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玄玨聞聲抬頭,正對上清雋男子望著她的眸子。 此刻,這雙眸子的主人微微皺著眉頭望著她,有些不滿,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望著對方走神了,“抱歉,我們接著下棋吧?!闭f完,捻起一枚黑棋落在棋盤上。 坐在玄玨對面的玄真,也未曾追究玄玨的走神,輕嘆一聲,在對方落下棋子之后,也隨之落下白棋。 玄玨和玄真就這樣在孤鶩峰頂,桃花樹下,面對面的下了一盤,耗時近乎一天一夜的棋。 此時,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一碧萬頃。 第4章 眾人只知道落雪峰自峰底開始,每向上一里風(fēng)雪便加大一層,待到峰頂便是只有金丹期才能夠承受冰雪之厲。卻不知道在落雪峰峰頂,有著一汪露天溫泉。以這汪溫泉為陣眼,玄玨結(jié)成了護峰大陣,并以溫泉為中心,塑造她的居所。 湖邊綠柳周垂,生機盎然。玄玨只是以結(jié)界擋住了風(fēng)雪之威,卻并未隔絕風(fēng)雪,雪紛紛揚揚的落入這四季如春的地方,在這里,冬景與春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和諧共處。 有雪落入溫泉中,然而卻并未融化,而是化為了朵朵蓮花,漂浮在泉水之上。 繡著山水畫意的屏風(fēng)遮擋著,掛著青色的道袍。玄玨披散著長發(fā),浸泡在溫泉之中,眼簾微合。 從泉底冒上來的熱氣自玄玨腳底灌注進來,直達四肢百骸,在一呼一吸之間,融匯全身。 玄玨,即使是在沐浴之時,也未曾忘記修煉。 曾經(jīng)的她為了練劍還特意去追尋環(huán)境,她在瀑布之下與自然搏擊過,也直面過雪崩,曾經(jīng)也不怕死的與雷劫對抗,以一人之力對抗天地之威。 如今,一呼一吸間,皆可修煉,她開始觸摸到道的存在了,道法天成,本就不必刻意去追求。 此時的她,一舉一動間,帶著屬于自己的道義。 心法運轉(zhuǎn)一個周天后,玄玨睜眼,從溫度永遠不會發(fā)生改變的溫泉里起身。 穿上道袍,攏了攏頭發(fā),捻起漂浮在泉水之上的冰蓮,用其將頭發(fā)隨意的挽了起來,臨水而照,微微側(cè)首,在氤氳的霧氣間憑借著自己模糊的倒影,以此來調(diào)節(jié)冰蓮在發(fā)髻上的位置。 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后,食指微勾,將停在石桌上很久的紙鶴牽引過來。接過搖搖晃晃飄過來的紙鶴,展開,在細讀之后,玄玨又認認真真的將展開的紙又折回了紙鶴的模樣。 來到石桌邊坐下,望著石桌上隨著紙鶴一起到來的請柬,玄玨面無表情的輕笑了一聲。 離劍宗不遠,甚至算作隔壁鄰居的未央宮,將于十日后辦未央宮少宮主和臨波仙子的合籍大典,劍宗玄字輩以上沒有閉關(guān)的人都收到了請柬,除了她玄玨。 想來她出關(guān)的消息未央宮還未收到是一個原因,但更多的還是想要瞞著她吧。 這么多日,她半點風(fēng)聲都沒有聽到,劍宗上下也是和未央宮默契十足的隱瞞著她呢,如果不是玄真師兄傳紙鶴過來,并將給他的請柬轉(zhuǎn)而送給她,她還不知道未央宮的大喜事。 當(dāng)年,在師尊天逸老祖和未央宮宮主鐮倉老祖的撮合下,玄玨和未央宮少宮主蕭雨的兒子蕭筱定下了婚約,約定在雙方成嬰之際舉行合籍大典。 當(dāng)年的她也說不上喜歡蕭筱,只是覺得求道之路上有個人伴著也不錯才答應(yīng),更何況蕭筱雖然比不過玄玨,卻也算得上是少年英才。 然而,他們的合籍大典終究沒有辦成。 