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白筠蹭地一下子回過頭,怒氣沖沖地瞪著他,不服氣地辯解道:“莫要瞧不起人!”剛說完這話,就聽見哎呀一聲怪叫,已然跌坐在地,摸著腳踝,委屈著淚眼汪汪同他喊道:“疼!我扭到腳了!” …… 演戲這門絕學,她真的有待提高。 就撅著屁股,腳一撇跌倒在地,同他說扭到腳…… 明明眼眶里連滴鱷魚淚都沒落下,誰信??? 太子沉默著,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演戲,杵立不動。 “真扭到腳了,走不動了?!彼蛑∽欤游难凵癯蛑?,再次強調(diào)。 “那你待如何?馬在不遠,我牽過來,讓你騎在馬上返回營地?”太子提議道。 若要騎馬回營地,那她還摔這一跤作甚? 白筠搖搖頭,明確拒絕,趕忙又尋了個更為牽強的理由敷衍道:“我想去前面不遠處的五色湖,聽說前段時日有人看到了傳說中才得以見到的五色鹿,若是我們騎馬前往,肯定會驚走五色鹿,所以不能騎馬?!?/br> 理由可以再充分一些嗎? 五色鹿,那傳說根本是唬小孩的。 現(xiàn)在竟然被一個小娃娃用來唬他。 …… 良久,他竟無言以對。 不能騎馬,這是告訴他要騎人? 這顯然是在報復他剛才不肯承認她的恩情。 五色湖說遠不遠,說近也不算近,棄馬前行,光靠徒步,恐怕也要走好一陣子。 “涵哥哥這是體力不濟?連五色湖都走不到?”白筠故意激他。 太子挑眉看了眼她,這妮子,越發(fā)張狂了,不由得反唇相譏:“你不是扭傷腿了?該找大夫看一看,怎么還想著去看五色鹿?!?/br> 白筠沉默了好一會兒,小腦袋瓜子努力尋思著一個更好的借口,良久,終是敗下陣,撒著潑直言道:“可我就是想看五色鹿,相看五色鹿呀,涵哥哥背我去吧!” …… 這是連理由都省略了。 他任命地嘆了口氣,蹲下身子道:“上來吧?!?/br> 白筠歡喜過忘,手腳并用地撲到他的背上,很是愜意地晃蕩著小腿,嘴里還不忘哼著小曲。 他微微低下頭不經(jīng)意間瞟了眼所謂扭傷的腳腕,此刻正晃悠在他的臂膀里,只得裝作沒看見,反倒故作嫌棄道:“你又重了。” 欸?! “哪能??!你上一次背我都個把月前了,我最近長個子,自然是要重的。” 身為女子,如何會承認胖這個字眼? 太子一步一個腳印好似邁的極為吃力,再次強調(diào):“是真胖了,下次御膳房做糕點時要少放幾塊,免得背不動你?!?/br> 蹭地一下子,身后的人兒狠狠抱住了他的前胸,使勁搖晃了下,發(fā)表不滿后,怒道:“不帶這樣的!還克扣我的糖糕!你根本是故意損我,好讓我自個走道,我才不信你。” 顯然不承認胖這個字眼用在她的身上,滿滿的嫌棄感。 太子極輕地笑出聲,沒再這個話題上逗弄她。 看了眼天上隱在樹梢后的日頭,享受著清風徐來,鳥語花香,走了好一會兒,才隨意問道:“你怎么突然想去五色湖尋五色鹿?” 提及此事,白筠小臉染上哀愁,嘆息道:“祖父最近身子不好,臥病在床好些時日了,我擔心他老人家。據(jù)說有幸見到五色鹿的人可以許下心愿,我希望祖父的病情快快好起來?!?/br> 太子愣了愣,白閣老年歲漸長,從去年開始就閉門謝客,如今竟已嚴重至此,倘若有個好歹,筠筠怕是會十分傷心,趕忙寬慰道:“你莫要擔心,這會開春,正是萬物復蘇之時,待過兩個月天氣回暖,想必白閣老的病情定會有所好轉?!?/br> 她贊同地點了點頭,笑容里憂愁漸漸散去:“祖父定然很快就會好起來,他還要教我詩詞呢?!?/br> 這一路上,他背著她緩緩而行,步履沉穩(wěn)依舊,仿佛兩人共處的時光匆匆,唯有留下美好的記憶,封存在腦海里。 五色鹿,終究只存在于傳說。 白閣老,終究沒有熬到盛夏。 這些回憶,仿佛就似昨日發(fā)生的一樣。 她自幼喜歡尋找各種理由伏在他的背上偷懶,耍無賴,如今想爬上井口,必須背著她攀爬藤蔓,自幼她就熟悉的身形背影,怎會不露餡? 如今她未捅破這層窗戶紙,不過是裝傻充愣罷了。 太子亦是故作不知,聊起此次她為何遇險的原因:“你因為何事要離開御花園,追那兩名奴才?” 本來她是打算脫離險境見到皇后再一五一十道出事情原委,如今卻是不需要了:“我正巧撞見了他們在假山后密謀,企圖攜帶劇毒進坤德殿,打算用毒謀害皇后娘娘,追他們也不過是想看一眼長相罷了?!?