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蹇也有點意外，原本只是抱著試試的態(tài)度，沒想到對方居然質(zhì)量這么高，半點也不像在足浴中心上班的。

    “工作很辛苦吧?！苯渝空f。

    佟凱被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在酒店當(dāng)門童的男生問“工作辛苦吧”，只想放聲大笑，總算苦苦忍住后，答道：“還行，快升職當(dāng)高級足浴員了?！?/br>
    “那不錯！”江子蹇認為這人很上進。

    佟凱說：“就是累，常常加班?！?/br>
    “為了賺錢生存，沒辦法?！苯渝看鸬?。

    佟凱誠懇地說：“升高級以后，一只腳可以多拿三塊錢的提成呢。”

    “挺好！”江子蹇連連點頭，說，“那什么時候可以不按腳？”

    佟凱答道：“怎么了？做一行愛一行，我喜歡這份工作，挺好啊。”

    江子蹇馬上改口道：“我是怕你累。”

    佟凱緩和些許，說：“調(diào)組以后吧，明年有希望調(diào)到藥浴中心，給客人按按肩膀，會舒服點?！?/br>
    江子蹇忽然想到這小男生給客人按摩，那會不會……頓時就有點擔(dān)憂，表情只是一變，佟凱便讀出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忙澄清道：“我們店里從來沒有那種事發(fā)生。”

    “哪種事？”江子蹇笑容掛在臉上，反問道。

    “你想的那種事?！辟P打機鋒的本性差點沒藏住露出來，忙以笑容稍微掩飾了下。

    江子蹇答道：“我可沒想什么?！?/br>
    佟凱笑而不語，江子蹇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們酒店里也沒有那種事?！?/br>
    這下兩人都笑得歪在沙發(fā)上，佟凱說：“哥哥，你真有意思?！?/br>
    “好了?！苯渝刻统鏊槠潦謾C，看了眼，說，“飯點了，吃個飯去，繼續(xù)聊？”

    “我請你吃！”佟凱主動道，“你給我買咖啡了，我知道這里有家西餐廳，剛發(fā)薪水，你一定要讓我請?！?/br>
    江子蹇爽快地說：“行，那我就不客氣了。”

    佟凱：“咖啡別忘了?！?/br>
    佟凱把江子蹇帶到一家自助牛排店，入座后佟凱去前臺先買單，cao作半天，實在不會用，朝前臺收銀經(jīng)理說：“算了，刷卡吧?！闭f著也摸出一張黑卡，隨口道：“口紅的顏色很好看。”

    “謝謝。”收銀經(jīng)理笑了起來，說，“送您個果盤?！?/br>
    “請問牛排要幾分熟？”服務(wù)員過來點單。

    “八分。”佟凱忠實地按照劇本演著。

    “我也要八分。”江子蹇又補了句，“別煎得太熟?！?/br>
    服務(wù)員記下后，兩人開始談天說地，有來有回。江子蹇問佟凱平時喜歡做什么，佟凱的回答是刷抖音，佟凱問江子蹇住哪兒，江子蹇告訴他酒店提供宿舍，八人間，周末回城中村看爸媽。

    “我還沒去過你們酒店呢?！辟P說，“裝修得真漂亮?！?/br>
    江子蹇答道：“沒意思，一杯水賣六十塊錢，死貴了，傻子才去那里消費，有這錢做什么不好？”

    “就是?！辟P看見江子蹇拿在手上來回晃的錢包，不無艷羨地恭維道，“這個是lv吧！朋友送的嗎？”

    江子蹇說：“淘寶給自己買的生日禮物，高仿的。喜歡嗎？改天給你買個?！?/br>
    佟凱說：“現(xiàn)在高仿做得越來越像真的了?！蓖瑫r心想這人很誠實，誠實是一個人最好的品德，然則忽然覺得不對，按眼下的人設(shè)，怎么可能知道真的假的？

    江子蹇卻沒想這么多，隨口道：“對，很多人喜歡買名牌，不值當(dāng)?！?/br>
    牛排上來了，滋啦滋啦地冒著熱氣，澆了刺鼻的醬汁，攤在鐵板上糊成一團。蔬菜沙拉上面粘著一團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奶油湯上浮著一層鼻涕般的泡沫。

    兩人都盡量努力不去看它，佟凱吃了口沙拉，江子蹇用湯勺在一碗奶油蘑菇湯里攪來攪去，營造出自己吃得很滿意的熱烈氣氛。佟凱問江子蹇是什么星座的，又開了個軟件，開始速配，速配度是95%，吵吵嚷嚷的餐廳里，客人們大呼小叫，卻仿佛有著別樣的浪漫氣氛。

