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聞天岳經(jīng)營公司不行,幾年前卻也是投資高手,名下的資產(chǎn)收益完全可以自給自足,貼補科技公司。奈何現(xiàn)在資金鏈一斷,一旦進入破產(chǎn)流程,所有資產(chǎn)都得打折拍賣,銀行才不管你的產(chǎn)業(yè)值多少錢,通通打折回現(xiàn)金,車打二折一折,房地產(chǎn)七折六折……估值低得令人發(fā)指不說,更斷了接下來聞家?guī)缀跛械馁Y產(chǎn)性收入。 方姨將理財顧問送出門,朝天和說:“小江看你來了?!?/br> 客廳,江子蹇倚在沙發(fā)上,正認真地戳天和家養(yǎng)的藍貓的兩個蛋蛋。這只藍貓生來就有智力缺陷,你不動,它也不動,雙方就一動不動,無論怎么折騰它都不生氣。 天和提著鳥籠子出來,交給傭人,讓掛到花園里去曬會兒太陽。 江子蹇:“我分手了?!?/br> “我破產(chǎn)了?!碧旌妥缴嘲l(fā)上去,說:“酒還是咖啡?” 江子蹇說:“兩樣都要,還沒破產(chǎn)呢,不過你家公司上新聞了,epeus原法人跑路,不能吧?聯(lián)系上你哥了么?” “先說你分手的事兒,讓我開心下?” “哎我跟你說。”江子蹇說到自己的苦難,終于來了興致,安慰天和:“我覺得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上回談的那個,簡直把我當凱子!死活不讓我上他,說怕疼,有心理陰影,好,我也忍了,性生活嘛,沒什么不能磨合的。大家空了互相擦擦槍,可以啊。只是這生活習慣簡直是……無法容忍,刷我的卡一個月刷掉了八十萬!花哪了?全買了蘋果靠……” “蘋果靠是什么?” “蘋果!手機、電腦、音箱、臺式機、手表、各種型號的ipad,頂配,保護殼買五十個……為什么?因為上學的時候用小辣椒……” “小辣椒又是什么?” 江子蹇:“山寨機?不知道,他自己說的,被室友嘲了,想報仇。開我的車回老家,參加大學同學婚禮,回來不知道被誰給吐了一車,找我要一百萬,給他老家修路。四個jiejie,一人要一套房,跟爸媽說,在外頭認了個哥。我說帶他移民結(jié)婚去,不結(jié),說他爸媽受不了兒子是個同性戀,怕六十七歲的老母在老家上吊……” “來我家住了三個月,罵了小周一頓,沒給他放洗澡水。小周比不上方姨,也照顧了我七年好吧。”江子蹇說著接過愛爾蘭咖啡:“謝謝方姨。” “在一起三個月,終于成功地脫了他一次短褲,你猜我看見了什么?”江子蹇憤怒地朝天和控訴。 天和馬上集中注意力,認真轉(zhuǎn)向江子蹇。 江子蹇壓低聲音,嚴肅地說:“不銹鋼內(nèi)褲?!?/br> 天和:“……” 江子蹇:“上面還有個密碼鎖!讓我猜密碼,我猜,我猜你個頭?。∥艺f分了分了,別折騰了,找我要精神損失費,被拒,上網(wǎng)爆料貼圖,自己在屁股上按了幾個疤,說我為了上他,拿煙頭燙他,恐嚇他!我連他屁股是圓是扁都沒看過呢!” “然后呢?”天和朝江子蹇道。忠實地充當了捧哏的角色。 “我就真的找人燙了他一屁股疤,把帖子刪了,終于不吭氣了?!苯渝空f:“現(xiàn)在到你了,怎么破的產(chǎn)?” “我哥三個月前申請公司法人變更。”天和說:“把法人轉(zhuǎn)給我,然后跑路了,現(xiàn)在不知道在哪兒?!?/br> 江子蹇:“別是出什么事了吧?!?