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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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左邊哀塤,右邊嗩吶,周圍百姓看熱鬧,里面的名士卻知門道。 牽頭的自然是最愛損人的舟隱子,見謝端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死人面,道:“前年、大前年走的那些人,沒來得及給他們送葬,連頭七都沒趕上,這兒便提前給你辦了。左邊是喪幡,我們這余下的人一人一面,他年你真用得上,我們便跟著出仕,給你報了仇再下去找你。右邊是喜幡,給你立喜幡,是知你有手腕而不屑用……何年你盡舍文人意氣,我便知是該是你權(quán)傾天下之時了,那時,你得生、得權(quán)、得罵名之時,也是吾等棄你之日。” 言罷,在百姓們的疑惑聲中,山中這些不世出的名士,收了面上打趣的笑,向謝端長揖。 白幡飄飄,紅幡搖搖,黎庶不知士人相惜,再見便是滄海渺渺。 身側(cè)紙錢紛飛,謝端輕輕闔目,還以一禮。 “吾友拳拳心意,謝端知矣。”言罷,謝端又道,“只是,如此大費周章,想必手上寬裕,諸位好友在舍下打擾多日……何時把昨夜那幾壇酒錢給結(jié)了?” “……” “謝端!愿蒼天早日收你這禍害!” “不成、不成,你就不怕我寫信回京中,找些貪官污吏給你穿小鞋?” 謝端聽著他們罵聲不絕,余光不經(jīng)意地掃向身后,道:“不怕,到時吾與陸大人官官相護,爾等刁民奈何不得。” …… 八月十七,中秋甫過,陸棲鸞便不得不匆匆告別了陸池冰,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八月廿九,到了梧州城時,不止梧州,四面秦州、汀州、陜州大小官員、文人紛紛迎在梧州城外,持儒禮,于烈日之下枯等兩三時辰,只為迎謝公暫落腳。 ……天子出巡都未必有這般陣勢,謝端,究竟有多可怕? “南國學生后進,拜見謝公大駕!愿謝公為相,撥見乾坤朗日!” 所謂天下文人之表率…… 陸棲鸞一言不發(fā),跟在謝端身后,縱然是見了城門后新任的、京中派來的梧州刺史面上神色極盡諂媚,謝端面上也無半分厭惡顯露。 “……這些文人官員可都是仰慕謝公名望,自發(fā)前來。下官已驅(qū)散了庶民,讓召集了梧州士子,在行館外迎候,等候謝公教誨。” 陸棲鸞聽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道:“梧州兵災甫定,該是百廢待興之時,楊刺史驅(qū)散百姓豈不是擾民?此等縟節(jié)是不是有些過了?” 梧州刺史楊旭本就是上趕著想要討好謝端,只恨不能更繁文縟節(jié)一些,見沒能討好謝端,又被陸棲鸞指責,心中惱火,忽然又想起陸棲鸞之前的事,哎呦了一聲,道—— “適才只看見謝公風采,倒是忽略了陸大人。老夫可是在朝中聽說了,陸大人被那賊寇擄入山寨……哎,你瞧我這張嘴,擄入山寨這事兒傳出去那肯定是壞了閨閣名聲呀,不說、咱們不說。就說……是陸大人機勇無雙,乃是特地為國為民潛入山寨,和那賊首同進同出,為平亂出了好一把力氣?!?/br> 陸棲鸞被說得多了,臉色一冷,倒是走在前面的謝端先定住了步子,淡淡問道:“有這等事?” 楊刺史來之前被同僚好一陣叮囑,說接謝端的事讓陛下交給了梟衛(wèi),勢必會讓謝端偏向梟衛(wèi)一些,他既然負責接待,無論如何要讓謝端對梟衛(wèi)產(chǎn)生些偏見,他們在朝中也好運作。 這么想著,他便拔高了聲音,道:“是啊,謝公不知,這陸大人考慮周全,還把知情的于監(jiān)軍也給辦了,梟衛(wèi)果然威風,連地方軍事也是一手掌握?!?/br> 周圍士子這么多,他這么一說,顯然就是在指陸棲鸞被叛軍糟蹋了,為掩蓋丑事才把于監(jiān)軍殺了。 立時,周圍的士子目光都古怪起來…… 有人小聲道:“女官可真是厲害……” 議論聲起,楊刺史便覺得自己說了真話,臉上得意之色更甚,道:“謝公若感興趣,下官還知道些陸大人更多的豐功偉績……” “午后,將你官印拿來?!?