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后來連母親、阿翔都沒了,那張傳承了幾百年的古琴也被馬蹄踏碎。她從此再不能過小女兒天真的生活,必須挺直背脊,迎面這亂世。 父親這幾年都沒碰過酒。偶有應酬飲宴,不過作勢沾沾唇而已。他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清醒,繃緊的弦從不放松。 偶爾,會看到夕陽中他站在屋檐下望著老屋的方向,他望的是家的方向。 形孤影只。 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 見妻子眼中有淚花,已經(jīng)躺下的丈夫趕緊起來抱住她。 “別難過?!彼f,“我們好好努力,生很多孩子。長子姓杜,次子姓范,三子姓毛。” 妻子的愁緒被他沖散,含淚帶笑捶了他一拳。小夫妻遂就寢。 丈夫與老丈人不同,他喝多了就會睡不著,連續(xù)翻身,胳膊肘拐拐自家媳婦,問:“你說,竹生……真是神女嗎?” 妻子踹了他一腳,閉眼睡覺。 丈夫又翻了幾回身,忽然道:“亂世許多年,也是該有雄主出了……” 妻子閉著眼,道:“如何就不能是‘雌’主?” 雌主嗎?丈夫撓頭。 大概還是因為人們的意識里,覺得男人強于女人吧。體力、能力、學識、見識,各方面都強。 可的確,有那么個女人,她強過了所有男人啊。全方面碾壓,碧刃軍沒有不服的。這樣的女強人……雌主嗎?其實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丈夫翻了個身,撐著頭看著自家媳婦。 這也是個女強人啊。她不管到哪個城,府吏們都不敢在她面前搗鬼。冀縣的張書晨,其實是她手下敗將。 前兩日竹生和岳父提起,想讓自己媳婦擔任涪城城守。 涪城可不是澎城、冀縣可以比的。竹生以后還會有很多城,但涪城不管怎么樣都很重要。涪城城守就更重要了。 岳父難得猶豫了。 他知道岳父猶豫什么。岳父是竹生最心腹之人,位置可以說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他在軍中,將領中,以他和七刀為首。她呢,則掌著內(nèi)政。若是再坐到涪城城守的位置上……他們家一家三口掌的權柄便太大了。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史書里多的是。岳父擔心的是將來。 其實沒關系,他已經(jīng)跟岳父講了,真到那時候,他可以退一步。 因為他知道,她是不會退的。她看似寧靜,其實和竹生一樣,心里有把火。她有窮其一生要做的事。 真到了必須親親回避的地步,就讓他退下來吧。她比他更聰明,更能干,他愿意把舞臺留給她,她的才華不應埋沒在后宅里。 他看著自家媳婦白白的臉,越看越喜歡,趴過去“?!钡囊宦暎?/br> 媳婦困得睜不開眼了,可是被窩里動了動,牽住了他的手。 夜深了,不胡思亂想了,睡覺吧……他打著呵欠躺下。和媳婦手牽手,暖和和的睡了。 另一邊,城守府里,竹生也喝醉了。 偶爾喝醉,其實是件挺舒服的事。頭也飄,腳底下也飄,整個人都飄飄的,有種極為放松的舒適感。 比喝醉的放松感,還有種更舒服的感覺,讓身體發(fā)熱。 竹生夜夜提防著三昧螭火,對這種莫名的舒服的感覺最敏感,立刻便睜開了眼睛。 三昧螭火沒出來作怪,七刀渾身酒氣的在作怪。 壓在她身上,扯開了她前襟,含咬著。 居然不告而取。竹生惱怒,一把把他掀翻下去。 有身份的人都遵從古風,馬瘸子那種人才睡床,城守府里都是臥榻。不過腳踝高,翻下去也不會摔疼。 七刀翻身又爬到她身上,竹生把他踹下去。七刀還想爬上來,竹生已經(jīng)翻身騎在了他身上。 “老實點!”她惱怒道。 酒精讓她兩頰桃花般粉紅,衣襟敞開,露出大片雪肌,瑩瑩有光。 七刀看得眼里冒火,掐著她的腰往自己下身按。 “我疼……”他氣喘吁吁的齜牙。 竹生喝高了,腦子發(fā)飄,反應了一會反應過來他不是摔得疼。氣得給了他一拳:“我叫你疼!” 趁著他頭被打得歪過去,她拇指在他頸側一滑一按……很好,消停了。 整個世界都清凈了。 竹生把他丟到榻上,自己也躺下去,困倦得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醒來,在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里。男人把她抱得很緊,啃咬著她的后頸。 竹生睡得迷糊了,推了一把。 “道君,別鬧。” 作者有話要說: 1, 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 后來藉由這兩句,衍生出很多版本。但最初的原句本身是一首古風歌曲的最后兩句歌詞。 歌名《寄蕓》,作者陌緒。 2,友推: 喜歡熟女文的看這邊。好寫熟男熟女的半截白菜,《奈何曾戀過你》已肥可宰。 