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挖暗窖并不需要多久，也本就只是為了藏東西，又不是住人用的。鳳天幸在門口找好合適的地方時，心里就已經(jīng)有數(shù)。白天怎么都人多眼雜，這種事肯定就自家人知道更好。父女倆擺弄了半天草藥，鳳天幸也在馨妍有意的模糊了每種草藥的份量，摸索出最接近方子的配置。

    暖融融的太陽正中，馨妍跟著爹爹曬著太陽繼續(xù)學(xué)草藥常識，娘親正在弄飯。沒了國和刀，煮飯非常不方便。把紅薯先在瓦罐里煮熟，取出來冷的差不多在跟苞谷磨的粗面和在一起，面不用硬要粘手才合適，左手抓著粘糊的面，食指和大拇指中間擠出小團(tuán)，右手掐過擠出來的小團(tuán)子非?？焖俚姆胚M(jìn)瓦罐里已經(jīng)燒滾的開水里。

    等煮熟后在加點(diǎn)鹽和油就能吃了，只飯沒煮好大門就被敲響。馨妍抬頭先看了絲毫不意外的爹爹，了然的合上書本去了廚房里給娘親照看火。大門被打開，門口也傳來了說話聲音。農(nóng)村人說話多嗓門音量大，村長透著無力的聲音也傳進(jìn)廚房里。

    “是老哥對不起你，當(dāng)初聽了你的話，俺跟三個兒子在后院挖了個窖，今年的口糧藏進(jìn)去大半，被搜走的口糧除了去年沒剩多少的存糧在，今年的新糧也沒損失啥。你嫂子越老越糊涂，你跟弟媳婦都是明白人也就甭跟她一般見識了。家里沒有細(xì)糧粗糧也不多，給妍丫頭送些土豆吃，俺這個當(dāng)大伯伯娘的錯，讓她受委屈了?！?/br>
    “老哥說這些太見外，家里口糧不夠嫂子要是直說，我家就是在緊缺，紅霞也不會看著孩子們餓著。老哥也知道……紅霞的心病，妍兒自小就被她當(dāng)眼珠子的捧著長大，就是我都得靠后站。那么小的孩子，養(yǎng)的不經(jīng)意都能出事……更何況……老哥別怪紅霞說話刺人，實(shí)在是妍兒要是有個好歹她得丟了大半條命……”

    鳳天幸這話沒一點(diǎn)水份，就是如此石長春才更內(nèi)疚，嘆氣：“俺明白，那老婆子都是老思想慣了，別的俺也不多說了，錯了就是錯了，好在都好好的?！?/br>
    鳳天幸也沒在繼續(xù)這個話題，鳳家暫時不準(zhǔn)備搬走，就不能把關(guān)系弄得太過僵硬。“這些土豆我不能收，我家人口少余下的口糧還能撐一段時間，等過幾天我找人一起上山設(shè)套子，試試能不能捉些野物回來，背靠大山總能找些吃的裹腹?！?/br>
    石長春慌忙擺手，笨拙的不知道怎么說服鳳天幸收下土豆：“這咋行，這本來就是俺家孫子吃的妍丫頭的口糧，家家都不寬裕，咋能讓俺帶走。在說上山設(shè)套子得進(jìn)深山才有野物，高樹矮雜叢的連條路都沒有，蛇蟲鼠蟻多得是危險的很。不然俺們大石村咋一輩輩的開始在地里掏吃食，不就是山里太危險活不下去嗎?！?/br>
    鳳天幸早就想到這樣，道：“沒事，我也不進(jìn)深山，留在外面底下弄些，說不得偶爾能好運(yùn)的碰到，怎么也比坐吃山空的強(qiáng)些吧。”

    石長春搖頭不贊同：“村里都藏的有糧食，不夠了在分了當(dāng)初咱們藏的那些，總能撐到明年收成。等明年開春了，挖野菜也夠糊口，你可不能去山里冒險?！?/br>
    鳳天幸心里暗暗嘆氣，今年已經(jīng)是這種光景，誰知道明年什么情況。眼下不是沒有收成不夠吃用，而是根本就強(qiáng)制性的拉走不給吃。這次回來又能在家呆多久？那么大工程需要的人手很多，有一天兩頓飯的甜頭吊著，就能有無數(shù)吃不飽的勞力去干。尤其是這次在外面打聽到，城里人都是憑借戶口和工作，才能每月限量領(lǐng)口糧和日用品，他也會有更多選擇。

    “你說的是，是我之前沒考慮到，不過設(shè)套子不是重要的事，這事不急，關(guān)鍵我家里的草藥也不多了，還是得多備些才保險，天冷很容易生病，多防范著總是好的。時間也不早已經(jīng)晌午了，我就不留老哥吃飯了。不過，這些土豆你帶回家給孩子們吧，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都是長身體最能吃的年齡，等我家卻口糧肯定會去老哥家里借。”

