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說了什么？你覺得他很矮？

    答：沒有。我沒有說具體的，我沒想過早戀，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跟我表白。我和他并不熟悉！

    問：可是你們的談話所有人都知道了，總要有人泄漏出去吧？

    答：不是我！我沒有到處亂說！

    問：你看到過這個嗎？我們認為這是潘越的遺言。

    答：……我不知道。

    問：你覺得他的遺言是給你寫的嗎？

    答：……我不知道。

    （被詢問人情緒崩潰，無法繼續(xù)詢問。）

    最后一份問話記錄是潘越的父母貝曉英和潘昱民。

    問：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有些問題我們警方不能不問，希望你配合。

    答：嗯。

    問：潘越平時幾點回家？

    答：基本準時回家。

    問：你注意到潘越最近有沒有一些變化呢？比如行為變化、情緒變化，諸如悲傷，憤怒，絕望這些情緒呢？

    答：很好。我兒子一直很乖巧，他成績很好，也獲得了很多榮譽，吃得下，也睡得好。

    問：可是根據(jù)我們走訪調(diào)查，他最近情緒比較低落。

    答：這也是一班那個姓郗的小賤人干的！你們問我干什么，為什么不去把她抓起來??！

    問：貝女士，請稍微冷靜一點。

    答：我為什么要冷靜，她害死了我的兒子！

    問：女士，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但你的指控無憑無據(jù)。

    答：怎么沒有證據(jù)！如果不是她把話閑話傳的到處都是，我兒子會承受那么大的壓力嗎？

    問：沒有證據(jù)證明是郗羽同學傳了那些閑話。

    答：你們?yōu)槭裁床蝗フ页稣l害死了我兒子，反而要來問我！

    問：我們正在這么做。聽說，你和潘越的父親關系不好？

    答：誰說的？

    問：我們有做過走訪調(diào)查，而且，在你兒子的日記中也有記錄。

    （出示了潘越的日記。）

    答：……

    問：你看，至少從日記里，我們可以看出，影響潘越心情的，表白失敗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不和睦的家庭關系對他的影響也很大，甚至更大一些。

    答：……

    問：還有一點我想求證一下，你和潘越的父親有仇家嗎？

    答：我不知道，就算有也是潘昱民那邊引來的！

    在潘越的母親這邊問不出什么，警方把視線落在了潘越父親潘昱民身上。

    問：我們做警察的，有些問題不能不問，希望你配合。

    答：你問。

    問：你平時和你兒子交流多嗎？

    答：常常交流。

    問：你注意到潘越最近有沒有一些變化呢？比如行為變化、情緒變化這些，悲傷，憤怒，絕望這些情緒呢？

    答：我這幾天在外出差，但是我每天晚上都會給他打電話聊天，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

    問：聽說，你和潘越的母親有矛盾？

    答：……是有這回事，你們怎么知道的？

    問：潘越寫在日記里了，比較詳細。

    （出示日記）

    問：你什么感想？

    答：……我很后悔，我應該多關心我兒子……他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來啊。

    問：潘越是很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那種孩子？

    答：我兒子從小就想當作家，他比同齡的男孩子很敏銳很多。我是他爸爸，我怎么能一直沒看出來呢？

    問：我發(fā)現(xiàn)你很冷靜。

    答：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啊。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們。他在學校里被人欺負了嗎？

    問：根據(jù)我們目前的調(diào)查，談不上被欺負。

    答：……嗯。

    問：還有一點我想求證一下，潘越在日記里提到了一些家庭狀況，關于這點，你有什么可告訴我們的？

    答：沒有……

    問：他日記里記錄的事情是真的嗎？

    答：……是真的。

    問：你的家庭，有沒有和誰有私人恩怨？或者和潘越的母親的家族有私人恩怨？

    答：我是建筑師，行業(yè)肯定有一些競爭對手，但都談不上仇家。

    問：好的，我們明白了。

    幾份筆錄看完，李澤文合上了案卷。隨后他拿開最后一份材料，是由負責這次案件調(diào)查的刑偵隊副隊長寫的總結(jié)材料。

    這份總結(jié)材料分析了已有的信息，隨后還指出了查案時發(fā)生的一個難點，那就是沒有監(jiān)控。二中的監(jiān)控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校園里的監(jiān)控，這部分監(jiān)控極少，只有極少數(shù)地點有安裝，比如校門處。問題是，學校對監(jiān)控設施的維護不夠，一個多月前監(jiān)控設施就出現(xiàn)了問題，至今沒有維修——這就是重點中學天生的傲慢，因為覺得不會出事，所以對安全問題并不上心。