/br> 楊刺史臉上的笑意一凝,道:“謝公……這是?” 謝端依然是那副一貫的淡漠神情,目光所及時,卻平白讓人覺得……他發(fā)怒了。 “她污名在外卻不侵于心,爾等污言在口,定由心出。鄙陋難視,不配為官……退下!” 第72章 回京 “還沒正式封相呢, 就直接罷免一個刺史,是不是太……” “謝公雖為文豪卻極重禮教,這楊刺史白當了這么多年官, 敢在謝公面前污言穢語, 簡直是活膩了。首輔本就有肅清官場之權(quán),我看這大楚官場是該由謝公出手整治整治才是?!?/br> 明白點的讀書人并沒有把事情往謝公的態(tài)度偏袒于否上想, 在天下士子眼中謝端本就是云上仙人一般的存在, 卻教那楊刺史說得好像與他那等污糟之人一般見識似的, 任誰都要惱火。 陸棲鸞在行館外交代完護衛(wèi)事宜, 便聽見在行館周圍的文官士子如是低聲交談, 不免感慨。 ……這便是名望的不同,梟衛(wèi)殺個貪官污吏,就算是證據(jù)確鑿,也有惡評襲身, 說他們擅權(quán)自專, 早晚為朝廷大患;而謝端無需理由,一句話罷了堂堂一個刺史, 照樣有文人為他聲援。 ——還是,“權(quán)”這一字吶…… 嘆了口氣, 忙完行館這邊的事, 陸棲鸞才到了行館后面, 找了梧州府負責接待的主簿問雁云衛(wèi)還在不在。 “您問雁云衛(wèi)的蘇都尉啊,在、在的,六天前剛把梧州全境的叛軍殲完, 說是在地方巡視,本來說好的昨日便回來,到時與謝相一道回京,可這都過了兩天了,還沒回來,也不知去哪兒了。” “可按理說,掃平叛軍余孽的事該是由梧州刺史接手的才是,怎么也輪不到京中的主力來做吧?” “楊刺史新到了,說是百廢待興事務繁忙,一時間沒顧得上。” 什么叫沒顧得上?有功夫做排場功夫,沒功夫顧忌百姓? 陸棲鸞一時怒氣上頭,狠狠摔了手里的馬鞭:“這梧州城是用多少人命填回來的!災后瘟疫、農(nóng)事哪件不是大事!有功夫做排場,沒工夫去顧百姓?!” “陸、陸大人……” 陸棲鸞氣不過,沒注意到那主簿神色有異,道:“你能不能給我找個麻袋?能套人的那種,我喊兩個弟兄去把那楊刺史撈起來?!?/br> “我覺得,麻袋不甚好用,兩尺三寸的柳木面杖最是合手?!?/br> 旁邊的老主簿嚇得半死,后面走廊里路過的排場對象剛好路過,便給了這么個中肯的意見。 陸棲鸞連日來習慣了這位文豪莫名其妙的言論,知道他是說笑的,也不再如先前半拘謹,道:“謝公,就算梟衛(wèi)有權(quán)把這些庸吏一個個拉下馬,還是會有更多如他們之輩被調(diào)任到這種地方上,該如何根治呢?” 謝端聽了她的話,倚在廊側(cè),道:“歷朝歷代,有此問者,多是王侯之輩?;蛴馔林?,或治一國之疆,憂于百姓,卻又惱于人心,是以此問尚無定論。若單論本朝,追根究底,便是儒入歧途,士人尚儒卻不知儒,如楊刺史,為求‘禮’而召集文人迎候,然而驚擾黎民,這便不是‘禮’?!?/br> 陸棲鸞原本聽人講儒,盡是些晦澀難懂的大道理,如今讓謝端這么一說,便瞬間了然了。 “那謝公罷免楊刺史,也是想著要為天下官吏樹此例嗎?” 謝端抬頭看了她片刻,低低嘆道:“你怎知,不是我心懷偏向呢?!?/br> 他這話說得低,陸棲鸞一時沒聽清,道:“謝公?” 謝端斂眸垂眼,道:“也不盡然,只不過是想借楊刺史試一試今上的意思?!?/br> “……請謝公明示?!?/br> “君,臣之道,宛如伶人戲虎,進一步,虎怒,退一步,虎亦怒。我罷了一個刺史事小,陛下的態(tài)度事大,待此事傳入京中,勢必驚起草蛇無數(shù),且看今上吧,若他駁回我這無理之求,便說明京中仍是由今上大權(quán)獨攬,反之……” 輕抬眸,謝端那疏離的目光漸漸冷下來,道,“便真應了你當時那句……賊在朝中了?!?/br> …… 入夜時分,陸棲鸞一直在想謝端說的那句賊在朝中的話,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她到底還是年輕,縱然學得快,也還沒到走一步想十步的地步,此番回京,也不知京中風云該是如何變幻了…… 枯想了好一會兒,陸棲鸞還是攬衣起身,正想點燃燭火給家里先寫封信,剛拿起火折子,便看見外面樹影搖動,一個鬼祟人影矮著身子靠近。 ——有賊? 夜巡的守衛(wèi)剛走,若是大叫怕一時半會到不了,陸棲鸞便拿起桌上的銅燭臺,躲在隱蔽處。