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尋這幾日臉色好了許多，想必是大夫開的藥起了些作用，身體已經(jīng)漸漸恢復(fù)到了感染風(fēng)寒之前。

    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靶場，開口道：“我好久沒有射過箭了，突然想試試?！?/br>
    “好哇，朕陪你一起?！闭f罷兩人便去了靶場。

    趙尋挑了一張弓，又取了一支箭拿在手里。李越在一旁看著，心里卻有些難受，以趙尋現(xiàn)在的身體，恐怕連弓都拉不開。

    果然，趙尋搭箭拉弓，弓尚未拉開，雙臂便有些發(fā)抖了。李越見狀突然走到趙尋身后，將趙尋圈在懷里，雙手覆在趙尋手上，幫他把弓拉開了。

    箭離弦而去，脫靶。

    “再來一次吧?！崩钤秸f罷便欲再去取箭。

    趙尋卻攔住他道：“算了，我就是過過干癮。”

    李越聞言沒再堅持，生怕戳了趙尋痛處。趙尋看起來倒了不難過，帶著李越朝箭靶的所在慢慢行去，兩人到了箭靶前，趙尋伸手摸了摸紅色的靶心。

    “冬狩之后，便是你的生辰。”趙尋道。

    “嗯，你竟然還記得?！崩钤降馈?/br>
    趙尋指腹在箭靶上摩挲了片刻，轉(zhuǎn)頭看向李越，道：“你是真龍?zhí)熳?，自有上天庇佑。冬狩最大的彩頭，你定會拿到，屆時便算作是我給你的生辰賀禮?！?/br>
    “我……”李越聞言有些不解，怎么自己拿了彩頭，竟然還算是趙尋給自己的賀禮？趙尋是不是說岔了？

    “回去吧，明日起便不要來這里了，你的騎射已經(jīng)夠好了，不需要再這么浪費時間?！壁w尋道。

    李越道：“可是我覺得還是不夠，我怕……”

    “不用怕，相信我，這個彩頭一定會是咱們的?！壁w尋道。

    李越被趙尋口中這個“咱們”給取悅到了，當(dāng)即心里那不安和怯懦頓時消散了許多，反倒平添了幾分信心。

    兩人回到長寧宮的時候，沈喧正等在門口，手里還拿著幾張毛皮子。

    “沈侍郎，這是干嘛？”李越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他便問道。

    沈喧忙見禮道：“陛下，有人托臣將這個交給三王爺?！?/br>
    李越當(dāng)即想起了趙小五，之前便是沈喧幫忙在宮外安置了趙小五，如今想必是趙小五在那邊落穩(wěn)了腳，竟還想著給趙尋送東西。

    “進(jìn)去啊，等在外頭做什么？”李越招呼道。

    “陛下不在，臣不敢放肆?！鄙蛐掚m這么說，面上卻帶著幾分笑意。

    幾人進(jìn)殿，趙尋將那皮子收了，又謝過了沈喧，還不忘詢問了趙小五的現(xiàn)狀。實際上他早已從劉離口中得知了趙小五的近況，只是當(dāng)著李越的面還是要隱瞞一二。

    趙尋為了顯示對沈喧親自跑一趟的重視，自己親手拿著那些皮子去放好，并未假他人之手。

    他拿著那摞皮子進(jìn)屋，而后逐一翻開，果然見到了里頭夾著的一副繪制在羊皮上的獵場地形圖。

    那圖繪制的方式他十分熟悉，一看就是出自趙小五之手?？磥碲w小五已經(jīng)取得了劉離初步的信任，不然劉離不可能允許他通過沈喧來傳遞消息。

    既然如此，在暗地里幫助李越親政一事上，劉離與沈喧算是初步與趙尋達(dá)成了一致，當(dāng)然趙清明也要算一份。這地圖原該對方來送，但劉離想必也是斟酌了許久，知道讓沈喧來更自然一些。

    沈喧與李越是少年時便有的交情，自然親近。

    “你的貓呢？”李越隨口問道。

    “我?guī)е@皮子，怕它不高興，所以沒帶它?！鄙蛐?。

    李越忍不住與他嬉笑了幾句，兩人便說起了冬狩之事。依照大余冬狩的規(guī)矩，開狩第一日的頭彩由皇帝賞賜，在規(guī)定的時間里，收獲最多的人可得到。

    但這個環(huán)節(jié)李越作為皇帝是不能參與的，他需要爭的那個彩頭，在后頭。

    狩獵的最后一場，每個參與的人，都可以找一個輔助自己的幫手，幫著撿獵物或者背箭，但兩人只有一張弓。日落前狩得獵物最多的人將獲勝，依照規(guī)矩，當(dāng)夜所有人都要為其狂歡祝賀。

