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安靜靜，偶爾有“咚咚”的不規(guī)則的敲擊聲。

    一眼掃過去，全部都是古典家具桌椅，有個姑娘坐在屋子最里側(cè)的桌子后頭，斯文安靜，黑框眼鏡襯的皮膚白嫩，長長的卷發(fā)隨便攏起來，穿一件素色圍裙。

    她面前一桌子的工具，量尺，大小不一的皮塊，針線，錘子，錐子，還有些沈奪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她正低頭認(rèn)真用小錘子在一塊皮子上砸眼。眼神沉靜溫和，是沈奪從來沒見過的樣子。

    跟昨晚那個癱在沙發(fā)上，翹著腿玩節(jié)奏大師，指使他給她倒杯水時候的樣子——

    完全不同。

    第4章

    忽然發(fā)現(xiàn)，認(rèn)識林染以來，見過她太多面。

    游樂場那個女魔頭，領(lǐng)證那天的名媛范兒，酒吧里的黑色·誘惑，家里的不修邊幅，眼前的斯文沉靜。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林染目前研究生在讀，還有幾個月就畢業(yè)了，正是做課題忙的時候，怪不得每個月只做兩款包，原來還是個“兼職”。

    直到里面的姑娘覺出異樣，抬頭看過來的時候，沈奪才勉強回神，打起精神整理好面部表情，走過去“呦”了一聲：“這不是我媳婦兒嗎？”

    林染一臉問號，手里還舉著小錘子：“你怎么來了？怎么知道我在這？”

    “我不知道。”沈奪打量這間房子，走到林染對面抽了把椅子大喇喇坐下：“是你親愛的婆婆，我媽，非要素悄坊的包，讓我來買，哎——”

    他順手拎起桌上的尺子把玩在手里，“什么情況啊，你跟這兒干嘛呢？”

    林染一把抽回男人手里的尺子：“別亂碰我東西?！备?dāng)初沈奪那欠抽的口氣一模一樣。

    可逮著機會報復(fù)了。

    “別告訴我你就是那幫女人傳的賊邪乎那個老皮匠的關(guān)門女徒弟?！?/br>
    沒人搭理他。

    沈奪倆手墊在腦后，靠在椅背上，欠嗖嗖的咂嘴搖頭：“飄，太飄，傳言果然不可信，一年輕小姑娘哪就那么牛掰了，不會是你在這擺擺樣子，讓你師傅幕后坐鎮(zhèn)吧?！?/br>
    不熟的時候，沈奪一副冰塊臉，看哪哪冷，咂摸不出骨子里的東西。熟了以后，林染發(fā)現(xiàn)自己當(dāng)初被他那副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給騙了。

    這人不光嘴欠，還嘴賤，杠精一個，損你的時候恨不能沖過去把他的嘴擰下來，然后扔到地上踩踩踩踩踩。

    真是活該沒老婆。

    “別你即世界了，你個大少爺除了吃喝嫖賭還懂什么?！绷秩菊搜坨R，揉了揉肩膀，起身繞到墻邊的架子旁，搬了個梯子爬上去拿東西。

    沈奪跟在后面，順手幫她穩(wěn)住搖搖晃晃的梯子，仰頭問她：“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是見著我嫖了還是見著我賭了？污蔑人也要有證據(jù)吧?！?/br>
    林染的臉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忍不住樂，這個白癡，污蔑人還要什么證據(jù)。

    見她不說話，沈奪手上用力，晃了晃梯子：“今晚回我家吃飯，我媽說的?！?/br>
    “哎！”林染沒心理準(zhǔn)備，梯子一晃差點沒滑下去，腳一抖，手指死死摳住面前的貨架子，低頭瞪他：“你有毛病?。空f話就說話，亂動什么！”

    她懷里抱了個盒子爬下來，輕巧一跳穩(wěn)穩(wěn)落地。

    “順便帶個包過去?！?/br>
    “什么包？”

    “你做的包啊，我媽跟我絮叨好幾次，說她閨蜜都有，就她沒有。”

