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艾伯頓趁機把他們的翻譯介紹過來,“他是我在北京臨時聘用的大學(xué)生,作為我們的翻譯,我想,這沒有問題吧?!?/br> 中方的翻譯只好點頭,“沒有問題。” 雙方繼續(xù),艾伯頓回答道:“我們公司還是有些實力的,你可以放心開價?!奔傺b忽略掉了司雨儂對他們的諷刺。 司雨儂搖頭道:“果苗的價格先不說,你們能保證千里迢迢運過去的果樹能結(jié)果,能結(jié)和龍頭村一樣的果子嗎?美國的土地不便宜吧,人工也不便宜吧。最后種出來的東西,根本不能用的話,就算公司再有錢,也沒有這么浪費的道理吧?!?/br> 艾伯頓輕笑道:“那總要試過再說嘛?!?/br> 先不提釀酒,引進他們國家壓根沒有的新品種,絕對不會是賠錢的買賣。 “那好吧,我就不找借口了,不賣?!彼居陜z好好給他搭的臺階,他不下,只能一口回絕。 艾伯頓見買果苗的事不成,聳聳肩倒也沒有太過意外。但他也不會輕易放棄,“如果你賣果苗,我們現(xiàn)在就能成交,否則的話,我們還需要考慮??紤]需要時間,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誰也不能預(yù)料?!?/br> “能賣,當然能賣。”門口出現(xiàn)一道聲音,伴隨著的是急促的腳步聲。 “陳縣長?!毕逆?zhèn)長趕緊迎上去,“早知道您過來,我該下去迎一迎的。” “沒關(guān)系,是我來的早了。”陳縣長一得到消息就往鎮(zhèn)上趕,心心念念想著做成這筆生意。 聽到有人說不賣,立刻火冒三丈,什么叫不賣,應(yīng)該是賣賣賣,能換外匯什么都能賣。 他快步走到艾伯頓面前,雙手握住他的手,“艾伯頓先生,您的要求,我們一定滿足。” 艾伯頓眼睛一亮,雙手和他握到一起,“這位是?” 得知陳縣長是這里的地方官員,艾伯頓笑的更開心了,作主每顆果苗出價十美元,一千顆果苗,就是一萬美元。對于外匯貧瘠的小縣城來說,這絕對是個重量級的大單。 “您真的能作主嗎?”艾伯頓看著陳縣長,“可是據(jù)我所知,這些果樹,在這家人的手上?!?/br> “當然能?!标惪h長回答完艾伯頓,就看向司愛華,“一千顆果苗,你需要多長時間提供?!蓖耆褪敲畹目谖?。 夏鎮(zhèn)長蹙眉道:“這件事是不是應(yīng)該商量一下?!?/br> “這有什么好商量的?!标惪h長不以為意。 “看您這口氣,要是人家開個價,是不是連龍灣樹也得賣了。”司雨儂調(diào)侃道。 “小小年紀,怎么說話的?!标惪h長看向司愛華,示意他管一下自己的女兒。 “她說的沒有錯,龍頭櫻是新物種,這樣獨有的物種,誰也沒資格隨意買賣?!毕慕淌谝沧吡诉M來,一時間,鎮(zhèn)長辦公室熱鬧的比縣城的農(nóng)貿(mào)市場還要火熱三分。 陳縣長迅速不吭聲了,所有官場上的人,天然的明白什么叫政治正確。賺外匯是政治正解沒有錯,但如果是買賣稀有物種,上頭一旦下個紅頭文件,誰開口賣的誰就得承擔(dān)責(zé)任。 艾伯頓身邊的翻譯一直在小聲翻譯現(xiàn)場的對話,他很快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顯然,買果苗是真的行不通。 “其實,艾伯頓先生為什么不在我們這里建一個工廠呢?我們這里土地便宜,人工也便宜,龍頭櫻一成熟就能迅速進入工廠,完全沒有長途運輸中不必要的損耗。龍頭山后頭還有數(shù)不清的山頭,想種多少龍頭櫻都可以,只要你們吃得下?!?/br> 司雨儂聲音緩慢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事實上,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一來擴大了龍頭櫻的種植數(shù)量,二來也能增加外匯收入,三來增加工作崗位。而對于布朗公司來說,提前布局中國市場,絕對虧不了。事實上,八十年代進入中國的外資企業(yè),哪一個不是賺的盆滿缽滿。 