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道：“只怕往后這樣的事，不會少，我每次都怕尷尬不管嗎？姑姑你帶大了皇上，你該知道，皇上骨子里的脾氣是什么樣?！?/br>
    石榴低下頭：“您說的是，皇上小時候的脾氣，連他親額娘都受不了。一場天花，叫皇上變了一個人似的，可奴婢也相信俗話說的，三歲看老?！?/br>
    舒舒道：“他總有控制不住的時候，他總有做錯事的時候，我相信昭妃絕不會冒犯皇上，可她不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嗎，不知道她的丈夫是大清的天嗎？”

    石榴無話可說，兩個脾氣都不好的人撞在一起，真是叫人cao心。

    舒舒再怎么無奈，事兒也要去辦，下令：“把宮女帶來，我看幾眼，問幾句話，再做決定。”

    名叫秋月的宮女，出身漢軍包衣旗，本姓張，是個南方來的漢家女子，長相干凈，身材嬌小，此刻嚇得瑟瑟發(fā)抖十分可憐。

    舒舒以為她年紀(jì)很小，誰知一問，比昭妃還大一歲。

    “那也好，年長幾歲，好歹懂事?！笔媸娴?，“我會向太后請旨，封你為答應(yīng)，隨榮常在她們一同住，往后就是皇上的后宮，事事處處謹(jǐn)言慎行，別丟皇上的臉?！?/br>
    張氏呆若木雞，連磕頭謝恩都忘了，經(jīng)石榴提醒，才顫顫巍巍磕了頭。

    而此刻，皇帝散了朝，已經(jīng)去慈寧宮，石榴一直派人盯著動靜，沒多久就傳話來，說太皇太后把昭妃也找去了。

    舒舒吩咐張氏：“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是接你去住處，還是去慈寧宮磕頭，自然會有人來帶你。”

    “奴婢遵旨。”張氏趴在地上，帶著哭腔應(yīng)答。

    “不許哭?！笔媸嫱?yán)無比，“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哭什么？”

    石榴上前勸說：“娘娘，您過去吧，這里交給奴婢，奴婢請榮常在來帶她，榮常在穩(wěn)重?！?/br>
    舒舒顧不得那么多，遂調(diào)整心情，匆匆往慈寧宮來。

    一進(jìn)門，就見玄燁在老地方站著，不用問也知道，皇帝又被老祖母罰站了。

    “早晚站出個坑來?！笔媸娼?jīng)過玄燁身后，念叨這一聲，果然被玄燁喊下，“你站住。”

    玄燁沒轉(zhuǎn)身，舒舒也沒回頭，都看不見對方的臉，可卻能猜到彼此的心情。

    舒舒說：“我許了張氏答應(yīng)的位份，會把她交給榮常在照顧，往后是正兒八經(jīng)的后宮，你若喜歡，隨時都可召幸?！?/br>
    玄燁沒出聲，舒舒回過頭，沖著皇帝的后腦勺狠狠地說：“窩里橫?！?/br>
    “放肆！”玄燁猛地回過頭，舒舒根本不懼怕他，微微一笑，“皇上繼續(xù)罰站吧，今天的風(fēng)愜意得很。”

    門里頭，蘇麻喇出來了，也不知道小兩口在拌嘴，呼喚道：“皇后娘娘，太皇太后要見您。”

    舒舒向玄燁福了福身，深呼吸后冷靜下來，穩(wěn)穩(wěn)地進(jìn)門來。

    離座向她行禮的靈昭，憔悴蒼白，淚水花了妝容，十幾歲的人，實(shí)在不該有這樣的光景。

    紫禁城的三年，硬是把她們從花骨朵的少女，都掰成了成熟的婦人，紫禁城三年，只怕抵得過外頭十年、二十年。

    “昨晚是不是身體不適，不能侍奉皇上？”舒舒開口便問靈昭，“今天好些了嗎？”

    靈昭淚眼相望，都是聰明人，她當(dāng)然明白皇后的意思：“臣妾……好多了?！?/br>
    舒舒頷首，繼而向玉兒告罪，說她沒關(guān)心昭妃的身體，沒安排好皇帝的起居，使得昭妃無法侍寢，才獻(xiàn)上了自己的宮女。

    雖然有失體統(tǒng)，但宮女在離宮前，隨時可能成為后宮，這也是她們的命數(shù)，這本不該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皇祖母，是孫兒沒能好好安排一切，求皇祖母責(zé)罰?！笔媸婀蛳碌?，“昭妃嚇壞了，您就把她交給孫兒吧。”

    “你把她帶走吧。”玉兒也冷靜了，聽完舒舒的話，心里踏實(shí)幾分，往窗外罰站的人看了眼，無奈地?fù)u頭：“我和玄燁還有國事相談，你們先退下?！?/br>
    第792章 皇祖母不能死

    靈昭跟著舒舒離開了慈寧宮，從玄燁身后走過，她頭也不敢抬。先前來時，皇帝就在這兒站著了，雖然太皇太后什么也沒說，可靈昭知道皇帝是在受罰，為了昨晚的事。

    “娘娘。”走出宮門，靈昭忍不住開口，“皇上他……”