    另一部分是教室里的監(jiān)控，南都二中作為中考高考考點之一，每個教室都安裝了監(jiān)控設備，問題是，因為人手不夠，這套監(jiān)控設備不到大考時壓根不會啟用。當然就算啟用了，放學后也會關機。綜合以上原因，警方?jīng)]辦法從電子監(jiān)控里獲取信息。

    南都二中處理監(jiān)控的問題很草率，但這也是十幾年前的實際情況決定的，那時候技術發(fā)展尚不成熟、監(jiān)控設備比較貴、人們安裝安防系統(tǒng)的意識淡漠等原因，出現(xiàn)這種情況，倒也不讓人奇怪。

    副隊長寫了結(jié)論：雖然沒有目擊證人、沒有監(jiān)控視頻，但根據(jù)法醫(yī)的檢查判斷和潘越留下來的日記和遺書判斷，潘越墜樓一案屬于自殺，就此結(jié)案。

    第41章

    郗羽回到家時，郗家祖孫三代正坐在客廳在其樂融融的看選秀節(jié)目，郗羽本來準備回書房去，一眼掃過，程茵的笑臉在60寸的電視屏幕上十分醒目，她下意識站住，眼睛盯著電視機無法動彈了。

    郗廣耀看小女兒：“你坐著看吧。”

    看到老爸的表情，郗羽又和jiejie姐夫?qū)σ曇谎?，知道他倆信守承諾，沒把潘越的事情告訴家里人——否則老爸不可能這么平靜的看著程茵主持的節(jié)目。

    “我站著就可以?！臂鹦χf，“沙發(fā)上擠得慌。”

    外甥黎午陽小朋友很有眼色，對郗羽伸出手臂：“小姨抱?！?/br>
    相比起李澤文的meimei，黎午陽小朋友真是可愛多了。她不會拒絕這么可愛的小朋友的要求，于是她抱著小朋友坐在沙發(fā)上，仔仔細細地開始看這臺節(jié)目。

    全家人特別齊整，真有點合家團圓的意思。全家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看電視了。由此可見，一臺好的電視節(jié)目對促進家庭和諧是很有效的。

    電視節(jié)目里的一個三人組合正在表演自創(chuàng)的樂器，節(jié)奏挺美，裁判點評，然后程茵上場，笑盈盈和這個小組合聊了幾句——這臺節(jié)目有一個挺有意思的環(huán)節(jié)，就是請現(xiàn)場的觀眾屏幕前所有觀眾，為這些選手評分打票評價?，F(xiàn)場還有一塊大屏幕會實時放出全國網(wǎng)友的評論。

    直到此刻，郗羽才恍然大悟：“咿，這節(jié)目居然是現(xiàn)場直播的啊。”

    “這也是這臺節(jié)目有意思的地方之一。普通的選秀節(jié)目根本不敢現(xiàn)場直播?！?/br>
    “原來是這樣?！?/br>
    郗柔意有所指地說：“程茵對這個節(jié)目出力挺大，她做得挺出色的?！?/br>
    郗羽摸索著下巴，所有所思。即便對電視媒體并不了解，也知道直播節(jié)目難度壓力很大，對主持人素質(zhì)要求非常高。

    此時舞臺上的三人組合在評委的輪次已經(jīng)敗下陣來，不得不黯然淘汰出場。程茵安慰了兩人幾句，又讀著屏幕上的一條條評論，諸如“雖然你們被淘汰了，但我們永遠支持你們！”“不論結(jié)合如何，希望你們不要放棄對音樂的追求?！?/br>
    “我非常欣賞你們的組合，在那樣艱難的環(huán)境下不斷創(chuàng)造一個個奇跡，”程茵說，“雖然你們不得不暫時從舞臺離開，但你們來過，創(chuàng)造過，表演過讓觀眾朋友們見識了不一樣的音樂；你們也曾影響過，感動過，震撼過所有收看我們節(jié)目前的觀眾。希望你們繼續(xù)堅持下去?！?/br>
    其實是有些煽情的臺詞，一杯nongnong的心靈雞湯。但程茵表情懇切，語調(diào)真切動人，連一點半點敷衍的情緒都看不到——真摯的態(tài)度真的特別能打動人，哪怕是套路，也能讓人笑著流淚。