    這話讓石長春沉默，不說幾個大的就是小的也見天的喊餓，大大小小快二十張嘴吃飯，家里的口糧真的不夠吃?！暗劝差D好家里，我在問問有沒有去繼續(xù)干活的，好歹一天兩頓飯，再差也能吃個軟飽。大人嘴里省下來一口，孩子就能多吃一口?！?/br>
    鳳天幸點(diǎn)頭贊同這話：“老哥說的有理，等家里安頓好我也回去。她們娘倆胃口小吃不了什么東西，我一個人的肚量頂她們娘倆。紅霞在家里安心帶著妍兒過冬，我也放心家里了。等天冷結(jié)冰再回來過年也不遲?！?/br>
    石長春抬頭看了看日頭，告辭后轉(zhuǎn)身就要，被鳳天幸手快的伸手拉住。一手提起門口布袋子里裝著的土豆，差不多二三十斤左右，手上一個用力提起來塞到石長春懷里，道：

    “說了給孩子們吃，家里連留客的碗都沒有，我就不送老哥了。”說罷回頭進(jìn)了院子就快速關(guān)門。

    石家孩子的確吃了馨妍的口糧，按說石長春送回來也是應(yīng)該，只是對于鳳家來說，就算是自家的口糧也不能在收回來了。俗話說露白的財遭惦記，吃進(jìn)肚子里的東西在掏出來了就是得罪人事。甭管是不是你心甘情愿，人情往里這種事情上，抱著吃虧站大義的眼光，才能更保證自身更多的利益。

    關(guān)好門鳳天幸也回了幾句讓他帶回家去，也沒陸續(xù)啰嗦就進(jìn)了廚房。飯已經(jīng)做好倒在碗里了，僅有的兩個碗馨妍跟娘親用，爹爹就直接用陶罐鍋吃。馨妍一碗只能吃一半，剩下的剛好給一碗不飽的娘親吃。生活環(huán)境決定一個人的習(xí)慣，馨妍自從來到這個新世紀(jì)之后，就已經(jīng)克服了太多的不習(xí)慣。大環(huán)境之下，沒有多余的條件，來講究什么精神生活，一切不過都為了努力活著罷了。

    吃了中午飯，鳳天幸要去捉魚，當(dāng)然也是為了試試藥效。村里的水塘都被馨妍用藥霍霍了不少遍，把門給鎖死后準(zhǔn)備出村子，到村外幾里路的那片大水塘試試?？嬷鴤€藤條筐，筐子里放了一個馨妍讓備著的麻袋。村里的人都在家忙著呢，除了孩子外也沒什么人逛噠。一家三口路過村里水塘?xí)r，碰到石愛國和三娃子兩兄弟。

    得知鳳家一家去外面捉魚，唐愛國一臉羨慕渴望的張了張嘴，到底沒好意思說要跟著。七歲的孩子知好賴，昨晚吵架后爺爺氣的抽了奶奶兩藤條，他奶奶到現(xiàn)在還哭的眼睛通紅呢。倒是鳳天幸，直接開口讓他們兄弟一起去玩。不是因?yàn)轼P天幸圣父，他是挺感激石愛國的，雖說藥是女兒弄的，但要幫著一起捉魚的人心眼不正，女兒也會吃更多的虧。

    不過三娃子太小，就算農(nóng)村里長大的孩子體力好，三四里路也不好走，馨妍走累了有父母輪著抱，他就只能撅著嘴看著人離開。用藥捉魚這事石愛國有經(jīng)驗(yàn)，一路上唧唧哇哇的說著早在什么地方找蚯蚓，用蚯蚓做餌省了口糧不說，魚還特別愛吃。除了馨妍在一半路時被爹爹背著走之外，半個小時就到達(dá)目的地。

    這還是馨妍第二次出村子，第一次是被撿回來，第二次就是這一次。水塘很大，大估計有兩畝地左右，四周圍著枯黃半人高的野叢，水塘據(jù)說最深的地方有兩米多。這里離最近的大石村都有三四里路，再就是二十里路左右的劉三的劉家村。水塘常年沒斷過水也沒人放過魚，水里究竟有沒有魚也只有試過才知道。

    不過有句老話說，有水就有魚，魚是無根的長，馨妍挺希望有魚，這樣家里也算有進(jìn)項(xiàng)。那邊剛到地方，石愛國就跟鳳天幸兩人，用木棍在水塘旁的潮濕泥土里挖。就算馨妍之前見過唐愛國弄過，她對那種沒骨頭軟綿綿的東西，都反射性的顫起雞皮疙瘩，真的頭皮發(fā)麻，每看一次都會覺得更惡心。

