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要太忙碌，每晚早早地要回家，給她和孩子們親親和抱抱。說說一天的生活，煩惱的，高興的。在搖曳的燭火前笑笑鬧鬧，牽著手，摟著腰。

    若是累了倦了，便早早洗一個(gè)香香的澡。然后躺進(jìn)暖暖的被子里，閉上眼，緊緊摟抱在一起，互相溫暖，互相體貼。

    天氣好的夜晚，就依靠在窗前，膩在他的懷里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慢慢地講，指給她看。耐心溫柔，嗓音悅耳低沉。

    這是紫微垣，那是太微垣。還有東方蒼龍、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和南方朱雀。

    她含笑偏頭，他的眼里有璀璨的星空。

    每日早上一睜開眼，最愛的人就躺在枕邊，便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沒什么比這更幸福的未來，錦衣玉食固然好，卻不如倚靠在心愛的人的肩頭，淺淡地睡一會(huì)兒。

    說起這些的時(shí)候，鶴葶藶還在笑，說自己實(shí)在是胸?zé)o大志。江聘環(huán)著她，咬著耳朵跟她說悄悄話，我也胸?zé)o大志，但我心口有你。

    本來挺溫馨和樂的一個(gè)夜晚，被他一句話就搞壞了味道。再然后，就是滿室旖旎。

    還有就是，江聘不想因?yàn)檫@些牽扯，而壞了十幾年來的兄弟情義。他為瞿景已經(jīng)做得夠多了，再多一分好，就多一分危險(xiǎn)。

    國家需要功臣，需要勇士。卻不需要功高蓋主，名震朝野。

    倒不如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把一切都停滯在最美好的那個(gè)點(diǎn)上。不貪圖，不留戀，便就沒有猜忌，沒有悲劇。

    再見面時(shí)，瞿景還會(huì)揚(yáng)著笑，親切地喚他一聲哥哥。

    這些話，江聘沒背著瞿景，他開誠布公地跟他談了一個(gè)晚上。不遮不掩，不急不躁。

    他說，這樣做，并不是因?yàn)椴恍湃嗡?，也不是覺得情意比不上利益，只是不想冒險(xiǎn)。

    足夠了，一切都足夠了。點(diǎn)到即止，留在一個(gè)恰當(dāng)?shù)牡攸c(diǎn)上，那才是最好的狀態(tài)。再進(jìn)一步就多，退一步則少?，F(xiàn)在這樣，便就是最好。

    瞿景沉默了很久，再站起身鞠了一躬，舉杯跟他敬酒。含著淚喚他，說謝謝。

    謝什么呢？謝江聘曾救過他的命，又帶著他拼搏，給他打下了如此壯麗的江山。

    還有他對他的愛。能得到這樣的體貼，這樣的兄弟之情，瞿景覺得，他太幸運(yùn)。

    “哦，不客氣啊。”江聘挑著眉，吊兒郎當(dāng)?shù)貜澊?，“現(xiàn)在啊，國家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而最離不開我的，是我的妻子和孩子。還有祖母，她年紀(jì)大了，我得回去盡孝?！?/br>
    他的語氣太不正經(jīng)，瞿景笑起來。江聘擰眉，飲盡杯中酒，喃喃，“主要是孩子，太想孩子了…”

    這幾日，午夜夢醒的時(shí)候，他都能聽見鶴葶藶在他臂彎里嗚咽的聲音。她還在睡，只是在夢里哭，一邊落淚一邊叫著咕嚕和呼啦的名字。

    第二日一早，又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的樣子，很歡快地陪他聊天。江聘問她，是不是夢見了什么。她愣住，沉默了會(huì)，回他，好像聽見孩子在叫她娘親，說想她。

