn)備快馬。我們立刻回紹興?!?/br> 思安本來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了,又回頭道:“可是姑娘,相爺不在……我們這樣走了會不會不好?”按理說出嫁從夫,沒有夫君的同意,女子是不能隨意回娘家的。 夏初嵐卻顧不得許多,她下榻道:“十萬火急,等不到他回來了。六福,你把事情告訴四姑娘和三叔了嗎?” 六福連忙搖了搖頭。他哪里還能想得到這些,日夜不休地趕到都城,就是為了給夏初嵐報信。他覺得這世上沒有三姑娘解決不了的事情,夏家現(xiàn)在就靠她了。 夏初嵐立刻去寫信,寫好了,叫來相府兩個當(dāng)值的護(hù)衛(wèi)去送信。 護(hù)衛(wèi)走到門房,其中一個卻鬧肚子疼。陳江流剛好從外面進(jìn)來,手里挎著菜籃子,便跟他們打招呼:“兩位大哥這是要去哪里?” 府中的下人都跟陳江流混得很熟了,他常拿好吃的孝敬他們。護(hù)衛(wèi)自然地說道:“我們奉夫人之命,要去夏三老爺和恩平郡王府上送信??捶蛉说臉幼铀坪鹾苤保晌疫@肚子突然……” 陳江流想了想,說道:“恩平郡王府就在附近,要不我?guī)湍闳ニ桶??你替我把這籃子菜交給廚娘就行了?!?/br> 那護(hù)衛(wèi)問道:“你,你行嗎?這信要交到夫人的meimei手上?!?/br> “放心,我一定會辦妥的。”陳江流笑著說。他的笑容干凈純潔,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信任感。 上元節(jié)府中的下人多數(shù)都回去了,當(dāng)值的就那么幾個,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別的人選。護(hù)衛(wèi)的肚子實在是疼得厲害,就接過菜籃子,把信托付給陳江流之后,馬上跑去上茅廁了。 陳江流將信送到恩平郡王府?;实坌沦n的這座府邸,府門高大雄偉,光圍墻就看不到頭。 王府的護(hù)衛(wèi)聽說陳江流是相府來的,不敢怠慢,立刻進(jìn)去通報。 趙玖的幕僚高益前來領(lǐng)陳江流。但他們不是去夏初嬋的住處,而是趙玖的書房。 陳江流見到一身錦衣的趙玖,跪下行禮:“小的見過殿下。” 趙玖正在多寶閣前把玩一件官員送的白瓷杯盞,乃是汴京的官窯所出,色澤溫潤飽滿,線條簡約,已經(jīng)算是孤品了。這多寶閣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古玩,多是官員孝敬的。 趙玖想想前幾年自己的破敗,再想想如今的風(fēng)頭,心中感慨無限。他頭也不抬地說道:“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陳江流說:“沒有,小的只是來送信的?!彼f著將懷里的信掏出來遞過去。 趙玖在梅花宴上見過夏初嵐寫的字,他這人別的本事沒有,記憶力卻驚人地好,自然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他讀完信,勾了勾嘴角:“她將此事告訴夏初嬋,是想讓夏初嬋來找我?guī)兔??她未免也太高估她meimei在我這里的價值了?!?/br> 陳江流面無表情地看著地面。夫人若想找人幫忙,也只會找相爺,可她連相爺都沒有驚動,寫信應(yīng)該不是這個意思。但陳江流什么都沒有說。 趙玖將信撕成碎片,頭也不回地說道:“回去告訴她信已經(jīng)送到了。你在相府也有一段時日了,還是沒辦法取得顧行簡的信任?” 陳江流搖了搖頭。顧行簡的警覺性實在太高了,他根本接近不了。就算整個相府的人都相信他陳江流不過是個天真無辜的孩子,顧行簡也不會相信。他看著他的目光,總帶著一種審視和懷疑。但連陳江流也不知道顧行簡為何還將他留下來。 “顧行簡即將去興元府,你得想辦法跟著他同去。只有通過他,我才能知道普安郡王到底在干什么。你明白么?” 陳江流笑了笑:“殿下應(yīng)該知道,若沒有您的幫忙,光憑我一人,是沒辦法跟著他去興元府的。” 趙玖斜看向他:“陳江流,你現(xiàn)在跟我講條件?” 陳江流不說話。但他的神情倔強(qiáng),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當(dāng)初就是他這樣不卑不亢的樣子吸引了趙玖的目光。一無所有的人才豁得出去。 趙玖擺了擺手說道:“若沒有別的事,你先回去吧。” 陳江流依言退出去,沒把蕭儉父子登門的事情告訴趙玖。