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真正見到人了，又總覺得對方又幾分懶散輕慢，既沒有貴族世族的講究，也沒有才子的清高，十分特殊。

    就比如現(xiàn)在，他靠著欄桿瞧著下面，明顯在看著什么，被他詢問后卻說：“有趣的人?！?/br>
    頓了下，還補上一句：“而且長得不錯。”

    韓坤下意識想起剛剛見過那個許青珂，他對此人自然不喜，鋒芒太甚，但說她自傲清高有沒有，仿若有種讓他覺得不自在的自在——這種自在應(yīng)該是強者對待弱者的。

    所以他不喜此人。

    “姜大哥此次來定遠(yuǎn)縣可是要事？還是游玩？若是有需要我?guī)兔Φ?，盡管提，我必然盡全力。”韓坤對外冷淡，對這個姜大哥卻有刻意的尊敬。

    姜信瞟了他一眼，修長的手指端了那茶杯，喝了一口，“定遠(yuǎn)是小地方，茶也不太好喝，不過風(fēng)景還行，人也有點意思，我就是看看而已，至于你，剛考完試，不若陪我游玩游玩?！?/br>
    韓坤其實一向不喜歡玩樂，不愿把自己跟李申那些人等同，不過此刻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且出門去找這茶樓的人安排膳食去了。

    誰說茶樓只能吃茶點，若是有權(quán)勢人脈，想吃什么都行。

    在這點上，他覺得那許青珂見識淺薄。

    卻不知他出了包廂的時候，姜信靠著欄桿，臉上沒有笑容，只看著下面飯館中吃飯的一行人，指尖勾起了腰上的玉佩，把玩著，瞇著眼，目光有些游離。

    這樣游離的目光，卻也看見了飯館外不遠(yuǎn)處的食坊買小碎嘴零食的兩人，一單薄修長，一高大壯碩，前者縱容后者貪吃，后者十足憨笑。

    姜信定眸看了一會，轉(zhuǎn)移目光，重新落在那飯館內(nèi)側(cè)吃飯的眾人……也瞧見飯館附近巷子里開始集結(jié)的一些人。

    他們在靠近，他緩緩瞇起眼。

    “青哥兒，你喜歡吃這個蜜棗嗎？”

    “還好?！?/br>
    “那買了！還有你喜歡吃這咸rou干嗎？”

    “還行?！?/br>
    “那也買了！今天我請你吃哈！回去你就跟jiejie這么說。”

    牛家是有點小家底的，又只有牛慶一個兒子，兒子不小了，自然會給些閑錢傍身。

    可牛家人也知道這獨根兒是個吃貨，平素里去鎮(zhèn)上總是湊到食坊前面，渾身一點散碎錢都要揮霍了，于是老爹jiejie管得很嚴(yán)。

    有許青珂在就不一樣了。

    許青珂也隨他，反正這人很久沒來鎮(zhèn)上了，來了幾天卻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定了好幾樣小零食，用袋子裝著，牛慶掏錢付賬，許青珂轉(zhuǎn)頭看著街道，留意到巷子拐角有一些人……

    嗯？這些人似乎有些來頭，目的是飯館里面那些人？

    許青珂收回目光，指尖微微曲起，輕敲空氣。

    要動手了嗎？

    許青珂琢磨著自己還是不要攤這渾水的好，便是打算讓牛慶離開，卻敏銳瞥到那些靠近的人停下了。

    停了？

    不過須臾，飯館里面的人都吃好了出來了，紛紛整理行囊準(zhǔn)備上馬，然而那些人依舊未動，等這些人走了，他們便是緩緩散去。

    許青珂冷眼旁觀，暗道這些人能在那么短的時間改變主意，必然看見了什么暗號。

    這個暗號便是在他們所在方位都能看到的地方。

    許青珂挑眉，目光往剛剛茶樓的二樓看去，正好對上一雙眼睛。

    目光對視，姜信看到那位食坊前的俊美考生瞧著他，似乎驚訝，但也淡漠。

    旁邊的大個子已經(jīng)買好了東西，似乎跟她說了什么，她也回了一句，那大個子隨即看向他，然后兩人不知說了什么，都笑了下，仿佛是很平淡的事兒，然后兩人一起走了。

    姜信懂唇語，想起那大個子問這小白臉是誰，結(jié)果那小子回答——不知道，反正我們養(yǎng)不起。

    呵，竟是在調(diào)侃他么？看來沒有察覺到什么。

    是他多慮了。

    姜信收回目光，再沒有半點試探的興趣。

    ————————

    老賴等人都被抓了，趙欽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當(dāng)日就喊著要買些好吃的慶祝，趙剛母子倒也高興，正要應(yīng)允，許青珂兩人回來了。

