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意外, 一個有意, 本就對應(yīng)不到一起，那就不是什么陰謀了，三方面子上都過得去。

    的確是很好的解釋，霍允徹看著謝臨云良久，眾人屏息一會才聽到他說：“女修刺繡，男從文學(xué)，十分之風(fēng)雅，江東上江風(fēng)氣如此好，本皇子很欣慰?！?/br>
    這個局解了！蔣信皺眉，竟解了，輕描淡寫？這謝臨云好運(yùn)氣，青樽莊上竟真有名滿蜀國的刺繡大家文錦先生，否則他今日還不一定能過這關(guān)。

    謝臨云頷首作揖，朝方子衡道：“子衡兄，令妹應(yīng)該也在船上，還請你代為安撫，免得沖撞了殿下?！?/br>
    這算是禍水東引還是分?jǐn)傋⒁饬Γ糠阶雍饽抗饽四?，笑了頷首，又朝霍允徹告罪了下，便是走向那?？肯聛淼拈|秀船只。

    霍允徹本就不該也不會在意這些江東閨秀，下船后看到章啟風(fēng)等人也給了皇子應(yīng)有的姿態(tài)——尊貴，冷靜，優(yōu)雅，又又禮賢下士的風(fēng)度。

    這樣的三皇子也難怪能逐漸逼迫太子一日日變得狼狽。

    謝臨云也并不獨(dú)領(lǐng)風(fēng)光，將在場一些名頭不俗的文人學(xué)子跟霍允徹介紹了一番，其中第一個竟然是章啟風(fēng)，倒不是說章啟風(fēng)不夠資格，只是這兩人不久前才有了沖突，謝臨云能拋棄前嫌，哪怕不是真心實(shí)意的大度，那也是頗有大局觀的風(fēng)度，折讓不少人更加佩服。

    霍允徹何等人物，在朝廷見過多少勾心斗角，目光一掃就察覺出了謝臨云跟章啟風(fēng)之間的隱約齷蹉，也料想不久前兩人也肯定發(fā)生過口角，不過這些事情并不放在他心上——朝官們的沖突爭斗可比這個厲害多了。

    一番交談后，謝臨云正要領(lǐng)著霍允徹進(jìn)廳，卻見方子衡那邊領(lǐng)了閨秀們過來了，他本就是有兩種選擇的，一是讓這些閨秀回避霍允徹，二是不回避。

    既然謝臨云已經(jīng)將局勢坦然解開，哪怕不回避也是沒事的，坦坦蕩蕩也好。

    所以方子衡真的帶著這些閨秀過來了。

    竟真的帶過來了。

    謝臨云瞇起眼，心中冷笑，如果沒有方子婧，那么方子衡此舉就是坦蕩，也符合他的風(fēng)度?？捎辛朔阶渔?，方子衡此舉反而暴露了他并不如何重視自己meimei的閨名跟前程，反而在意自己。

    這樣的人，他以前竟然還與之同席。

    諸位閨秀不管官家還是富家都十分拘謹(jǐn)?shù)贸粼蕪匦卸Y，這么拘謹(jǐn)？怕是還有幾分懼怕。

    有人提醒她們了？霍允徹目光一掃，在不得不打頭陣的方子婧跟陳素華，這兩人各自出身江東區(qū)域知州之外兩個高官，自不可小看。

    但霍允徹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本來并不在意，卻陡然留意到其中一人也就是方子婧目光的游離。

