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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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閬然見她面色有異,問道:“怎么?” “我在崖州去請謝公時,有三個閶州人,冒充梟衛(wèi)來崖州府騙糧騙錢,被我識破,審問他們攝蛟服是從何處來時,只說他們是閶州的流匪,有人送他們攝蛟服,他們便想拿來騙些錢糧另立山寨……可我有點疑惑的是,數(shù)十個梟衛(wèi)被殺,這么久了竟然一點音訊都沒傳出,這就怪了?!?/br> 沉吟間,旁邊有人遞上那刺客留下的飛鏢,模樣制式均有些怪異,陸棲鸞看不出個所以然,倒是旁邊的蘇閬然見了,要過來看了一眼,道:“這不是專門的鏢,是箭矢的箭頭,插了尾羽充作飛鏢用的。此鐵材制式,不像是江湖上的,倒是與京中武備軍相類?!?/br> “軍中箭矢均是統(tǒng)一制式,要查出來源怕是難……” “不難?!?/br> 蘇閬然說完,將那飛鏢的管口處生生掰斷,扔在地上,一刀將之斷為兩截,便看見那飛鏢內(nèi)側(cè)的管口有一處小指蓋大的印記。 “十年前京中武備曾改制過一段時日,各司各衛(wèi),乃至各世家大族,所制兵刃均打有鐵印,雁云衛(wèi)是雁、梟衛(wèi)是梟,金門、虎門分別為斧、虎,各世家亦有家紋?!?/br> 陸棲鸞細看那小小的鐵印,只覺眼熟,半晌后,忽然想起似乎在宋明桐的馬車上見過類似的圖紋,臉色便肅然起來。 上寶下木,乃是一個……“宋”字。 …… 十月初三,滿城秋葉落,謝公回京。 與梧州那等地方上的規(guī)格不同,京城南門兩日前便打掃干凈,百姓只得從東西城門進出。初三當日,正當百官休沐之日,年不過三十者,均白衣出城,持詩經(jīng)、楚辭,徜徉數(shù)里,高誦詩文,聲達于天。 ……仿佛是這個世間,那些真正的文人,最后的掙扎。 “宋相,這些人吵得很,能不能讓他們停下來?” 城門樓上,亦是百官出迎,見白衣遍野,雖有懷疑,卻也都不敢多言,唯有一道稚嫩的男童聲出聲時,面上這才浮現(xiàn)些許尷尬。 “三殿下,謝端乃是名滿天下的文豪,此言失禮,不可在其面前說。” 三皇子本就不耐在這城頭受秋風,惱道:“本宮是皇子,該是他對本宮跪迎才是,憑什么連句話都說不得了?那天我都說了,殷函想來迎就讓她來迎嘛,你們真是多事!” 這…… 當日朝上說起要迎謝端入京封相一事,謝端昔日年少時曾被先帝親封為今上的太子少師,后來縱然辭官歸隱,按禮法說,皇帝也該是出城相迎,以示對天下文人之敬重??山涨镲L蕭瑟,皇帝身子欠安,出不得皇宮,須得要找個皇子代他出城相迎。 公主殷函本來在后面垂簾聽著,聽到這話,便第一次出來說要代父皇迎謝相,皇帝夸她有孝心,本來都要答應了,宋睿心生警惕,出聲反對,一套女子豈能代天子行事為由,好不容易將事情攬給了三皇子,豈料正主驕縱至此,并不聽話,著實讓左相一黨頭疼不已。 “三殿下,您將來是要做太子的,要坐穩(wěn)太子的位置,就需得給謝端留個好印象,如此一來,今年之前,我等為你請封太子時,便會多上三成把握?!?/br> 三皇子拍著手邊的扶手,道:“這是什么道理?母妃說了,太子本該就是本宮做的,他說不行我就做不成了?他還能大過父皇去?” 宋睿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宋相,謝公要入城了。