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大姐期待地朝錢昱看過去。 錢昱坐下來,宋偲也被旁邊的兩個下人按著給跪了下去,他還有點不服氣,仰著一張臉:“是這位爺?shù)拈|女吧?爺您可別不信我,這不怕一萬害怕萬一呢,您也別著急上火,讓我去瞧瞧您閨女,準保啥事兒沒有?!?/br> 錢昱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茶,臉上沒什么表情,意思是讓他接著往下說。 可是宋偲肚子里就琢磨了那么兩句,翻來覆去都是一個意思,錢昱放下茶盞:“張鄂。” 張鄂進來半跪下行禮,屋子里的人除了姜如意其他的人又行一次禮。 宋偲被張鄂反手擰出去的時候還不死心,他留著最后一點兒功夫貪婪地用眼睛去摸姜如意的身子,一邊“摸”一邊喊:“二姑娘,我知道你是個有善心的人,你不會眼睜睜瞧著你閨女沒命的?!?/br> 張鄂一腳揣在他子孫根上,宋偲一張臉疼得扭曲疼紫了,嘴上發(fā)出嘶鳴一樣的嚎叫——沒叫出來,被張鄂隨手抓了一把土沙子把嘴給堵上了。 錢昱拉著姜如意往外走,大姜氏看了眼立在旁邊只顧著臉紅的閨女,追出去喊:“大妹夫,怎么就要走了,今兒來得巧,咱一塊兒吃個飯唄?” 姜如意其實很佩服錢昱的風度和禮貌,這個時候他還顧忌著大姜氏是她長姐,轉(zhuǎn)過身去說:“下次吧?!?/br> 大姜氏笑嘿嘿地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嘛?!彼家愤^去扯錢昱的袖子了,李福氣忍不了,上去把她給攔住。 大姜氏的潑婦模樣馬上就要現(xiàn)出來的時候,大姐沖出來把她給拽了回去,也不管是不是在紀氏的屋子里,她紅著眼圈:“娘你是要害死我嗎?”她沒說出來的話是“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紀氏在里頭早就醒了,嫌外頭亂懶得起來,也是怕瞧見姑爺還有一堆禮節(jié)要行,她把大姜氏喊進去:“你就歇了那心思吧,這些日子你也瞧見了,姑爺他對大姐就沒這個意思?!?/br> 大姜氏看看閨女:“還不是小妹心眼小?!?/br> “這能怪你meimei?” 大姐心里想:不怪她怪誰?狐貍精不要臉,成天就知道霸著男人。 大姐說:“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小姨夫。”扯著帕子去抹眼睛,紀氏看了鬧心,久病床前抹眼淚,看著像哭喪似的。 按理說,大姐是大孫女兒,人也乖巧,平時斯斯文文的不多話,也是個找人疼的小模樣。 可是在紀氏看來,這小妮子和她中間就是隔了一道,一點兒都親近不起來,還不如二姐呢。 她說:“有你小姨在那兒擺著,你以后的姻緣也不會差,非得舔著臉去給人做娘姨么?” 大姐說:“我全聽外婆的?!?/br> 兩人出去,大姜氏往閨女身上狠狠來了兩下:“沒良心的東西,你娘我拼死拼活給你掙姻緣,你拆你娘的臺?” 看女兒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嘴唇也抿成一條線,抿得發(fā)白,大姜氏語氣軟下來:“看你外婆模樣,誰知道能挨多久,這屋子里也就指著她給咱娘三兒撐腰,你要真有命給人做娘姨享福,抱了個靠山靠著,你娘我也跟著去靠??墒情|女,咱沒這命就別去想這事兒,要想了這事兒就得咬著牙往下干,你一句話不說,光我扯著脖子在那兒唱大戲,這算什么?” 