    “也不是頭一回了，你看慈寧宮的人，都習(xí)慣了?！笔媸孑笭枺笆Ｏ碌氖?，就交給皇祖母吧?！?/br>
    “娘娘承擔(dān)責(zé)任，為臣妾周全，臣妾感激不盡?！膘`昭屈膝，滿眼的悲傷，卻還要堅持她的固執(zhí)，“可事情出在翊坤宮，是臣妾的錯，臣妾甘愿受罰，不愿皇后娘娘為了臣妾遭受非議?！?/br>
    舒舒有滿肚子安慰人的話，可她知道靈昭聽不進(jìn)去，唯有拿出威嚴(yán)來，冷聲道：“既然如此，就別在這里跪我，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此刻你又不怕遭人非議了嗎？起來吧，回去好好歇一歇，你怕是一整夜沒睡著，別叫底下的奴才看見你如此憔悴?！?/br>
    靈昭眸光空洞，就算這番話，她也沒能聽進(jìn)幾句。

    舒舒亦不愿與她僵持，帶著人就走了。

    榮常在早已等候在坤寧宮，張氏在她的安撫下，平靜了好些，舒舒歸來，吩咐榮常在：“我把人交給你照顧，這幾日恐惹是非，封答應(yīng)的旨意之后會下來，在那之前，別叫太監(jiān)宮女輕易欺辱了她?！?/br>
    “臣妾領(lǐng)旨?！睒s常在應(yīng)下，與張氏一道行禮后，便識趣地帶她離開了。

    舒舒回到屋子里，揉著發(fā)脹的腦袋對石榴說：“昭妃那顆心啊，細(xì)瓷做的?！?/br>
    石榴端上茶來：“娘娘放寬心，左右還有太皇太后在，您夾在中間本就尷尬?！?/br>
    舒舒道：“在皇上看來，昭妃只要一切順從，就能天下太平，可她不甘心，更不覺得自己是一顆棋子。她認(rèn)真地對待自己和皇上的感情，可皇上半點(diǎn)不在乎，他只想要一個聽話的后宮，你說兩個人的心思不在一條道上，能合的起來嗎？”

    石榴說：“昭妃娘娘為了皇上和宮里的事，盡心盡力，自然就覺得該得到同等的回報。娘娘，不瞞您說，奴婢時不時會想起孝康皇后當(dāng)年，起先的時候，先帝對她也是諸多的看不順眼，當(dāng)面責(zé)備不是一回兩回，甚至說小姐她故意勾引先帝。哎……”

    舒舒安撫石榴：“姑姑別難過，那也不能一樣，額娘什么出身什么品格，昭妃雖好，終是不及。倘若她將來憑真心真意獲得皇上的青睞，我也會和皇上一起守護(hù)她，更何況眼下，我已在守護(hù)她?！?/br>
    然而小半個時辰后，傳回來的話，卻說皇帝還在罰站，這前后都快站一個時辰，可見太皇太后是動了大怒。

    “娘娘，您看您要過去嗎？”石榴問舒舒，“總要給皇上一個臺階下，也給太皇太后一個臺階下。”

    舒舒莞爾：“祖孫之間，沒什么臺階不臺階的，姑姑別cao心，皇上心里比誰都明白他干了什么，興許都不是皇祖母在罰他，他在罰自己冷靜?！?/br>
    石榴見皇后如此淡定，就不敢跟著瞎攙和，稟告舒舒道：“翊坤宮大門敞開著，昭妃娘娘也是知道輕重的，一樣是冷靜了就好了?！?/br>
    舒舒放下手里的書冊，想起一事來：“我忘了告訴她，張氏已封答應(yīng)，雖不是要和她商量的事，但知會一聲也是客氣，這下子，她該覺得我輕視她了。”

    石榴說：“可換做誰，都該這樣處置，難道殺了那個宮女不成？”

    然而，舒舒猜中了。

    此刻翊坤宮里，冬云打聽到消息，說秋月已經(jīng)封了答應(yīng)，靈昭一雙眼睛，兇狠怨恨地瞪著她：“你說什么？”

    事實(shí)如此，冬云編不得也瞞不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榮常在接走了，已經(jīng)下令宮人們以禮相待，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早在皇后去慈寧宮前就下達(dá)了。”

    “她都不用和誰商量，做皇后實(shí)在了不起，敢情皇帝要的，不是她的宮女?！膘`昭滿腹惡心，無法理解赫舍里舒舒這樣做的目的，是不是將來秋月生龍生鳳，步步高升，還要有一天和自己平起平坐。

    冬云怯怯地說：“娘娘，您想開些……”

    靈昭緊緊握拳，恨得咬牙切齒：“我會想開的，一定會?！?/br>
    慈寧宮里，玄燁漸漸有些站不住，蘇麻喇適時走來，溫和地說：“皇上快進(jìn)去吧，難道要皇祖母來請您？”

