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齊齊格,你們?nèi)茧x開,我不想再有什么人橫生枝節(jié)?!倍酄栃柪淙粚ζ拮诱f,“他若逃竄下來,再將你們劫持,豈不是白費功夫?!?/br> “是,我聽你的?!饼R齊格立時答應,拉著蘇麻喇的手說,“跟我走,回去等玉兒?!?/br> “可是,十四福晉……” 多爾袞不再管她們,獨自爬上山坡,從樹杈上掀下大玉兒的風衣,四下張望了一番地形。 他本就熟悉這里的一切,此刻辨別腳印的方向,估算玉兒被擄去何處,而后退下,命親兵將山腳包圍,決不許放那畜生逃離。 “貝勒爺,您要獨自上山?”親兵十分緊張,“只怕山里有埋伏?!?/br> 多爾袞冷笑:“這光禿禿的山,能藏什么人,被他溜進來一只臭蟲,已是得意了,若在我的眼皮底下藏數(shù)十百人,我還打什么仗帶什么兵。你們留下,人多上山,怕刺激他傷了玉福晉?!?/br> 眾人不敢多言,紛紛退下將山腳包圍,多爾袞看了眼手上的紅風衣,纏在手臂上后,便順著腳步和草木被踐踏破壞的痕跡,一路找來。 天寒地凍,山上風大,那白衣人也是不勝寒冷,拖著大玉兒到了一處避風的地方,嘴里碎碎念地罵著臟話。 他凍得渾身哆嗦,行動越來越笨拙,見大玉兒身上的棉襖十分厚實,眉頭一皺,便伸手扯開她的衣扣。 “你要做什么?”大玉兒護著自己的胸口,下意識地以為要被侵犯,但在這冰天雪地里,顯然誰也不會去想那種事。 “賤人,是你找死!”那人扇了她一巴掌,扯開她的手,死命地要扒開她的衣襟,見大玉兒掙扎,便拔刀想殺她,可轉(zhuǎn)念一想,留下這個女人,多少能威脅多爾袞,現(xiàn)下他保命要緊。 可就在他猶豫的一瞬,大玉兒張嘴咬他的手,白衣人吃痛甩開,玉兒仰天倒下去,正好摔在坡上,一路翻滾了下去。 多爾袞聽見驚呼聲和重響,驚得魂飛魄散,疾步趕上來,但見一個白衣蒙面的男人手里握著短刀站在那里,山坡下?lián)P起飛散的積雪,難道他把大玉兒扔下去了? 殺氣騰騰的男人飛撲而來,多爾袞三兩下就把這畜生撂在地上,白衣人根本沒有招架之力,兩眼一黑就過去了。 “玉兒……”多爾袞順著大玉兒跌落的方向找,前幾日狂風大雪,山坡下的積雪有半個人這么深,人一旦陷落埋進積雪中爬不出來,若再遇上一場雪,頃刻就會被掩埋。 大玉兒從坡上滾下來時,本能地伸手要抓,可干枯的草木無力支撐,還在她的手上拉出一道道血口子,多爾袞越走近,便看見白雪之間刺目的鮮紅,他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終于看見大玉兒倒在雪窩里,而她的衣襟已經(jīng)被扯開,露出貼身的單衣。 “玉兒,玉兒?”多爾袞跳下來,積雪沒過他的膝蓋,他解下纏在手臂上的風衣,將大玉兒從雪中捧起,深一腳淺一腳,奮力爬到了坡上。 “玉兒你醒醒,不要睡,這里太冷?!倍酄栃柋е^續(xù)往坡上走,到了安全之地后,解下自己的風衣再將大玉兒裹嚴實,拍打她的臉頰,要將她催醒。 “玉兒,玉兒……” 大玉兒朦朦朧朧地恢復了幾分意識,是誰在叫她玉兒,她叫布木布泰,是誰第一個叫她玉兒,是皇太極,是她愛的男人,她的丈夫,她的天。 皇太極曾問她,是盛京好,還是草原好,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她想告訴他…… “玉兒,醒醒!”多爾袞大聲地喊著,用力掐大玉兒的人中,一陣激痛,懷里的人終于睜開了眼睛。 大玉兒茫然地看著多爾袞的臉,多爾袞大喜:“你醒了,謝天謝地……” 多爾袞發(fā)出訊號,山下親兵趕來,見這狀況,紛紛要解下自己的風衣給他穿,他大聲呵道:“先把這畜生捆了,將他弄醒,要留活口。除了我之外,不許讓他見任何人,不許任何人審問他,包括大汗?!?/br> 眾人領命,將白衣人捆了抬下山,多爾袞抱著大玉兒一路走下來,上馬后又將她抱在懷里,親兵牽著馬匹,穩(wěn)穩(wěn)地回到了營地。 齊齊格和蘇麻喇跑來,見人被救回來,都是松了口氣,幫著將大玉兒抬入營房,解開風衣,才發(fā)現(xiàn)她的衣衫已經(jīng)被扯壞。 起初都以為是擄走她的人要侵犯她,后來想想,該是在山上冷得受不了,要脫玉兒的衣裳來御寒。 