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陽光有些烈,小孩拿了頂棒球帽,又不戴,樂止苦便搶來自己戴上,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昨天吧,行李扔在酒店,來看你,順便倒時差?!?/br> 她臉上確實有長途奔波的疲憊感,沒怎么擦粉,依舊顯得蒼白,只有唇色濃艷逼人。 她為什么迫不及待來看他,梁修搞不明白,在他很少的記憶里,他們這對姐弟素來比陌生人還不如。從小都不是一起長大,能親密到哪去。 有的時候梁修也會有心疼這個jiejie的想法,明明有家人,卻一直住在養(yǎng)祖父祖母家里,而二老去世后,她簡直像個漂泊無依的孤兒。 這次從倫敦回來,感覺她又瘦了很多,本就沉寂的眼神越發(fā)沒什么神采。 樂止苦敏感地察覺到梁修的眼神不對,但她懶得去在意,稍微了解她身世的人都是這樣的反應(yīng),她早就麻木了。但她不知道,其實梁修的心疼比同情更多。 他沒理由同情自己的jiejie,他只是覺得她這樣很讓他難受,有種看到另一個自己在遭受磨難一樣的感覺。 長這么大頭一次,梁修有了要和樂止苦親近一點的想法。 不覺間,和樂止苦不謀而合。 倆人無比和諧地吃了一頓烤魚。 魚rou鮮嫩,魚皮酥脆,吃得人心滿意足。 擦嘴的時候樂止苦問他:“明天是周末吧?” 梁修“嗯”了一聲,一如既往地寡言又沉穩(wěn)。 將紙巾放下,樂止苦雙腿交疊,一手托腮,以一個極其慵懶閑適的姿勢坐在他對面,盯著他看了一會,悠悠開口:“這段時間我會留在琴城,不過不住樂家?!?/br> 不住樂家梁修能夠理解,聽說二老去世后所有遺產(chǎn)都留給了樂止苦,自然包括他們在海大附近的那所公寓,但樂止苦大概不會想住進去睹物思人。 “我另找個房子,住一段時間,住多久目前還不確定。不過這期間你可以去找我玩,地址我會在定下后告訴你?!?/br> “好?!绷盒迲?yīng)了。 “端午快到了吧?” “嗯,還有十來天?!?/br> “有假嗎?” “有?!?/br> “端午節(jié)過完是不是快中考了?” “嗯?!?/br> “具體什么時候?” “六月十一號。” 聊得這么言簡意賅,樂止苦有些無奈,坐得端正了點。 一年多不見,小孩好像長高了些,模樣也長開了點,眉眼不太像梁浩源,更像他們的母親,五官偏中性,也許年齡原因,某些角度看過去有些雌雄莫辨。 她很少認真打量梁家的人,這尚是她第一次盯著這個弟弟這么看,看著看著,心里莫名有些悲涼。 “其實,我回來過一趟。”樂止苦在他莫名的眼神里緩緩道,“去年,你還在上課,不知道,我回來待了兩天就走了?!?/br> 她回來其實是想和梁家人一起過中秋,但后來發(fā)生一些事,讓她覺得很沒有必要。其實就算那件事不發(fā)生,也沒什么必要,她連新年都不和他們過,中秋又算得了什么。 又問了些諸如有沒有談戀愛有沒有喜歡的女生之類無聊的問題,樂止苦又把他送回學(xué)校。 “這周末我來接你,給你帶了禮物。本來今天就想帶過來給你,放在酒店忘記拿了。” “你不回家?”梁修問道。 到了教室附近,樂止苦有些累,靠著走道欄桿,抬眼看面前帥氣的小孩:“不回去了。”想了想又道,“端午再說,你別告訴他們?!?/br> 別告訴他們我回來了。 梁修不解,但沒有多問。 倆人吃飯聊天花了些時間,回來時午休時間已經(jīng)過了,要上下午第一節(jié) 課,教室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梁修要進去,未了又回頭:“我下午就一節(jié)課了,你要不要陪我去隔壁聽一個講座?!?/br> 樂止苦想回去睡覺,但弟弟難得和她說這么多話,還邀她一起玩,怎么也得強撐著,而且正好倒時差,于是點點頭:“行……” “你要是累了,先回去也行,”梁修咬了下腮幫,顯得有些靦腆,“講座可能有些無聊?!?/br> 無聊有什么關(guān)系,以前追魏長青的時候無聊的講座聽得還少嗎。 樂止苦道:“沒事,我在下面等你,別拖拖拉拉的就行?!?/br> 梁修看她一眼,“嗯”了一聲,回教室。 樂止苦注視著他的背影,緩緩?fù)鲁隹跉狻?