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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困在城中央在線閱讀 - 第112節(jié)

第112節(jié)

    怎么聽,都不像一個在商場叱咤風云數(shù)十年的人會說出來的話。司芃一看,郭義謙此刻微微笑的神情,還真像一個在和孫女密謀什么事情的閑散好玩爺爺。她愣住,猛不丁把自己從這場景中拽離出來。

    難道是因為有了愛,有了不離不棄的凌彥齊,有了失而復得的彭光輝,下意識里想要更多愛?可這樣親近他,如何對得起她那絕望痛苦的阿婆?

    她挺直身子,冷冰冰地答復:“也沒必要,我在新加坡念完書,還會回來的?!?/br>
    抵擋的姿態(tài)全落在郭義謙的眼里,他心酸地搖搖頭,心想說正事吧:“我來,不止是接你回去的。你的外婆,還有mama呢?”

    “死了。死了很多年,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她們的骨灰呢?”

    “埋了?!?/br>
    “埋在哪兒?”

    “這對你很重要嗎?重要的話,她們死的時候,你為什么沒來看看?”

    “你們沒有通知我。”

    “我以為,心里要是還有某個人的話,不會等到得知死亡消息那一刻才去?!?/br>
    郭義謙垂下頭,良久后才說:“你記恨我沒來看她們?”司芃不說話,他接著說,“蘭因走時,我也正在做手術,前列腺癌,需要臥床休息,趕不過來,我也痛苦萬分。至于你外婆去世,我沒有過來,我是存心的?!?/br>
    “你為什么存心不來看她?”

    “因為她要離的婚,她先說的‘死生不見’。她和我作對,慫恿蘭因和彭光輝結婚,資助他們創(chuàng)業(yè)。蘭因到她身邊后,不但與我斬斷一切聯(lián)系,連姊妹間偶有的問候都斷了。誰影響了她?算了,算了,我以為她能看管好女兒,可她也沒有盡到母親的職責,她任由你爸和那個女人欺負蘭……?!?/br>
    “她已經老了,她沒有能力……”

    “沒有能力不知道回去找人?她都忘記自己是從哪個家門出來的?我半夜醒來,想起這一點,都好恨她。女兒遭遇這么大的變故,生這么嚴重的病,她一個電話都沒打給我?!?/br>
    看著孫女捂住雙眼,郭義謙不再說了,他也自覺荒唐,一個快九十歲的老頭子,在退休致辭中說,“榮辱得失,我都已放下,”然而半生的計較,全落在這些小事上。

    “是你錯在先,是你想娶三房,逼走了阿婆?!彼酒M從小跟著司玉秀長大,她的情感天然地站在阿婆這一邊。

    當年,因為郭蘭因不肯下定決心和彭光輝離婚,司芃覺得mama好窩囊。司玉秀說走就走的個性做派更像個現(xiàn)代女性。好多次她打邊鼓,要阿婆去勸mama離婚算了。阿婆說你mama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司芃聽了就生氣,“背叛的男人,還要他做什么。我們又不是沒錢,又不是離開他就沒好日子過。”

    阿婆說:“你還小,不懂。事情能這么斷,人的感情沒法這么斷?!?/br>
    “長痛不如短痛?!?/br>
    “要是短痛,我當然支持你mama離婚??墒遣灰欢ǖ?,小花,人在做一件事情時,并不清楚,那是短痛,還是致命傷。給你mama一點時間,不要逼她?!?/br>
    司芃是不懂,直到司玉秀走的那天上午,她從昏睡中清醒過來,叫道:“小花,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著你?!?/br>
    “不要看我,你去門外看看,人來了沒有?”

    “誰來了?”司芃走到門外瞄兩眼,又回來,“沒人來?!?/br>
    “哦?!彼居裥阌珠]上眼。睡幾分鐘,她又喚小花:“你去門外看看,人來了沒有?”

    “沒人呢,阿婆你糊涂了?!焙績勺忠徽f出口,司芃便撲到司玉秀身上,“阿婆,你怎么啦?”

    司玉秀也意識到了。她都有幻覺了。她總覺得那個人在走廊里來回地踱步,像是好多年前她宮外孕大出血,送去醫(yī)院的場景。她被人架在手術臺上,蜷縮著打了麻醉,手腳都冰涼,她想要他進來,緊緊抓住她的手。

    本來還有話要交代的,她全忘了。她把微弱的呼吸屏住,只想聽走廊外的腳步聲,“噠噠噠噠”,一步步遠離她的病房,最后終于不可聞了。她想喊住他,可喊不出來,臉上的皺紋和青筋交織在一起。