    玄燁朝祖母的寢殿望了眼，輕聲問：“皇祖母還在生氣嗎？”

    蘇麻喇笑道：“能不生氣嗎，皇上忒胡鬧，這是昏君才做的事。”

    玄燁垂下眼眸：“連嬤嬤都這樣說朕，朕還怎么敢去見皇祖母?！?/br>
    蘇麻喇道：“那也是敢作敢當(dāng)才好呀，皇上去吧，真要把皇祖母氣出病來嗎？皇上，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您漸漸長大，太皇太后就漸漸老去，現(xiàn)在夜里晚睡一個時辰，第二天精神就不好。哪里還能像年輕那會兒，通宵達(dá)旦地挑燈夜讀，第二天也照樣生龍活虎，皇上，您以為太皇太后會永遠(yuǎn)年輕永遠(yuǎn)康健嗎？”

    這些話，字字沉重，玄燁頓時緊張起來，轉(zhuǎn)身就奔進(jìn)寢殿。

    玉兒靠在軟墊上出神，忽然見孫子跑來，撲通一下跪在塌下，她哼笑：“皇上，這是做什么？”

    玄燁早把自己睡了宮女的事，拋在九霄云外。

    細(xì)細(xì)看祖母，只見雙鬢漸白，眼角的皺紋也日益深邃，曾經(jīng)飽滿光澤的肌膚，開始松弛暗淡，皇祖母老了，為了大清，為了他們祖孫父子三代人，辛勞了一輩子，cao心了一輩子。

    “皇祖母……”玄燁熱淚盈眶，“孫兒錯了?！?/br>
    玉兒冷冷別過臉：“我最厭煩你祖父和你阿瑪對我說對不起，到如今，要開始厭煩你說這句‘我錯了’，收回你的話，你堂堂皇帝，何錯之有？”

    玄燁俯身叩首，不敢起來。

    玉兒道：“我還沒死呢，你磕頭做什么？”

    玄燁一動不敢動。

    玉兒嘆息：“拿女人撒氣，算什么本事，可見你比你爹，也強(qiáng)不到哪兒去，你退下吧，我現(xiàn)在不想見你?！?/br>
    玄燁抬起頭，臉上有淚水，玉兒看見，坐起來，伸手抹掉了，將他輕輕往后一推：“滾出去，別在我跟前丟人現(xiàn)眼?！?/br>
    屏風(fēng)外頭，蘇麻喇聽得提心吊膽，格格每說一個字，她就一哆嗦。

    可蘇麻喇心里又是高興的，這樣的重話，這樣的責(zé)備和斥罵，當(dāng)年對著自己的兒子，格格可是半個字都不敢說。

    蘇麻喇悄悄探頭看了眼，玄燁已經(jīng)坐在了格格身邊，祖孫倆執(zhí)手不語。看得出來，格格嫌棄得很，可是做孫子的，死死抓著祖母的手，就是不放開。

    “真真是冤家?！碧K麻喇哭笑不得，安心地去準(zhǔn)備茶水了。

    玉兒這里，嘆息道：“你早晚把皇祖母氣死，可是皇祖母不能死，我死了，我的玄燁就真成了孤兒?！?/br>
    玄燁心內(nèi)的恐慌，全在眼睛里，一下什么氣焰都消了。

    玉兒道：“皇后說，是昭妃身體不適，主動將宮女獻(xiàn)給你，那就這么著吧?！?/br>
    玄燁很意外：“她已經(jīng)做決定了？”

    玉兒道：“這才是一國之母該有的魄力和威嚴(yán)，人家一早得到消息，就干脆利落地把事情定下了，你呢？玄燁，我問你，鈕祜祿氏若一脖子吊死了，你打算怎么辦？你打她罵她，你也不能羞辱她?！?/br>
    玉兒恨得，在玄燁腦袋上重重戳了一指頭：“糊涂的東西！”

    玄燁不敢爭辯，老老實(shí)實(shí)聽訓(xùn)。

    “大李子呢?！庇駜簡救耍宦暵晜鞒鋈?，大李子一陣風(fēng)地跑了進(jìn)來。

    “即日起，皇帝禁房事三個月?！庇駜旱?，“一天都不能少，不然就是你的腦袋搬家?！?/br>
    大李子咽了咽唾沫，腦袋磕在地毯上：“奴才遵旨，奴才遵旨……”

    玄燁很尷尬，這樣的懲罰，祖母就沒給他留半點(diǎn)情面。

    但玉兒又一嘆：“坤寧宮除外。”吩咐蘇麻喇，“去翊坤宮看看，昭妃怎么樣了。”

    蘇麻喇領(lǐng)命，親自前來，走到翊坤宮外的路上，卻遠(yuǎn)遠(yuǎn)看見冬云往北邊去，她沒多想，先進(jìn)門去辦差事。

    冬云一路往北，拿著昭妃下賜的令牌，竟是出了神武門，直奔家中而去。

    第793章 窮途末路，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