    小姑娘似的，得哄著來。

    林染一副鐵面無私公事公辦的表情：“不好意思，先登記等著吧，預(yù)約已經(jīng)排到三個月后了?！?/br>
    沈奪無語：“大姐，那可是您親婆婆?！?/br>
    林染扭頭：“親媽也不行，先來后到?！?/br>
    晚上的時候，兩人準(zhǔn)時回家報道。

    羅琴初很高興，早早安排家里的阿姨做了一桌子林染愛吃的菜，沈年成也提前回來，四人圍坐一桌，乍一看真像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閨女，多吃點，我問過你家阿姨了，這都是你愛吃的菜?！绷_琴初看兒媳婦，越看越愛。

    當(dāng)初沈年成提出林沈兩家孩子的婚事，羅琴初還不大高興，覺得就這么讓兒子娶一個不認(rèn)識的女人，多少有點委屈他。

    后來通過別人打聽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姑娘長得好，性格好，沒有某些富家千金身上那些不好的毛病，這才同意了這門婚事。

    林染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謝謝媽?！?/br>
    沈奪暗暗白她一眼，冷哼：裝模作樣，戲精！

    林染沒事人一樣。

    羅琴初替她夾菜：“婚禮還有五個月，時間很寬裕，過陣子拍婚紗照，媽親自給你們挑地方?！?/br>
    林染：“您不用忙了，我怎么都行的?！?/br>
    羅琴初：“那可不行，女孩家一輩子就這一次，可不能糊弄，咱們都要最好的?！?/br>
    林染應(yīng)聲，那邊沈年成開口：“過幾天找時間回趟老家，你爺想看看小染?！边@話是對著兒子說的。

    老爺子今年八十，唯一的心愿就是看著大孫子結(jié)婚，聽說婚事定下來了，連打幾個電話催沈年成。

    這事沒有拒絕的理由。

    一頓飯下來，氣氛融洽，沈年成讓林染給林父問好，接了個電話又匆匆趕出去，剩下三人轉(zhuǎn)戰(zhàn)客廳。

    沈奪走前面，兩大步邁過去把自己往沙發(fā)上一摔，沒個正形，一個小盒子從口袋里掉出來，正砸在羅琴初面前。

    “這么大個人，能不能穩(wěn)重點？”羅琴初日常diss自己兒子，順手撿起來看，藍(lán)色包裝小盒子，上面一個氣球一樣的圖案，一串英文她也看不懂，下面小字標(biāo)著：6只裝。

    避孕套啊。

    待看清這玩意兒是啥后，屋子里的空氣安靜的有點嚇人。沈奪看了眼林染，又看了眼老媽，一時有點不知道說什么。

    前者一臉看戲的表情，后者則皺了皺眉，卻也沒多說什么，把盒子往沈奪懷里一扔：“下次這東西別隨處亂扔，叫你爸看見不打死你。”

    說完轉(zhuǎn)身沖林染笑：“閨女，我上去換個衣服，你先坐?！?/br>
    沈奪捏著小盒子，腦子過了好幾遍才想起來，這外套昨天卷毛借去穿來著，送回來后他也沒細(xì)看，這臭小子，一天也不干個好事。

    正琢磨著，忽然意識到面前的女人一直沒說話，他抬頭看她，發(fā)現(xiàn)她笑吟吟的，那表情就像在說：玩砸了吧，尷尬了吧，活該。

    “你別這副表情，這個不是我的。”

    林染揮揮手，坐到對面去，翹著二郎腿，一臉正室范兒：“不用解釋，我都懂，年輕人血氣方剛，偶爾解決一下生理需求，很正常?！?/br>
    沈奪瞬間炸了，瞪著眼睛吼起來：“正常個毛！都說了不是我的！”他跟個獅子一樣暴躁的揮舞著套套，恨不能再長出一百張嘴來。

    拿出電話想臭罵卷毛一頓，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手機里躺了一條來自淑芬的微信，是剛剛發(fā)過來的：你們兩個怎么還在用這個？不準(zhǔn)備要孩子？

    沈奪：“……”