他本來要說的,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他走后,高益對趙玖說道:“殿下為何選這個人?屬下看他似乎沒那么容易掌控?!?/br> “容易掌控的人,能瞞得過顧行簡?你太小看他了。而且我們只是要一雙眼睛,也無需他做什么?!壁w玖輕笑一聲,將那白瓷杯盞放回多寶閣上,“你倒是幫我想想,陳江流如何才能取得顧行簡的信任,跟去興元府?” “屬下這里倒有個主意……”高益附在趙玖的耳邊說了一番。 …… 思安動作很快,收拾了兩個行囊,示意夏初嵐可以走了。 南伯在旁邊說道:“夫人要這么著急離開嗎?不等相爺回來……” 今日宮中設(shè)宴,顧行簡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夏初嵐對南伯說:“我在屋中留了信給他。夏家真的出了很緊急的事情,我必須得回去?!?/br> 南伯心中雖然覺得不妥,但相爺那么疼愛夫人,應(yīng)該也不會說什么,何況是夏家出了事,夫人難免著急。他一面叮囑夏初嵐路上多加小心,一面親自送她出府。 六平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扶著她們上馬。六福則坐他來時的那輛,兩輛馬車一起離開了相府。 南伯眼見著馬車都看不到了,這才打手叫了個護(hù)衛(wèi)過來,要他去宮門前送信。 那護(hù)衛(wèi)騎著馬到了麗正門前,剛好看到顧行簡并三三兩兩的官員從里面出來。有官員追上來,要請顧行簡再去喝茶,顧行簡擺了擺手拒絕了。家里還有個人在等他。 今日內(nèi)宮中設(shè)宴,不過是上元節(jié)游春的慣例,每年都有。皇帝賜大臣花,按照等級和親疏分為幾品,若是到了三月,牡丹開放的時節(jié),則賜千瓣牡丹為最上品?,F(xiàn)在還沒到春天,賜的是滴粉縷金花。這種人造花也十分珍巧,粉色鑲嵌著金邊的花朵,栩栩如生,是由官辦的制花作坊文思院進(jìn)造的,只有親王和宰臣才能戴。 顧行簡手中握著那花,嬌嫩美艷,倒覺得跟妻子很般配。送給她會高興么? “相爺?!眮韨餍诺淖o(hù)衛(wèi)小跑著上去,將顧行簡請到無人的地方,“小的奉南伯的命令前來傳信,夫人回紹興了?!?/br> 顧行簡的臉色立刻就沉下來。那種歸心似箭像被人當(dāng)頭澆了一桶冷水。 那護(hù)衛(wèi)立刻覺得后背陣陣發(fā)涼,硬著頭皮說道:“夏家今日來人報信,似乎出了很大的事??捶蛉说臉幼邮种?,帶著思安和六平回去了?!?/br> 顧行簡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個丫頭,別人家的女人遇事都是等自己的男人拿主意,等男人給她撐腰。她倒好,遇事第一反應(yīng)就是自己去處置,絲毫不需要他。究竟在她心里,是他這個做丈夫的沒有用,還是 她至少應(yīng)該跟他商量一下,好歹告訴他到底是什么事,他也好幫著出主意,搭把手。可她就這樣丟下他走了。 有時候,這種不被需要的感覺……真是讓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顧行簡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政事堂。 政事堂這三日是休務(wù)的,沒有人當(dāng)值,只有打掃的小廝在幫大人們整理書架和書桌。 顧行簡走進(jìn)去,打掃的小廝嚇了一跳:“相,相爺?今日可是上元節(jié),您怎么來了?”往年顧行簡雖然也在辦公,可今年新婚燕爾的,理應(yīng)多陪陪夫人。而且是相爺親口說的這幾日休務(wù),百官都松了口氣,怎么又跑回來了? 顧行簡走到自己的桌子后面坐下,看了看桌上堆積如山的文書。若是徹夜不睡,應(yīng)該能把這些文書看完,這樣他就可以爭取幾天的時間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鳳子鳴趕回紹興時, 書吏已經(jīng)在官衙恭候許久。 他簡單地向鳳子鳴闡述了一下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然后說道:“這夏蕭兩家本是姻親, 鬧到如今的局面, 在紹興當(dāng)?shù)匾鹆撕艽蟮霓Z動。蕭家要去司理院投訴狀,被下官攔住了?!?/br> 鳳子鳴說:“你可有問過蕭家, 有無和解的可能?” 書吏搖了搖頭:“下官勸也勸過了, 嘴巴都快說干,但蕭家態(tài)度很堅決, 非要告夏家。