    一進(jìn)門，許青珂就說：“是得吃好一頓，吃好了就可以去衙門領(lǐng)罰了，到時候得餓個好幾天?！?/br>
    趙欽頓時臉色一垮，有些悻悻，“他們都被抓了，我就不能……”

    “十個痞子無賴要整你，遠(yuǎn)比不上一個縣令要整你來得厲害，別把別人當(dāng)傻子，信不信現(xiàn)在鄭懷云已經(jīng)在考慮如何處置你?！?/br>
    許青珂目光涼涼的，趙欽頓時感覺兩股顫顫，從椅子上滑下來，又跳起，“我去，我現(xiàn)在就去，飯也不吃了，索性把自己整的可憐一些，一次性打消縣令大人對我的惦記?！?/br>
    說罷不等趙母等人反應(yīng)便是跑了出去。

    趙剛頓時感覺復(fù)雜——說好的長兄如父呢，這小子一點都不怕他，倒是怕急了青哥兒，真是見鬼了。

    趙欽主動去了衙門，讓鄭懷云對他的觀感好了許多，私底下也有屬下回應(yīng)趙家人一向風(fēng)評甚好，也的確出了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兒子，但并沒有什么大過，甚至趙剛販賣的豬rou也一向比其他人少些價格，很得周邊百姓好感。

    既然如此，也不妨寬容一些，于是讓人罰了十杖已示懲戒，又判關(guān)他一段時日，到時候假稱讓趙家來交錢贖人也就是了，還能不惹其他賭徒懷疑，免得這廝一出牢房就招人報復(fù)。

    鄭懷云自問自己如此寬容體貼，又抓了這些害群之馬，肅清縣內(nèi)賭~博風(fēng)氣，已然是定遠(yuǎn)縣的一個好縣令。

    只是……

    “那案子不能再拖了，不然尸身腐爛，很難處理?！?/br>
    他倒是想將這案子徹底掩埋，讓那尸身腐爛無人知，可人多眼雜，誰知道有沒有人報私信給他的政敵，如此大為不妥。

    于是在許青珂收拾行囊回了村子后的第三日，去縣里走親戚的村民回來說縣城里發(fā)生了無頭尸命案。

    因為是發(fā)生在縣城里的，村民們也不覺得慌，只是偶爾會談及。

    許青珂回到村里就鮮少外出了，平日里就在家看書練字，生活十分清心寡欲。

    直到一個月后，有里長帶著人敲鑼打鼓得跑到他家門前。

    鏗鏘，杯子落地，許大家里一片混亂，所有人都驚愕得詢問著鄰居們彼此通告的消息——許老三家里的許青珂又中了他們定遠(yuǎn)縣的案首！

    時隔五年，竟然又中了？

    ————————

    趙家，趙婆本日日惦記自家兒子，但也花了點錢財?shù)弥约覂鹤釉诶为z里面雖不自由，但并未受什么苦，想著這小子從小到大頑皮惹禍一直被家里慣著，雖說已經(jīng)被嚇過了一次，但總得吃久一些苦頭才長記性，也好過他日后再犯，因而也就淡定了。

    不過么，等她在菜市場的時候通過別人的嘴巴知道許青珂中了案首，當(dāng)時好生錯愕，繼而大喜，愣是買了好些糖果請人吃。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兒子中了呢，有人問了才知是人家媳婦的鄰里世交小弟中了，考試時還在她家里住著呢。

    雖然不少人心里嘟囔這么遠(yuǎn)的關(guān)系也值得這么慶賀，但不是不羨慕的——能當(dāng)案首，來日考上秀才大有希望啊。

    他們貧苦寒門人家若是出一位秀才，那便是雞犬升天，要知道就是豪富商家也信奉仕途才是正道呢，所以能讓一位準(zhǔn)秀才住家里，那可是文曲星庇佑，很有福氣的。

    趙婆就這么在眾人的目光下提著籃子嘚瑟回家的，回家后便是對自己的媳婦噓寒問暖，讓牛芳還以為自己婆婆中邪了。

    當(dāng)然，有喜也有悲，自然也有怒，暫且不說李申等人如何憤怒讓一個誰都沒料到的人當(dāng)了案首，便是沖著那個賭約……

    定遠(yuǎn)縣的考生群不太安靜啊。

    第10章 已經(jīng)抓了？

    大多數(shù)考生是驚疑，趙懷等跟許青珂照面的考生則是感覺復(fù)雜，但醞釀了一兩日還是齊齊將目光落在李申所在的李家，李家關(guān)門不出，然后他們又看向韓家，韓家倒是一如往常，仿佛不受自家三郎落榜首而失落。