殿下還小,要不然……” 宋睿又道:“三殿下萬金之軀,便在城樓上稍等吧,我等代殿下出迎。” “你們快去,我和人約好了打馬球,耽誤不得的?!?/br> “……” 城外車隊徐徐駛?cè)耄诔情T處停下時,周圍白衣士人,待那當世高士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時,文人躬身相拜,異口同聲—— “謝公秋安?!?/br> 謝端抬眸望向恍然已相別十年的城樓,向諸文人回以一禮:“秋日蕭瑟,諸位何以出游?” 有人道:“吾等迎秋風入京,盡掃城中枯葉腐木?!?/br> 謝端頷首道:“謝君相囑。” 言罷,那邊城門中百官迎出,為首一人,雖兩鬢花白,卻精神矍鑠,滿面帶笑—— “一別十載,無敬風采不減當年啊?!?/br> “不才之身,竟勞宋公相迎,多有折煞了。” “今日文人相會之盛況,以無敬之灑脫,又何拘禮數(shù)!” 朝野皆知,今日之后,這兩大政敵,如今談笑風生,那溫和面目之下,也不知幾把鋼刀在腹…… 周圍的士人心知肚明,片刻后,忽然有人高聲問道:“今日該是宋相爺陪同三皇子殿下為謝公接風才是,相爺都在此了,皇子何在?難道皇家請謝公出仕,竟無人相迎嗎?” 這話放在別的場合便是大逆不道,可今日不同,皇命已下,迎的又是謝端,皇子再有一萬個理由,不來就算抗旨,是墮了皇家顏面。 場面一時尷尬,直到百官后面?zhèn)鱽硪宦暻宕唷?/br> “誰說皇家沒人來?本公主這不是來了嗎?” 第73章 聶言的警告 皇帝的子女如同雛鳥, 先天茁壯的雛鳥,送到嘴邊的食物嫌腥不吃,慢慢地就會被其他爭食的雛鳥趕超, 最終……擠出巢xue。 宋睿心中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 盡管這個雛鳥弱小得僅僅是一個五六年后就會被作為聯(lián)姻的工具,這種不安感猶在蔓延。 “……父皇并非不來, 只是近來cao勞國事實在是累壞了身子, 還請謝公見諒?!?/br> 小孩兒有小孩天然的優(yōu)勢, 無論說什么都不會讓人覺得虛偽, 至少在士人眼中, 不知比那些滿臉皺紋的老臣面上假笑好上多少。 “公主仁孝啊?!?/br> “果然是龍生九子,有的知禮,有的不知,哈~” “同樣是十歲, 皇子那么多名師相教, 也不知左相身邊那些人是怎么勸的,老陸, 你說是不是呀?” 后面也有中立的老臣,有的抬頭看城樓, 隱約瞧見城樓上三皇子的人影已經(jīng)不見了, 都竊竊私語起來, 問到陸學廉時,發(fā)現(xiàn)她正往謝公車隊后面張望。 “老陸,你看誰呢?” “去去去, 我看我家閨女呢,這一去都四個月了,也不知是不是瘦了一把骨頭?!?/br> “你看看你,你家閨女不是平安從梧州回來了嗎,這個月都沒睡好過。不是我說,你年紀大了,身子不適也該看看大夫吧。” 先前聽梧州的信兒說陸棲鸞在梧州被叛軍劫走了,陸母當場就嚇昏過去了,醒過來就哭,直接沖到梟衛(wèi)府門口,問清了陸棲鸞平安回來后,心情才平定下來。 饒是如此,陸家二老也是焦心了半個月,直到今日才徹底定下心來。 送了謝端入京后,便由光祿寺和禮部接手,陸棲鸞便能直接回家了,到第二日再回府復命也可以。 剛抱著暈車的醬醬下了馬車,陸棲鸞就聽見背后一聲吼,回頭便見她爹怒氣沖沖地奔過來—— “你這死丫頭!哪兒不能去非得往人叛軍的地盤扎!知道你娘都快嚇掉魂了嗎?!” 陸棲鸞忙辯駁:“爹,我這是被劫了啊!不是我故意找叛軍私奔啊!” 陸爹:“我不管!以后你哪兒都不準去,就給我留在京城!