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聞芊孺子不可教地斜了他一眼,“曹老板就沒聽過‘同仇敵愾’這個詞么?敵人的敵人,自然是朋友?!?/br> 在她別有深意的媚眼中,他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先是一挑眉,隨后緩緩點頭。 “要把新來的這家斗走估計得花上幾個月,到那會兒我興許已經(jīng)回來了,這段時間樂坊可就由你撐著?!甭勡放呐乃绨?,“到底自己的店,總得費點心思不是?” 曹坊主叫她說得有些心虛,老臉一紅,只好訕訕地笑了笑。 聞芊是個下決定很快,實行起來更快的人。 她幾乎就用了一個晚上的功夫便把要準(zhǔn)備的物件,要帶走的東西,要帶上的人一并拾掇妥當(dāng)。 進京之行不是一人獨去,打算讓幾個年輕的女孩子長長見識,增加點閱歷,聞芊把常跟著她的游月和菱歌點走了,除此之外是一個打雜的小廝,這隊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朗許一向聽她的話,要走便走,要留便留,從無異議,而其他樂坊的弟子卻是被聞芊這疾風(fēng)驟雨似的舉動驚了個一臉懵,直到她踩上車轅,眾人都還未完完全全的回過神。 她走得實在是太急了,前一天還在臺子上唱歌,第二日一早便大包小包的要動身北上。仿佛像場夢一樣不真實。 終于有個師弟率先反應(yīng)過來,撲到她跟前急聲問:“師姐你還回來嗎!” 聞芊腳下一頓,而那一瞬,像是積滿水的河床上驟然決堤,背后熟悉的聲音一個接一個此起彼伏。 “師姐,你會回來的吧!” “師姐,你不會丟下我們的對不對?” “師姐,你多久能回來?。俊?/br> …… 她回過頭時,看到眼前那些或高或矮,年齡參差不齊的師弟妹們,好似光陰乍然流轉(zhuǎn),回到了五年前的某一天某一刻。 那時,她所站的正是她們現(xiàn)在的位置,可能也和她們一般高,拉著白三娘的衣袖,目光既渴望又期盼,不住地問。 “師父,你會回來的吧?” 這樣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聞芊在心頭暗自深吸了口氣,隨后將眉目壓出一個柔和的弧度,說出了她師父臨走前的那句話:“會的?!?/br> * 清晨是空氣最好的時候,但離了城鎮(zhèn),官道上難免有股缺少人煙的冷清,比起初來時的料峭金秋,冬日的寒風(fēng)更將馬上的人吹得精神抖擻。 楊晉一行天不亮便上路了,他身邊跟著施百川和趙青留給他的兩個錦衣衛(wèi),幾人輕車簡從,一路疾馳。 楊晉依然是在前帶頭的,施百川在他身后隨行,不知為什么,總覺得他一夜之間從拖泥帶水變成了斬釘切鐵,走得毫無留戀,那份歸心似箭像是過了頭。 可直到走出數(shù)百里后,他又忽的放慢了速度,像是宿醉一宿突然清醒,舉止中多了些不可察覺的猶豫,顯得有點心事重重。 施百川雖不明就里,然而也不好多問,他和楊晉盡管是拜把子兄弟,可極少在私下說過什么“心里話”,男人間的情誼和女人家不同,只需要在關(guān)老爺面前敬一杯濁酒,便能從此兩肋插刀,士為知己者死,若時常交流點家長里短的私情對他而言好像不那么爺們兒了。 臨近正午,馬匹在道旁的小酒家前剎住腳,趕了一上午的路,總算尋到個地方歇口氣。 施百川讓伙計牽馬去喂草料,將腰間的佩刀往桌上一扣,“上酒,上菜,別磨蹭?!?/br> 楊晉撩袍坐下,一行人剛剛安頓好,還沒等喝口茶,遠處滾滾的車轱轆聲便悠悠地駛來。 饒是隔了數(shù)里,施百川竟也一眼看出了那車中所坐的是何人——倒也并非他目力好,主要是趕車的朗許實在太過扎眼。 他在震驚中手忙腳亂地放下茶杯,不自覺地朝楊晉瞥去——他果然也望著馬車的方向,一雙星眸瞧不出情緒,可施百川依稀看到他執(zhí)杯的手頓在原處,甚至意外的灑了些許水珠。 馬車好巧不巧的在酒家前停住,好巧不巧的也要打尖,而車內(nèi),也好巧不巧地鉆出一個熟悉的人,她長發(fā)在腦后挽成髻,垂了一縷辮子在胸前,不似平日里的盛裝打扮,鵝黃的衣衫簡潔利落,嫵媚中添了些許英氣,那雙桃花眼仍舊若有若無地帶著笑。 “楊大人,這么巧???” 她差不多快把刻意兩個字貼在腦門兒上了,連胡謅也是底氣十足的。 “正好我們也要上京,不如一起呀?” 楊晉抬眸看了看她,背后是已上中天的太陽,日光正燦爛得刺眼,他不做聲地垂頭飲了口茶,對此并沒表態(tài)。 聞芊倒不介懷,干脆就拉凳子挨著他坐下了,回頭招呼眾人落座用飯,順便還很是好心地問:“付錢了嗎?我請客吧?!?/br> 施百川被這理直氣壯的強買強賣給嗆住,好懸沒噎死,他咽下嘴里的茶水,看看聞芊,又看看楊晉,后者一言不發(fā),不知是默許還是不愿搭理。 