/br> 下樓后她想起自己沒問他要聽什么講座,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問了也沒用,大概大部分時間都會被她用來發(fā)呆出神甚至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樂小jiejie是隱藏染,染在腦后,藏在里面,偶爾露出來 以及是綠色的哈哈哈哈 第3章 這次講座組織了初中三年級和小學(xué)六年級兩個年級的學(xué)生,整個禮堂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后面還站了不少慕名而來的學(xué)生家長。 劉院士有事,不過是順路過來看看,講座開始的時候他已經(jīng)提前走了。 小主持人還是小學(xué)生,臺風(fēng)卻極穩(wěn),魏長青在下面嘉賓席坐著,聽她介紹自己。 美國某著名大學(xué)生物海洋學(xué)博士,中科院“百人計劃”引進的國外杰出人才,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海洋環(huán)境微生物生態(tài)與污染控制…… 這一介紹足足花了五分鐘,聲情并茂抑揚頓挫,除了必要的職稱、榮譽以及研究方向的介紹,還加上了一些莫須有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傳奇經(jīng)歷,近乎于一個簡短的人物自傳了。 魏長青臉有些青,微微側(cè)頭,剛要開口說話,身邊坐著的某助理研究員拍拍他的肩,一臉討賞的表情:“小魏博士,這介紹不錯吧?” 小魏博士看向他。 這位助理研究員姓馬名度,和他同屬一個實驗室,三十出頭,海大博士,進研究所已有兩年,工作時兢兢業(yè)業(yè),做研究時廢寢忘食,涉及專業(yè)領(lǐng)域的評價不錯,就是沒事的時候喜歡不分場合地開玩笑,還愛管閑事。 “學(xué)校拿介紹稿要找你過目,我?guī)湍憧戳丝矗搜?,這寫得太干巴巴了吧,沒意思,我就給你添了兩句,你看,這不是挺好嘛,哈哈哈?!遍L期用腦,馬度發(fā)際線往上跑了一公里,寬敞的額頭可以跑馬,笑得眼角的褶子像一把折扇。 馬上就要上臺,魏長青不想和他較真,很有風(fēng)度地笑了笑:“還不錯,就是可以再簡單點,其實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沒必要一一列出來耽誤大家的時間?!?/br> 馬度想說什么,魏長青已經(jīng)起身。 鑒于這次來聽講座的主體觀眾年齡偏小,學(xué)歷較低,積累不多,魏長青沒有高談闊論,他主要介紹了“科學(xué)號”考察船、上一次出??疾斓囊徊糠謨?nèi)容,最后放了一些rov拍攝的海底影像,也順便介紹了別稱“水下機器人”的rov。 其實本來還帶了些rov從海底獲取的巖石,想給大家近距離觀察觀察,但見人實在太多,未免引起混亂,魏長青將那小袋巖石壓在兩張薄紙底下。 他的風(fēng)格,素來不是拖泥帶水的那種,一個講座被他簡練又不失趣味的講完,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很快進入提問環(huán)節(jié)。 小孩們的提問都天真又可愛,魏長青很有耐心的一一解答,始終嘴角帶笑,偶爾再附送小彩蛋,讓人如沐春風(fēng)。 樂止苦用一根士力架換到了梁修身邊的座位,全程神情專注地盯著臺上。 從一開始在門口的宣傳欄上見到他的名字,再到他系著西裝扣子風(fēng)度翩翩地上臺,最后到他回答觀眾提問,樂止苦腦海里不知轉(zhuǎn)過多少個念頭,長時間的奔波勞累以及進禮堂之前一直在侵蝕大腦的困倦,早已不知道什么時候煙消云散。直到梁修突然站起來,她一顆像泡在滾水里的心才慢慢沉寂下來。 他們大概一年半沒見面了,這期間甚至連電話都沒有通過一個。此刻坐在臺下,樂止苦才頭一次有了,他們真的已經(jīng)是陌生人的感覺。 她一時有些慌亂,不知道是慌他正看向這個方向,還是慌,他們已經(jīng)徹底沒了關(guān)系。 從她離開琴城遠赴重洋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一刀兩斷了,斷得干干凈凈。 現(xiàn)在奶奶也去了,他們之間最后那點搖搖欲墜的聯(lián)系也跌落懸崖,摔得粉碎。