夏鎮(zhèn)長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司雨儂,事實上,司雨儂搶了他的話,這些原本是他準備找機會說出來的說辭。但現(xiàn)在,由司雨儂說出來,其實更好。 相關(guān)的配套政策爛熟于胸,夏鎮(zhèn)長張嘴就說出一套完全可以落實的計劃,翻譯之后艾伯頓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點頭道:“我們會考慮的?!?/br> 顯然,來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做好了好幾個預(yù)案,比如說最簡單的是買果苗,如果行不通,可以采買鮮果,也可以考慮在當?shù)赝顿Y設(shè)廠。當然,最終要權(quán)衡再三,比較眾多因素,才會最終決定采取何種方式合作。 對方?jīng)]有拒絕就是最好的信號,夏鎮(zhèn)長精神一振,如果對方真的能在他們臥龍鎮(zhèn)設(shè)廠,那才是天大的好消息。比起采買鮮果,要有意義的多。 陳縣長也回過勁來,設(shè)廠好啊,設(shè)廠就意味著投資,新的生產(chǎn)線,新的工作崗位。臉上洋溢著歡笑,一巴掌拍到夏鎮(zhèn)長的肩膀上,“干的好?!?/br> 幸好艾伯頓已經(jīng)去給總部打電話,不然看到陳縣長的舉動,估計又要在心里調(diào)高對政府的要價。 艾伯頓還沒考察好,陳縣長當天又帶著一個老熟人來到鎮(zhèn)上見艾伯頓,這個老熟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貶到另一個鎮(zhèn)子的工廠當廠長的安原。 他急需打一場大勝仗,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而布朗酒業(yè)就是他抓到的最好的機會。八十年代的投資政策,投資設(shè)廠需要中資拿到一半的股份,那么安原手里的糧食酒廠,就可以用酒廠原本的土地和人員直接和布朗酒業(yè)合作,拿到一半的股份化身為中外合資,他的廠子也就活了。 廠子活了,自然就成了安原的功勞。順著這個通天梯,他還有可能爬回去。當真是從哪兒跌倒,就準備從哪兒爬起來。 但這樣一來,就等于是把夏鎮(zhèn)長的臥龍鎮(zhèn)撇到了一邊,自己獨占了全部的功勞。 夏鎮(zhèn)長抬頭看著安原,又看看陳縣長,心中了然,安原是陳縣長的心腹,當然是愿意幫他而不會幫自己。 “夏教授,有件事想請教您,可以借一步說話嗎?”司雨儂看了一眼現(xiàn)場的局面,走向夏教授。 “好,去隔壁的小會議室吧?!毕慕淌趯ψ约簝鹤拥牡乇P,還是很熟悉的,隔壁的小會議室,正好沒人。 司愛華被留在夏鎮(zhèn)長的辦公室,負責(zé)當吉祥物,反正不管誰讓他簽字,他都不會簽,這是在家里和女兒商量好的事。 “夏教授,有件事我得先跟您道歉?!彼居陜z正色道。 “哦,說說看是什么事?”夏教授見小姑娘正襟危坐的樣子,有些好笑道。 當然就是扯著夏教授的虎皮拉大旗的事,櫻桃沙棘,生菜還有綠米和生長周期不一樣的小麥,都是打著夏教授的旗號,種到了自己家的土地上。 “還有這種事?”夏教授首先是想笑,然后是疑惑,“你從哪兒弄來的種子?!?/br> 這些還真都是新品種,倒不是說是那種橫空出世的新品種,但至少是在原有的品種上進行改良的品種。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一個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是我祖父留下的,詳情不方便多解釋,但一切都是我從祖父留下的手札中得到的?!彼居陜z的表情很誠懇,心里卻滿滿都是自嘲,好不容易弄點種子,結(jié)果騙了這個騙那個,原來當系統(tǒng)代理人的首要條件,得是騙術(shù)了得啊。 夏教授還是心有疑惑,但人家不愿意再說,他這個年紀總不好逼迫一個小姑娘,只好微咳一聲,“如果是想說這個,原諒你就是?!?