/br> 天和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寶寶,對不起,哥哥全搞砸了,你看著辦吧?!?/br> 江子蹇如釋重負:“這不還沒拍賣嘛,我借你點先周轉(zhuǎn)著?” 天和說:“坑太大,不夠填的,你能借我多少?” 江子蹇說:“我翻箱倒柜的,私房錢湊一湊,能借你兩億多,多多少,零頭我也不知道,是我能拿出來的所有了。” 天和自然不能找江子蹇借錢,就算借了,以眼下情況,五個點的年利也還不上。 “下禮拜銀行就來查封房子車子了。”天和出神地說:“東西全得拿去拍賣,得租間房子過。” “公司呢?什么時候清盤?”江子蹇又問:“難怪七月份我爸已經(jīng)把江岳會所全部股份都買下來了。” “在清。”天和答道:“明天貼封條,趕在遣散之前,把員工欠薪發(fā)了。” “小金也拿去拍賣?”江子蹇抬頭看客廳落地窗外的鸚鵡,艷陽高照,鸚鵡拍拍翅膀。 天和面無表情道:“小金只會三句話,一句是‘關越死了’,一句是‘關越?jīng)隽恕?,第三句是‘a(chǎn)股又崩盤啦’。誰會把它買回去?關越嗎?” 江子蹇與天和一起大笑,天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天和端詳他這最好的朋友,江子蹇長得很帥,一八二的他有著運動員的身材,肌rou線條恰到好處,穿上雪白的薄襯衣,肌膚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他五官長得很古典,雖不像天和俊朗明亮,卻別有一番男人味,江子蹇有多個外號,最優(yōu)雅的是“江英俊”,剩下的則是“泰迪心之狼”、“性發(fā)動機”、“核聚變供能打樁機”、“馬拉松床上友誼賽大師級選手”等等。 劍橋哲學系該級有句諺語:科學技術是人類社會第一生產(chǎn)力,性是江子蹇的第一發(fā)動機。又有“性是江子蹇的第一本能”之說。 江子蹇是個“隨性”的人,這也是天和為什么能與他成為死黨的原因之一,只要江少爺喜歡你疼你,什么都不是問題,哪怕當個忠犬攻伏低做小,坐直升飛機送早餐,空運巴西鳶尾花開超跑送到教室門口,被捆在床上讓小受拿著皮鞭抽,統(tǒng)統(tǒng)不介意。 江子蹇說:“我在想,要不你把我錢全拿去,下半輩子呢,我就去當個工薪階層吧,到大學里去當助教,說不定什么時候,還能找到真愛?!?/br> 天和:“用不著,我推薦你一本書,《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br> 江子蹇與天和多年發(fā)小,聽到這話,忽然醒悟過來,一拍大腿:“對哦!” 兩人相對沉默,足足安靜了快半分鐘后,落地窗外金剛鸚鵡大叫一聲: “關越?jīng)隽耍 ?/br> 國際金融中心,匯豐大廈三十七樓,青松資本中國基金,總裁辦公室里,水燒開了。 關越卷起襯衣袖子,提起壺,把guntang的水倒進煮茶的鐵壺里,鏟出一點阿薩姆茶葉放進去,拿出一盒牛奶等茶煮沸,邊喝邊看今天的業(yè)界新聞。 關越:二十七歲,水瓶座,188cm,20公分,青松資本中國基金合伙人之一,本地分公司首席執(zhí)行官,財產(chǎn)數(shù)額不明,租房一族,祖籍山西太原關家屯,牛津大學ppe碩士研究生。人生愛好:炒股與馬術。 性取向:不明。 關越的五官線條很硬,充滿了陽剛之氣,眉毛輪廓鋒利,鼻梁高挺聳立,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胡茬刮得發(fā)青,喉結(jié)明顯而性感,側(cè)旁頭發(fā)推得略平,在發(fā)藝師手下還刻了不明顯的兩刀,現(xiàn)出“x”字樣。 