    卷毛大概永遠(yuǎn)都不會漲工資了。

    沈奪很自覺的裝死，沒接這話茬，幾分鐘后羅琴初下樓，吩咐阿姨把沈奪的房間收拾一下，說讓兩個人今晚住家里。

    一聽羅琴初這話，林染趕緊沖沈奪擠眉弄眼，示意他麻溜拒絕，本來沈奪也想拒絕來著，見她著急的樣子，又想起剛才她那副通情達(dá)理的煩人相，忽然想氣氣她。

    他大聲回應(yīng)：“知道了媽，我們不走?！?/br>
    沙發(fā)上的林染恨不得拿腳踹他，小聲戚咕：“嘛呢你！我們在這怎么睡?。　?/br>
    沈奪一臉壞笑，“你不是說我血氣方剛有生理需求么，作為老婆你應(yīng)該知道怎么做?！闭f完沖她挑了挑眉毛，一副氣死人的無賴模樣。

    戰(zhàn)火一直延續(xù)到沈奪房間。

    阿姨收拾好后，還貼心地把沈奪原來的單人被換成了雙人被，門一關(guān)，林染直接往床上一趴，呈大字型，占據(jù)所有有利位置：“我不管，你答應(yīng)的，你自己解決?！?/br>
    沈奪嗤笑，壓根沒看她，回頭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套備用被褥，自個往地上鋪，邊鋪邊說：“你打量我真想占你便宜呢，就是給你個教訓(xùn)，以后我說什么得信，不接受反駁和質(zhì)疑?！?/br>
    “啊呸，我今兒沒走已經(jīng)很給你面子了，你以后最好小心點，收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再讓你媽看見我可不給你兜著了。”林染把被子攏到一起，半邊身子壓住，抱著被子露出半張臉。

    沈奪又有點炸毛的跡象，微微蹙起眉，“跟你說最后一次，那玩意兒不是我的，是我同事……”

    話沒說完，忽然停下了，他微微側(cè)了耳朵仔細(xì)聽外頭的動靜。

    林染沒注意，還在叨叨：“怎么不說了？編不下去了吧?！边@個“吧”字音還沒落全，忽然就見眼前沈奪一陣風(fēng)一樣，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順手把已經(jīng)鋪好的被子抓起，直接連人帶被子滾到床上。

    林染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他壓在身下，他的大手捂住她嘴巴，不停地“噓！噓！”

    下一秒，門就開了。

    羅琴初端了個果盤進來，半句話在嘴邊，“小染啊，媽給你切了點水果……”后半句話毫不意外被噎回去。

    此時屋子里一片凌亂，被子枕頭飛的滿床都是，兩個身體交疊在一起，自家兒子還把腿蜷起來盤在姑娘腰上。

    羅琴初雖然一把年紀(jì)，卻也沒見過這陣勢，對面還是自己兒子兒媳婦，頓時滿臉尷尬，說話不利落的同時又帶著點興奮以及希望的曙光。

    幾秒內(nèi)已經(jīng)想好了孫子或?qū)O女的名字。

    她收回后半段話，連連道歉，臨走還不忘把沈奪裝有套套的外衣拿走，聲稱要幫他洗洗，最后把門細(xì)細(xì)關(guān)好。

    真是親媽。

    第5章

    有那么一瞬間，房間里特別安靜。

    才晚上九點多，時間不算太晚，外面還能聽到家里阿姨來來回回走動的聲音。

    沈奪就這樣趴在林染身上，倆人大眼瞪小眼，姑娘的頭發(fā)上有淡淡的清香。

    明天回家一定要去浴室看看，什么牌子的洗發(fā)水這么香。

    沈奪暗自琢磨。

    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當(dāng)意識到羅琴初確實已經(jīng)走了，估計不會也不敢再闖進來的時候，林染率先回過神，膝蓋曲起，狠狠撞了沈奪小腹一下，然后一骨碌爬起來把那個不知道是緊張到冒汗還是痛到冒汗的男人按到床上，順手抄起一旁的枕頭死死壓著他腦袋。

    手勁兒特大，沈奪幾乎要被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