    江子蹇開始有點后悔，萬一他們真在一起了，那以后要慶祝紀念日，不就每年都要來吃這家西餐？想著想著，忽然靈機一動，可以把這家店給買下來，重新做一下嘛。

    佟凱說：“我沒上大學(xué)，這是我一生的遺憾?！?/br>
    “沒關(guān)系?！苯渝堪参康?，“可以讀個自考，也是一樣的。我正在準備成人高考呢，明年就去考?！?/br>
    佟凱說：“那空了咱們一起復(fù)習(xí)吧？上職高的時候，老師還經(jīng)?？湮??！?/br>
    “行啊?！苯渝空f，“等我下次把報名的章程和教輔資料帶出來，咱倆一起復(fù)習(xí)！”

    佟凱頓時就有點感動，其間他接了個電話，電話里助理道：“佟總，美國那邊問，能不能開個臨時會議，只占用您二十分鐘時間，胡總希望您能盡快回來?！?/br>
    佟凱眉頭一皺：“在外頭呢，沒空，讓他們等著?！?/br>
    江子蹇：“怎么能讓客人等著？客人點了，證明他們認可你?！?/br>
    佟凱瞬間回過神，忙笑道：“哥哥說得對，我這就回去?！?/br>
    “那我這就讓司機過去接您？”助理說，“他正在辦公室里發(fā)火呢。”

    “我自己回。”佟凱這次很小心，說，“等我半小時，你先……那個……拿點小熊餅給胡……給他們吃著吧，讓大家看會兒電視?！?/br>
    助理：“呃……佟總，胡總和老板們?nèi)谵k公室里，開著視頻，快急瘋了，我覺得他們可能現(xiàn)在不大想吃零食看電視……”

    “先這樣?！辟P道，“掛了。”

    “我送你?！苯渝空靡膊幌氤?，忙起身，佟凱知道鐵定是諾林事務(wù)所的總公司那邊出了幺蛾子，又給他們添麻煩，忙說：“我坐地鐵，兩站路就到了?！?/br>
    “送你送你……”

    “真不用，哥哥繼續(xù)吃吧，別浪費……”

    “哎，咖啡別忘了。”

    “對對。”佟凱也想起來了，兩人拿了咖啡離開餐廳。

    江子蹇掃了共享單車，按著車把，在路口朝佟凱道別，說：“明天見？”

    “后天吧？”佟凱說，“后天我調(diào)休，給你打電話?！?/br>
    “一言為定，拜?！?/br>
    佟凱下地鐵站，找到垃圾桶把咖啡扔了，過了入口，又從出口走出來，轉(zhuǎn)進一家商場地下車庫，在身上摸了半天，終于翻出車鑰匙，按了下，法拉利亮起車前燈，佟凱上車，開走。

    江子蹇騎著共享單車，在下個路口找到樁，還車，繞到最近的一家江曼五洲大酒店，門童忙紛紛站直，江子蹇下樓，坐上他的阿斯頓馬丁，實在受不了那t恤，在駕駛座上換了件衣服，開車出來。

    “江總，您用過晚飯了嗎？”店長站在崗哨旁，躬身道，“今天有新到的松露，您要不要嘗一下?！?/br>
    江子蹇今天心情很好，搖下車窗，說：“我上朋友家吃去，幫我把這個扔了，謝了！”

    江子蹇把滿滿一杯超大杯香草拿鐵遞給她，揮揮手，把跑車開走了。

    天和在書房里足足待了三天時間，最后出來時，頭發(fā)亂糟糟的，一臉憔悴。恰好這天江子蹇在客廳里吃午飯等他出關(guān)，方姨把燕窩粥端過來，放在桌上，說：“忙壞了吧，解一下燥?！?/br>
    “我要告訴你……”江子蹇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朝天和分享他最近的約會了。

    天和收拾了自己，吹過頭發(fā)，舒服了不少，活動僵硬的脖頸，江子蹇則滔滔不絕地告訴他，自己是如何通過認真地演繹劇本，而找到了真愛。

    天和喝了點粥，味道很好，打開了他連著三天食不知味后麻木的味蕾。

    “漏洞百出。”聽完江子蹇的分享以后，天和簡單地評價道。

    江子蹇說：“吳舜幫你找了另一家公司，這次說不定能為你提供擔(dān)保，今天去見見?！?/br>
    “改天吧?！碧旌驼f，“行程已經(jīng)排好了，我今天得去挨家拜訪，還得再招個助理，過幾天得去機構(gòu)拜訪下。”

    江子蹇說：“吳舜倒是挺熱心的，我真建議你和他聊聊，上回沒啥機會……咦？要么我當(dāng)你助理吧？”