    眼不見為凈窩在娘親懷里曬太陽，寧靜的午后難得的安逸。不論是爹爹的笑聲，還是娘親摟著她輕輕的左右搖動，都被一點(diǎn)一滴的刻畫在心底。前世已經(jīng)模糊了容貌的夫妻母親，也已經(jīng)被如今的兩個身影慢慢代替。記憶也永遠(yuǎn)只能成為心底的一部分，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慢慢遺失掉。珍惜眼前人，比沉迷回憶更重要。

    那邊弄好魚餌，馨妍聽到娘親溫柔的聲音，才睜開眼睛從娘親懷里站起來?！板麅翰荒芩?，當(dāng)心著涼了，快看爹爹下魚餌捉魚了。捉到魚，晚上娘給妍兒燉魚湯喝?！?/br>
    馨妍點(diǎn)頭，看牽著娘親的手，走在被娘親用腳踩到的野叢上，站在水塘旁看爹爹吧魚餌下在塘岸一米遠(yuǎn)的地方。老話說的還是很有道理啊，沒人霍霍的水塘魚不怕人，魚餌下進(jìn)去沒多久就能看到，下魚餌的水面水紋波動，顯然是有魚游來吃魚餌。魚餌上的藥效一如既往，沒過多久，就有魚開始翻著肚皮飄在水面。

    四五斤種的黑魚，草魚也有三斤左右，陸陸續(xù)續(xù)大大小小的魚持續(xù)十多條。就是見過大世面的鳳天幸夫婦都詫異不已。不過還是屬石愛國最激動，握著拳頭雙眼冒光，仿佛是怕嚇跑了魚沒敢大喊大叫：

    “爺，你看好多的魚，個頭都好大。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大魚。這水塘這么大，里面肯定該有很多魚，俺下水把魚撈上來咱們再弄魚餌繼續(xù)捉。這么多魚要吃很久了?！?/br>
    馨妍昂頭看爹爹娘親臉上沒消失過的笑顏，徹底放開了心底對口糧的憂心，也抿唇露出淺笑。有大人在肯定不能讓石愛國下水撿魚，不說這里水深，這么冷的天下水就容易感冒。就是鳳天幸也沒打算下水去撿。直接擦了枯野叢，先把暈過去的魚撈到水塘邊在撿也不遲。加上算上巴掌大的鯽魚一共十五條魚，最大的黑魚四五斤，最小的鯽魚也有半斤八兩。

    撈上來裝到了麻袋里，鳳天幸提了提估約差不多三十斤出頭，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望著妻女略顯擺笑道：“看吧，我就說這里肯定有魚，一猜一個準(zhǔn)的?！?/br>
    曲紅霞也高興，拉著馨妍上前笑道：“這可都是妍兒的功勞，你也就是個出力的。這會子還早，要不在弄些魚餌？等回了村子還不知什么樣呢……總歸咱們先來……這趟弄的魚再多，也都是咱家自個的?！?/br>
    鳳天幸點(diǎn)頭，這事沒法瞞，也沒想過瞞著。家家都不夠吃，就你家頓頓大魚，不利于團(tuán)結(jié)和諧。等回到村里跟人說捉了魚，再帶著人一起來大伙一塊捉，得到的也多是感激，而不是斤斤計較你咋提前逮了那么多魚。有湯大家一起喝了，都不會心里存怨言。人不能活的太圓滑，那樣就太假沒誠意，也不能活的太實(shí)誠，太傻。

    第二次多挖了不少蚯蚓，把剩下的藥都拌了進(jìn)入換了地方投。跟之前一樣魚餌撒下去沒等多久，就開始有魚翻騰著浮出水面，片刻就暈在水面飄著。這次比之前撈到的魚更多，大麻袋差不多快裝滿了。意外的豐收讓他們都笑容滿面，見天也不早了還得往回趕，家里還有事要做呢。用麻繩綁了麻袋口，鳳天幸也不在意麻袋上的水腥味，雙臂一個使力就扛到了肩頭。

    曲紅霞挎著筐子拉著馨妍，石愛國蹦蹦跳跳的跟在鳳天幸身邊，一路上都嘰嘰喳喳的興奮過度。尤其聽到明天讓一個村的人都來一起捉，有些猶豫卻還是激動更多些。人多力量大，一想到會捉到很多魚就開心。對吃的沒人會嫌多，一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頓rou，魚就成了很好的rou食了，當(dāng)然所有人還是會覺得肥豬rou更好吃。