電腦天使這邊走→ 天使戳這邊→ 第103章 103 過個了冷冷清清的年, 邯軍發(fā)現(xiàn)了一件更加苦逼的事情。之前他們和碧刃軍聯(lián)手打豐軍,現(xiàn)在變成了碧刃軍和豐軍聯(lián)手打他們。 碧刃軍給赫明的豐軍送去橄欖枝, 表示愿意和他們合擊邯軍。則豐軍去一強敵,碧刃軍得安州, 此謂雙贏。 豐軍大將考慮過后, 同意了。 邯軍便面臨著兩面夾擊的窘境。 又一次, 一隊邯軍與碧刃軍不期而遇, 竟然毫發(fā)無傷的回來了。 “帶隊的那個,叫胡喜, 自稱是前涪城守軍一校尉……”回來的那個小校道,“他們原先被俘了, 被關押在景昌山做苦役, 后來碧刃軍拿下涪城和景昌鐵礦,他們就投了碧刃軍?!?/br> 這原本沒什么,但這小校后來私下與人說, 涪城原來那些弟兄在碧刃軍都混得很好,又說,他們現(xiàn)在這么苦,不知道到底是給陛下賣命,還是給方家賣命。 大將得知后,斬了這小校。但軍心已然浮動?!昂獓缇褪欠郊业暮獓恕边@種說法,悄悄流傳。 當邯軍糧草難支,軍餉拖欠的時候,開始有人悄悄出奔。逃兵這種事, 一旦有了第一個跑的,就有第二個。大將斬了數(shù)人,都殺不住軍中頹敗之風。 到了夏日里,安州已經(jīng)與別的地方都失了聯(lián)系,已成了孤城。大將站在城墻上,看著圍了了安州城的碧刃軍,長嘆一聲。 碧刃軍擴張之快,令人咋舌。不比深入異國,孤懸在外的豐軍。碧刃軍大多都是本鄉(xiāng)本土的邯人,占著地利人和之便。那玉將軍更是有信陽范伯常輔佐,把一個大本營經(jīng)營得興旺繁盛。 玉將軍仁政之名,廣為傳播。 對比之下,安州守軍,真是凄凄慘慘戚戚。不說軍心,便是城中民心,都已經(jīng)背離。 城中已斷糧,連守軍都開始吃樹皮和麻袋。還有人把皮甲煮了吃。再這么下去,易子而食的事,也不遠了。 大將長嘆一聲,知道大勢已去。 他喚來了自己的副將,令他秘密與碧刃軍取得聯(lián)系,達成了協(xié)議。 待到約定的這日,他獨坐中堂,沉默許久,拔刀橫頸,預備自刎。不料副將早有準備,沖進來抱住了他手臂,又呼喝來親兵,十幾個人按手按腳的將他按住。 大將怒道:“放開!爾知我心,何不成全了我!我家三代為將,不能在我這里折了忠義之名!” 副將道:“那也得看向誰忠,值不值!” 指揮著親兵們將大將綁成了個粽子,開了城門,除了獻城,還獻了粽子。 玉將軍甚喜。她和副將達成的協(xié)議中,早就包含了這位姓韓名毅的將軍。若不是受太多外界條件的制約,如果真的在完全公平的條件下讓她與這位韓將軍領軍一戰(zhàn),她自認不是敵手。 只可惜,運道不站在韓將軍那一邊,運道在竹生的身上。 竹生親自來勸降這位韓將軍,奈何韓將軍這個人一根筋,只不肯毀了自家的忠義之名。 “望將軍留我全尸,韓某不勝感激?!边@四十多歲的男人道。 竹生點頭,道:“將軍下葬時,必備極哀榮。” 韓毅是真心感激竹君肯成全他,不料那竹君竟是個小人,說過的話竟不算數(shù),轉過頭就叫人又將他綁成了粽子,防他自盡。 氣得他破口大罵。 韓毅便被關了起來,他的副將時常來看他,總是欲言又止。 韓毅就是被這個貨給坑到了如此的地步,一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身上綁著,就用腳去踢他,后來腿也被綁了,就改用頭撞,結果撞在了柱子上,給自己撞了個大包出來。 副將很是心疼,指揮著人把他綁在了床板上,每天過來給他按摩肌rou放松。一邊按摩,一邊給自己辯解:“大哥,我都是為了你好啊……” 韓毅和他的副將是生死之交,私下里兄弟相稱。只現(xiàn)在他是半點也不想理這個家伙,只緊緊的閉著眼睛。 副將長吁短嘆,給他按著肌rou,防他綁得久了會酸疼。 副將按一下,韓毅抖一下,最后終于忍受不了,破口大罵:“王八蛋!別戳老子癢癢rou!” 副將抱頭鼠竄。 半個月后,韓毅終于知道副將為何總是躲躲閃閃,欲言又止了。 那玉將軍竹生親自來見他,轉述了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安州失守的消息傳到平京,方相以你投敵叛國論罪,讓你們的皇帝下了將你家滿門抄斬的圣旨?!?/br> 韓毅目呲俱裂,怒吼:“我沒投敵!我沒叛國!”他本是欲殉城的,待他身死,城再破,便不是降敵。 竹生道:“我自是知道將軍忠義,可方相不這么看。” 韓毅眼睛通紅:“方氏老賊!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竹生道:“幸好我早有預料,早早派了人過去,將將軍一家人悄悄護送出平京?!闭f罷,笑吟吟的看著韓毅。 這大悲大喜的跌宕起伏峰回路轉滋味真他媽的……韓毅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他瞪著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