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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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連把尸體翻了個(gè)身,依然未看出哪里有異,除了那女人脖頸上的一點(diǎn)朱砂痔,連個(gè)疤痕都沒有……不對?李連湊近了看,這哪里是朱砂痣?分明是個(gè)針窟窿!再看那男人,也是如此,只不過男人的皮膚黑,沒女尸看的那么明顯…… 忙把其余的四具尸首都翻過來看,果然在后頸之處都有一處針扎般的小窟窿,不仔細(xì)觀察根本難以察覺。 李連看的觸目驚心,頹然跌坐到地上,鎮(zhèn)靜了好一陣子才看了看小螃蟹,“把尸體蓋好,咱們走……” *** 回到大明宮含涼殿,李連捧著杯熱茶,想起剛剛的種種畫面,即便是在這炎炎夏日也阻擋不住內(nèi)心深處蔓延出來的寒意,胃里頭又是一陣陣翻騰,忙喝了口茶壓一壓。 那頸項(xiàng)上的血孔……是做什么用的呢? 倒吸了口涼氣,“螃蟹,明個(gè)你暗中到郭家店去一趟,把調(diào)查此事的仵作給我找來,萬萬不可被人發(fā)現(xiàn),越隱秘越好。” 小螃蟹有些不明白,“殿下,既然此事有蹊蹺,何必再找那些地方的小人物?不如直接告訴刑部,叫他們派些人手過來,把這案子調(diào)過來親自審理?!?/br> 李連搖了搖頭,“別自作聰明,就找那驗(yàn)尸的仵作,除了他誰也別找,再說一次,定要保密?!?/br> 在小螃蟹的觀念中,自己的主子總是那么聰明,因此也不懷疑,答應(yīng)了一聲,又看了看窗外的月牙,欲言又止。 李連把他這小動作看在眼里,只得揮了揮手,“你先回去休息罷……” 小螃蟹得了自由,立即溜了,只留李連一人仍愁眉緊鎖,想著下一步該如何處置。 而另一端,刑部大牢里頭,東郭把小田給帶來了,云棠時(shí)隔許久再次看見小田,竟發(fā)現(xiàn)他有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第一次見時(shí)是那么的畏畏縮縮,現(xiàn)在卻強(qiáng)了好多,眼神不再閃閃躲躲,衣服也不再濕答答,鬼爺說,人死之后靈魂的形狀不過都是此人的執(zhí)念,看來他已釋然了許多…… 云棠瞧到他的變化,還是非常欣慰的…… “谷大哥,你找我有事?”小田說起話來也比那時(shí)輕快了不少。 谷夏坐在牢房一角,笑瞇瞇看著小田,似乎也在為他的變化高興,招了招手,“來,小田,到這來!” 等到小田走了過去,又摟上小田肩膀,就像是個(gè)大哥哥對自己的弟弟那般,“近來如何?” 小田抿嘴笑了笑,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們都很照顧我,我很好,謝謝谷大哥關(guān)心?!?/br> 谷夏摸了摸他頭,“你能這樣我很開心,今日我叫你來呢,主要是還有事情問你,小田愿不愿意告訴我?” 小田連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谷大哥,您問便是!” 谷夏猶豫了一陣,“小田……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曾經(jīng)生活在什么樣的家?” 谷夏若是想知道,是不必要親自等他自己說的,子虛、烏有、東郭他們隨便哪個(gè)人都能把他的身世打探清楚,他愿意問,正是說明了對他的絕對尊重。 此點(diǎn)小田心知肚明……“谷大哥我……哎……其實(shí)我……是南詔副王鳳伽異的兒子,母親是宗室女樂泉縣主……” 云棠吃了一驚,顧及隔墻有耳沒敢聲張,還是谷夏替她來問,“那你是多大?”他的年紀(jì),連谷夏也不清楚。 