    等到了村子天一亮黑下來，鳳天幸解開麻袋，從上面拿了兩條草魚有兩斤左右重，在石愛國不好意思擺手中，放下魚讓他帶回家去。利索的綁好繩子后，一家三口就先回家了。這么多魚要收拾，趁著晚上還要挖暗窖，事情多得趕緊的回家。

    到家后鳳天幸直接在院子里點(diǎn)了火，鳳天幸先幫著收拾出兩條魚駕火上烤，馨妍一旁看著防止別糊了就成，然后夫妻兩個，一個坐火堆旁繼續(xù)收拾魚，一個用鐵鏟開始在拴上門的門口開挖。馨妍看著火，空閑間看爹爹娘親各做各的事，魚用薄木片刮麟片掏腮，在用剪刀剪開肚子掏了內(nèi)臟在一塊清洗兩遍就成。

    倒是在門口挖暗窖更辛苦，門口的地面踩的太硬實(shí)，工具也不趁手掏的更費(fèi)力。兩條魚都烤好撒了鹽，才挖了十公分深。好在村里人家住的不集中，這年月的人也都忙著糊口，沒串門的心思，但白天也不排除有人上門，暗窖還是要趁著晚上弄好，掩人耳目才安全。

    兩條魚烤好了也有三斤多的rou，馨妍跟娘親吃了一條，另一條爹爹自己吃也差不多了。吃飽喝足馨妍梳洗一下就被趕去房里睡覺了。夜里天寒，她就是陪著也幫不了什么忙，也只有好好睡覺等著長個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什么年齡和位置，就做規(guī)范內(nèi)的事，這樣對大家來說，何嘗不是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問過責(zé)編了，只要不明確稍稍模糊些劇情就沒事。最近嚴(yán)打的內(nèi)容寬松些，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事。我文里并沒有直接提那些敏感字眼……至于錯別字的問題，因?yàn)橛檬謾C(jī)wps打字，碼完一章后矯正說沒有錯誤才發(fā)的，希望大家諒解……

    第20章

    第二天清早天剛見亮，馨妍聽到動靜起床時爹娘起來，兩人臉上并沒有憔悴，但院子里掛起來處理好的魚，大門口看不出動過的痕跡，都讓馨妍很懷疑昨晚爹爹娘親究竟有沒有睡覺。早上是燉的魚，看著碗里全部都是魚沒小刺的腹rou，心里糾結(jié)了片刻還是拿了筷子動手吃。羔羊跪乳烏鴉反哺，父母養(yǎng)吾小，吾養(yǎng)父母老。

    早早吃了早飯，馨妍跟娘親留在家里，爹爹帶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準(zhǔn)備好藥出了門。小半個時辰，馨妍就聽到村長石長春扯著嗓子喊人集合。娘親也剛好收拾完西屋里的瑣碎東西，拉著馨妍出了門，用一把半舊的鎖把大門鎖上。聽到喊聲村里人基本大人孩子都來集合，不是自覺性太高，而是都想知道是不是鎮(zhèn)上又有了什么事。

    等人都在村中食堂外面集合，馨妍拉著娘親現(xiàn)在離爹爹不遠(yuǎn)的地方，眼睛在周圍的人面上看了一圈，除了大多人都是一臉好奇擔(dān)憂，除了石李氏憤憤的表情外，跟在孫家人旁邊的孫妮兒，臉上眼中帶著明顯的恨意。馨妍心里琢磨片刻，只要不是針對自家的她懶得理，怕就怕都是沖著自家的。

    有句粗語說的很貼切，癩□□蹦腳面上，不咬人可它膈應(yīng)人?？傆心敲葱┤?，仇視著所有比她強(qiáng)的人，鄙視著不如她的人。孫妮兒屬于只要無視即可的人，石李氏多少有些麻煩。撕破臉皮無所顧忌的人，很多人都選擇不顧雙方大面情，只圖個自個心里痛快。這種心理很常見，除非是生死攸關(guān)的事，否則都別想讓他們能明白。

    這個世界窮苦人家的命不值錢，除非生老病死外，人為的死亡屬于嚴(yán)重的犯罪。馨妍也不再是那個能發(fā)號施令間決定一個人生死的老太君。不論在什么階級的家庭中，女人的位置都至關(guān)重要，有一個好的妻子，能讓丈夫生活舒心之外，夫人外交能另丈夫人緣好又事業(yè)順心。一個好母親，上能起到教導(dǎo)作用，下能教養(yǎng)兒女知禮董進(jìn)退。