但那黑影并沒有要進門的意思,拿起一根竹管,向房內(nèi)吹了些迷煙進來。 陸棲鸞隱約聞見一絲古怪的香味,忙拿出帕子沾了花瓶里的水權(quán)且捂住口鼻,那黑影放完迷香后,這才拿匕首插門縫里,挑開門栓。 接著月光,陸棲鸞看見那是個身材嬌小的黑衣人,顯然有武功在身,進來之后,匕首在指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握在手里便直奔床鋪。但還沒到床前,好似發(fā)現(xiàn)屏風上搭著的衣服并不是目標的,湊近拿起來看了一眼,小聲抱怨起來—— “嘖,又走錯了?!?/br> 抱怨完后,黑衣人便像只貓一樣消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順著廊柱翻上房頂,一聲細微的瓦片響后,似乎走遠了。 陸棲鸞這才面色凝重地走出來,顯而易見這是個暗殺者,如果不是她的話,多半就是去刺殺謝端的了,聽刺客的意思,像是還沒得手。 陸棲鸞馬上披衣出了門,走過兩個庭院,便見到一隊巡邏的衛(wèi)士。 “你們過來?!?/br> “陸大人,深夜有何事?” “剛剛有個刺客去了我的房間,你,跟我?guī)吮Wo謝公的廂房;你,去調(diào)府兵來把行館圍了,刺客盡量活捉,萬萬不能讓謝公傷到一根毫毛?!?/br> 衛(wèi)士們驚慌了一瞬,忙按她的命令去做。 陸棲鸞一邊帶人往謝公住處趕去,一邊想那刺客身影靈巧,這梧州府的精銳都在地方剿匪,按梟衛(wèi)的標準來看,沒有弓兵包圍,這樣的刺客怕是難抓。 果不其然,剛一走入謝端住處,便聽見一聲兵刃交擊的脆響,謝端院落周圍的府衛(wèi)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大喝一聲“有刺客!”整個行館便亂了起來。 有些輕身功夫的府衛(wèi),三三兩兩地上了房頂,那黑衣人單槍匹馬地站在屋頂上,見進退無路,一旋身,烏光綻出,圍過來的府衛(wèi)一連發(fā)出數(shù)聲慘叫,便從房頂上滾落掉下,哀嚎不已。 ——好厲害的刺客。 “東院上房頂!行館外圍死了,走了賊人拿你們是問!” 陸棲鸞雖是這么喊著,但那刺客的確是武功高強,圍上去的府兵沒有他一合之敵,宛若穿花蝴蝶一般,兩三下便躍至行館最外側(cè)的房頂上。 “弓箭手呢?!怎么還沒到!” 陸大人毛了,爬著梯子也翻上墻,眼看著東墻外的府兵要攔不住了,忽見那刺客猛地退后幾步,一把長刀自對面民宿屋頂上飛來,一聲摧枯拉朽的巨響,直接把刺客前面的檐獸擊了個粉碎。 這個暴力的拆房作風…… 刺客顯然也察覺來者并非庸手,篤定對方兵刃已扔出,此時赤手空拳。刺客腰間長匕首上手,一縱身,化作一陣刀風刮了過去,本是打算一刀奪命,卻見對方俯身,抓向了腳下房梁。 戰(zhàn)亂甫定,許多重建的民宿屋頂打多是用山中老竹搭建的,他一發(fā)力,喀地一聲響動,竟生生把做房頂?shù)睦现癯断乱桓鶃?,橫著便向已來不及挪身的刺客猛然一抽…… 陸棲鸞遠遠地只瞧見那刺客被橫著抽進了一戶民家的伙房里,砸穿人家的房頂,炸起一蓬爐灰。 “陸……陸大人,這還抓活口嗎?” 陸棲鸞:“……” 抓自然是要抓的,可后面的府兵匆匆砸開民宿的門趕到時,卻只見到滿地瓦礫,一看卻發(fā)現(xiàn)那刺客被砸得過猛,后面的土墻剛砌上沒兩天,便給砸穿,讓刺客帶傷逃了。 于是蘇閬然取了自己的雁翎刀,剛落地便見陸棲鸞趴在墻頭幽幽地看著他。 “你下回遇見刺客的時候,咱們留個活口可好?” “抱歉,這個月殺人殺太多,沒收住?!?/br> 陸棲鸞也無奈,讓人去全城搜捕后,從墻頭上跳下來,拍著手上的灰道:“青帝山都滅了,梧州的余匪有這么難剿?” “不是梧州的余匪?!碧K閬然,道,“在梧州和閶州邊境,發(fā)現(xiàn)數(shù)十具男尸,其中有一個是趙府主麾下的王長史,為了查這些,多耽誤了些時辰?!?/br> 若是放在別家的軍隊怕是認不得,可雁云衛(wèi)與梟衛(wèi)共事多年,雖見那些男尸服飾被剝了攝蛟服,卻也還是認得出來。 “又是梟衛(wèi)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