小田低了低眼簾,“若是沒死……早已過了十五歲生辰了……” 死的時(shí)候只有十四,瘦小的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可即便是如此,鳳伽異在二十年前就已反唐回到南詔去了,他……難不成鳳伽異除了那一次回長安,之前還回來過一次? “父親在乾元元年最后一次來長安,卻在前一年也來過一次……他來找娘親,娘親在第二年生下了我,也就是這一年,娘親毒死了父親……在這之前,娘把我交給了師父撫養(yǎng)?!?/br> 谷夏皺了皺眉,“你師父?” “便是觀音禪寺的悟塵……他是我父親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師父,娘叫他定要把我的身世隱藏,待我長大之時(shí)再告訴我真相,等我長到十二歲,師父告訴了我真相,他說,我在他身邊早晚會有人懷疑,不如去宮中,因?yàn)槟堑胤經(jīng)]人會想到,臨走之前,師父對我說,我是個(gè)可憐的,大唐留不得,南詔更去不得,進(jìn)宮……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法子……遂苦心求了我的外公,將我送入宮中,扮作小宦……因著母親懷我遭了不少的罪,我從小就生的瘦弱,不過也正是因?yàn)檫@,我可以隱瞞自己的年齡……” 云棠一陣唏噓,竟是這般的……出人意料,怪不得,怪不得小田的一言一行都透露著文雅,倒好似大家的公子,想不到竟是鳳伽異的后代,雖說并未受過父親的撫養(yǎng),可好歹龍生龍鳳生鳳,再加上顧百川那樣的人物做師父,怎能不教出如此雅致的孩子? 如此說來倒是可以理通了,怪不得孫茹要?dú)⑺区P伽異和樂泉的孩子,而就是樂泉?dú)⒘锁P伽異,孫茹怎能容忍他的存在?定是孫茹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份,可為何小田卻說是林才人?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嘻,夜深了,來點(diǎn)刺激的…… ☆、突破 盛夏不知不覺來了,日頭正當(dāng)空,人人都貓?jiān)诩依锊粣鄢鲩T,長安城東市街頭的行人都只剩下零星幾個(gè),這其中就有一個(gè)十四五歲的少年,穿著一身暗紅色的圓領(lǐng)錦衣,身后引著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男人穿著身墨綠的綢緞袍子,膚色黝黑,目若鼠眼,體型頗為瘦小,只在下巴尖兒上生了一撮兒小胡兒。 兩人走的步速極快,熱的出了汗,被汗水浸透的衣服都貼在了后背上。 小胡兒男人對前面的少年卑躬屈膝,緊緊跟著少年步伐,臉上帶著笑,“大人,今日草民有幸得見殿下,不帶點(diǎn)東西還是不好……要不?我在這買些禮物?” 小螃蟹頓了頓腳步,掃了一眼市上的東西,心想著你買了他也看不上,卻不這樣說,也掛著笑意,“鄭先生,殿下他不喜這些繁文縟節(jié),您只要人去就成了,別的無需擔(dān)心?!闭f完又往前走,大概又行了一里,瞧見秋望樓的招牌,這才伸手請進(jìn),“先生,我們公子他在里頭等您。” 長安東市上酒肆林立,秋望樓是其中最普通的,既不奢侈也不寒酸,鄭弈未想到他們會帶自己來這種地方,心中疑惑,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笑容滿面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好好!”抬腳進(jìn)入。 待他進(jìn)了店門,小螃蟹也跟著進(jìn)去,又當(dāng)先一步把人引入一個(gè)偏僻之處,單獨(dú)的一個(gè)隔間,與其他都離的甚遠(yuǎn)。 小螃蟹敲了敲門,“公子,人來了?!?/br> “進(jìn)?!