/br> 太子語調(diào)平靜地如實為她解惑:“進坤德殿的吃食,都要在盛放的器皿底部放置一塊銀幣,遇毒自然會顯現(xiàn)黑色,即便是坤德殿內(nèi)的宮女,也是逃不過這層檢查。” 白筠愣了愣,明明是懷揣著正義感要打抱不平,卻成了真傻,一時間懵逼到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雖然早已知道那兩名奴才是專門為了演戲而引她入套,如今聽到真相,還是覺得羞愧難當:“是我莽撞了?!?/br> “確實莽撞了,險些就要了你的命?!边@回,太子的嗓音微沉,十分嚴厲地訓斥道。 是啊,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單是身中蛇毒,就會要了她的小命。 白筠低垂下頭,沒有再做辯解,此時方才明白,他平日里不斷告誡她小心謹慎,提防著壞人并非嚇唬她,而是這宮里的人果真是會吃人。 突然,似想到什么,猛地抬起頭,摸索著他的身體,詢問道:“你一個人冒失地闖進來,可有受傷?” 太子無奈的有些失笑,現(xiàn)在擔心起他是否受傷也不怕太晚了。 她今日受的驚嚇不小,也不愿她再憂心害怕,難得沒再作妖:“你別摸了,不曾受傷,若是我身上見了紅,哪還能氣定神閑與你扯皮那么久,再背著你爬上井口,早就體力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br> 第26章 “你別摸了, 不曾受傷, 若是我身上見了紅,哪還能氣定神閑與你扯皮那么久,再背著你爬上井口,早就體力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 這話很有道理, 白筠不安分的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搭回他的肩膀上。 前胸酥酥麻麻的感覺突然消失,他的心底卻有些悵然若失,搖了搖頭將這些混亂的思緒排除, 突然異常正經(jīng)地交代道:“對了, 今日救你之事,記得不要和外人提起?!?/br> 白筠楞了下,他的言外之意是今日之事權當做沒發(fā)生過,回神后,忙追問緣由:“為何?”末了, 似乎抓到了重點,又補充道:“你不想有人知道是你救了我?” “聰明, 一點就透?!彼α讼? 點了點頭。 “那你的意思是, 這啞巴虧我就先咽下去了?改日再討這血債?”她挑了挑眉, 疑惑道。 若說她肯咽下這口氣, 太子也是咽不的, 從小到大, 哪次出了事不是他兜著,為她討回債。 這種習慣, 就像慢性毒一樣,已經(jīng)侵入骨髓,刮不掉,也解不了。 果然,太子的聲音透著三分冷意,更有一股肅殺之氣蘊含其中:“你的虧,自然會有人替你討回來,只是不是現(xiàn)在?!?/br> 她也不再討債這個問題上糾結應該如何行事,只是乖順地道:“我懂了,就依你所言吧。不過,聽你的口氣,是知道誰給我下的套?” 他的嗓音突然陰翳地用著只能自己聽見的語調(diào)咬牙切齒地念著:“莊妃?!?/br> 這個為了兒子想要染指皇位不惜謀害筠筠的皇妃,他會親自解決。她只用純真無邪地度過著應有的童年就好,這些沾染血腥味的事,就交由他去做吧。 “幕后之人我有猜到,但是不能同你言明,只要你不對外宣稱是聽了奴才密謀企圖暗害皇后娘娘,借機給你下的套,那幕后之人也不敢冒著被發(fā)現(xiàn)掉腦袋的風險,將挾持你的事抖出來?!?/br>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我就說是自己看到了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一時貪玩離開了御花園,待返回時迷路了才被蛇咬傷的?!卑左尴肓藗€自認為還算可以圓謊的理由道。 太子點頭同意了她的這番解釋,畢竟是個孩子,有誰會追究一個孩子貪玩時惹出的事? 他仿佛自說自話解釋道:“況且,此刻坤德殿上下,正借著尋貓的理由在大肆搜索后宮,正好可以掩飾你的失蹤,斷然不會有人聯(lián)想到你被挾持。” 白筠想也未想就點頭同意:“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依你的法子照做吧?!?