/br> 他是個灑脫寬厚之人,對方只是一個小姑娘,況且也沒給他造成任何損失,他也沒必要揪住不放。 “您可以原諒我,可是我該將功贖罪才是?!彼居陜z仰頭看著夏教授,一臉認真。 “這個,就不必了吧。”夏教授失笑。 “要的要的,您不如聽聽我的計劃?!?/br> “你還有計劃?” “本來是沒有的,但遇上安原這等小人,也就有了?!彼居陜z堅定道。 “小人?” “您不知道安原差點害死我們的事?”司雨儂一愣,又一想,好像也正常,夏鎮(zhèn)長這么大的人,不想讓老父親擔(dān)心,報喜不報憂幾乎是必然的事。 夏教授果然不知道,聽司雨儂說完,汗毛都恨不得根根炸裂,手指著門外,“小人行徑,小人行徑?!?/br> 可不是嘛,安原就是個典型的小人。偏偏他行事,只可意會無法言傳。身在其中的人,當然明白他的惡意,但要去指責(zé)的時候,卻因為沒有真憑實據(jù),而少了力度。 “你的計劃是什么?”再寬厚的人,遇到這種差點害死他兒子孫子的小人,也狠不得咬上兩口才解氣。 “安原想拿他那個小破酒廠跟人合資,也不想想,人家決定投資的關(guān)鍵是什么?沒有龍頭櫻,他們用什么釀酒。沒有果苗,拿什么種龍頭櫻。這明明就該是您的學(xué)校和布朗酒業(yè)合作的事,怎么可能輪得到別人?!?/br> 司雨儂原本是沒這么多想法的,她的初衷是種樹,只要能達到要求,不管是誰順道占了便宜得了利,都無所謂。 但若是叫安原得了利,她便不能忍了。敢情她不使手段,就被人當菜瓜,想切就切是吧。 “你的意思是說?”夏教授已經(jīng)明白了司雨儂的意思,干脆坐實了果苗是從他這兒來的,由學(xué)校出面,爭奪合資的資格。 “是,您可以和學(xué)校商量一下,再決定?!?/br> “不用商量,就這么定了?!毕慕淌趲缀跏且凰查g就做下了決定。他大可以把這個合資公司運作到自己實驗室的名下,學(xué)校巴不得這種能賺外匯的下掛公司多幾個,還能不同意不成。 司雨儂抿嘴笑了起來,“剩下的事,就交給您了?!?/br> 她一個小姑娘,不方便出面,她爸又是個不善言辭的,再加上農(nóng)民的身份,更不適合說什么。只有夏教授,身份最為合適,又是夏鎮(zhèn)長的父親,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是最適合出面的人選。 第57章 合資 司愛華被女兒拉回家的時候,還有點奇怪, 就這么走了, 不像是女兒的性格啊。 “那您說,我是啥性格。”司雨儂問道。 “沒理都不會怯場, 有理恨不得滿天飛?!?/br> 敢情她在家人的眼里,竟然是這種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嗎?司雨儂一臉震驚, 司愛華哈哈大笑,順手摸摸女兒的頭發(fā),“小孩子家家的,別想這么多, 會長不高的?!?/br> 沒事逗逗女兒,果然心情舒爽。 司雨儂父親翻了個白眼, 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父親也不是沒有幽默感,也不是不懂現(xiàn)在他們的處境。之所以這么說,也為了讓她放松心情。 不過,不管怎么說, 她該做的事已經(jīng)做了, 剩下的, 就得看夏教授和夏鎮(zhèn)長的。在這么多有利的條件之下,要是還能輸, 也對不起系統(tǒng)特意發(fā)布任務(wù)拯救他不是嗎? 這一回, 等待的時間終于沒有太長,布朗酒業(yè)是一個正處于開拓局面的公司, 也不會允許拖延時間。 一家新的合資廠已經(jīng)選址,建在臥龍鎮(zhèn)上,外資當然就是布朗酒業(yè),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而中方則是夏教授所代表的實驗室下屬公司,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鎮(zhèn)政府同樣占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鎮(zhèn)上負責(zé)提供土地和一部分無息貸款,夏教授負責(zé)提供龍頭櫻和技術(shù)支持,布朗酒業(yè)負責(zé)提供新的生產(chǎn)線,再用貸款搭建新的廠房和招聘工人。 