眱扇松缘攘艘魂噧?,直到包間里傳出一個(gè)儒雅的聲音,這才推門進(jìn)入。 李連端坐在檀木桌前,手執(zhí)白玉茶杯,跟往日的樣子非常不同,倒真有幾分帝王之家的優(yōu)雅,小螃蟹見他這樣,也只得忍著笑。 鄭弈只看了一眼,立即匍匐在地,“草民見過殿下!” “先生不必多禮,快快請起落座罷!”雖是這樣說的,卻也沒有起身,只微微抬了抬手。 鄭弈還是恭恭敬敬磕了個(gè)頭,這才扶著衣角站起,面上掛著笑,仍是未敢落座。 李連也不再提,又仔仔細(xì)細(xì)打量鄭弈,他已叫人打探了他的情況,縣衙門的仵作,屬于下等人,家境并不富裕,現(xiàn)卻穿了身綢緞……這是何故?又觀察了半晌,見他有些抖了,這才翹起二郎腿換了個(gè)姿勢,“鄭先生,你這料子看起來不錯,哪家布坊買的?比宮里的料子都好看些?!?/br> “?。俊编嵽娜f萬想不到他會觀察起自己的衣服料子,又恍然大悟,忽而面色一綠,“這這這……不是買的,是草民的賤內(nèi)自己織的,若是殿下喜歡,我明日就叫她再織幾匹,給殿下送到宮里去?” 李連了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原來如此,聽說先生的妻子乃女中豪杰,以幫人殺豬發(fā)家致富,未想到還有這般心細(xì)的手藝?!?/br> 這……他為何對自己的底細(xì)知道的如此清楚?鄭弈腿也有些發(fā)抖,強(qiáng)擠出一絲笑意,“叫殿下笑話了,男耕女織,女人織布天經(jīng)地義,不足為題,不足為題?!?/br> 抹了把汗的工夫,卻聽李連把桌案一拍,茶杯蓋子也嘩啦一聲,“鄭弈!你當(dāng)我是傻子?那郭府的人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 李連震怒,鄭弈馬上跪下,笑的比哭還難看,“殿下……您說什么?什么郭家的好處?草民不知啊!” “姓鄭的,別再垂死掙扎,你若是說實(shí)話,我給你指明一條明路,你若是不認(rèn)……那機(jī)會可就沒了……” 鄭弈愈抖愈腎,衣角都攥出了褶子,過了半晌才微微點(diǎn)頭,“草民……認(rèn)……” 李連這才站起身來,抬著鄭弈的胳膊肘兒,“別怕,我又沒說什么,來,起來坐?!?/br> 鄭弈跟隨著他起來,老老實(shí)實(shí)坐在凳兒上,拿衣袖擦了擦額頭冷汗,“殿下……您需要小人做些什么?” 李連把手放在他肩上,“我且問你,城郊郭府死尸案那六具尸首上脖頸上的血窟窿……你可看到了?” “看……看到了……” 李連勾了勾嘴角,“那你為何不說?” 鄭弈覺得冷汗流到了衣領(lǐng)里頭,可李連的手壓在自己的肩上,也沒敢去擦,尷尬笑了兩聲,“那時(shí)候他們的當(dāng)家主母郭夫人找了我,說……叫我把罪賴到表公子的身上……還給了我塊表公子的衣角,叫我把這藏在尸體的手心里……若是誣陷,旁的我也管不著了……”越說聲音越小,可李連還是聽清了。 李連輕笑一聲,那就必然是他得了郭府的好處,趁著這次賺了一筆,其實(shí)他本不知道這茬,只不過是瞧見他穿著有異,覺得蹊蹺,這才詐他一詐,未想到奏效了。 “那依你看,那兇手為何要在尸體身上鉆個(gè)窟窿?” 鄭弈低著頭,恭恭敬敬回答,“殿下,依草民看……那六具尸首的血孔都在一個(gè)位置,此位置其實(shí)有些微妙,乃是頭顱與筋骨的相連之處,也就是在此處,最容易取髓……” “取髓?” 鄭弈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骨髓乃人體血脈之源,對人最是大補(bǔ),草民見過以極細(xì)的銅管取牛髓補(bǔ)身的,卻未見過這般……取人髓的……” 李連瞇了瞇眼睛,取髓……髓乃血脈之源……好一個(gè)巫女,竟然這般狠毒精算! 