    石李氏是不是好妻子好母親馨妍真的不關(guān)心，她的娘親的的確確是好妻子好娘親。石家和鳳家的男人交好，只是這交好的關(guān)系里，也擱不住過了半輩子妻子的破壞。最初石長春還會覺得愧疚，只愧疚之情并不比同生兒育女兒孫滿堂的老伴重要。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為人人人人為我，人的劣根性更多的是以己為先的自私。

    比如眼下集合一聽是一起去捉魚，就三言兩語的問開了。這么多人你一句我一句鬧哄哄的，根本就沒法回答。石長春皺著眉頭吼道：

    “吵吵啥，在咱們村在三四里地的那片大水塘，長久的沒干過，里面就有魚。昨個下午鳳兄弟去試了試抓魚藥，別說還自真有魚，今個一早就去找俺，讓咱們?nèi)宓娜艘黄鹦袆樱鄞蹇诩Z都緊張，逮的魚分了好歹都能添個葷。要是有事不去的也成，到我這里說一聲就成?！?/br>
    村里人都高興的帶著笑容，一起捉魚出點(diǎn)子力氣又不出糧，到時逮到魚還能分到，傻了才不如呢。笑鬧了幾句，被村長轟走去挖蚯蚓做魚餌。農(nóng)村人對挖蚯蚓都在行，也就這兩年村里沒人喂家禽，早幾年誰家里沒過小雞小鴨。養(yǎng)這些東西為了省糧食，幾歲的孩子都知道挖蚯蚓。那玩意長的快還九條命，在潮濕漚肥的地方最多。

    人多干活力量大，都奔著捉魚吃的念頭，大半個小時大人孩子弄的蚯蚓倒在一起快兩木盆。馨妍沒跟著爹爹娘親一起去，她對那東西發(fā)怵。自個在食堂外坐著等，等人端著蚯蚓回來時，眼睛都不抬一下嗎，就怕看到渾身顫起雞皮。顯然她不想看，人家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端著破葫蘆瓢湊到她眼皮底下。

    紅的黑的灰的，軟嗒嗒黏糊糊不分條的糾結(jié)在一起，尤其是那種特別大的蚯蚓，身上的紋路都一清二楚，馨妍只看了一眼，就頭皮發(fā)麻胸口翻騰。偏孫妮兒還特地把破葫蘆瓢往她眼皮底下推，嘴里也跟在炫耀似的道：

    “meimei看俺掏了多少rou蟲子，這東西找著地方可好捉了，泥巴一翻就一個勁的鉆，直接用手就能撿了。這rou蟲不止魚吃，用刀啪嘰啪嘰剁碎，再拌上青草雞鴨鵝都可愛吃了?！?/br>
    馨妍顰著眉頭看向?qū)O妮兒，現(xiàn)在可以肯定她就是故意的。見馨妍看她，孫妮兒眼里隱晦得意很明顯，嘴上笑著繼續(xù)惡心馨妍道：“meimei肯定沒扒過rou蟲，你看這東西不咬人，真的。喏，這條跟你玩，下次俺帶你一起去扒?！?/br>
    說著從破葫蘆瓢里捏了個最粗的蚯蚓，差不多有馨妍小拇指粗細(xì)的蚯蚓，可能曾被斬斷逃走過，蚯蚓中間明顯的接痕，一半是rou紅色一半暗灰紅的顏色。蚯蚓在孫妮兒手中扭動著軀體往馨妍手上塞，一向天崩地裂不改的淡定臉色霎時被惡心的蒼白，壓不住胸口的翻騰直接沖著孫妮兒的方向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胃抽搐著更難受，馨妍說惱羞成怒也不為過?？匆膊豢幢煌乱皇值膶O妮兒，后退了兩步望向被人圍了大半圈，蹲地上弄魚餌的爹爹用力呼喊道：

    “爹爹，爹爹我怕，爹爹，難受?！?/br>
    聽到馨妍喊聲的鳳天幸登時就望了過來，見馨妍捂著肚子小臉煞白，一旁不遠(yuǎn)的地方站著正用力甩手的孫妮兒。哪里還顧得正做的事，剛忙放下手里攪拌的魚餌，趕緊站起身大步走了過來。蹲下身把馨妍拉倒跟前，緊張的正打算開口問怎么回事，孫妮兒搶先開口怯怯道：

    “伯，俺只是跟meimei說帶她去挖rou蟲喂小雞，幫伯娘的忙，不信你問meimei。俺真不知道m(xù)eimei怕rou蟲，俺真的不是故意的?！?/br>
    鳳天幸只是沖她笑了笑，轉(zhuǎn)臉看向馨妍白著的小臉，心疼的低聲問到：“妍兒怎么回事？跟爹爹說哪里難受？”