大姐發(fā)現(xiàn)大姜氏開始抹淚,垂下來的幾縷頭發(fā)絲也白了,姜家的這些日子比之前還老得快。 那時候爹就是娘的天,奶奶讓娘去干啥娘干啥,埋頭干活累成個牲口正好,整個人往炕上一倒悶頭就睡。 那時候她也好,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給阿牛哥,讓人喊她阿牛嫂子,再生一群小牛犢子。 那時候她見過最好的首飾就是奶奶枕頭里頭縫的那塊金鎖,是奶奶的婆婆留下來的,老何家的寶貝,只需摸不許帶,金子外頭都起了一層灰蒙蒙的皮,奶奶說那是祖輩兒攢下來的福氣,不能抹掉?,F(xiàn)在她才知道,金子是最下等人帶出來的玩意,仕農(nóng)工商,最下等的商家人才把金子往身上攬。 小姨身上就找不出一點兒金子的痕跡,人家脖子上掛的是東海的珍珠,手上戴的黃白玉,耳朵上掛的是羊脂玉。 這還不算什么呢,再往高了說,好人家的屋子里擺的畫,茶具,桌椅,都是講究來歷淵源的,管你貴不貴重,總得讓人說出個所以然。 她要是一輩子沒長過見識,這樣也就這樣了,嫁個賣油郎她也美得很。 她寧可不嫁人,要嫁就是過去享福當奶奶太太的。 她說:“我絞了頭當姑子去,誰稀罕嫁人?!?/br> 大姜氏說:“你瞧瞧你外婆,進進出出還不是一大群人圍著跟著,就嫁個這樣的人家也夠本兒了。” 大姐進了門廳悶著頭往自己屋子里沖,大姜氏聞到書卷香味還有墨香,香的她也聞成臭的,捂著鼻子:“哪里來的sao味!”揪住旁邊沏茶的鵲娘:“鬼丫頭,一天不打就學會偷懶,在屋子里藏了什么腌臜東西?!?/br> 鵲娘怯怯不敢說,大姐坐下來皺巴著一張臉:“是墨香味?!?/br> 不得了了,大姜氏喜得一張嘴咧到耳朵根,搓著手走到桌子前打量上頭鋪著的文房四寶:“我閨女要做大學問了!” 她看了半天一個字兒不認識,笑嘻嘻打趣說:“半路學什么寫字,就你還想去考什么女狀元不是?還不如挑幾個花樣子給你外婆外公做兩雙鞋。” 大姐把茶杯往桌上一擱,大姜氏閉了嘴。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怕這個閨女了。 大姐這叫半桶水,她練起字來是真發(fā)狠,一天能寫百十來張,手腕子墜著手頭塊兒,膀子練腫了鼓出來幾個紅紅的包也咬著牙練。 字寫得不錯,形有了少了魂,風骨一時練不起來,看起來有那么回事兒,品起來就少了那么點意思。 她又著急,練字本來就是場消遣,磨性子用的,她反而當成一個目標一個任務,字里頭都透著俗氣。 她原本就不識字,有時候照著帖子練半天,連自己寫的啥都不認識。 大姜氏這話刺激到她了,她把寫了一天的字揉成團,不敢砸自己的娘,就往鵲娘身上砸,鵲娘都不躲一下,垂著腦袋垂著眼,整個人渾身透著一份膽怯一份乖巧。 大姜氏說:“這丫頭倒是懂事?!?/br> 大姐剛想說她要是懂事,能干出不要臉勾搭男人的事兒? 都是些不要臉的狐貍精! 外頭來個丫鬟說:“二姑娘房里的秋萍jiejie說要見姑娘?!?/br> 秋萍進來,一雙眼睛哭成魚泡,顫巍巍地讓大姜氏大姐救命,大姜氏盯著她半天說:“有事兒不找你主子,跑這兒哭什么喪?” 秋萍說那個郎中先生怕是要被打死了。 鵲娘身子抖了下,牙齒咬得嘴唇發(fā)白,心里說打死吧,死了清凈,死了誰都不知道她被這牲口給玷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