夏家二夫人失手傷人倒也罷了,到時候州府立案, 一層層往上申報。這可是相爺?shù)耐饧? 必定很多人關(guān)注。那夏公子的事就要鬧大了。您說相爺保不保他這位大舅子?” 鳳子鳴眉頭緊鎖。他是想護(hù)夏家的, 夏家怎么說也算是他的親戚??墒撬谓B興的父母官,又不能徇私枉法。他對書吏說道:“明日你將兩家人都約到府衙來,我再跟他們談一談?!?/br> 書吏想說這么做恐怕沒用, 但他也知道大人跟夏家的關(guān)系,多少想幫一幫, 便應(yīng)下了。 而此時的夏家,大門緊閉,門口連只鳥兒都沒有, 十分冷清。 松華院內(nèi),夏柏茂在堂屋里來回走動,只覺得心口仿佛有團(tuán)火在燒。蕭家是故意報復(fù)他們的。他們明明只是想上門討個公道,那十幾歲的少年自己撞過來, 然后就躺在地上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訛詐呢? 這時,侍女陪著李大夫進(jìn)來,夏柏茂連忙問道:“李大夫,怎么樣?” 李大夫摸著山羊胡說道:“公子跪了兩日,膝蓋有些勞損,加上未進(jìn)食才會暈厥。喂些溫?zé)岬臏?,緩一緩就沒事了。至于老夫人年紀(jì)大了,完全是急怒攻心,可不能再叫她受刺激了,否則會有風(fēng)痹的危險?!?/br> 夏柏茂一一記下,對李大夫說道:“有勞了?!?/br> 李大夫又道:“您別怪我多嘴。夏家和我是多年的交情了,現(xiàn)在正值多事之秋,二爺可得顧著自己的身體。急也不是辦法,三姑娘怎么說也是相爺?shù)姆蛉耍募冶澈筮€有相爺撐腰呢?!?/br> “唉,家丑讓你見笑了。我讓他們送你出去?!毕陌孛值?。 李大夫拱了拱手,就跟著侍女離開了。 夏柏茂坐在堂屋里,靜靜回憶夏謙說的話。夏謙說他對夏初嵐的確有些念頭,但知道兩人是親兄妹,從未敢有非分之想。但蕭音還在夏家時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當(dāng)時他是以自己名下的田產(chǎn)莊園為交換,才堵住了她的嘴。 后來兩個人和離,他以為這件事就算了,哪知道蕭音會趁機(jī)揭發(fā)出來,還拼命要將事情鬧大。他是要參加科舉的人,考生的品行直接影響到參加考試的資格,這跟斷了他的前程沒什么兩樣。 夏謙解釋的時候,夏柏茂在氣頭上不肯聽。后來夏謙跪暈了,夏柏茂才冷靜地想了想,發(fā)現(xiàn)整件事其實就是蕭家的陰謀。蕭音從知道夏謙的秘密開始,就著手計劃了。他說怎么蕭家一下子有錢了,估計是拿了夏謙的田產(chǎn)和莊園去質(zhì)庫里頭抵押。那些都還是夏謙的名字,質(zhì)庫當(dāng)然會借很多錢給蕭音,到時候還不上也是夏家的事,與她無關(guān)。 小廝來傳話:“老爺,鳳知府已經(jīng)回來了,要您和蕭家的人明日都去府衙一趟?!?/br> 夏柏茂心中稍定,那鳳子鳴怎么算也是半個夏家人,沒有幫著蕭家的道理。他打算到時再好言勸勸蕭音,不要把事情鬧大,否則爭個魚死網(wǎng)破的,對兩邊都沒有好處。 “老爺,不好了,二姑娘怕是要生了!”夏初熒身邊的侍女跑進(jìn)來,著急地說道。 本來是二月里的日子,現(xiàn)在忽然早產(chǎn)了?夏柏茂忽然又緊張起來。好在穩(wěn)婆這些都是早就備好的,就安置在夏家附近,他連忙叫人去喊,自己則去往夏初熒的住處。 夏初熒疼了有一陣了,她沒生過孩子,自然萬分緊張,手抓扯著床帳,滿臉都是汗水,痛叫不止。 屋中的侍女和仆婦都亂做一團(tuán),互相碰撞,全是雜響。韓氏走進(jìn)來喝了一聲:“慌什么!”她們這才鎮(zhèn)定下來,按照韓氏的吩咐行事了。 一直到了晚上,夏初熒才平安地生下一個女嬰。穩(wěn)婆抱著皺巴巴的孩子出來報喜,夏柏茂高興地抱著小外孫女,差人趕緊去北院告訴老夫人。家里添了孩子,總歸是件大喜事。 韓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還看不出眉眼。她趕緊進(jìn)去看女兒了。 夏初熒剛生產(chǎn)完,十分虛弱,看到韓氏和穩(wěn)婆抱著孩子進(jìn)來,連忙伸手道:“快讓我看看?!?/br> 穩(wěn)婆便把孩子放在她的身邊,小東西紅紅皺皺的,閉著小眼睛。 夏初熒低頭親了親孩子的臉龐,忽然就落淚。韓氏坐在床邊,拿帕子給她擦:“做了娘,你還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