大玉兒手上滿是血口子,身上所幸有棉衣護體,再者積雪厚軟,沒有太多傷痕,但這會兒多爾袞才發(fā)現(xiàn),她的下巴上,也劃了一道血口。 蘇麻喇心疼地直哭,要給大玉兒脫衣裳時,她還驚恐地捂住了胸口。 多爾袞的拳頭,捏得咯咯直響,而齊齊格已經(jīng)冷靜了,對他說:“我們來照顧玉兒,你去想想,怎么向大汗稟告這件事?!?/br> “我再讓人送炭爐進來?!倍酄栃柲抗獗?,轉(zhuǎn)身走開了。 “格格……”蘇麻喇哭得傷心,齊齊格轉(zhuǎn)身來,見大玉兒一臉呆滯和驚恐,也是心疼極了,捏著她的手說,“玉兒不怕,沒事了,沒事了。” 皇宮里,海蘭珠躺了兩天,頭一回下地,看著寶清為她穿鞋,她的心一緊,身體也沒忍住顫抖。 皇太極就在一旁,問道:“沒力氣?沒力氣也下來走走,總是躺著身子才會發(fā)軟?!?/br> 海蘭珠淡淡含笑,把腳伸進棉靴里,鞋子里干爽軟和,她的心也定了。 皇太極攙扶她,就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兩圈,才退燒的人,喝口水都喘得厲害,只走這么兩圈,就覺得頭暈發(fā)脹,楚楚可憐地看著皇太極:“大汗,我走不動了?!?/br> 她重新躺回床上,吃力地喘息著,皇太極為她蓋上被子,擔心不已:“大夫說你是著涼,到底怎么著涼的,難道是夜里我們……” 海蘭珠明白他的意思,頓時臉燒得更紅,皇太極笑了,哄她道:“好了,逗你玩兒的,不過你要小心,身體本就不好?!?/br> 他看向邊上的寶清,訓斥道:“糊涂的東西,若再叫你主子著涼,就滾去做雜役。” 寶清腿一軟,求皇太極饒命,海蘭珠也勸道:“我自己身體不好,怪她做什么,大汗,看在我的面子上。” 皇太極依然憤怒:“那晚就該讓你在門外多跪一會兒,你就清醒了?!?/br> 話音才落,尼滿匆匆進門,一臉緊張地說:“大汗,玉福晉在城外出事了。” 皇太極立時起身問:“什么事,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尼滿簡明利落地說明緣故,他也不知道具體的細節(jié),只能說個大概,聽聞大玉兒被人劫持又滾下山坡,皇太極的眉頭幾乎要擰在一起。 “我去接玉兒,你好生養(yǎng)著?!被侍珮O對海蘭珠道,“你別再急出什么病來?!?/br> 海蘭珠連連點頭,滿目懇求:“玉兒一定嚇壞了,大汗,您、您別再兇她?!?/br> 皇太極的心一沉,連海蘭珠都這么說,自己是不是真的每次遇到玉兒有麻煩,都會責罵她? 城郊練兵場里,營房內(nèi)燒著火爐,暖得齊齊格和蘇麻喇都出汗,可大玉兒還是手腳冰涼,像被凍住了似的不言不語。 蘇麻喇和她說了半天的話,她都毫無反應,急得她輕聲問齊齊格:“福晉,我家格格會不會被嚇傻了?” 齊齊格卻道:“她一定懊惱極了,雖然錯不在她,可鬧出這樣的事,驚動大汗,她一定在想,自己怎么總是惹麻煩,不怪姑姑念叨她坐不住?!?/br> 蘇麻喇委屈地說:“格格從來不惹麻煩,都是麻煩惹她?!?/br> 齊齊格苦笑:“所以啊,你要好好疼她。” 她們守著大玉兒,很快就聽見外頭有動靜,隱約聽得有人拜見大汗,齊齊格和蘇麻喇對視一眼,紛紛起身離開,果然見營房的門打開,皇太極揚塵帶風地闖進來。 冰冷的空氣闖進來,大玉兒不自覺地抬頭看向門前,乍見是皇太極出現(xiàn),她也不知怎么的,竟是一哆嗦。 皇太極看見她的顫抖,便知道她是怕自己罵她,雖然滿腔怒氣,還是被心疼壓了下去,幾步走到床邊,湊近了便看見玉兒下巴上的血痕,他伸手摸了摸:“疼嗎?” 大玉兒僵硬地點頭,終于開口,卻是含淚說:“我又闖禍了……對不起……” 皇太極眼睛一熱,心仿佛被掏空了似的,一把將她擁在懷里:“沒闖禍,玉兒,不怕,我來了?!?/br> 多爾袞站在門前,他在山上喊了無數(shù)聲玉兒,懷里的人都沒有反應,皇太極的一聲“玉兒”,呆滯的人臉上就恢復了生氣。 是不是他永遠也走不進大玉兒的心,是不是就算皇太極立刻死去,他也無法讓大玉兒看他一眼。 “我們出去吧。”齊齊格上前來,一面拉著蘇麻喇,“大汗召喚了,我們再進來。” 屋子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退出去,皇太極檢查了玉兒身上的傷痕,大玉兒抽噎著說:“我沒害怕,我可厲害了?!?