    節(jié)目的背景音樂隨著程茵的結(jié)束語響起來。郗羽的思緒有點遠，她想起當年的那個漂亮的做不出數(shù)學題就一臉委屈的小同桌，再看著屏幕上相隔千山萬山巧笑倩兮的程茵——時間的力量真是強大。

    她感慨著她巨大的變化，也欣喜她的成就。

    郗羽最終還是沒能看完這臺節(jié)目——她親了親黎午陽小朋友，把他放下來，回到書房，有條不紊整理自己的舊資料。

    她從書架的最下層抱出兩個一百升的塑料收納箱，一藍一白。大約是太多年沒有打開的箱子的緣故，收納箱表層有薄薄一層灰。擦干凈收納箱的外表，掀開盒蓋，就可以看到堆得整整齊齊的各色筆記和她最心愛的圖書——郗家是比較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有很好的愛書傳統(tǒng)，在父母潛移默化的教育下，郗羽也有非常好的學習習慣，她讀書時留下的大部分筆記依然保存著。

    兩個箱子容納的資料大都是她初高中時一些筆記本。小學時代的教材保存意義不大，搬家的時候，絕大多數(shù)不太重要的舊書就資料被父母清理掉了；而她中學時代的教材被家里的親戚拿走，據(jù)說是因為表弟表妹等人要用——顯然，學霸的光環(huán)使得她用過的資料成為了珍貴的物品；至于大學時的教材和筆記跟著她去了美國，現(xiàn)在還放在她在新澤西的公寓里。

    她耳朵里塞著耳機，聽著晚上的錄音，從箱子里拿出一本本筆記翻看起來。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真是至理名言。李澤文叫她翻看這些老記事本真的很正確。

    初一時的記憶對她已經(jīng)相當遠了，她想從這些記事本里找到可能存在的信息，還打算翻出當年的一些同學的聯(lián)系方式——想調(diào)查當年潘越事件的真相，她需要信息，需要很多警察忽略的信息，這些信息掌握在當年的同學們手里，十幾年前的手機普及程度遠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高，同學們之間的互相聯(lián)系全都靠家里的座機，她很可能在某些筆記本上記錄了當年一些同班同學的聯(lián)系方式。

    隨后她翻到了初一年級的周記部分。

    因為爸爸是語文老師mama是記者，工作都要和文字打交道，她從小開始就在父親的要求下寫日記寫隨筆寫作文；隨著慢慢長大，她發(fā)現(xiàn)自己更偏愛理科，對作文越來越頭痛。父母很支持她學數(shù)學，于是，各種各樣的數(shù)學補習占了她絕大多數(shù)課余時間，寫日記的習慣也沒能保持太久，基本上到了小學四年級就廢止了。直到上初中后周老師硬性要求大家寫周記，以此培養(yǎng)學生們的寫作能力，所以她也寫了半本周記。

    所謂的周記，就是記錄本周學習生活情況的記錄。郗羽的周記里都是規(guī)中規(guī)矩的記述文字，而且字數(shù)還比較少。她看著當年稚嫩的文字，想起了許許多多已經(jīng)被遺忘的當年許多事情：一道奇葩的難題，一次有意思的實驗，學校的文藝演出……而且她在周記里提到了一次潘越。

    12月2日

    二班的潘越收到了一張五百塊的稿費單，周老師跟我們說要多跟潘越學習。五百塊的稿費呀！據(jù)說稿費是千字一百，也就是說他發(fā)表的文章居然有五千字啊。我跟爸爸mama說了這件事，他們說現(xiàn)在認識寫作的到好處吧？可以賺錢哦。爸爸mama還說，發(fā)表文章是很容易的，只要我按照他們的意見修改做作文，就可以達到發(fā)表的標準了。

    我于是把作文交給了爸爸mama，爸爸改了其中一篇，mama又改了一篇……爸爸覺得mama改過的作文充滿了新聞腔，mama覺得爸爸改過的作文毫無童趣，一看就是大人cao刀的，他們都認為對方改得不好，甚至吵起來，吵得面紅耳赤！mama最后提議，把這兩篇文章投稿給作文雜志，看看人家會發(fā)表哪一篇，就說明哪一篇的水平比較高。爸爸同意了mama的計劃。

    哎，爸爸mama，我想說，這是我寫的作文呀！

    奇妙的是，她在初一下學期開始的一篇周記里，記錄了這件事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