/br> 枯井大約十米深,他腳踩在井壁凹凸不平處,背著白筠,再沒有遇到波折,迅速地爬到井面。 小心翼翼將她背到一棵大樹底下,讓她坐下來暫且乘會涼,才扶著膝蓋大口喘著氣。 白筠雖看不見,可是聽著他體力不支的喘息聲,心底也明白他的身體狀況定然沒有嘴巴上說的輕巧,往日里莫說背著她了小半個時辰,也是無礙的,何曾這樣難受? 況且他的聲音沙啞沉重,像個遲暮之年的老者,是因為給她吸了蛇毒引起的? 她輕蹙眉頭,從袖子里取出絲巾尋聲摸索而去。 太子見她有所動作,抬眸看了眼,只見那方被她捏在手心里的絲帕,便很是自然地湊過臉挨在她的手指邊。 摸到一張冰涼的臉頰,手指顫抖地縮了縮,小臉有些煞白,追問道:“你身子不適,先回東宮吧,我一個人在這里等著侍衛(wèi)就好了,他們應該也快到了?!闭f著這話,手也沒閑著,絲帕貼著他的面頰一路擦拭到額跡,不過一會兒,就感受到絲巾被汗水浸透了一片潤潤的水澤。 眼見面前的那張小臉蒼白無力,貝齒微微咬著有些泛白的唇瓣,他皺了皺眉,一把將她手心里的絲帕搶了過來,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才安撫道:“無事,他們順著我留下的暗號,應該快到了,我陪著你一起等。” 說完這話,方才注意到她早已凌亂的發(fā)絲,被一陣清風吹拂的微微揚起,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很是自然地為她捋順到了耳后。 他抬眸仔細端詳了后,微微皺眉,不甚滿意:“我給你重新梳理一番,待會若是被外人看到你這幅慘狀,怕是會起疑心?!?/br> 白筠扁著小嘴,軟糯道:“可沒有梳子?!?/br> “無事,我給……”剛想說母后,又硬生生將話語憋了回去,輕咳一聲,趕忙岔開話題道:“不就是雙丫髻,有何難的?!?/br> 是啊,仿佛什么事都難不倒他,白筠心底這樣想著,小嘴不由自主地翹起,微微揚起了下巴,聽見走到她身后的腳步聲,略微恐嚇道:“若是梳不好,我可就要摘了你的發(fā)髻,讓你陪著我一起出丑。” 他笑了下,沒有應答。 修長的手指果然十分靈活,輕而易舉地解開了她右邊猶如潑墨般的烏發(fā),手里將兩股綢緞編制的彩繩遞給她,才得以空出手,以五指為她梳理凌亂毛糙的頭發(fā)。 柔軟纖細的頭發(fā),不一會兒已經(jīng)服服帖帖地在他的手心里理順,待結成髻垂掛于頭頂一側,頗為滿意地又為她梳理左邊發(fā)髻。 白筠抬手摸著已經(jīng)完成的右邊發(fā)髻,還算整齊順滑,難得沒嫌棄道:“倒是個老手,沒丟人,看來是不用陪我一起出丑了?!?/br> 三兩下功夫另一側發(fā)髻也梳理好,不由得嘆息道:“是啊,往日里都是你獨自丟人,難得可以拉我一起下水,也白白錯過了機會?!?/br> 白筠輕哼一聲,看在他頭發(fā)梳的還不錯的面子上,決定不予他計較。而是沉著聲音,有些發(fā)急地將他推了推,催促道:“你快回東宮吧,剛才就讓你走,你還磨蹭了好一會兒,如今趕緊尋太醫(yī)好好診治一下,莫要再耽擱了。” 太子輕笑一聲,仿佛沉穩(wěn)依舊,話音不疾不徐道:“都說不礙事了,你不用擔心,我若是離開了,你再出事,我可沒精力再闖一次龍?zhí)痘ue?!?/br> 是啊,他說的極為輕巧,可她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夠相信,他闖完龍?zhí)痘ue毫發(fā)無損? 她突然冷聲抗拒道:“我不用你陪我等,你走!若是被闖進來的侍衛(wèi)看見是你救了我,到時候宣揚出去,只會說是我害了你!這個罪責我可擔待不起,現(xiàn)在危機解除了,你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一雙素手使勁地將他往外推。 …… 這話聽著有些刺耳,然而他曉得,她是在擔心,只是用另外一種激烈的方式讓他早些回東宮醫(yī)治。 “好,好,你別推了,我現(xiàn)在離開?!碧诱f完這話,果然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