她塑成元嬰之時,蕭筱不過金丹中期,而鐮倉老祖已經(jīng)隕落,成為未央宮宮主的是蕭筱的父親蕭雨,而蕭雨其實并不喜歡她,只是礙于鐮倉老祖之故沒有針對她,而在鐮倉老祖隕落后,蕭雨以約定是在雙方成嬰之際舉行合籍大典為理由阻攔,而無意與對方產(chǎn)生爭端的玄玨索性等待蕭筱成嬰。 為此,她還特意壓制自己的修為,不要飆升得太快,同時她還陪著蕭筱一起在外歷練。 然后,在某一個月夜,本想去尋蕭筱的她,在院外看到了蕭筱和她身邊的侍女抱在了一起,異常親密。 仗著修為比他們二人高出許多,她隱于暗處,聽完了這兩個人的對話。 聽完之后,玄玨整個人感覺都不太好。 哦,原來你不喜歡我只是礙于祖父之命? 哦,原來你對我的侍女是一見鐘情?和我侍女才是真愛??? 哦,原來我是仗著修為高所以死賴著你不放的??? 哦,原來你還想讓我收我侍女為徒,然后提高她的身份好配得上你嗎?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樣的話,你就成為我徒婿了。 當(dāng)時還能夠做出表情的她,被這兩個厚顏無恥之人氣到連表情都做不出來了。面對這樣的情況,玄玨自然是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在面對她曾經(jīng)的侍女江凌波的時候,對著她那張“尊者,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情不自禁”的臉,她覺得有點傷眼。 于是,玄玨廢掉了江凌波的修為,并且下了不能夠說出任何有關(guān)玄玨的消息的限制,隨后選擇眼不見心不煩的回了劍宗。 事后,向未央宮要個交代是不可避免的,得到了很好交代的玄玨表示只要那兩個人不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一切好說。 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并不在意蕭筱和江凌波的玄玨繼續(xù)自己的修煉。卻不知道瀚海界傳著各種有關(guān)她的八卦,皆是出自江凌波不經(jīng)意間不受控制的口。 而江凌波對她造謠這件事,玄玨還是現(xiàn)今才知道的,誰讓當(dāng)時玄玨在風(fēng)頭浪口的時候正好處于心魔階段,完全無暇他顧。 所以當(dāng)時關(guān)于玄玨閉關(guān),還有一個說法便是受了情殤,致使一夜白頭,根基不穩(wěn),陷入心魔,不得不閉關(guān)。 此刻,重回元嬰境界的玄玨,整理著玄真給她的關(guān)于江凌波的資料,只覺得傷眼。 曾經(jīng)她看在江凌波身世凄苦的份上,讓江凌波隨侍在她身邊,沒有收她為徒除了玄玨當(dāng)時是決定終身不收徒的原因之外,還因為江凌波本身就是作為侍女存在于劍宗,江凌波是沒有成為劍宗弟子的資格。 落雪峰人本就少,作為她身邊唯一的侍女,她和江凌波之間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不然江凌波也不會以三靈根的資質(zhì)在三十年內(nèi)到達筑基。 卻沒有想到在背叛了她之后,江凌波還反手插了她一刀。 因為她玄玨沒有江凌波美,所以嫉妒江凌波的容顏;因為蕭筱比起玄玨更喜歡她,所以玄玨私底下做了很多針對她的事情;玄玨表面上對她很好,但私底下也是各種貶低看不起她……等等話語,或出自她不經(jīng)意間的口,或出自她周圍的人。 而她,因為心魔的緣故錯過了澄清的時機,以至于這些流言在世人眼中已經(jīng)成為事實。 在那個時期,玄玨太過于耀眼,以至于當(dāng)玄玨被人污蔑造謠的時候,玄玨的師尊和師兄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流言已經(jīng)漫天了,而且還有江凌波在一邊時不時的添油加醋,加上當(dāng)事人閉關(guān)的緣故,他們根本無法遏制流言。 