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曾叮囑過，不要讓多爾袞再靠近大玉兒，眼下大玉兒卻在人家里喝得不省人事，哲哲心中很是忐忑。

    “皇上，把玉兒接回來了吧。”海蘭珠道。

    “朕去接？”

    就在剛才，皇太極和海蘭珠商量好，往后要以朕自稱。海蘭珠聽玉兒提過，漢家的帝王，自稱孤或寡人，還有朕，她覺得孤寡太苦，還是朕來的好聽，玉兒也這么說。

    但此刻，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shí)候，其實(shí)海蘭珠的意思，只是把玉兒接回來，皇太極以為是讓他去接，自然他去接，玉兒會(huì)更高興，她便笑道：“是啊，皇上去接吧?！?/br>
    皇太極搖頭：“朕去接，成何體統(tǒng)，弄得大驚小怪，讓人人都知道皇妃在親王府中喝的酩酊大醉？玉兒又要被人非議，何苦來的，你們悄悄的去把她接回來，別弄出太大的動(dòng)靜?！?/br>
    哲哲與海蘭珠看了眼，希望海蘭珠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好好安撫皇上，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請皇上不要?dú)鈵?。好在，海蘭珠懂了，回以請姑姑放心的眼神。

    如此，宮里派人到睿親王府，在府中幾位嬤嬤的陪同下進(jìn)了內(nèi)院，蘇麻喇帶著三個(gè)小格格早就在等了，連她都沒能見一眼內(nèi)院里的光景。

    據(jù)說臥房里，兩個(gè)美人兒醉臥在炕頭，莊妃娘娘被嬤嬤們抱起來時(shí)，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睿親王福晉亦如是，兩個(gè)人睡得死沉死沉。

    大玉兒被一路送回永福宮，皇太極和海蘭珠站在關(guān)雎宮的屋檐下，看著大玉兒被抱進(jìn)門，海蘭珠便是要來看望meimei，可皇太極攔下了：“一會(huì)兒她耍酒瘋推搡你，如何使得？朕去看便是了?！?/br>
    這一邊，宮女們幫著娘娘洗漱更衣，折騰半天，大玉兒終于有幾分清醒，迷迷瞪瞪的看著眼前人影晃動(dòng)，有高大的身影從人群中破開，一步步走向她。

    她很努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了皇太極的面容。

    曾經(jīng)啊，她日日夜夜盼著皇太極回家，從他踏進(jìn)盛京城的大門，大玉兒可以歡喜地笑到他離開盛京的那天，而后繼續(xù)期盼，期盼下一次的相見。

    僅僅相見，就能讓她無比喜悅，她愛他，她愛自己的丈夫，愿為他做一切，愿生死相隨。

    她花了多少心血，讓自己變成他所喜歡的樣子，她一直以為，從那以后，皇太極對她的愛情，便是她所期待的。

    可是，jiejie來了……

    皇太極稍稍靠近些，濃烈的酒氣就沖入鼻息，這不是盥洗更衣能去掉的氣息，在大玉兒的身體里，不知灌下了多少烈酒。

    他一手托起大玉兒的后背，大玉兒很艱難地睜著眼睛，皇太極問：“醒了嗎？”

    大玉兒卻并沒有理會(huì)，她伸出手，輕輕撫摸皇太極臉上的輪廓，她確信眼前的人就是她的丈夫。

    “醒了嗎？”

    “皇上，我再也不能給你生孩子了，哈……皇上，我在多爾袞家喝了好多好多酒，是報(bào)應(yīng)對吧，這是報(bào)應(yīng)?！?/br>
    她醉著，說的話，卻是清醒的。

    皇太極立時(shí)就明白大玉兒是什么意思，他早就告誡過她，多爾袞家的東西不能隨便吃，而那年除夕，他讓大玉兒看著齊齊格吃下攙有絕育藥物的食物，并送下一杯杯烈酒催化。