關越敞著襯衣兩顆紐扣,露出分明的鎖骨,最近健身卓有成效,肩背展開些許,將白襯衣的肩線撐得筆直。 “總裁大人,有什么新聞?”諾林律師事務所大中華區(qū)分部首席顧問佟凱,坐在關越對面,懶懶地曬著太陽,抻著僵硬的小指頭刷手機。 關越一瞥佟凱的蘭花指,眉頭擰了下。 佟凱怒道:“我小指頭被燙了!上頭全涂的藥膏,你以為我想翹?昨天下午開會,實習生過來加茶,直接把開水倒我手上,整個會議室還以為我觸電呢。剛分手就被燙,你說我最近是不是因為水逆倒霉?” 關越?jīng)]回答,兩人又恢復了各自看手機的狀態(tài)。 十秒、二十秒、一分鐘……佟凱眼角余光瞥關越,發(fā)現(xiàn)了不妥,從手機背后試探地看了他一眼。 “總裁,你在看什么?出大事了?”佟凱問。 關越:“?” 關越從手機屏幕前抬起頭,左邊眉毛稍稍抬起,看了眼佟凱。 佟凱:“你在同一篇新聞稿上停留了一分鐘!” “你的眉毛出賣了你,你在焦慮?!辟P懷疑地說:“這是一種反常行為,a股又要崩盤了?” 關越將手機放在一邊,轉(zhuǎn)頭觀察水壺,心不在焉。 佟凱伸長脖子,一瞥手機屏幕上的新聞標題,喃喃道:“epeus債務逾期,資不抵債,申請破產(chǎn)……epeus?”佟凱清秀的眉毛擰了起來:“在哪兒聽過?” 關越沉默,修長的手指有節(jié)奏地在辦公桌上輕輕叩了幾下。 佟凱自己開始搜索新聞:“開發(fā)量化交易軟件起家,近兩年轉(zhuǎn)做人工智能,號稱獨角獸公司,e輪融資……沒上市錢就燒光了……這家你認識?怎么感覺這么耳熟……” 關越不自然的表情一閃即逝。 佟凱放下手機,不再關心這新聞,朝關越說:“我真不想再談戀愛了,上回那小高管把我傷得夠嗆?!?/br> “吃飯抖腿也就算了,還這么抖,到哪兒都抖,看個電影,帶著電影院里一排座位都在抖,別人還以為地震,看一半全跑了?!辟P開始學著上一任男朋友抖腿,說:“你看,這種頻率,這個幅度,這是人的兩條腿嗎?這完全不符合人機工程學,這是馬達!抖的時候,腦袋還像我這么歪著,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我還以為他中風了!” “生活習慣也就算了,人無完人嘛,還能忍,可是什么山盟海誓,非你不可,全是騙人的,騙人的!就為了騙我?guī)退麄兇蚬偎?,咨詢法務問題!我說怎么就每次出來吃飯,都讓我給他出主意,哪兒來這么多官司?” “就想讓我給他免、費、咨、詢!最后發(fā)現(xiàn),是個直男!老婆孩子都有了,孩子都兩歲了好嗎!” 關越一瞥佟凱,看那表情,似乎是像說什么,卻忍住了。 佟凱近乎絕望地說:“我覺得我的人生最失敗的時候,就是總算,總算等到了他終于答應我上床的那天晚上,洗好澡,換了身浴袍,我還倒了杯小酒,放了首音樂,調(diào)暗燈光,正想搞點氣氛的時候,他拿著把雞毛撣子出來,我心想喲,你還打算玩點別的嗎?好歹弄個鞭子吧,雞毛撣子是怎么回事???” “結(jié)果,結(jié)果他撲通給我跪下了!”佟凱聲情并茂道:“他說‘哥,您就放過我吧,我承認我騙了您,只是想咨詢這融資并購的死胡同案子接下來怎么整,我也不想騙您吶,我哪里敢啊!是我們老板讓我一定得來,您就放過我的菊花吧……” 佟凱哭喪著臉,學著那小高管的表情,哀求道:“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在做這種丟人的事……” 佟凱抄起關越辦公桌上的一個金飯碗擺設,作了個捧碗的動作,誠懇地叫道:“您打我吧!