    馨妍委屈的抿著唇，眨著霧騰騰的淚眼，軟糯的聲音帶著后怕道：“我討厭軟嗒嗒的蟲子，她用蟲子嚇我，吐的肚子難受?！?/br>
    鳳天幸拍了拍手，輕輕的給馨妍揉動抽搐的胃部，道：“不怕爹爹在呢，討厭蚯蚓咱就不看它們。乖，有沒有好一點(diǎn)？等會讓你娘帶你回家，在家里玩就好。捉魚的事你們娘倆也幫不上什么忙，回家弄點(diǎn)熱水喝胃里就不會難受了。”

    馨妍乖乖點(diǎn)頭，一旁的孫妮兒也忍著眼淚。這次的眼淚不是為了裝柔弱討誰憐惜，而是對鳳天幸明顯不同的態(tài)度，和那一句‘不怕爹爹在呢’而感觸傷心。她親爹親娘扔了她，養(yǎng)爹養(yǎng)娘不把她當(dāng)人看，前世的一輩子都跟活在黃連水里。她也渴望有爹疼有娘愛，長大后找個可靠穩(wěn)重有責(zé)任心又愛她的男人過一輩子，這難道有錯嗎？為什么她就這么苦命。

    明明兩人都是撿的為啥鳳馨妍就是幸運(yùn)的那個，她就只能過著吃不飽穿不暖天天干不完活的日子？為了活的好一點(diǎn)，明明已經(jīng)努力去討好那么多人，為什么就沒人能看到她的苦難，為什么沒有人肯伸手救她脫苦海？越想越傷心，孫妮兒扔了手里的破葫蘆瓢，蹲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鳳天幸啞然，對方只是一個孩子，他沒打算怎么樣，怎么就哭了起來？一手抱著馨妍，蹲身挪動幾步拉進(jìn)了同孫妮兒之間的間距，和藹的哄道：“妮兒不哭了，你也是好意，就是meimei膽小，這事不怪你。乖，快別哭了。”

    孫妮兒抬頭一臉淚痕，緊緊的看向鳳天幸，不管不顧的問出了一直不死心不認(rèn)命，也滿是希翼的問題：“伯，當(dāng)初你撿了俺們回來，為啥要她不肯要俺？把俺送到孫家，俺過的真的好苦，天天干不完的活，吃不飽穿不暖，俺也想做你的閨女，俺很聽話吃得少也能干很多的活，你帶俺回家也當(dāng)閨女好不好?！?/br>
    鳳天幸抱著馨妍的手臂猛地一緊，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向馨妍，見馨妍面帶不適的捂著肚子，明顯的根本沒在意孫妮兒的話？鳳天幸心里也不知為何松了口氣，明知道新瞞不住的秘密，卻仍舊希望馨妍知道真相的那天遲一些。最好能在理智的的年齡，這樣能很冷靜的面對，至少能在此事上面少受一些傷害。

    轉(zhuǎn)頭再次看向?qū)O妮兒，對方臉上的希翼都讓他心下不忍。孫妮兒在孫家過的日子想都能想到。可說句冷血的話，那又怎么樣？孫家對她再不好，好歹也拉扯她長這么大，就算是目的不純，可仍舊是活了一條命。而且……這跟鳳家又有什么關(guān)系，不能因?yàn)檫^的不好，就怨鳳家沒收養(yǎng)她，怎么不想想不是鳳天幸從那里經(jīng)過，她很有可能餓死在那里？

    這些因因果果的問題根本說不清楚的事，鳳天幸也不想在繼續(xù)這個話題，抱著馨妍從地上起身，認(rèn)真開口道：“你是個早熟的孩子，鳳伯不想說謊話騙你。當(dāng)初就算只有你一個，我家也不會留下，我們家的事情你不了解……萬事都有自己的緣法。妍兒還難受，我先抱她去找你伯娘，等會還得繼續(xù)弄魚餌?！?/br>
    說完抱著馨妍剛走了兩步頓住，回身不忍的看向?qū)O妮兒，見她面無表情的流淚望著自己，心里一時有些復(fù)雜道：“丫頭，聽伯一句話，太過懂事的孩子總讓人覺得不像小孩，會哭會鬧的孩子才有奶吃。你娘雖然有些缺項(xiàng)，不過你爹和幾個哥哥人都還不錯，老實(shí)本分就是被你娘管的緊。多順著你娘的脾氣，多關(guān)心你爹你哥他們，總歸是好的。”

    話盡于此，不聽的懂也只能看孫妮兒自己。在無法改變命運(yùn)時，就努力去適應(yīng)，在適應(yīng)中成長積累力量，等有力量掌控自己命運(yùn)時，就能不懼風(fēng)雨獨(dú)立面對一切。外力更多只能說錦上添花，畢竟這個世界沒有天降餡餅，也沒有白吃的午餐。