    這讓不少人都有些失望，但想想韓家已經(jīng)出了一個韓楓，不能錦上添花也沒啥。

    目光游離中，這日子也就過去了，但定遠(yuǎn)縣內(nèi)有多少人翹首等待那位兩屆案首來縣內(nèi)……

    韓家一客房后院，三四月的天，花開得正好，姜信在院子里喝著酒，韓坤每日都過來拜會，禮數(shù)很足，但一般坐不久。

    這位姜兄平日里就喝酒看話本兒，要么就是出去遛彎打獵，沒點正經(jīng)事，委實不是他這種書生愿意應(yīng)付的，也就每天來拜見下就好了。

    今日依舊來了，一進(jìn)門果然看到姜兄一邊看話本一邊喝酒，好家伙，酒足足有三壺呢！

    韓坤皺眉，步子在門檻前磕了下，還是進(jìn)去了。

    “姜大哥?！表n坤上前作揖，姜信抬眼看了下他，勾唇輕笑，“今日來得比往日早了一些，我想睡下懶覺都不行了。”

    韓坤垂眼，客客氣氣：“便是姜大哥還在睡覺，我也是要來的，畢竟哥哥讓我盡好地主之誼?！?/br>
    姜信瞧他這樣順從，手指勾著酒壺，將酒杯倒?jié)M，“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不過我瞧你今天提早來……有事兒？”

    韓坤一驚，但也沒多想，只說：“縣令大人明日設(shè)宴，邀我們這些考生作陪，明日我大概不著家，若有怠慢姜大哥的地方，還請姜大哥見諒?！?/br>
    姜信看了他一眼，“看樣子你不是很開心啊，是因為你沒有拿到案首，而明日那位案首也要過去？”

    韓坤皺眉，暗覺得這姜信實在不懂說話，但對方身份不明，他也不敢得罪，“沒有的事兒，一次考試而已，我不是那么輸不起的人，只是沒料到那許青珂會有這樣的才學(xué)而已?！?/br>
    “這樣想是對的，不過明日設(shè)宴，我也去蹭一頓飯好了?！苯耪f這話的時候，看到韓坤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滿跟為難，便是淡淡抿酒，嘴角微上挑。

    “定遠(yuǎn)縣令鄭懷云跟我也有些舊交，你就跟那邊的人這邊回復(fù)說故友相訪就是了，不會讓你為難的?！?/br>
    韓坤此刻才想到對方必然身份不凡，來自致定府，有鄭懷云那邊的人脈也不奇怪。

    “姜大哥說笑了，哪怕你不認(rèn)得縣令大人，我跟縣令大人那邊說下，也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問題的?！?/br>
    “那倒是，你哥在定遠(yuǎn)也算有點底子?！?/br>
    姜信滿不在乎說著，韓坤察覺到對方對自己哥哥的輕慢，不由覺得不舒服，便是告辭了。

    姜信的手指依舊搖晃著杯子，眼角瞥過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眼里波瀾不驚，深邃似海。

    ————————

    縣令設(shè)宴，所有榜上有名的考生自然都是要應(yīng)邀的。

    許青珂依舊踩著點來，不早不晚，書生多有狂傲氣，也不興上門送禮的風(fēng)頭——因為他們現(xiàn)在只是考生，真要送，也得入了官場再送，須知送禮也是一門大學(xué)問。

    許青珂兩袖空空，跟其余人一眼，這次到縣衙，那些守衛(wèi)的衙役都對她給予充分的注視跟客氣。

    之前是考生，現(xiàn)在是案首，中秀才的概率太高了，現(xiàn)在打個臉熟也不錯。

    涼亭中宴席已經(jīng)擺好，仆役們開始上瓜果，好些個考生已經(jīng)在，許青珂跟這些考生并不熟，熟一些的比如李申跟應(yīng)成安又是不和的，因此她顯得分外形單影只。

    李申今日也來了，一直繃著臉，應(yīng)成安寡淡沉默，很安靜，其余人一看他這模樣也不想把他得罪死，畢竟這人也是第四名，家里在定遠(yuǎn)縣也有些人脈。

    倒是趙懷不懷好意，開口：“李兄，我仿若還記著你跟許兄有一門賭約呢，便是你輸了的話要跟她道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