    就在前一天，他們還收到了從西北寄過來的一封信。是老夫人親筆寫的，說孩子們很好，會(huì)爬了，同手同腳的樣子很可愛。

    上面還印著兩個(gè)小腳印，沾了墨的，比他們離開的時(shí)候要大得多了。

    她說起這些時(shí)，落寞的側(cè)臉惹人心疼。江聘把她抱進(jìn)懷里，柔聲地哄勸。心里卻是下了決心，要盡快地走，一刻再不留。

    這里不屬于他們，家在達(dá)城。

    瞿景本想留他們到登基大典，可江聘著急，說什么也不同意。瞿景無奈，也不再阻攔，只是給備齊了東西，另派了一支軍隊(duì)過去護(hù)衛(wèi)。

    這天下本就被新皇禍害得烏煙瘴氣，換了明主是民心所向。再加上瞿景本就是皇室血脈，一切都合情合理。

    朝堂上雖然難辦的事情眾多，但馮提督還在，瞿景本身也不是愚鈍之人，定是能解決的好。算不得大難。

    天下已定，前路明亮，身后無憂。如此甚好。

    宣布即位的第二日，瞿景便就下了封賞。親筆詔書，布告天下。

    封江聘為撫遠(yuǎn)王，為一字并肩王?？捎皫У?，出入皇宮無須請旨，面圣免禮，王位世襲。另封正一品護(hù)國大將軍，統(tǒng)領(lǐng)二十萬軍隊(duì)，遇緊急之事，有先斬后奏之權(quán)。

    鶴葶藶為一品護(hù)國夫人，面圣免跪，入宮無需旨意，位同長公主。

    江錚遠(yuǎn)復(fù)征西將軍位，老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賞金千兩。

    除此，他還將達(dá)城許給了江聘。無需納稅，無需貢奉，非朝廷管轄，完全自治，允許自備軍隊(duì)。

    雖未明說，可明眼人都看得懂，這是將達(dá)城做為國中之國賜給了撫遠(yuǎn)王。自大尚建國以來，此為獨(dú)一份。何況，這還是位外姓王。

    瞿景前面啰里啰嗦說了一大堆，只有這句最合江聘的意。他朗聲大笑著拍著瞿景的背，夸他會(huì)辦事兒，做的不錯(cuò)。

    他力氣太大，瞿景被拍的直咳，鶴葶藶給他遞過水，笑著說他倆胡鬧。瞿景倒是絲毫不在意，笑哈哈地贊她的茶香。

    春天的時(shí)候，上京的花早就開了大半。陽光很好，蝴蝶撲著翅膀飛進(jìn)來，落在鶴葶藶的肩上，江聘笑起來，拿著她香軟的頭發(fā)絲去逗弄。

    “哥哥，在外人面前，你我是君臣?！宾木昂龅拈_口，玩鬧的兩人停下來，均是看向他。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可在我心里，你是我永遠(yuǎn)的哥哥，血濃于水，骨rou至親?！?/br>
    “哥哥，抱?！苯傅难凵袢彳浵聛恚木按甏晔?，上去摟了下他的腰。

    “唔…”江聘又起了壞心，趁著他離開的時(shí)候親了下他的側(cè)臉。瞿景懵了一瞬，鶴葶藶輕輕捶了下江聘的腰，說了他一句不正經(jīng)，側(cè)過臉笑。

    午后的天氣晴好，微風(fēng)暖洋洋。蝴蝶被驚得飛起，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再落在窗前的薔薇花瓣上。藍(lán)色的翅膀，閃著晶亮亮的光。

    到城門口直至二十里外的那段路，是瞿景親自送的。絲毫不遜色于帝王出巡的儀仗，盡顯威武雄壯之氣。

    他們各乘著一匹馬走在前頭，斂著眉眼，偶爾低聲說幾句話。鶴葶藶坐在后面的馬車?yán)?，心里有些塵埃落定后的安定，卻也帶著些苦澀。

    走過城門的時(shí)候，看到了被吊在門樓上的瞿逐。嘴唇干裂，身上還掛著蛋液和爛菜葉子，頭發(fā)和臉上俱是泥污，狼狽不堪。

    人們走過他的身下，總要抬頭看兩眼，面色不屑。有的還會(huì)往地上呸上一口，毫不顧忌。

    瞿景派人給他喂水喂飯，吊著他最后的命。卻又不肯放他下來，就這樣任由風(fēng)吹雨淋，日光暴曬，他曾經(jīng)踐踏過的子民冷言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