隨即面色恢復(fù)如常,又拍了拍鄭弈瘦小的肩膀,“好好好,今日先不用你了,日后你隨時(shí)聽我安排就是,只是有一點(diǎn),今日這事要絕對保密,連你家里人也不可告訴,若是消息走漏……”又做了個(gè)抹脖的動作。 鄭弈倒吸了口涼氣,連連點(diǎn)頭,“絕不可能絕不可能,草民嘴最嚴(yán)實(shí)?!?/br> “等到此事辦成……現(xiàn)今刑部正巧卻個(gè)驗(yàn)尸官,我打探了,你的手藝還算可以……”鄭弈在這方面確實(shí)是個(gè)奇才,若是只留在地方的縣衙,確實(shí)是屈才了…… 鄭弈心下一喜,似是未想到自己會因禍得福,忙站起身來,又重重拜了下去,“草民謝過殿下大恩大德!”抬起頭來,眼中已是淚花閃爍。 *** 送走了鄭弈,李連又連忙書信一封,塞到袖中,帶著小螃蟹往刑部大牢去了。 見到了云棠,又像從前一樣,把信紙偷偷塞給云棠,順便耳語一句,“此事越來越難以控制,孫茹恐就在郭府,可我還不能打草驚蛇,容我細(xì)想一想下一步動作,你先莫要著急……” 又和云棠說了幾句,才匆匆去了。 待到夜深人靜,云棠才偷偷掏出信紙,借著月光匆匆掃過,面色一肅,“鬼爺,你看該如何?” 谷夏卻是極為開心,爽朗笑了兩聲,又從她心中變換出來,伸手搶過信紙,“現(xiàn)在的狀況最好不過,你和隔壁那傻小子馬上就可以出獄去了?!?/br> 云棠驚訝,“你這般自信?” 谷夏輕笑,“還是等到東郭他們來了再說,天色不早,咱們睡吧……” 云棠對他是極信任的,知道他靠譜,暗自松了口氣,自己又避過了一難……“好,睡吧……”閉了眼才覺不對,剛剛這死鬼那話……怎么有種難以言明的曖昧?又占她便宜!哼! ☆、悟禪鬼 等到第二日,東郭、青瑯,還有季疏朗一起來了大牢,谷夏把信紙給他們一看,季疏朗立馬就樂了,“既然如此,那妖婆還在郭府,正巧大和尚出關(guān)了,他最會整人,不如就叫他去,好好會一會那妖婦!” 谷夏眉頭一皺,“釋己出來了?” 東郭也點(diǎn)點(diǎn)頭,“出來了出來了,還吃了兩大碗飯,一只燒雞……” “釋己是誰?”云棠忍不住在心中詢問。 谷夏輕笑,“是個(gè)不怎么守戒律的和尚,一會你就知道。”又看向季疏朗,“這事本要交給烏有去做,既然他出來了,他去最合適……不過釋己那性子,你叫他去給人下套子,恐怕要廢一番口舌,你還是把他帶來,我親自跟他說?!?/br> 季疏朗連連答應(yīng),“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正巧我也不想跟他磨叨,我這就去!”轉(zhuǎn)身化作一陣青煙,飛出窗外去了。 東郭話有些多,等到季疏朗走了,他又開始說起話來,說的無非是一些兄弟們近日的情況,誰與誰又鬧了矛盾,如此等等,也沒說多久,就見季疏朗扯著個(gè)大和尚,竟這么快就回來了。 這和尚長得可謂濃眉大眼,鼻寬耳長,再加上闊口方唇,典型的福相。 季疏朗把人往地上一扔,那和尚竟軟綿綿地頹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慢吞吞爬起,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谷夏,“谷爺,您找我做什么?” “沒什么大事,只是叫你幫我捉人?!惫认囊舱0驼0脱劬?,“可否?” 釋己撓了撓光溜溜的后腦勺,“捉什么人?再說了,我哪會捉人?” “你那整人的法子當(dāng)我不知?今日我就是要讓你用這能耐去捉人。”谷夏輕笑,這釋己一直自詡自己為佛門弟子,頭發(fā)也剃了,僧衣也穿的有模有樣,卻喝酒吃rou,學(xué)旁門之術(shù),鬼心眼子極多,偏偏還生了副老實(shí)憨厚的容貌,真乃知人知面不知心。 釋己無奈嘆了口氣,“好……你說,只要不害人性命……” “巧了,此事還真得要人性命,卻不是害人,而是渡人。” 釋己又不懂了,一雙大眼睛閃著疑惑的光芒,“渡人?怎么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