    司芃被嚇壞了:“阿婆,你是不是哪里疼?”她沖守在一邊的護工說,“趕緊找醫(yī)生來,給我阿婆打止疼針?!?/br>
    “阿婆,阿婆?!彼酒M抓著她的手,一聲一聲地喊。她在臨終病房守了兩個多月,學到很多在別的地方學不到的知識。有個老奶奶告訴她,想要人活得久一點,一定要會喊名字,要不停地喊,變著法兒地喊。他的魂魄聽到了,就不會離開他的身子。

    司芃聽時還想,人怎么那么迷信??蛇@會顧不上了,“阿婆”叫了幾十聲后,她就叫“媽咪”,媽咪叫了幾十聲,阿婆還是眼圓圓地看著天花板。她不知道在大馬他們叫她什么,就“玉秀”、“阿秀”、“秀妹”、“秀兒”,能想到的稱呼全都叫一遍。

    阿婆轉頭來看她,干涸的眼眶濕潤了。她張開嘴,說得很用力,吐詞很含糊,只有司芃聽得懂:“我要死了,他都沒有來,難道他從來沒有覺得對不起我嗎?”

    那時司芃和凱文談著遙遠的異國戀,已明白想念是怎么回事。她喊道:“阿婆,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你有沒有他電話,我現(xiàn)在就打過去?!?/br>
    司玉秀轉過臉去,氣若游絲:“他不會來的?!?/br>
    司芃嚎啕大哭。她的阿婆,從未在她面前提及那個人。但到死前,這種再無希冀的哀傷,沖破所有情感的籬笆,驟然露出面貌,讓人太過駭然、傷心。

    司芃和郭義謙兩人都動了感情,凌彥齊怕談僵,湊過來聽。

    “如果不是你非要娶三房,阿婆就不會離開,之后的事情都不會發(fā)生。而且,阿婆支持mama和彭光輝結婚,就是錯的?她預見不到十幾年以后的事,她只想要女兒找一個真心喜歡的人。怎么,忤逆你就是錯?”說著說著,司芃淚流滿面,“你憑什么找我要阿婆的骨灰,你都不覺得是自己過分,對不住她?!?/br>
    她突然指著凌彥齊說,“今天假如是凌彥齊出軌,我和他離婚,你會不會也認為是我錯了,我太犟?!?/br>
    郭義謙死都要維護他的這點面子:“以前的制度不一樣,不是一夫一妻,……”

    “你非要拿大清律出來,說你可以娶小老婆,我阿婆也不過一個小老婆,我無話可講??杀鹿苁裁粗贫?,總有人想好好談感情,你對不對得住她的一片癡心?”

    凌彥齊走過去摟著她的胳膊,低聲勸慰她:“別太傷心了,我不出軌?!痹倨^看郭義謙被孫女的話嗆得難看的臉色,便造了個臺階給他下,“爺爺要是真不覺得自己有錯,就不會來這兒了。人已經走了,這些話說出來,就算打開你們爺孫倆的心結了?!?/br>
    “對我說沒用,對我阿婆去說?!彼酒M突然起身,拉開吊趟門沖到院子里,拿起一把園藝用的鐵鍬,跑去玉蘭樹下挖土。

    凌彥齊探半個身子出來看,看一眼就退回去和郭義謙說:“爺爺,我站你這邊,她說話一向沒大沒小。她現(xiàn)在在挖土,最多再忍半個小時就好了。等會你別讓她知道,骨灰葬在玉蘭樹下的事,我怕她找我麻煩?!?/br>
    郭義謙臉上僵硬的神情漸漸和緩下來,問道:“小混蛋說話一向這樣?”

    “對啊。”凌彥齊推他出客廳,“敢跟我媽對吼,也敢和你吼的,也就只有你家這位小混蛋。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可控?!?/br>
    他神情還挺輕松,好像早就意料到司芃的反應。真是被他騙來了,騎虎難下,郭義謙看他兩眼,道:“盧思薇怎么養(yǎng)得出你這種兒子?”

    把郭義謙推過去,凌彥齊蹲下來看著司芃,他明知故問:“你要做什么?”

    “我把阿婆和mama的骨灰埋在這里了?!?/br>
    “哦,”凌彥齊點點頭??刺焐诹?,找盧奶奶要手電筒照著,再拿過一把鐵鍬,幫著鏟土,“埋得深不深,要不要多叫一個人來幫忙?”

    “不用。你去把彭光輝叫下來,他昨天還問我這件事。”挖著挖著,司芃又掉眼淚。凌彥齊幫她擦掉,溫言溫語地勸:“司芃,沒事的,雖然隔了五年,但是該回來的,都來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一下筆就不可避免的長啊。還沒寫完。。

    132  132新加坡

    全新生活,絕不該由他人代簽結婚證書作為開端。

    ——司芃日記

    司芃曾跟著父母去過很多地方,但他們都有意識地避開新加坡,所以對于這塊出生地,她的了解還沒有凌彥齊多。

    “這是nus?”司芃指著郭蘭因的畢業(yè)照。

    “老校區(qū),新校區(qū)在肯特崗?!绷鑿R翻到最后一頁,“你爸你媽當年注冊結婚的地方?!?/br>
    司芃指著郭蘭因的小肚子:“要這張側拍的照片,才能看出她那時已經懷孕了?!彼钢硪粋€瘦削的身影:“我阿婆也在?!?/br>
    凌彥齊湊過去看。那次在郭家看時,他心不在蔫,完全沒留意一側的見證人。

    “老校區(qū)還在嗎?”