你看你這瘦的,連醬醬也瘦了!” 陸棲鸞:“爹、爹,周圍叔伯都看著你笑呢,你收著點,咱們要殺要剮回家說成不?” 陸爹鬧完,戳了一下陸棲鸞的腦袋,說回家再算賬,旁邊忽然有個穿著謝家家紋服飾的小廝跑過來,遞來一封請柬。 “陸大人,明夜是否能勻出時間來,謝公有請?!?/br> “哦,謝公說了什么事嗎?” 陸棲鸞剛要接,那仆人笑道:“陸大人,是給刑部陸大人的。” 陸棲鸞哎了一聲,陸爹打掉她伸出去的手,嫌棄道:“想什么呢,人家謝公怎么可能跟你個遂州鄉(xiāng)下妮子有話說。這次請謝公出山,肯定是人家光祿寺的老主簿出了大力,才幫你把事了了,回頭你得請人吃飯,知道不?” 謝家仆人又笑了,估計這老陸大人是不曉得崖州發(fā)生的事,正想為陸棲鸞解釋,便見陸棲鸞給了個顏色,只好莞爾住嘴。 陸棲鸞揉著手道:“行行行我資歷淺啥都不會,跟人光祿寺老大人身后沾的光行了吧。我娘給我燉麻鴨了沒?” “就想著吃!”數(shù)落完女兒后,陸爹臉上又掛上笑,接過那請柬,對謝家仆人道:“謝公客氣了,明夜本官自會前去拜見?!?/br> 謝家仆人又道:“對了,謝公還有話留給陸大人……這次是留給小陸大人的。謝公問:崖州燈花夜,問你是否愿調(diào)來右相府,小陸大人可考慮好了?” ……他咋還記得這茬事兒呢? 陸棲鸞老覺得這人十有八九又在開她玩笑,一臉漠然道:“請轉(zhuǎn)告謝公,為國效力在哪兒都是效,下官在梟衛(wèi)府每天有燒豬蹄吃,待得好好的,不想挪窩。” “哈~謝公怕是又要傷心了,那小人便這么回復了,陸大人告辭。” “嗯?!?/br> 應付完那謝家仆人后,陸棲鸞回頭便見她爹臉上表情十分可怕。 “閨女?!?/br> “爹,咋?” “你該不是、該不是連謝公都……”陸爹顫抖道,“咱們大楚可就這么一個謝公??!” “……” …… 陸棲鸞回去自然是被陸母狠狠數(shù)落了一頓,又拉著她問了好幾遍在梧州叛軍大營的事,好在陸棲鸞路上編好了說辭,這才瞞過去。 梧州之亂后,陸棲鸞一閉眼就浮現(xiàn)青帝山戰(zhàn)場上滿地的尸骸,往往是深夜閉眼,天亮前便醒了。而到家里的第一夜,那些夢魘第一次沒能來拜訪。 再睜眼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 “小姐,外面有人找?!?/br> 洗了把臉,陸棲鸞梳頭梳到一半,便聽見家里的丫鬟說有人找。 “是誰???我等下要回府復命,沒什么大事的話讓我娘去接待一下吧?!?/br> “是臬陽公世子。” “……” 陸棲鸞對著鏡子沉默了片刻,抓起攝蛟服外衫一邊套一邊往外跑:“跟他說我公干去了,讓金伯把后門打開?!?/br> “哎小姐!他知道你在家呀?!?/br> “你不會糊弄過去啊!” 陸棲鸞一路從后院小跑出去,途中還去伙房順了只燒餅叼在嘴里,把后門一開,剛邁出一只腳,便看見前未婚夫靠在門口。 陸棲鸞一直覺得和這廝再次見面定然是在朝堂上,彼此互為政敵撕個死去活來,絕不是在一大早,他堵在她家后門,她叼著燒餅這種尷尬的場面。 “你就不怕噎著?”聶言表情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不對,本官堂堂朝廷命官,為什么要怕一個有前科在身的二世祖。 拿下燒餅,陸棲鸞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怎么出來的?” 聶言道:“十萬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