    天和：“不！待會兒萬一你又把別人家董事那啥了……我沒法交代?！?/br>
    江子蹇：“上回那個董事很好啊！年輕有為，還長了一張娃娃臉?！?/br>
    天和：“哦？我以為你換口味了，吳舜應(yīng)該不錯吧？”

    天和懷疑地一瞥江子蹇，眼里帶著笑意，多年來的默契甚至不必天和問出口，江子蹇便明白過來，隨口道：“他對我沒意思！我們也從來不討論這方面的話題，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和你猜的一樣?！?/br>
    “嗯。”天和答道，“國內(nèi)環(huán)境就是這樣，公務(wù)員系統(tǒng)里尤其?！?/br>
    江子蹇說：“不過能感覺到，他挺羨慕我能大搖大擺朝家里出柜?！?/br>
    “你那些演員、男模、網(wǎng)紅小男生?！碧旌托Φ溃岸寄芙M個足球隊了吧，你爸想不知道也不可能?！?/br>
    江子蹇說：“我可是認真的！這么多年了，我從來沒有像看見小凱的時候那樣，我一見他，就覺得有戲，眼神里，性格上，我覺得我倆太合適了……我說話的時候，他會認真地聽，他說話的時候，我也想認真地聽……而且我們很少談錢！”

    天和說：“你別入戲太深了，不如好好想想，萬一被知道真相得怎么辦？”

    江子蹇道：“對！所以今天，我就是來找你討論對策，現(xiàn)在我心里清楚，他是在我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喜歡上我的。所以哪怕后面找我要得再多，我始終會惦記著這個美妙的邂逅！啊——！”

    江子蹇伸了個懶腰，說：“何況別人還沒要這要那的。雖然吧，不算太門當(dāng)戶對……”

    “門當(dāng)戶對，是說愛人之間，有著一樣的追求?！狈揭棠脕砜Х龋旁谧郎?，耐心地說，“眼界可以培養(yǎng)，家庭條件跟不上，可以慢慢學(xué)習(xí)，誰也不是天生就懂這些。”

    江子蹇笑道：“對嘛，方姨也是這么說的?！?/br>
    天和道：“我對所謂‘門當(dāng)戶對’也沒什么想法，像關(guān)越那種夠門當(dāng)戶對了，還不如去扶貧呢?！?/br>
    江子蹇哈哈地笑了起來，掏出碎屏手機，方姨看了眼，正想問是否拿去修時，天和解釋道：“他戲太多了，就喜歡用這個?！?/br>
    江子蹇洋溢著墜入愛河的、大男生的靦腆笑容，認認真真地，兩個手指頭像螳螂般輕快地在手機上給佟凱回消息，又朝天和說：“我準備攤牌的時候，給他個surprise。你幫我計劃計劃？”

    天和想了想，說：“帶他去巴黎玩吧?！?/br>
    江子蹇說：“上回問星座，知道了他的生日，我想在他生日那天，讓我叔叔把直升飛機開過來，你覺得他會生氣嗎？”

    天和誠懇地說：“如果是我，我也許會的，子蹇，不是開玩笑?！?/br>
    “呃。”江子蹇也意識到自己玩得有點過頭了，“你說我把足浴城買下來，送給他當(dāng)禮物怎么樣？”

    “哈哈哈哈——”

    其時佟凱還不知道，自己也許將收到一個足浴城作為告白禮物，正在關(guān)越的辦公室里眉飛色舞地朝他分享，這段日子里發(fā)生的詳細經(jīng)過。

    關(guān)越表情淡定，佟凱又說：“……要知道我比他大著五歲的話，不知道是什么表情?，F(xiàn)在就兩個問題，第一，他會不會生氣？第二，看樣子像個top?！闭f著佟凱又皺眉道：“應(yīng)該不會因為這個，最后一拍兩散吧？”

    關(guān)越看完今天的財經(jīng)新聞，眉頭不抬，非常淡定。

    “人民幣跌得太厲害了?！辟P的思維總是很跳躍，“貿(mào)易戰(zhàn)開始以后，前幾天的紐約，中國幾家公司陸續(xù)接到調(diào)查，其中一家還是我們的大主顧。你們家的大boss沒召喚你？”

    “路上?！标P(guān)越答道。

    佟凱：“什么？”繼而意識到問題有點嚴重，說：“親自來了？”

    關(guān)越?jīng)]回答，佟凱道：“接待夠忙上一會兒的?！?/br>
    財務(wù)長敲了敲門，佟凱道：“進來，我這就走了?！?/br>
    總助跟著進來，抖開西服外套，讓關(guān)越穿上，關(guān)越對著鏡子看了眼，與佟凱一起離開公司。近十名高管紛紛跟上，六輛黑色林肯開出，車隊浩浩蕩蕩，駛往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