    呵，比起其他人，這個女子倒是十分穩(wěn)重冷靜了，怕就是她提醒其他人的吧，倒有幾分閱歷，只是……此刻竟在走神。

    在他霍允徹面前走神？而且還臉紅了，他順著方子婧發(fā)怔的目光轉(zhuǎn)頭看去。

    云云寬衣錦袍的文人學(xué)子之中自有面若冠玉的俊雅人才，如謝臨云，也有蔣信那樣傲氣少爺，但他們都是男人，霍允徹豈會在意一個男人長得好壞。

    但那是以前，那廳前也是人后默默站立的人啊，她那樣安靜靜默，背后不遠(yuǎn)處卻又一株十分高大的海棠花樹。

    這海棠花樹是并不多見的垂絲海棠，花梗細(xì)弱下垂，有稀疏柔毛，花色或紫或粉，或許是這樣的雙色魔障才蠱惑了人。

    以為粉，便是浪漫而妖嬈，若是紫，便是神秘而懾人，它垂絲累累，滿樹的花色，滿眼的剎那美艷。

    那花前的人并不美艷，反而眉目是清俊到遠(yuǎn)山輪廓都不能比擬的分明，神色也寡淡的很，但就有一種清風(fēng)拂面、花自滿襟的風(fēng)華。

    或許是因?yàn)槟请p眼太過剔透璇璣，反壓了那一樹人間海棠的艷光？

    她且還是偏頭看著別處的，低眉順眼。

    似乎是在看那空中蹁躚向海棠的兩只蝴蝶，那一幕仿佛畫師巨匠一生絕筆的墨色。

    霍允徹察覺到自己晃神的時候已經(jīng)是清醒了，只是留意到謝臨云在身前領(lǐng)路，正好擋了那花樹前的人。

    霍允徹看了謝臨云一眼，淡淡一笑：“這一株海棠開得極好，江東的風(fēng)水不俗。”

    “是，春來時，花開極美?！敝x臨云也笑著應(yīng)對，其余學(xué)子頓時又以花開了話題。

    霍允徹垂眸，眼底薄光，也不止是花吧。

    ——————

    嵇康之美可能一枝梨花壓海棠？

    方子婧等人被送到別院去學(xué)刺繡的時候，陳素華等人也難掩面上□□。

    可能有人竊竊私語三皇子霍允徹，但又有多少人壓著內(nèi)心的悸動絕口不提那姿色壓海棠的翩翩兒郎呢？

    許青珂，方子婧暗想那樣的兒郎怕是皇子也比不過的呢，也是有可能接觸到的吧。

    眾人被管事領(lǐng)進(jìn)閣中，見到了面容慈祥的夫人，她朝她們微微一笑，竟讓人有一種江南錦繡風(fēng)華全在那一笑之中的恍惚感。

    風(fēng)吹了下，幕簾薄紗飄動著。

    ——————

    文人學(xué)子們繼續(xù)入席，許青珂也坐下了，卻聽蔣信湊過來低聲：“你完了，剛剛?cè)首印?/br>
    “你想說什么？”

    “他可能看上你了。”蔣信不懷好意冷笑，但也壓著聲音，試圖惹怒許青珂。

    “是嗎？”許青珂神色淡淡，語氣很輕，也就蔣信能聽見，“皇子怎么看都行，可你不是，難道也能怎么說都可以？”

    蔣信臉色微微一變，再看許青珂手指捻了一顆俗稱小朱果的赤紅果子放入嘴中，似咀嚼，又似勾了唇角，狀似不經(jīng)意：“你叔父最近還好嗎？”

    奧，問候他家叔父啊，蔣信心肝一顫，恍然想起自己來這里聚會之前，自己父親跟叔父會面，兩人在書房待了很久。

    他才想起來他叔父正好在江東碼頭官驛擔(dān)任驛官，三皇子要查內(nèi)jian的話，他首當(dāng)其沖！

    蔣信一下子坐立不安了，仿佛覺得剛剛?cè)首铀坪醵嗫戳怂麕籽邸?/br>
    也是此時，坐在上位的霍允徹忽然瞟來，“我聽說江東這一屆解試有一位十分年輕的秀才，才十七許，仿若是叫……”

    眾人齊齊看向蔣信，有人主動報出蔣信的名字。

    蔣信心里一沉，怎么也沒想到前一秒他還在惡意譏諷許青珂，轉(zhuǎn)頭就輪到自己被三皇子盯上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叔父姓蔣，他也姓蔣，恐怕今日……他心里發(fā)寒，手掌心也滿是汗水，卻也抬頭看向霍允徹，低頭行禮，“殿下”

    霍允徹冷峻的臉上含著淡淡的笑，“看起來的確年輕，這次解試覺得如何？”

    這是威脅我不成？還是暗示什么？

    蔣信腦子里混亂一片，卻忽然想到霍允徹之前看許青珂的眼神明明不對，為何此刻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回殿下，恐怕是不如青珂公子的?！彼X子一渾就甩出了這一句。

    禍水東引！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許青珂的身上。

    謝臨云眉頭緊鎖，方子衡端了酒杯。

    而此時廳外的阿青目光掃過廳內(nèi)井然在座的所有人，暗道恐怕這里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家公子是故意誘蔣信驚惶，以他的性格，煌煌之下肯定會點(diǎn)出公子。

    至于為何要點(diǎn)出公子……

    許青珂指尖微勾，在眾人目光落聚她身上的時候抬眼對上霍允徹的目光。

    這人是刻意來的，她卻不能故意湊上去。

    偶然才最讓上位者放心。

    但這霍允徹比她想象中似乎更謹(jǐn)慎一些，怕是因?yàn)椤?/br>
    第38章 咸魚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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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青珂心中伏念一縷縷, 面上卻沉靜，她回視霍允徹的目光，卻是一言不發(fā), 安靜得很。

