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jié)
就這樣,她一路走到了錢家軍對面的那個小山丘,對著那口泥塘子照鏡子。 泥塘是馬車車轅壓出來的一個坑,里頭的水是下雨積攢的水,成了一個小小的水塘,供她洗臉洗頭。 她決定吃一天的干糧,然后餓一天,再吃一天,這樣不會太餓,也不會太快把干糧吃光。 終于來到了錢家軍跟前,她太高興了,她渾身的神經(jīng)都放松下來。 她甚至沒有察覺出來現(xiàn)在扎營的軍隊跟之前的不大一樣。 之前的錢家軍的旗是鑲著紅色的邊兒,可這個軍旗鑲的是黃色的邊兒。 她太高興了,太興奮了,她不在意這些細(xì)微的東西,她只知道自己安全了,以后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她興高采烈地走過去,腳下的步子一點兒也不漂,滿是細(xì)細(xì)血口子的一雙腿一瘸一拐,邁得卻是歡快的步子。 她仰著臉,對那一排看守的小兵說:“我要找你們的張參軍。” 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中間的兩個后退一步,把腰上的刀拔出來,對著她說:“你要干什么?” 姜如意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這口純正的北方人的口音讓她的心安寧無比,她沒有走錯路,他們只是不認(rèn)得自己,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要飯的,或者一個逃難的。她一點都不慌亂,她滿臉都是淚,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她說:“你叫張參軍過來,他來了他知道的?!?/br> 小兵把她圍成起來,七八個人圍成一個圈兒,看她身上是否攜帶武器,看她肩上挎著一個包,粗暴的用刀砍下來,發(fā)現(xiàn)里頭裝著三雙鞋。 他們又互相看看對方,然后問姜如意:“你是賣鞋的?” 姜如意激動地?fù)u著頭,眼淚珠子搖得滿地都是,她說:“你們看著我,我絕對不動,你們?nèi)フ覐埓笕藖?,馮玉春馮將軍也可以。他們都認(rèn)得我?!?/br> 她不敢直接說錢昱錢三爺,小兵是沒有資格去給錢昱傳話的。 她安靜地讓他們打量著,就這么等著,可是沒有一個小兵進去傳話,她有點著急了,跺著腳說:“你叫他們誰出來,他們認(rèn)得我的!我不是反賊也不是小偷,他們知道我?!?/br> 一個小兵可憐她,把她當(dāng)成瘋子,還是回了她的話。 “我們這兒沒有張參軍,也沒有馮將軍?!?/br> 姜如意說:“那錢三爺呢?” 小兵們臉上露出了幾分驚恐,三四把亮閃閃的刀齊刷刷抵在了姜如意的脖子根下頭:“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如意不開口了,她等著他們按捺不住告訴她一些情況。 還是剛才那個回她話的小兵,善良的告訴她,這是太子爺?shù)谋?,不過太子爺不在這兒,太子爺在京城里頭坐鎮(zhèn)處理朝政呢,帶兵的是姚將軍。他們的參軍姓黃,不姓張。他們也沒有一個叫做馮玉春的偏將軍。她剛才說的錢三爺早就不是錢三爺了,他反朝廷,被太子爺下旨讓鎮(zhèn)壓了。 姜如意不知道臉上瞬間糊滿了淚水,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連連擺手:“是我找錯了,我找錯了。” 她不知道這日子發(fā)生的這些風(fēng)卷云涌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她現(xiàn)在知道了,也學(xué)這些日子,錢昱比她過得更辛苦。 她的記憶回到了被綁架的那一天,顧沂,還有一幫兵。 她理不清楚頭緒,但是她明白了,顧沂綁走她,不單單是為了報復(fù)。而是要用她來對付錢昱。 她不知道最危險的是當(dāng)下。 因為此時此刻,顧沂正朝著軍營外頭走來,顧沂正在失察周邊,剛好走到這兒,就差拐一個彎兒,就能看見她。 她跪下給各位軍爺磕頭,說她是戲文看多了,她男人當(dāng)了兵,她天天糊里糊涂,把戲文里頭的事兒當(dāng)了真,求各位軍爺饒命。 當(dāng)兵的都不想惹事兒,軍法可不是吃素的,他們收回了刀,姚將軍說了,刀不是用來砍老百姓的。他們像是踹過街老鼠一樣把姜如意踹到一邊,然后當(dāng)做沒見過這么一個人,又整整齊齊器宇軒昂地站會原來站崗的地方。 剛好顧沂走過來,他直覺有些異常,可是他的眼神繞著這群當(dāng)兵的人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別的東西,又接著走到下一個帳篷巡視去了。 他沒看見姜如意,但是灌木底下趴著的姜如意看見了他。 她渾身都在哆嗦,很有可能姜家被滅了門,強一點被關(guān)在大牢里。 那錢昱呢? 還有女兒 她在草叢里泣不成聲,她捂著自己的嘴,用牙齒咬自己的手指頭,這些天吃的苦算不上什么了。 當(dāng)她混在一堆老百姓里頭,走進金陵城的時候,她看見城墻上頭高高地掛著一個人。 她當(dāng)時沒認(rèn)出來那是錢昱。 她就這么看了一眼就走了過去,她著急趕緊到姜家去瞧瞧。走到一半兒她的心狂跳起來,手腳也不聽使喚了,一股力量讓她拼命地回頭,她轉(zhuǎn)過身,又朝著城墻底下走了過去。 她這回直接把頭仰起來,瞇著眼睛認(rèn)認(rèn)真真地朝上頭吊著的那個人看過去。 她看見一個紅頭發(fā)的人。 她看到亂從從的紅發(fā)下面一張發(fā)白發(fā)青還算干凈的臉,兩頰的rou凹陷下去,一雙眼睛顯得很大,鼻子挺起來,眼睛凹下去。 原來錢昱竟然長了一張這么英俊的臉? 他現(xiàn)在是真的像個成熟的男人了,臉上棱角分明,胡子也冒了出來,密密麻麻的爬在他的整個下巴。 他一張白臉成了小麥色。 可是他臉上五官還是那樣的,長眉細(xì)目,他天生就是一副笑唇,他不生氣的時候抿著嘴,就覺得是在微笑,他笑起來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他現(xiàn)在也像是在笑。 他微微往上有些翹的嘴角邊上是干涸了的血,暗紅色,一路干到下巴,成了黑紅色的血垢。 和他的頭發(fā)是一個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