/br> 第116 我怕我撐不下去 營房外,多爾袞的親兵正與他低聲說話,那白衣蒙面人已經(jīng)蘇醒,而皇太極來了,只怕皇太極要親自審問。 多爾袞冷冷地說:“他不提,我們也不必提起,你們先把人看守好?!?/br> 轉(zhuǎn)身見齊齊格和蘇麻喇在屋檐下搓手跺腳,他微微皺眉,但愿山上的動靜,無人察覺。 他方才實在是失態(tài),竟然那么大聲地喊玉兒的名字,若是叫皇太極聽見半句……所幸當時留下的都是親兵,個個誓死效忠于他。 此時,皇太極在營房內(nèi)喚人進去,齊齊格和蘇麻喇進門后不久,齊齊格便探出腦袋說:“大汗要回宮,趕緊備馬車?!?/br> 多爾袞吩咐下去,齊齊格走來說:“我進宮看一眼,玉兒沒事了我就回家,你別擔心我?!?/br> “我派人跟著你,不然我不安心,這盛京,如今也不太平了?!倍酄栃柪渎暤?,但看著妻子,目光柔和了幾分,“齊齊格,我不在身邊的時候,千萬保護好自己?!?/br> 齊齊格揚臉笑道:“全盛京的人都怕我,哪個不知道十四福晉厲害?” 多爾袞嗔怪:“別說嘴打嘴,還有,不許再私自跑來,你想看我練兵就跟我說,我?guī)銇?。?/br> 夫妻倆說話的功夫,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唯恐路上冷,還搬了炭爐上馬車。 皇太極親自抱著大玉兒出來,她被裹在風衣里,風帽蓋著臉,誰也看不見,二人上了馬車,皇太極便吩咐多爾袞:“夜里進宮?!?/br> “是?!倍酄栃柋瑔蜗ス虻?,“臣沒能保護好玉福晉,請大汗降罪?!?/br> 皇太極冷然:“罷了,進宮再議?!?/br> 眾人擁簇大汗返回城內(nèi),馬車遠去,練兵場上頓時安靜了,寒風烈烈,從遠處有烏云緩緩而來,怕是又要作雪。 多爾袞后怕不已,眼前揮不去大玉兒倒在積雪中的模樣,還有她醒來時,茫然看著自己的目光。 他心里明白,大玉兒一定聽見了他的呼喚,過幾天她回過神,她不再害怕,等她冷靜下來……她是不是就該徹底疏遠自己了? 皇太極帶著玉兒回城,坐馬車穿過街巷,直奔皇宮,隨著急促的馬蹄聲,這件事也迅速傳入了大阿哥府。 豪格本在家中等待消息,想要知道多爾袞是如何將炮兵步兵騎兵組合一起訓練,誰知手下竟傳來消息,他派去的人被多爾袞發(fā)現(xiàn),還發(fā)生了沖突被俘,更糟糕的是,那人竟然對大玉兒出手。 “那個女人跑去練兵場做什么?”豪格勃然大怒,把茶幾拍得震天響,“這個娘們兒真是禍水,哪里都有她的事,真他娘的該死。” 親信提醒他:“貝勒爺,現(xiàn)在不是說玉福晉的時候,您該想想,如何在大汗和多爾袞之間,擺平這件事。” 豪格目光陰鷙:“那個人嘴巴緊不緊?” 親信憂慮:“難說,多爾袞手段狠辣,只怕沒有他撬不開的嘴?!?/br> 豪格氣得來回踱步,額頭上青筋暴起,怒聲問:“那你們說,我該怎么辦?” “貝勒爺,叫小人看,您不如……去向大汗坦白,讓大汗為您在多爾袞面前撐一把?!彼挠H信湊近了,輕聲出主意,“又或是反過來,瞞著大汗,去向多爾袞講明,欠他一個人情?!?/br> “放屁!”豪格怒斥,“我寧愿叫阿瑪打死,也不向多爾袞那賤人生的孽種低頭?!?/br> “貝勒爺,若是被動等大汗來找您,大不了被大汗飭責一頓,可若被動等多爾袞來找,您想想,到時候連大汗的面子也……” “夠了夠了!”豪格暴躁不已,“退下,都給我滾?!?/br> 皇宮里,馬車長驅(qū)直入,直到鳳凰樓前才停下,皇太極要抱玉兒回側(cè)宮,她卻說:“我自己能走。” “你逞什么強?”皇太極沒忍住,虎起臉來,但一見玉兒下巴上的傷痕,又心軟了,好生說,“你能走嗎,腳沒崴傷?” 大玉兒淺淺含笑:“腳沒事,我自己走,我怕孩子們看見,別嚇著她們。我真的沒事,掉在雪窩里,軟綿綿的?!?/br> 皇太極嘆息,伸手攙扶了一把,一路護著她進門。 側(cè)宮里,虛弱的海蘭珠聽見動靜,撐著寶清的身體,站在窗下張望,見大玉兒裹著鮮紅的風衣,自己從鳳凰樓下走進來,她不禁朝窗前探出身子,想看得更仔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