    所以呢，她今天跑去多爾袞家里大吃大喝，是故意要斷她自己的后路？就因?yàn)楹Ｌm珠懷孕了，她覺得自己不再被需要了？

    那日從永福宮門前走開，皇太極莫名地有幾分心疼，此刻仔細(xì)地想想，他承認(rèn)，這些日子，他幾乎沒關(guān)心過大玉兒。

    一則公務(wù)繁忙，二則但凡有時(shí)間就只想見海蘭珠，玉兒是吃醋了吧。

    可倘若她還是像剛開始那樣折騰那樣鬧，他或許還會(huì)多看一眼，多問一句，但她一直很安靜很乖順，才讓皇太極很放心地“無視”她……

    是啊，不鬧騰的還是玉兒嗎，是她長大了沉穩(wěn)了，還是太痛苦以至于要深藏心底？

    可皇太極不明白，玉兒那天親口答應(yīng)愿意在四妃最末，說能為自己排憂解難她很驕傲，她是真誠的，皇太極毫不懷疑。

    那現(xiàn)在又為什么這樣悲傷，仿佛自己虧欠了她一生。

    大玉兒沒有幾分精神支撐自己清醒，很快就熟睡過去，烈酒讓她幾乎連夢都不做，一覺酣睡到天明。

    再次清醒時(shí)，除了頭疼欲裂，腦中更是一片空白，昨晚的記憶雜亂地糾結(jié)成一團(tuán)，她記得多爾袞，又仿佛見過皇太極。

    睿親王府中，齊齊格醒來時(shí)，臥房里空無一人，酒桌杯盞還沒撤去，下人似乎是不敢亂動(dòng)，她喊了一聲，婢女們和庶福晉都進(jìn)來了，她們早就候著。

    “玉兒呢？”好在，齊齊格還記得大玉兒和孩子們。

    “昨晚宮里派人來，直接把莊妃娘娘接走了，您和莊妃娘娘睡得不省人事，奴婢也不敢擅自動(dòng)彈您?！辨九畟儜?yīng)著。

    “福晉，讓妾為您洗漱吧，那樣能舒服些?！笔x們，命婢女將酒桌撤了，再打熱水來，或去拿干凈的衣裳。

    齊齊格懵懵的，昨晚的記憶，只停留在和大玉兒碰杯飲酒的光景，后來她好像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可說的什么自己完全記不起來，整個(gè)兒就斷片了。

    “王爺呢？”齊齊格終于想起丈夫來。

    “王爺昨晚回來過，大抵是發(fā)現(xiàn)莊妃娘娘醉倒在這里，為了避嫌，立刻就走了?！笔x應(yīng)道，“王爺頭也不回地走了?！?/br>
    “是啊，玉兒在，他怎么好留下，不然說也說不清楚?！饼R齊格重重喘口氣，心里一激靈，輕聲問，“他生氣了嗎？”

    庶福晉笑道：“王爺怎么會(huì)和您生氣呢？”

    齊齊格傲然一笑，奈何頭疼得厲害，這會(huì)兒可不是得意驕傲的時(shí)候，自責(zé)道：“我還是要立刻進(jìn)宮一趟才行，姑姑非要扒了我和玉兒一層皮不可。”

    但齊齊格洗漱預(yù)備進(jìn)宮的功夫，大玉兒已經(jīng)跪在清寧宮了。

    哲哲氣得什么話都不想對她說，這大汗稱帝、后宮封妃才多久，就鬧出這樣的笑話，好在昨晚睿親王府沒有別人，好在他們悄悄的把人帶回來。

    但這事兒，早晚要傳出去，哲哲即便能管束宮人的嘴巴，也管不住睿親王府的人，更何況大街上還有人呢。昨天大玉兒就像是被泡在酒壇子里，滿身酒臭，隔著很遠(yuǎn)都能聞見，她一個(gè)女人家，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更何況玉兒在宗親里的口碑一貫不怎么好，前前后后出格的事全在她頭上，一會(huì)兒打人了，一會(huì)兒離家出走了，又一會(huì)兒從馬上摔下來，就沒有消停的時(shí)候。

    哲哲光是想一想，肺都要?dú)庹?，若非阿黛攔著，恨不得用戒尺把她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抽一頓。