風(fēng)云人物的話題總是被人熱議,以至于兩百年過去,瀚海界還有著蕭筱、江凌波和她玄玨三人的各種流言,當(dāng)然這里面也少不了江凌波不定時的跳出來刷存在感的添磚加瓦。 倒是沒想到,被她廢了修為的江凌波如今居然還成為了凌波仙子,也不知道江凌波如今是什么修為。 既然劍宗對她隱瞞消息,未央宮忽視她的存在,她不做一個不請自來的惡客的話,也太對不起江凌波這么多年的努力了。 這樣想著,隨手將石桌上放置的請柬拿起,玄玨起身離去。 總要為這場合籍大典做個準備,要送什么樣的禮物才不會顯得失禮呢? 這是個問題。 … 今日,是未央宮少宮主蕭筱的結(jié)嬰大典,也是蕭筱與凌波仙子的合籍大典。 這場合籍大典,瀾滄宮的人到得是最早的,畢竟比起離未央宮不遠的劍宗來說,瀾滄宮和未央宮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鄰居,瀾滄宮和未央宮不過一江之隔,共享同一條靈脈。 這座扎根在靈脈之上的建筑群,位于山谷之間,雕欄畫棟,斗拱交錯,一磚一瓦間無一不彰顯著未央宮的實力。作為“一宗兩宮三派四教五島”中的一宮,未央宮很想把與它齊名的瀾滄宮壓下去,然而斗了那么多年的“兩宮”還是“兩宮”,誰也奈何不了誰。 兩宮之間私底下暗斗不已,都已經(jīng)成為瀚海界眾所周知的事情,但是在相遇之時,兩宮的宮主總是表現(xiàn)得宛若和對方是生死之交,一派和睦。 到得最早的瀾滄宮宮主和未央宮宮主坐在上首,下首的兩宮之人間的各種言語機鋒與明爭暗斗,上首之人則是視而不見,兩宮的宮主都各自面帶笑容,聊得愉快。 作為現(xiàn)任未央宮宮主的蕭雨,在和瀾滄宮宮主普人老祖花鰱談笑風(fēng)生、相見恨晚的時候,也沒有忘記其他前來參與合籍大典的人士,不過他應(yīng)對自如,畢竟夠得上身份和他說得上話的人也沒幾個。 在談笑間,時間流逝,很快便到了吉時,然而,劍宗前來祝賀的人卻還沒有來。 意識到這點,蕭雨皺了皺眉,吩咐下面的人去問問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劍宗還沒有來。 雖然劍宗作為“一宗兩宮三派四教五島”中的一宗是很厲害,但是他未央宮也不是好惹的。因為劍宗并沒有任何不前來觀禮的意思,所以蕭雨早已經(jīng)對外放出消息,說劍宗重要人士都要來參加未央宮的合籍大典,但是在吉時已到的如今,卻半個劍宗的人影都沒有見到。 劍宗這不是在打他臉嗎?還是說天逸老祖對當(dāng)年的事情還耿耿于懷?不是都已經(jīng)和解了嗎? “啟稟老祖,我們剛剛收到劍宗的消息,他們的玄鶴半路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拉肚子了。所以他們現(xiàn)在是御劍過來的,可能會晚點到來,稍后會備上賠禮?!睂m人來報。 劍宗出門,不是乘鶴,就是御劍,再不然就選擇渡船,不會有其他選擇,雖然說劍宗離未央宮的距離不遠,但那只是相對而言。位于陸地上的未央宮和劍宗之間雖說不遠,卻也是隔著一個妖獸森林以及三個城鎮(zhèn)的,劍宗前來觀禮也是需要趕路的,不緊不慢出門前來觀禮的劍宗等人,萬萬沒有想到仙鶴居然會半路上掉鏈子,以至于錯過吉時。 看著這個當(dāng)著廳中所有人的面,對他回報,而不是來到他身邊低聲回稟的蠢貨,蕭雨動了動唇,最終還是壓下了自己的惱怒,擺了擺手,“下去吧?!?/br> “是?!睂τ谏鲜兹诵膽B(tài)一無所知的宮人,對著蕭雨行完禮后,恭敬的退下。 站起身,蕭雨朗聲笑了笑,打破了突然彌漫在空氣中的安靜,“既然劍宗無法在吉時趕到,那我們就先去觀禮吧,想來劍宗也不會介意的?!