    對比起來，好像剛剛蔣信是主動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頭的, 她沒低頭，只是端坐，比這里所有人甚至比侍女還要纖細(xì)的腰肢挺直, 背脊如懸崖孤立的蒼松。

    好靜的一個人。

    是心靜, 還是克制力遠(yuǎn)超這些內(nèi)心都渴望功名權(quán)勢的讀書人？

    霍允徹瞇起眼, 轉(zhuǎn)著手中的酒樽，笑：“青珂？路上倒是有人跟本皇子提起江東三大公子?！?/br>
    他一說, 章啟風(fēng)跟方子衡都低下頭。

    “青珂公子就是你吧。”霍允徹卻沒留意他們, 只看著許青珂，似乎溫和友好。

    “是我”許青珂目光不退不避，“讓殿下見笑了?！?/br>
    霍允徹也的確笑了, “江東解元若是不出意外怕是要出自你們?nèi)说? 恩, 倒也不是，還有個謝臨云跟蔣小公子, 要好一番龍爭虎斗。”

    這話說的很拉人仇恨, 霍允徹又瞥過心中凄惶猶疑的蔣信, “不過蔣信倒是對你十分推崇, 看來你的才學(xué)十分好?！?/br>
    被點(diǎn)名的蔣信不敢看霍允徹, 卻還小的睨向許青珂，這個人先嚇了他一番，如今被他拉出來頂缸，不知……

    “才學(xué)好不好都是別人判定的，我自己一介白衣，若是拘了自我的涵養(yǎng)跟臉皮，也是不好承認(rèn)的，所以也只能對殿下的贊美否認(rèn)了?！?/br>
    語調(diào)不緊不慢，聲音如珠玉落盤，婉轉(zhuǎn)中如她手中微微轉(zhuǎn)著的瓷杯，看似謙遜婉約，又似有幾分從容風(fēng)骨，但看似風(fēng)骨清傲，又有幾分恬淡婉約。

    “那本皇子倒很期待這次解試的結(jié)果?！被粼蕪厮菩Ψ切?，轉(zhuǎn)而跟其他學(xué)子談?wù)摃r政。

    總的來說，這位皇子不管從哪一方面算來都是極契合儲君標(biāo)準(zhǔn)的——起碼比太子好太多。

    不過霍允徹是來江東剿滅海盜的，他問起這個事情，在場的學(xué)子各抒己見，但都說不到點(diǎn)。

    本就是如此，這剿滅海盜無關(guān)學(xué)問跟風(fēng)月，這些學(xué)子們連官場都還沒進(jìn)，又怎么會知道。

    霍允徹不過是隨便問問而已，聽得卻仿若很認(rèn)真。

    又是一個能“偽裝”的人，阿青垂眸暗附。

    沒多久，霍允徹也應(yīng)該走了，不過霍允徹忽然說這青樽莊子不錯，這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謝臨云皺了眉頭，但開口邀請霍允徹留宿一日。

    霍允徹允了。

    章啟風(fēng)忍不住皺眉，他知道謝家一直都中立派，素來不參合太子跟三皇子的爭斗，卻沒想霍允徹一來江東就盯上了謝家，莫不是要拉攏謝家，那這也太直接且強(qiáng)勢了。

    但也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

    他這么想，其他人官家出身且對朝政有些關(guān)心的學(xué)子就想得更多了，但都沒說什么，只覺得屁股著火，不敢久待，畢竟萬一還沒入仕前就牽扯進(jìn)太子跟三皇子的黨派之爭，那可十分愚蠢。

    這些學(xué)子紛紛告辭，蔣信也不敢久待……

    “蔣小公子，許青珂……你們兩人留下?！被粼蕪攸c(diǎn)了兩人的名字，蔣信臉色刷得慘白，許青珂卻是從容頓了步，轉(zhuǎn)身朝霍允徹作揖，跟蔣信一比，她自然從容多了。

    兩人留下，加上謝臨云也就三人，三個學(xué)子作陪，怎么著也會跟三皇子一黨掛上些關(guān)系。

    奇怪了，三皇子看上謝臨云不奇怪，怎還看上許青珂跟蔣信，論才名跟奪解元的可能性又不如章啟風(fēng)，論家世也不如方子衡，怎感覺三皇子對許青珂跟蔣信兩人有幾分看重。

    章啟風(fēng)臉色有些難看，負(fù)氣而走。

    倒是方子衡一如既往有風(fēng)度，面上半點(diǎn)不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