事情一定下來,司豐年就招呼村里人開會,龍頭櫻的事不用多說,大家都盯著呢?,F(xiàn)在就一條,能承包多少土地,果苗是個什么價,種出來的龍頭櫻又是什么價格收。 司豐年早就打聽清楚了,拿著大喇叭說道:“除了龍頭村,后頭的三個山頭也包給我們村,一共二百畝,是不是多了點?!?/br> 村民大聲哄笑,“不多,咱們種得完。”開玩笑,種果樹又不是種水稻,開完荒后頭需要的人力便少了。而且果樹的盛果期,至少幾十年,一代人不愁吃穿,這種大事,誰還會在乎力氣。 司豐年早知道會是這種回答,哈哈大笑,“果苗人家夏教授給我們村算一塊錢一顆,隔壁吳家村,要三塊錢一顆呢?!?/br> 一塊錢一顆,聽著還好,但算到總數(shù)就多了。一畝地最適合的種植數(shù)量是二百二十顆,這就是二百二十塊錢??烧l也不敢嫌貴,只要種出來,一年時間就能看到收成,還有國外的酒廠等著收。 可是上哪兒搞這些錢呢,村民們陷入了沉默。 “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夏鎮(zhèn)長說了,給咱們賒帳,果苗的錢,到時候從收果子的錢里扣?!?/br> “真的?” “夏鎮(zhèn)長真是個好官?!?/br> 村民解決了最大的問題,個個興高采烈。至于說離村子最新的龍頭山,歸他們司家叔侄承包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龍頭山最大的好處就是離村子近一些,土壤的情況稍微好一點,但山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地方不能用。從山腳上山到龍灣樹,以及龍灣樹周圍,都直接劃出來,留作保護區(qū)。剩下的地,也就四十畝,司豐年和司愛華,各占二十畝。 司愛華已經(jīng)種了快十畝地,剩下十畝地,離明年春天還有充裕的時間。 夏教授抽了個時間到龍頭村,專門找到司雨儂,這段時間他忙的焦頭爛額,不光要招待外國的學(xué)者團,還要和布朗酒業(yè)談判,另外還要搞定一家公司掛在實驗室名下。要不是他把自己帶的幾個學(xué)生都支使的轉(zhuǎn)轉(zhuǎn)團,怕是沒這么快脫身。 “龍頭種子公司,我爸的名字?”司雨儂一下子傻了。 夏教授大笑道:“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下掛公司的事不難辦,只不過學(xué)校有點小小的要求?!?/br> 這等于是布朗酒業(yè)真正的合作對象,實則是這家龍頭種子公司,而夏教授包裝了一下,讓所有人以為,農(nóng)業(yè)大學(xué)才是合作對象。 當然,這個時候中國的國有和民營并軌,各種制度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從手續(xù)上講,合法合理,只要農(nóng)業(yè)大學(xué)愿意當這個冤大頭,完全沒有問題。 “學(xué)校只有一個要求?”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當然不會真的當冤大頭,不怕夏教授提要求,要是不提要求,司雨儂才該睡不著覺呢。 “縣政府簽的招商引資協(xié)議,要求他們的產(chǎn)品,只能面向中國以外的市場?!边@也是八十年代招商的常態(tài),引進外資的目的一是解決就業(yè),二是賺取外匯,中國再窮,這個時候也緩過來了,并不差人民幣,差的是外匯。 布朗酒業(yè)對于純外銷沒有什么意見,他們原本也沒打算開拓中國市場,酒類不屬于生活必需品,需要有一定的消費能力,而中國目前的消費水平,還不值得他們花大力氣去開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