    作者有話要說：　　有妹子說女配很可憐，其實(shí)很多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我身邊就有這類的人，不能說她們不可憐，只能說更多的是怒其不爭，她們首先就把自己擺在自憐自艾的位置上。

    第21章

    鳳天幸和村里其他人并沒有買村里待太久，集體捉魚回來后，如預(yù)料的那般收貨不錯，每家都分了二三十斤的魚。然后分了魚沒幾天，在村長的帶領(lǐng)下，村里大部分人回去繼續(xù)挖河修河壩。好歹每天都有兩頓飯，雖說吃不飽可也餓不死人，這年月有幾家能頓頓飽飯的。只這次離開家家都沒走完，做了準(zhǔn)備也不表示就安全，也省的像上次一樣措手不及。

    霜降后天溫度一天比一天冷，家里準(zhǔn)備的木材充足，也不擔(dān)心會凍到。馨妍不愛出去玩，曲紅霞基本也不去串門，往日石李氏有事無事三五日來串門講閑話，從那次之后在沒來過。鳳家和石家的交情，也僅限于男人之間。女人的交往徹底斷了，石三的媳婦倒是想來往，只是婆婆和兩個嫂子都擺明態(tài)度，她的想法還是屈從于大流。

    母女倆的共同點(diǎn)是，都不在意同村里人的看法，大面上讓人挑不出理就是沒事。至于私下背地里碎嘴的嘀咕，無關(guān)痛癢不過是酸葡萄的心理罷了。就是母女倆比較擔(dān)心在外的鳳天幸，馨妍聽娘親算過日子，最多第一場雪后爹爹就會回來。她們不放心爹爹，爹爹在外面何嘗就放心她們母女在家里。

    天冷地里沒活，除了家里的家族事，娘親每天都教馨妍認(rèn)字，在一次娘親用鉛筆給馨妍花了一張堪比真人的素描后，馨妍的世界被打開了另外一個神奇天地，燃起了學(xué)畫的熱情。她也從娘親口中得知，繪畫也分很多種，馨妍前世所學(xué)的繪畫，是華國古老純粹的國華，意在意而不是形，而西方的素描更注重形。

    當(dāng)然這個時候不論是馨妍還是曲紅霞，都不知道還有抽象派這玩意存在。馨妍從最簡單的入門開始學(xué)，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是握著鉛筆，按照娘親的教導(dǎo)對著最簡單的實(shí)物碗啊陶罐來練習(xí)。馨妍前世出閣前也善畫，出閣后反而甚少有空閑時刻擺弄筆墨，直到有兒媳等她們能接手家務(wù)，才有時間有功夫繼續(xù)閨閣里的興趣和愛好。

    有功底學(xué)的速度快到一日一個模樣，曲紅霞每次指點(diǎn)角度和明暗色差時，那忍不住的自豪和夸贊，都讓馨妍略有些面紅。娘家一個教的有癮，一個學(xué)的用心，有事情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也不在覺得時間過的慢。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進(jìn)了十一月，天寒地凍中迎來了第一場雪。雪下的不算大，第二天早上起床時，地上也厚厚的一層。

    不管什么年代，孩子總是帶著沒有丟掉的純真，在懂事的孩子也會玩鬧，當(dāng)然馨妍和孫妮兒兩人除外。比起出去挨凍，馨妍更愿意在家里坐被窩里，墊著木板在本子上用鉛筆繼續(xù)學(xué)素描。沒想到石愛國一早吃過飯，就帶著三娃子來找馨妍出去打雪仗。本不想去的馨妍，在娘親的勸說下穿上了棉鞋，乖乖讓娘親給她圍了條棉布圍巾，郁悶的跟石愛國兄弟一起出門。

    馨妍不愛出門，對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不熟悉，除了石家的孩子認(rèn)得幾個，其他人基本不認(rèn)識。誰跟誰一家誰跟誰是親戚更不清楚，不過馨妍不認(rèn)得人家，不代表別的孩子也不認(rèn)得她。大孩子一向不愛跟小孩子玩，石愛國的小伙伴都是年齡差在三歲左右，三娃子跟他哥跟習(xí)慣了，旁的孩子也不覺得如何，馨妍的加入顯然不太受歡迎。

    “石愛國，你帶她來咋玩??？要不讓三娃子跟她一起在旁邊看著吧，小短腿跑又跑不了，連雪球都團(tuán)不了，一個雪球砸過去還不得疼哭啊，俺不跟她們小娃子玩。”