一頓各懷心事的飯吃完,兩隊人同時牽馬啟程,錦衣衛(wèi)趕路一向行色匆匆,但樂坊的馬車居然也能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 施百川悄悄瞅了好幾回,有些拿不定主意,夾緊馬肚子與楊晉并駕齊驅(qū),“哥。” 他往后遞眼色,“這唱的是哪出啊?你同她說好的?” 楊晉搖搖頭,“沒有?!?/br> “那咱們,要不要甩開?” 他思忖片刻,“先別管,她此時跟來必有所圖,且靜觀其變吧?!?/br> 聞芊這個人,從不會做無意義的事。 她上次對他說的那番身世來歷,顯然有所保留,甚至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瞎編亂造來唬他的。 因此,她現(xiàn)在突然改變主意要上京……他也當(dāng)然不會天真的認(rèn)為是為了什么別的理由。 * 往北走了兩三日,道上的風(fēng)越吹越凜冽,沿途的草木也逐漸蒼涼,好在天氣晴朗,老天很給面子的沒下雨。 游月和菱歌兩個小姑娘生在廣陵,從未出過遠門,起初離家還有些不舍,但很快就被新奇的大千世界所吸引,只恨不能仗劍天涯,四方游歷。 她倆自打出了樂坊,就像脫了韁的野驢,馬車一停下歇腳便要結(jié)伴在四處溜達,朗許本著護衛(wèi)的原則,留神在旁看顧。 大概是被她二人的歡樂情緒所感染,聞芊也不自覺輕松起來。 錦衣衛(wèi)一行的馬匹拴在一邊吃草,見楊晉正在和施百川等人商議接下來的行程,她左右無事,走過去瞧熱鬧。 “已經(jīng)立冬了,再過幾日就是小雪,現(xiàn)在走水路怕多有不便,還是按原路返回?!?/br> 楊晉撿了根樹枝在地上輕劃,“咱們先在徐州落腳,繞過蒙山往濟南,再到北京。我可能會在濟南多留兩天。” 聽到濟南二字,施百川耳朵當(dāng)即一立:“是因為楊老太師?莫非凝姑娘也在?” “我臨行時寄了書信,眼下還沒回信,大概要到了徐州才有消息?!?/br> 有人問:“唐石的卷宗可要和徐州的錦衣衛(wèi)對接一下?” 說話間,聞芊來了。 因為知曉他兩人平時走得近,其他錦衣衛(wèi)倒也沒避著她,不承想,楊晉卻突然緘默下來,半晌不作回答。 開口問這句話的小旗尷尬極了,鬧不明白這是個什么情況,只好拿眼神朝同行們求助。 “你們在忙啊?”聞芊笑盈盈道。 見狀,一干錦衣衛(wèi)自是客客氣氣地應(yīng)聲,“不是什么大事……正說到行程?!?/br> 話音剛落,楊晉便退了一步,一句話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 聞芊略有些狐疑地盯著他的背影,嘴上漫不經(jīng)心地哦了聲,“那我們下一處去什么地方?” 另有人接話:“離這兒不遠有個盤溪鎮(zhèn),過了就是徐州?!?/br> “越往北走越冷,聞姑娘可要記得置辦厚衣裳。” “好啊,多謝。” 這段匪夷所思的小插曲她并未太在意,又因為冗長的舟車勞頓,很快就被拋在腦后。 傍晚,眾人在水馬驛中住店。 用過晚飯,月色正好,朗許搬了兩張長桌在院中畫畫,游月歪頭興致勃勃地瞧。 聞芊把放溫的藥給他端去,再回后院時,正看到楊晉和菱歌蹲在一簇草木前交談。 地上長著堆張牙舞爪的草,外形上平平無奇,像是尋常野蒿的模樣。 菱歌年紀(jì)不大,本就是乖巧的性子,托著腮細聲細氣地問道:“楊大人,你適才說這小樹會流血,是真的嗎?” 那邊聽他平和地嗯了一聲,“此樹名為龍血樹,相傳在上古時期,應(yīng)龍與巨象交戰(zhàn),龍血灑在土中,遇水而生,長成參天大樹,便叫做龍血樹?!?/br> 聞芊覺得有意思,也湊到他背后彎腰細看。 “沒什么特別的嘛……” 菱歌扭頭朝她打招呼:“師姐?!?/br> 她伸手摸她的腦袋。 “師姐,楊大人說這樹受了傷便會同人一樣流出血來?!毙」媚飪裳哿辆ЬУ赝?。 “咦,那我試一下?!?/br> 聞芊掐了一節(jié)樹葉,預(yù)料中鮮血四濺的畫面并沒出現(xiàn),她捏著慘遭毒手的葉片在指間打轉(zhuǎn),本想開口調(diào)侃幾句,然而楊晉整個人便如白天那會兒一般,驟然閉了嘴,仿佛沒瞧見她似的,一聲不吭地宛如啞巴。 四下里的氣氛僵成了一塊冰,風(fēng)再大點估計就能裂出縫來。 她努努嘴把葉子丟了,掩飾性的清了清嗓子,理好衣裙找了個由頭走開。 就在聞芊行出十步后,楊晉不疾不徐的接著道: “這種樹血液在枝干上,你掀一塊樹皮便知道了,來試試看?!?/br> “哇,真的誒!” 她扭頭朝那邊的人齜牙。 什么毛???! 作者有話要說: 茍延殘喘更出來的一章。 請感受一下阿基的另類吃醋方式……【親身體會 什么? 京城相會這怎么可能! 接下來可是說走就走的北漂歡樂行!【。 由于考慮到朗許大天使一個人和我芊出門會很寂寞,所以我給他搭配了兩個玩具。 【菱歌:??】 【游月:??】 下面即將迎來久違的世紀(jì)大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