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老姜家的不會白白把人晾在外頭的道理??！原來這里頭有事兒??！”

    “我說哥兒，你倒是出個氣兒，你未來丈母娘問你話呢？”

    顧沂舌頭像是被人剪了似的，低著頭一聲不吭，紀(jì)氏不想再說這個腌臜事兒，多想一次她的心就像是重新拿到油鍋里煎一回兒。

    偏頭看了眼旁邊的下人，其中一個嬤嬤恭敬地遞了一個鼓鼓的小荷包過來，鄰居們?nèi)忌觳弊舆^來看是什么寶貝。

    紀(jì)氏冷笑了身，一點都不藏著，取了剪子三兩下把那個荷包絞得稀爛，再把里頭東西取出來，狠狠砸到顧沂腳邊。

    “這是當(dāng)年咱們倆家定親的信物，現(xiàn)在還給你，就當(dāng)這門親事從來沒有過！”

    說完，嬤嬤又遞了一紙文書上來，這是當(dāng)年兩家定親立得字據(jù)，雙方父母都在上頭留了名字的。

    紀(jì)氏接過來一陣痛撕，撕完了照舊砸到顧沂的腳邊，一眼沒再多看他。扯了帕子狠狠抹了把臉，轉(zhuǎn)身對鄰里鄰居道：“是我以前瞎了眼，看錯了人，這會讓大家伙兒白白看了場笑話，回頭我再讓老爺請大家伙兒吃酒?！痹挳?，回屋關(guān)門落鎖。

    眾人再看底下的顧沂，霜打的茄子一般依舊跪在地上。

    終于有個人緩過大勁兒來似的，一拍腦門，指著底下的顧沂說：“合著，當(dāng)年是姜家囡囡的腿是被你們家給禍害的？”

    其他人瞬間就接上話頭：“那么小的娃娃！你們家怎么下得去手！”

    “姜家那個囡囡小時候我還抱過呢，一口一個嬸兒，叫的可甜了！”

    眾人開始圍繞小時候姜如意有多么可愛進行了一番演講。

    最后又回歸主題。

    “還跪著干什么？做戲還沒做夠呢？”

    “你這黑了心肺的，老天爺真是不長眼，怎么就讓你中了舉人！”

    這句話罵到了眾人的心坎里。

    有幾個家里兒子連秀才都考不上的連連點頭：“就是！就算以后真做了官，也是幫著那些狗官來禍害我們老百姓！”

    眾人聊的換了，不妨顧沂突然把頭抬了起來，望著頭頂?shù)倪@一圈人，眼神一一在他們臉上掠過。

    他要把這些人的模樣都記住。

    還有姜家人。

    他顧沂過目不忘，再難再長的書，他瞧上一眼就能背下來。

    這幾張臉，有住在姜家隔壁的王家，巷子尾的胡家，賣豬rou的張家把他們的名字一個個都記在心里。

    這筆賬，咱們慢慢來算。

    這就沒意思了，眾人嘩一聲全散了。

    有貪便宜的手腳多的，趁著亂，偷偷把剛才紀(jì)氏扔下來的那枚定親的小銀鎖給順走了。回家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放在嘴邊一咬，差點沒把咬膈碎！

    好家伙，這玩意就只在外頭鍍了層銀，里頭是塊實心的鐵！

    第六章要打仗了

    大半夜里，姜家城郊的莊子上來了兩個人，急著要見老爺，說有要事稟報。

    姜文披了件衣服匆匆出去了，隔壁的姜如意聽見動靜跑過來，她還沒什么，她娘親被嚇得一張臉慘白慘白的，眼里泛著水光，淚珠子眼瞧著就要掉下來。

    她趕緊蹬了鞋子跳上炕，握住紀(jì)氏的手，凍得她一哆嗦，涼得跟塊冰似的。

    姜如意也害怕了，心突突地跳著。

    這些日子，自打顧沂上任成了新的縣太爺，他們胡同里的鄰居相繼出事兒。先是老王家的十二歲大的兒子，被人告說偷了銀子，然后衙門來拿人，把他兒子給抓了去。說他兒子偷了人家二百零銀子，讓他們準(zhǔn)備好錢，什么時候送到衙門去，什么時候放人。

    二百兩銀子，王家老太太活了八十多歲，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哪里拿得出。王家這么一個獨苗兒子，平時寶貝疙瘩地哄著慣著，別說打，重話都舍不得說一聲。

    而且王家兒子小時候得過痢疾，現(xiàn)在雖然好了，好不容易養(yǎng)到十二歲，身體總比其他人家小孩單薄一些。

    牢獄之災(zāi)如何吃得消！

    可是會吃板子？可是會受刑？若是受到了驚嚇該如何？能否吃飽飯？

    老太太就此一病不起，王家兩口子?xùn)|走西奔四處籌錢，將家里老宅買了，還差個幾十兩。實在救助無門，求到了姜家大門，張口要借八十兩銀子。

    姜家這才知道了其中巨細(xì)，他們也不指望王家人能還上這筆錢，八十兩雖然不是筆小數(shù)目，紀(jì)氏還是當(dāng)場就讓丫鬟開了庫房，取了兩錠五十兩的銀錠子來。

    本來有點擔(dān)心姜文不肯給，看到姜文遞過來的贊同的眼神，她的一顆心才放回肚子。

    老王家這是遇著大事兒了，他們不能見死不救。

    親手交到王家太太手里，紀(jì)氏都快認(rèn)不出王家太太了，她本來還有些胖，現(xiàn)在寬大的袍子穿在身上像是掛在竹竿上，直打晃。人更是老了二十歲，白頭發(fā)皺紋全都出來了。

    王家太太一接到銀子就知道多了，離座給姜文紀(jì)氏要磕頭，她丈夫王大貴早就跪地上了，十頭牛拉也不肯起來。

    紀(jì)氏吃不起這個跪，她和姜文一人拽一個，婆子管家也全都過來扶他們，紀(jì)氏嘆道：“都是街坊，總不能看著你們出事不管。多出來的銀子估計也不夠你們贖回宅子，在哪兒先湊合買個小院子先住著，回頭孩子出來了，還有的你們熬呢?！?/br>
    王家兩口子還是磕足了二十個響頭，說什么都立了字據(jù)，等過了這檔子事兒，這筆銀子一定要還上。

    紀(jì)氏被他們說得也出了眼淚，又鬧了一場才把人送出去。剩下兩口子在屋里長嗟短嘆，沒嘆上兩聲，八十歲的王老太太被人攙扶著過來，要給他們磕頭。

    王家老太太年老體胖，足足有兩百來斤，又是病重，姜文紀(jì)氏攔著不讓老太太跪：“您這不是折我們的壽嗎！”

    王大貴說：“他姜！你就讓我娘給你拜拜吧！”

    到底沒跪成，老太太滿臉涕淚，攥著紀(jì)氏的手，抑揚頓挫地說著：“我老太太不會說話，愿你們家姜家這輩子都能福壽雙全，你們囡囡也能富貴無雙，一輩子都有享不完的福?！?/br>
    老太太耋之人，她說的話很是有重量，她的祝詞說到兩口子心坎兒里，紀(jì)氏也握著她的手：“老太太，你們一定會度過這次劫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