不存在藕斷絲連。 她應(yīng)該樂見其成才對。 不知道梁修問了個什么問題,也不知道臺上的人是怎么答的,樂止苦神思不屬,空氣里沉悶的味道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她換了好幾個坐姿,像個多動癥患者,惹得梁修看了她好幾眼。 未免打擾別人,樂止苦指了指外面,沒等梁修反應(yīng),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好在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不致引起太大sao動,至于會不會讓魏長青注意到她,已經(jīng)無所謂了。 出了門,外面清新的空氣讓她頭腦清醒了一點。她在校園里散了散心,未免梁修出來找不到她,沒敢走遠,最后在一處長椅上坐下,踩著雪松的樹蔭,倒不怎么熱。 周圍沒人,幾個小孩在前面幾米遠的樹蔭里說話,背著書包,東張西望,應(yīng)該是放學(xué)要回家了。 她抽出根煙,想著不能帶壞小孩子,于是一直等他們走開,然而等到她眼前一黑,都沒見那幾個小屁孩離開。 她真的太累了,歪頭靠著椅背睡了過去,煙從指間掉下來。 、 講座開完,還有學(xué)生圍上來,你一句我一句,甚至有學(xué)生壯著膽子要簽名要合照,后者魏長青都婉拒了。應(yīng)付完學(xué)生,魏長青要走,馬度手搭著他肩低聲道:“等下學(xué)校請客吃飯你不去嗎?” 魏長青心里有事,避開他手:“你去吧,我有點累了,先回去?!?/br> 馬度咧著嘴笑:“你不是吧,這就虛了?!彼f著來拍魏長青小腹。 魏長青沒來得及躲開,被他摸了一把。 “喲,手感不錯,沒看出來啊。”馬度又想來摸。 魏長青無奈笑道:“行了馬博士,麻煩你放過我吧,我可能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學(xué)校那邊麻煩你應(yīng)付?!?/br> 研究所來了好幾人,劉院士走了就屬魏長青職稱最高,學(xué)校幾個領(lǐng)導(dǎo)過來,簇擁著往外走,吹捧間果然提出吃晚飯。 來這學(xué)校開展科普活動、開講座都是義務(wù)的,他實在不想再應(yīng)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當(dāng)下婉拒,也不怕得罪人。 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還想留,他已經(jīng)提著公文包揮揮手走了。 馬度笑著上前:“來來來,林校長,咱們不用管他,小魏博士忙著呢,讓他走吧。” 從人群里脫身,魏長青舒了口氣,腦海里全是在臺上時看到的那個身影。 兩次了,他不信自己會接連犯兩次錯誤,尤其還是在她身上,她的身影,即使已經(jīng)許久未見,也依舊深深記在他腦海里。 耽誤了這么長時間,這會出來估計也找不到人了,但是沒關(guān)系,只要她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某個角落,偶爾出來讓他看一眼,就一切好說。 出了禮堂大樓,右拐,也不知走出多遠,一處草坪附近,本以為走了的人就坐在樹蔭底下。 她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歪在椅子上,黑色長發(fā)從肩頭滑落,好巧不巧擋住她胸前一片春光,長腿伸出去,瑩白膚色宛如凝脂。走近了,橘色尖頭平底鞋旁邊躺著一支嶄新的女士煙。 她還在抽煙。 魏長青放輕了腳步,緩慢地走到她身邊,就這么低頭細細打量了她一會,才慢慢蹲下身。 她應(yīng)該是累得狠了,不然也不會光天化日的就睡在這大街上,即使抹了口紅,也難掩她難看的氣色。瘦了很多,襯得胸前越發(fā)洶涌,整個人身材比例竟顯得有些畸形了。 魏長青靜靜看著,努力忽視心口溢出的那一絲絲莫名的情緒。 他在想,好久不見,她去了哪里?離開津城來琴城了?還是一直就在津城?那這次來琴城有什么事,總不能特地為了他的講座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