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她一邊咳嗽一邊指著老天爺:“我要是有這份心思,就讓我即刻死了罷!” 大嬤嬤見慣了人事變遷,知道夫人年輕,人也純粹,這時候說的話未必就不是真心的,但以后會不會變,她可還真拿不準(zhǔn)。喬夫人心里打著什么主意,她可是門兒清! 喬家能把女兒送進三爺府上,可不是讓寶貝女兒來守寡的。 皇妃這會兒義正言辭要做貞潔烈婦,可再硬的鐵也禁不住自己的親娘在耳朵旁軟磨硬泡,這世上,最硬的是人心,最軟的是人的耳朵。 大嬤嬤的退路也想好了,她早就在鄉(xiāng)下置辦了房產(chǎn),人了干兒子,干兒子也給她娶了兒媳婦,置辦了二十幾畝的水田,三十幾畝的瘦地。要是皇妃哪天真的改主意要回娘家改嫁,她也能全身而退去做她自己的地主婆享清福。 只是她一天在府上立著,就不能由著外頭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府里頭胡作非為。 三爺不在了,府上的流水可還不少,現(xiàn)在的皇府就是一塊肥油,外頭的人里頭的人各個都惦記著要來啃一口。 雪中送炭的人不多,落井下石的人最不缺! 什么叫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話可不單是戲文子里頭唱的。 她喬家這會兒拍拍屁股走了,大嬤嬤二話不說一句,但是要想臨走還把撕下府里頭的一層皮,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 大嬤嬤說:“宮里頭也該收到消息了,娘娘又要傷心一場了?!蹦锬锸莻€面冷心熱的人,三爺真是和娘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兩個人都拐著彎兒關(guān)心對方,見了面卻都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兩人幾十年的誤會還沒解開,娘娘就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大嬤嬤說著眼里閃著淚光,喬氏嘆道:“我收拾收拾,換過衣服下去就往宮里遞牌子。”她原本以為娘娘對三爺?shù)男乃家膊贿^這樣,畢竟她幾次進宮,娘娘對她也是淡淡的,一句多余的噓寒問暖都沒有,只是例行公事的賞了些禮。 甚至三爺?shù)拈L女出生,娘娘也不過是尋常賞了些小孩的東西,說:“小孩子長得快,也就這些金銀的首飾能壓壓身帶著玩?!?/br> 直到三爺出事,聽說娘娘在佛堂里念了三天三夜的經(jīng),水米未進,娘娘也不肯穿喪服,不信兒子出了事。 下午剛遞了牌子進宮,娘娘就讓人派了轎子過來接喬氏入宮。 喬氏差點沒認出來面前這個垂垂老矣的婦人是誰,娘娘整個人老了足足二十歲,之前的臉上平平整整,沒有一條皺紋,這時候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大半。 惠妃一看見喬氏就哭了,兩個人就如同民間任何一對尋常婆媳,面對著面,然后掩面哭泣。 惠妃跟喬氏說了不少錢昱小時候的事兒,說他打小愛吃奶餑餑,可是嬤嬤和小太監(jiān)怕他積食,管著不讓多吃,他總跑到她這兒來,那時候幾塊炸香了,炸的酥脆的奶餑餑就能哄住他。 兩人說了一通,不知道什么時候周邊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惠妃身邊的親信蘇姑姑。 惠妃讓喬氏嘗嘗炸饅頭片兒:“老三喜歡蘸了糖吃,你別看他人瘦,其實可會吃?!?/br> 喬氏腫著兩個大眼泡,嘴里咸咸的,顧不上禮節(jié),也忘了面前的這位是娘娘,接過蘇姑姑遞上來的筷子,夾了一小片吭哧地吃了。 惠妃笑了下:“好孩子?!?/br> 兩人又靜坐了一會兒:“聽說老三在外頭有了個女兒?” 喬氏身子一僵,腦袋開始發(fā)木,這個事兒她一直都逼著自己不去想,即便三爺人不在了,可外頭那個,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她心頭最嫩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發(fā)出來的聲音是怎樣的,她說:“是?!?/br> 惠妃道:“接回來吧,還有外頭那個,到底伺候了老三一場?!?/br> 蘇姑姑給惠妃遞過來一杯凝神茶,她知道別看娘娘這樣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就是哭也是不發(fā)一點聲音,眼淚無聲地往下淌,娘娘是心里苦。 萬歲爺被太子爺關(guān)在養(yǎng)心殿里,半個月沒有風(fēng)聲傳出來了,娘娘現(xiàn)在唯一的盼頭就是那個沒見過面的小孫女兒,要沒了這個,說不定娘娘在聽到三爺死訊的時候,就跟著去了。 蘇姑姑送喬氏出去:“三皇妃好走?!?/br> 喬氏感覺身子都不是自己了,從頭到腳無數(shù)只小蟲在爬,渾身酥麻起著雞皮疙瘩,她定定地看著蘇姑姑。 蘇姑姑道:“三皇妃自己一個人,身邊要有個孩子,以后的日子也好過些。”至于外頭那個,三爺人都不在了,還不是任憑你處置? 喬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上,衣服已經(jīng)讓徐嬤嬤招呼著下人重新?lián)Q過,她后背森森出了好大一身汗。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她心里還是不舒服,外頭那個姜氏,還有姜氏生出來的孩子。 那是三爺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 喬氏把指甲扣進掌心,為什么給三爺留下血脈的不是她自己呢? 另一邊,刑部,小源子正給看守的大人賠著笑臉,順便一個分量不輕的荷包塞過去:“您通通情面,人都死了,還不興讓人家穿件體面的衣裳?” 結(jié)果小源子在給里頭的“三爺”穿衣服的時候發(fā)現(xiàn),衣裳不大合身??? 衣服太長,棺材里的人太矮! 人死了尸首還要脹呢,三爺府上的奴才手藝再不好,也不敢把衣裳的尺寸做的差這么多吧? 胳膊露出來一大截,小腿也露出來一大截。 刑部看管的獄卒一看這個,各個都興奮了起來,就像是很久沒有案子終于來了個世紀大案的模樣。 一個胖頭戴著四方黑帽的獄卒拽著太監(jiān)的手:“好哥哥,以后弟弟我要是有了遠大前程,可得多虧了您吶!” 獄卒們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把這個消息往上報。 太子爺正在書房里臨窗寫大字,聽到這個消息,他手里的筆一頓,一副好字就這么寫廢了。 屋子里的太監(jiān)丫鬟齊刷刷屈膝跪地。 屋子里靜悄悄的,太子讓邊上的太監(jiān)重新鋪了紙,一口氣不停,筆走龍蛇,寫了一篇行云流水的狂草。 奴才們還跪著不敢起身,他們知道這時候的太子爺在生氣。 誰敢出聲就是出頭鳥。 刑部里,那些等著官位更上一層的小官大官們都心急如焚地等著消息,他們成天蹲在牢房里消息閉塞,還以為發(fā)現(xiàn)了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