您用這桿雞毛撣子,像我老婆打我一樣打,打我臉吧!哥!我能接受您打我的臉!” 關越與佟凱對視。 佟凱悲傷地說:“我能打他嗎?好歹也開口說了愛,怎么舍得下手打他?二十五歲就當?shù)焦靖吖?,辛辛苦苦,在大城市里拼搏,壓力那么大,腿都要抖瘸了,看了就心疼……還能怎么辦?算了,算了?!?/br> 關越把一杯奶茶遞給佟凱,順手收走他的金飯碗,從文具匣里翻出一管萬能膠水,將金飯碗粘死在辦公桌上。 佟凱喝了口奶茶,無奈地嘆了口氣,搖搖頭。 佟凱長得很顯小,二十九歲的他只看臉像個還在念書的大學生,眉眼輪廓分明,皮膚就像牛奶一般,聊起天來眉飛色舞的,粘人、愛笑,有股蓬勃的生命力。有話從來單刀直入,不給人留半分情面。 佟凱無奈道:“現(xiàn)在找個對象太難了,不是打我錢的主意,就是打我才華的主意,這世上還有真愛嗎?!哎,你在聽么?” 關越的表情帶著些許凝重,認真地看手機。 佟凱瞇起眼,說:“還在看epeus的新聞?你打算救這家?” 關越終于說了一句話:“不可能,我不收破爛。” 并摸了摸他繼承自父親家族那高挺、漂亮、完美的性感鼻子。 九月里秋高氣爽,公司開始清盤,銀行與股東代表們下了最后通牒,十月一號前,個人資產(chǎn)強制執(zhí)行破產(chǎn)流程。祖國母親的生日當天,天和將失去幾乎所有財產(chǎn),搬出家去,另找地方住。 所剩無幾的公司員工們,在辦公室里伸長了脖子等著,原本天和讓財務總監(jiān)把錢發(fā)下去,遣散就完事了,奈何所有同事一致要求與天和合個影告別,權當留個紀念,天和便親自開車過來——司機已經(jīng)辭職回家摳墻皮了,家里四輛車再過半個月,也要抵給銀行,有空得下個滴滴,研究下怎么叫車。 “老板好?!?/br> “老板好?!?/br> “還有這么多人啊?!碧旌蛼吡艘谎?,說:“梅西你給全公司買明天迪士尼的券,算我請大伙兒好好玩一場,最后團建下就散了吧?!?/br> “好。”財務總監(jiān)說:“反正最后一次了,不如還是像上次,提前買好導覽服務吧?!?/br> “那當然?!碧旌驼f:“哪怕破產(chǎn)也不能去迪士尼排隊,太不優(yōu)雅了?!?/br> 天和的表情總是那么淡定,與他們接連合照,從下午兩點一直折騰到六點半,每個員工都過來與天和握手。 “我舍不得……”不少女孩子還哭了。 “舍不得我嗎?”天和笑了笑,說:“我一共也就當了不到一周ceo?!?/br> “舍不得公司??!”程序員們嚎啕大哭,依次與天和握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天和等員工轉(zhuǎn)身后,把手里的鼻涕順手擦在了梅西的外套上。 三個樓層的辦公室里,漸漸地安靜下來,員工終于走完了,剩財務總監(jiān)、副總、總助三人。 “二老板再見,重新打拼的話,叫我一聲,我回家?guī)Ш⒆?,順便做做微商,隨叫隨到?!?/br> “一定?!碧旌驼f:“賓利要借你喜提一下,拍個照嗎?” “可以嗎?!”總助受寵若驚,接了天和手里的車鑰匙。 “你開回去玩幾天吧,下周停公司車庫。”天和把總助也打發(fā)走了。 財務總監(jiān)環(huán)顧大辦公室,天和說:“梅西也回去吧,還得和法務忙好一陣,過完國慶才算正式離職呢嗎,明天好好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