    石愛國繃著臉，很有孩子王氣勢的擺手，把十來個小伙伴都招了過來，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別人的反對意見：“俺們玩不一樣的打鬼子，鬼子進(jìn)村抓了百姓，她跟三娃子就當(dāng)被抓的老百姓，咱們要帶領(lǐng)同志們打倒鬼子，救出老百姓。二狗子帶五個人當(dāng)小鬼子的頭頭，俺帶人去營救百姓的革命同志?！?/br>
    二狗子一聽就不樂意了，小鬼子都是大壞蛋，他不想當(dāng)大壞蛋，想做好人?！鞍巢划?dāng)鬼子，俺也要當(dāng)革命同志，讓他們當(dāng)壞蛋小鬼子吧？”

    石愛國瞪眼：“不行，你不當(dāng)俺們都不跟你玩了，最多等會哪邊的輸了，咱們在輪著來當(dāng)革命好同志?！?/br>
    叫二狗子的孩子撅著嘴不情不愿的點(diǎn)頭，然后馨妍就跟三娃子被帶到一顆樹下的鬼子根據(jù)地，耳邊是三娃子蹦跳著高喊同志們救命打鬼子，不遠(yuǎn)的的雪地里，一幫孩子們?nèi)嘀鴮W(xué)團(tuán)混戰(zhàn)的砸雪團(tuán)……這就是所謂的打仗游戲？馨妍一點(diǎn)沒覺得好玩，長時間在雪地里，棉鞋被雪弄濕不說，還把自己給凍的手腳冰涼。

    在他們輪著第二局繼續(xù)玩游戲時，馨妍就不準(zhǔn)備在繼續(xù)充當(dāng)木頭樁子的被抓百姓身份，跟石愛國說了聲就直接回家。石愛國玩的正起勁，留了兩句見馨妍是真想回家，也沒強(qiáng)留她繼續(xù)奮身到戰(zhàn)局里。馨妍雖不明白游戲有什么魅力，卻了解少年人對喜歡事物投入的激情。

    邁著短腿往家走，從村子主路路過時，不經(jīng)意掃眼看到遠(yuǎn)遠(yuǎn)蒼白的路上，有一陣黑影正朝村子這邊走開。馨妍聽娘親說過爹爹可能下雪后就回來，只是距離太遠(yuǎn)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爹爹和村里人回來。猶豫片刻馨妍決定還是站著等一會，地上有積雪腿短挺不好走。心里估算著大概距離，等不了多久就能看清來人。

    人類都是頭小身體大，看不清人臉就能看到穿著的衣服。那群人慢慢走進(jìn)些，馨妍視力范圍看到對方的衣服時，心里登時一跳，邁起雙腿就往家跑，路上遇到跟娘親一起食堂上工的田二好，不等笑咪咪的田二好問話，馨妍就急忙扔下句話繼續(xù)往家跑。

    “鎮(zhèn)上又來人了，就快到咱們村口了，快些回家收拾好?！?/br>
    馨妍扔下話跑了一小段距離田二好才醒神過來，尖細(xì)的桑心帶著破音可著勁的平底一聲吼：“鎮(zhèn)上又來搶糧食了，快點(diǎn)把糧食藏好?！比缓筮呁遗苓吅恐５溶板麣馓摯呐艿郊?，村里聞聲的人已經(jīng)開始慌亂藏東西。

    “娘，娘，鎮(zhèn)上又來人了，咱家……咱家的東西收收……我看到人就快進(jìn)村口了?！?/br>
    曲紅霞一愣，回神趕緊扔下手里納著的千層底，迅速的跑到廚房，把廚房里的五六條魚干和小半籃子土豆地瓜，一半倒進(jìn)用木板蓋著的鍋洞里，另一半扔到積雪的屋頂上。魚干也塞了兩條在鍋洞里，在用草灰埋上蓋上木板后，剩下的幾條也用力扔到堂屋的頂上。好在有雪做掩護(hù)并不打眼。

    馨妍把廚房里的鹽用紙包著，直接塞進(jìn)衣服的口袋里，家里的剪刀和陶罐，一起埋到墻角挖好被雪蓋住的坑里，在用學(xué)蓋上一層。母女剛弄好，就聽到村里有人亂七八糟的哭嚎聲，陌生又耳熟的高亮嗓音，一派凜然的宣講道：

    “咱們都是祖國的兒女，共建安穩(wěn)和諧家園，拒絕一切的對祖國不忠的誘惑。更加不能做一絲對不起國家的事，只是我們接到群眾的舉報，說你們村作風(fēng)不堅定，挖社會主義墻角，竟然敢私自逮屬于國家產(chǎn)物的魚。你說說，你們怎么對得起國家，怎么對得起組織的信任？咱們也是一心為國家建設(shè)，識相的就自己交出來，別讓咱們親自動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