    “在,明天陪你去?!?/br>
    “明天?誰剛剛接到秘書的電話,明天一早就要開視頻會議?

    “唉。”凌彥齊嘆氣下床,“你先睡吧,我先看看明天開會到底要討論什么?”

    第二天,凌彥齊在書房開一上午的會。司芃也不無聊,去頂層泳池游完泳,黃宗鳴就來了。還帶來厚厚一沓文件,說要她補簽名,文件才能生效。這還算好的,像學歷、駕照這些必須通過資格考試的證書,必須要她授權去申請撤銷。

    第三天,最后,黃宗鳴拿出那一紙婚書,放在她面前。

    司芃想了想,把這張婚書往他面前一推:“請uncle幫我申請撤銷吧,然后再幫我預約婚姻注冊。”

    黃宗鳴微笑著收回這張紙:“好,是不是在婚宴上注冊,打算在哪間酒店,萊福士?”這家老牌酒店,是郭家人各種喜宴的必備。

    “彥齊mama要在s市舉辦婚禮,這邊就省了吧?!?/br>
    從沒做過日程安排的司芃,昨晚和凌彥齊一條條數(shù)這半年內的待辦事項。不羅列不知道,一列竟然是五十多項。要幫陳雨菲找學校,辦留學簽證;春節(jié)要帶彭光輝去新西蘭,他的身體狀況,無疑需要一個醫(yī)療團隊跟隨;她還想接蔡昆出院,幫瑩瑩找一個好點的住處;……。

    就算這些事情,別人都能幫她分擔。結婚和念書這兩件事總要親力親為吧,尤其是后者,凌彥齊剛和她講解alevel(英聯(lián)邦國家標準的大學入學考試)的內容,她就頭疼。本來學得就不怎樣,還要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一次性完成至少34門科目,912個單元的考試。

    虛度的光陰比一般人多,醒悟過來也比一般人更能意識到時間的緊迫性。她實在沒有精力在拼命趕考時,還要應付兩場婚禮。

    “那郭董的意思……”

    “他會答應的?!?/br>
    來新加坡前,司芃和郭義謙達成了一些——她稱之為妥協(xié),凌彥齊稱之為談判的條件。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她的婚姻和學業(yè),除非她開口,郭家任何人都不可以橫加干涉。

    郭義謙一想,她的婚姻已定,學業(yè)早就不指望,答應得很快。同樣的,他也有條件,私底下她可以接著叫司芃,但是法律認可的姓名必須是郭嘉卉,且以后都不可以改名換姓。

    司芃也答應了。

    正好凌彥齊開完視頻會議出來,司芃看向他:“uncle問我們注冊地點想選在哪兒?”

    “你打算撤銷,再重新注冊?”

    “嗯。”以前司芃是覺得沒必要恨陳潔恨到——假裝她在自己生活里完全不存在的地步,她也不喜歡和郭家人打交道,嫌麻煩,她更怕那些會銘記一生的儀式感和鄭重其事的承諾。

    但是人生的主動權一點點回到手上,她的想法很快就變了。這么多人在幫她,都不嫌煩,她自己好意思嫌煩?

    “去nus的老校區(qū),我媽結婚的地方,可以嗎?”如果婚禮要被人祝福,司芃最想收到的便是她阿婆和mama的祝福。

    “當然可以啊?!绷鑿R拉開椅子,坐在她身邊,“無論我,我媽,還是你爺爺在這件事上都沒什么發(fā)言權?!?/br>
    “我想請uncle做見證人?!彼酒M握著黃宗鳴的手,“我說不來那些很好聽的話,但是uncle以后有事需要我?guī)兔?,我一定當成自己的事,盡心盡力?!?/br>
    黃宗鳴輕輕拍著她的手背:“你能回來,我松好大一口氣,之前答應蘭因時,都沒想到這真是一個重托,好在中間有波折,仍算是不負重托。希望小芃以后也不要辜負mama的期望?!?/br>
    “對了,uncle,”司芃接著在文件上簽名,頭也沒抬,“你可不可以幫我找一個助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兩人都盯著她。她說:“很奇怪?你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也都有自己的秘書助理。我也有很多事要做,好不好?新加坡的法律政策,我是一點不熟,駕照也還沒考。當然找個人來幫我,會輕松很多。”

    “那就要爺爺派個人過來?!绷鑿R說道。

    “不用他的人,沒事會打小報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