弊屗麩o怨無悔的等著劍宗等人到來,而為此錯過吉時,這樣的事情他不會做的,再怎么說未央宮也并不比劍宗差到哪里去。 蕭雨與花鰱相視一笑,各自眼中都無半點笑意。 蕭雨伸手示意對方先行,對于這種“主隨客便”以表示大氣的行為,花鰱表示很高興的同意了蕭雨的做法,半點不含糊,也不推讓的先蕭雨一步而行。 再一次感受到花鰱不要臉程度的蕭雨,只能夠微笑著跟上,誰讓他什么都不要就是要面子呢。 在蕭雨的帶領(lǐng)下,前來觀禮的眾人隨著蕭雨與花鰱二人前去大典現(xiàn)場。 第5章 未央宮主殿前的廣場,平時是弟子訓(xùn)練之地。在這個大喜的日子里,廣場鋪上了紅地毯,并且掛上了紅燈籠,同時貼上喜字,在任何一個細微之處都透著喜意。、 眾人隨著蕭雨入席,等待今天主角的出場。 有因為喜歡蕭筱而為他舉辦合籍大典一事而黯然神傷的;也有好奇比玄玨道君還要美的凌波仙子是什么模樣的;也有與他人套近乎的和被人套近乎的;更有純粹就是來湊熱鬧見識世面的。 隨著殿前司儀的一聲“吉時已到,請少宮主和凌波仙子”,合籍大典的主角終于上場。 一身紅衣的江凌波與蕭筱并肩而行在紅地毯上,二人皆著紅衣。男俊女美,彼此眉目流轉(zhuǎn)間,皆是滿滿的情意。 江凌波和蕭筱舉辦合籍大典已經(jīng)很久了,然而在終于趕走了玄玨這個障礙之后,蕭筱卻告訴她,要等到他塑成元嬰后才會和她辦合籍大典,在聽到這個要求的那一刻,江凌波差點繃不住自己的表情。 果然,蕭筱還是在意玄玨的,不然也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是沒關(guān)系,最后的勝利者不是她嗎? 心下這樣告訴著自己,江凌波才沒有出現(xiàn)扭曲著一張臉的狀態(tài),而是溫柔而善解人意的微笑著同意蕭筱的要求,只不過在表現(xiàn)自己的善解人意的同時,適當(dāng)?shù)南蚴掦阏故玖俗约旱奈?/br> 如今,兩百多年過去了,她終于等到了和蕭筱辦合籍大典的這一天。 此后,她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孤女江凌波,也不再是可以被人評頭論足的凌波仙子,而是如今已經(jīng)成為未央宮少宮主的蕭筱的夫人。 她終究是最后的勝利者。 這樣想著,江凌波與蕭筱十指相牽,一步一步的走上殿,每一步都很穩(wěn)。與蕭筱相牽而行,直至司儀前站定,江凌波和蕭筱并肩而站,背對眾人。 在司儀的唱詞下,蕭筱和江凌波跪于蕭雨面前,敬茶謝恩,蕭雨略感欣慰的望著跪在面前的二人,喝下了茶,也送出了自己對于兩人的祝福。 在司儀一聲“禮成”之下,蕭筱和江凌波站起身。相視一笑,隨后一同轉(zhuǎn)身面對來場的眾人。在此期間,江凌波一直保持著微笑的站在蕭筱身邊,她的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蕭筱開口對在場眾人表示感謝,“各位能夠前來參加我的結(jié)嬰大典,以及我和凌波仙子的合籍大典,在此,蕭某深表感謝?!痹诒娙说恼坡曋校掦闩c江凌波相識一笑,這笑中透著滿滿的甜蜜。 感謝了在場前來觀禮的眾人之后,蕭筱又轉(zhuǎn)頭望向他的父親蕭雨,表達自己的感謝之意,“也感謝父親多年來的培育,如果不是他,也沒有如今的我。”蕭筱話語中滿是感激,站在一邊的蕭雨撫了撫胡須,老懷大慰。 蕭筱對蕭雨表達著自己的感激之情,在說道動情之處,還忍不住落了淚。在感激完蕭雨,蕭筱開始感激江凌波,蕭筱側(cè)首柔情似水的望著江凌波,“同時,我也要感謝凌波仙子?!?/br> “蕭郎……”江凌波望著蕭筱的眸中,滿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