    趙尋要李越拿的，就是這個彩頭。

    “不用說，劉離不在的話，當(dāng)然是我最適合做你的幫手啦?！鄙蛐溃骸拔因T射是沒你好，但是又不用我射箭，我就是撿個獵物總不至于給你拖后腿吧?！?/br>
    沈喧倒是謙虛，實際上他騎射不敢說精湛，但是相較于京城的大部分王公子弟，都絕不寒磣。

    “潘太保的小兒子，潘文斌，今年十九，騎射不錯；鴻臚卿嚴(yán)明仁的侄子，嚴(yán)禮，今年十七，騎射與潘文斌師出一人；吏部尚書的長子，陳子明，今年十九，騎射遠(yuǎn)在前兩人之上，也是朕這次冬狩最大的對手?！崩钤降馈?/br>
    沈喧聞言頗為意外，道：“你竟然連這些都知道？看來這次的彩頭你是勢在必得了！”

    李越卻不太樂觀的道：“這三人的騎射在京城諸多王公子弟中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朕只要稍有差池，就可能輸給他們?！?/br>
    另一邊，趙尋將東西放好后回來，正好聽到這番話，于是接口道：“這三個人本就不是一派，潘文斌和嚴(yán)禮算是潘太保的人，而這陳子明……他爹是吏部尚書，而吏部歸鄭玉坤把控。依我看，在陛下動手前，他們?nèi)齻€人自己便可以內(nèi)部解決一番，待剩下來的，恐怕也不足為患了。”

    “哈哈哈，三王爺英明?！鄙蛐陌傅溃骸斑@招真是絕了，不過要怎么讓他們斗起來呢？”

    趙尋笑了笑，心道，什么都不做，他們自己也能斗起來。單看這段時間的朝中局勢，便能得出結(jié)論。

    這段時間，朝堂上的事情也依舊和從前一樣，兩位輔政大臣面不和心也不和，朝臣除了各自站隊的，便是靜觀其變保持中立的。

    上次關(guān)于推選柳州刺史一事，原本當(dāng)朝眾臣決議了讓潘太保推舉的人擔(dān)任，但鄭太傅不肯吃虧，暗自做了不少小動作，結(jié)果最后誰也沒撈著好，倒是讓一個誰也不沾邊的人撿了便宜。

    兩個輔政大臣，如今應(yīng)被權(quán)利沖昏了頭腦。

    此時對他們下手正是好時機。

    “讓他們斗起來，并不是什么難事，不過要請沈大人，到時候多辛苦一趟?！壁w尋道。

    “三王爺請說。”沈喧忙道。

    趙尋頓了頓，看了李越一眼，李越正眼睛都不眨的看著他。趙尋當(dāng)即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道：“把彩頭弄得大點，勾起他們?nèi)业挠?，必要的時候可以先犧牲一些眼前的利益，不過只要他們肯上鉤，很容易咱們便能掰回來。”

    兩人有些不解，趙尋又道：“沈大人是陛下信任的人，對他們兩者而言都是對手，只要是沈大人出現(xiàn)，他們每一場狩獵便會格外賣力一些?！?/br>
    只要對手急了，事情就好辦了。

    第43章

    因尚未到冬狩之時，許多議程要等具體的章程出來才好商定，于是三人只能大致的探討一番，具體的細(xì)節(jié)還要再做打算。

    沈喧惦記著家里的貓，于是也不愿久留，聊了會兒天便起身要走了。

    “沈大人?！壁w尋叫住沈喧。

    “三王爺有何指教？”沈喧忙停步問道。

    “小五給我送了東西過來，我想給他寫封回信，沈大人哪日再進(jìn)宮，勞煩替我捎過去可好?！壁w尋問道。

    沈喧道是痛快，道：“那便明日吧。”

    “多謝?！壁w尋朝他拱了拱手。

    送走沈喧之后，李越又想起了沈喧的來意。這趙小五人不在宮里，倒是還惦記著趙尋，也是個忠心的。只是這忠心，是不是也有別的情意在里頭，就不得而知了。

    李越自從動了凡心，就常常以己度人。

    總覺得他看上的人，世間人人都喜歡的不得了。

    “那個……趙小五給你送的什么呀？”李越狀似無意的隨口問道。

    趙尋道：“看著像是北邊的皮子，不過京城倒是不大用得到。從前在大夏的時候，這個季節(jié)都該穿棉了?！?/br>
    李越又道：“你和趙小五可真親啊?！?/br>
    趙尋失笑：“你和劉離沈喧不也親嗎？”

    李越被趙尋點破心事，當(dāng)即心虛不已。他自己也覺得這么吃干醋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個大男人竟也忍不住捻酸。