    若是平日罰跪，大玉兒心里不定怎么羞恥抗拒，但今天她的酒還沒醒透，頭疼得要裂開似的，把膝蓋上的疼都給掩蓋了。她只是不停地晃動(dòng)身體，腦袋里一片恍惚，但晃得太厲害，既會(huì)遭來哲哲的責(zé)罵，說是再不老實(shí)，就跪到門外頭去。

    崇政殿里，皇太極散了朝，留下幾位大臣要再議事，尼滿來送茶時(shí)，他順口問了句：“玉兒醒了嗎？”

    尼滿尷尬地笑道：“皇上，莊妃娘娘已經(jīng)在清寧宮罰跪了，皇后娘娘動(dòng)了大怒，宸妃娘娘去說情，也被打發(fā)回去了?！?/br>
    皇太極輕嘆：“讓她清醒清醒吧?！彼攘瞬?，把茶杯還給尼滿時(shí)，又問，“昨晚多爾袞不在家？”

    尼滿眉頭微微一顫，垂首道：“皇上……睿親王回去過一次，但據(jù)說聽聞莊妃娘娘在家中，立馬調(diào)頭就走了?！?/br>
    皇太極面色一沉：“是在家門口就走的，還是進(jìn)去了，又再出來？”

    尼滿將自己所知的，都告訴了皇帝，雖然多爾袞的確進(jìn)門，但那么短的時(shí)間，怕是什么也做不了，更何況睿親王福晉也在，嬤嬤們把莊妃娘娘抱回來時(shí)，姐妹倆正睡在一起。

    皇太極揮手示意他退下，把幾個(gè)大臣喊到面前，繼續(xù)他的國家大事。

    就在大玉兒漸漸扛不住膝蓋的劇痛時(shí)，齊齊格進(jìn)宮了，一進(jìn)門見這光景，和哲哲對視一眼，什么話都沒說，老老實(shí)實(shí)就跪在大玉兒的身邊。

    哲哲輕哼一聲，齊齊格嚇得一哆嗦，把頭低下了。

    皇后每日禮佛的時(shí)辰，不能耽誤，撂下姐妹倆，往佛堂去了。

    門前的小宮女，機(jī)靈地跑進(jìn)來：“娘娘，皇后娘娘去佛堂啦，您坐會(huì)兒吧，十四福晉，您也歇歇吧，奴婢在外面守著?！?/br>
    大玉兒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痛苦地揉搓膝蓋，臉上抽成一團(tuán)。

    “玉兒，我們喝一壇酒?！饼R齊格悄聲道，“我早晨起來看，酒壇都空了?！?/br>
    “都怪你！”大玉兒恨道，“騙我喝酒，喝出事情來了吧，我可都跪了一個(gè)時(shí)辰了，你也給我跪滿才行?！?/br>
    齊齊格說：“一會(huì)兒姑姑回來了，我們好好認(rèn)錯(cuò)，你剛才沒嘴巴硬頂撞姑姑吧？”

    “我一進(jìn)門，就讓我跪下?！贝笥駜壕镏欤耙皇前Ⅶ鞌r著，姑姑都要抽我了。疼死我了，膝蓋要碎了……”

    齊齊格眼珠子輕輕轉(zhuǎn)，小心翼翼地問：“玉兒，昨晚我都對你說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第176 玉兒也喜歡“宸妃”

    大玉兒茫然地?fù)u頭：“我現(xiàn)在腦袋里一團(tuán)亂，不過我倒是記得你說了很多話，一直在念叨東莪。”

    齊齊格試探：“還有嗎？”

    大玉兒只要用力回想，頭就疼得發(fā)狂，她捂著腦袋說：“哦……我怎么覺得，我見過多爾袞，我見過他嗎？還是你念叨的太多，我以為我見到他了？”

    齊齊格忙道：“多爾袞是回來過，聽說我們喝醉，就走了，也許你是看見他了?！?/br>
    大玉兒大驚失色，雙手捂著臉：“慘了慘了……”

    “玉兒?！?/br>
    “姑姑會(huì)殺了我?！贝笥駜喊涯樎裨谙ドw里，知道這次真是闖禍了，莫說多爾袞，就是被別的人撞見酒后失態(tài)，也是要觸怒姑姑底線的。