    可是情緒不由人，他心里酸的慌，也不是自己樂意的啊，他心道，要怪只能怪趙尋太好了。

    趙尋一直將李越看得透透的，見狀便猜到了李越小心思。他一邊覺得李越這種行為匪夷所思，同時心里又有些熨帖，覺得李越吃醋的樣子竟也十分可愛。

    到底是不想李越心里不痛快，趙尋主動解釋道：“大夏與大余不一樣，在大夏王公貴族都是憑本事吃飯，沒本事的沒有封地和俸祿，活活餓死的也有。小五雖然也是皇族，但是過得比普通人都不如，只因他父輩無能，耽誤了他?！?/br>
    當(dāng)年趙小五在家里過不下去，又無心仕途，所以投奔了趙尋。但實際上，在此之前，趙尋曾因故救過他一命。所以趙小五跟著趙尋之后，一直把趙尋當(dāng)成自己的主人一般，忠誠且可靠。

    李越不由想起當(dāng)初，趙小五在雇傭軍大營受了那樣的苦，竟然還想著拼命替趙尋“報仇”，可見這份忠心不是嘴上說說。

    如此說來，趙尋與趙小五確實是很親密的關(guān)系。

    “可惜，你為了進(jìn)宮把他打發(fā)走了?！崩钤降馈?/br>
    “這有什么可惜的，我并未將他看做我的仆人，我也希望他能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跟著我?！壁w尋坦然道。

    李越聞言一怔，問道：“你想過自己的生活嗎？”

    趙尋眉頭微微一擰，卻沒有回答。他從前做夢都想過自己的生活，可是自從當(dāng)日在戰(zhàn)場被自己人出賣之后，他便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被俘之后，他原本已經(jīng)心如死灰了，若非李越的出現(xiàn)，他恐怕和行尸走rou也沒有什么分別。是李越給了他新的人生，從這個意義上而言，現(xiàn)在的生活就是他自己的生活。

    “你呢？”趙尋問道。

    李越嘆了口氣道：“我從小就是儲君，父皇駕崩后我就是皇帝，我不知道我還能有什么別的生活。我雖然不覺得當(dāng)皇帝好，可是如果不當(dāng)皇帝，我也不能遇見你?！?/br>
    趙尋聞言心中一動，不知怎么的心跳突然快樂幾拍。他伸手拉著李越的手，傾身便在李越唇上吻了一下。

    李越頗為得趣，有些不滿足于這個淺嘗輒止的吻，于是勾著趙尋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次日一早，李越早早便去上朝了。他怕吵醒趙尋，因此一直輕手輕腳，而趙尋卻在他之前就已經(jīng)醒了，只是閉著眼睛沒有動罷了。

    待李越出了寢宮之后，趙尋沒多久便也出去了。他手里拿著那件從趙清明那里借來的披風(fēng)，去了侍衛(wèi)房。

    “趙統(tǒng)領(lǐng)，我來還那日借的披風(fēng)，多謝?！壁w尋將披風(fēng)還給趙清明。

    趙清明接過披風(fēng)，這次卻沒將人拒之門外，而是一伸手道：“三王爺客氣了，進(jìn)來喝杯茶吧?！?/br>
    趙尋聞言沒有推辭，與他一起進(jìn)了正廳。正廳里的矮榻上坐著一個人，那人正抱著貓擼毛，正是沈喧。

    趙尋與二人簡單寒暄了片刻，而后開門見山的道：“地圖我已經(jīng)看過了，三日之內(nèi)我會依據(jù)獵場的地形，制定出一條最佳的狩獵計劃，只要陛下走這條路線，頭彩一定會是他的，到時候就勞煩沈大人了?！?/br>
    沈喧道：“好，那我三日后再進(jìn)宮一趟?！?/br>
    沈喧是李越的搭檔，不過比賽時射箭的人還是李越，所以即便是沈喧帶的路，嚴(yán)格意義上來講，李越也不算親自作弊。

    無論如何，趙尋還是有些不想讓李越參與進(jìn)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中。雖然他不覺得這些小動作有什么不妥，但是他希望李越的主觀意識里能盡量長久的保持那份純粹。

    坑蒙拐騙的事情，他是不介意的。

    “獵場里頭雖然已經(jīng)檢查過許多次，但是還是希望趙統(tǒng)領(lǐng)能多做些布置，以免出紕漏?！壁w尋對趙清明道。

    趙清明聞言忙應(yīng)下了，他對趙尋雖然算不得完全的信任，但時至今日，趙尋的心思孰真孰假他還是有自己的判斷的。

    “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三王爺何不將此事直接告訴陛下，為何要繞這么大的彎子多此一舉？”沈喧問道。

    趙尋聞言吸了口氣，眼底帶上了幾分溫柔，而后開口道：“陛下年幼便由人代為輔政，因此心里對自己始終有些懷疑。如今正是他親政的時機，可他一沒信心，二沒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