    但其實(shí)，她還想說，皇太極也會(huì)生很大的氣，皇太極都不喜歡她和多爾袞有什么瓜葛不是嗎，不過現(xiàn)在想想，他大概已經(jīng)不會(huì)在乎了，估摸著知道了，也只是一笑了之。

    這么一想，心就疼厲害，她晃了晃腦袋，不想了，不想了。

    很快，哲哲禮佛歸來，小宮女忙來通風(fēng)報(bào)信，兩個(gè)人趕緊老老實(shí)實(shí)跪好，哲哲進(jìn)門就問：“剛才坐了嗎？”

    兩人彼此看了看，唯有點(diǎn)頭承認(rèn)，求哲哲饒恕。

    哲哲在她們額頭上重重地點(diǎn)，連齊齊格都不饒，怒道：“這兩年多爾袞回來，你反而越發(fā)不如從前謹(jǐn)慎，凈跟著玉兒瞎胡鬧，是多爾袞把你寵壞了，還是我把你寵壞了？”

    “姑姑，我錯(cuò)了……”齊齊格抓著哲哲的手，“我再也不敢了，您饒過我這一回，昨晚也是玉兒哄我喝酒，讓我陪陪她，我也沒法子。”

    大玉兒瞪大眼睛，拽著齊齊格：“你這個(gè)家伙，你怎么睜眼說瞎話?！彼⒖滔蛘苷軤庌q，“姑姑，不是我，是齊齊格啊，是她硬拉著我喝酒，真的不是我。”

    哲哲在她們額頭上一人拍了一巴掌，疼得她們抱著腦袋齜牙咧嘴，她怒道：“我在跟你們開玩笑嗎？你們還有心情在我跟前一搭一唱的？你們?nèi)缃袷谴笄遄钭鹳F的女人，你們不自重不自愛，還指望別人來尊重你們？給我跪好了！”

    哲哲命阿黛看著她們，跪滿一個(gè)時(shí)辰后，才可以離開。而這之后，大玉兒將被禁足在永福宮，齊齊格被禁足在睿親王府，十天之內(nèi)沒有哲哲的允許，哪個(gè)都不許出門，玉兒連書房都不準(zhǔn)去。

    “我去向大汗解釋，你看好她們?！闭苷芰滔氯耍刂氐貒@了口氣，往崇政殿去了。

    姑姑走后，大玉兒就斜眼睨著齊齊格，齊齊格沖她嘿嘿笑，大玉兒氣得伸手?jǐn)Q她屁股，她疼得跌坐在地上。

    阿黛不得不來勸：“娘娘，福晉，您二位可別鬧了，皇后娘娘她昨晚氣得一夜沒睡呢，先過了這關(guān)可好？”

    見莊妃娘娘老實(shí)答應(yīng)，但一臉委屈，阿黛欲言又止，輕輕一嘆，站到一旁去。

    崇政殿的大臣還沒散去，哲哲等在側(cè)殿里，命宮人預(yù)備了涼茶涼瓜，果然皇太極來時(shí)就喊渴，舒坦地喝了茶，哲哲又將削好的瓜遞給他。

    “她們還在罰跪？”皇太極道，“你屋子里地磚硬，別把膝蓋跪壞了，饒了這回吧。”

    哲哲道：“她們才不傻呢，會(huì)偷懶的，不然我來這里做什么？”

    皇太極頷首：“朕明白了?！?/br>
    哲哲將瓜遞給皇太極，看著他慢慢吃，自己便慢慢道：“我知道，我說這些話不合適，皇上……玉兒瘦了很多，您發(fā)現(xiàn)了嗎？”

    皇太極咬了一半的瓜，含在嘴里，看著哲哲。

    哲哲道：“是齊齊格那天說的，她不說我還真沒發(fā)現(xiàn)，剛才她和齊齊格跪在一起，我從背后看，原本姐妹倆差不多的身量，玉兒如今……”

    她越說，心越疼，眼中含淚道：“皇上，這兩個(gè)月，登基大典前后，咱們好像沒怎么在乎她，是不是？”

    皇太極慢慢咽下，放下未吃完的那些，拿了帕子擦手。

    哲哲說：“你國事繁忙，分身無暇，我們該體諒才是，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