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云棠抓住她手,使勁點了點頭,“我會好好的……榮jiejie放心,小喬,幫我好好照顧采菱……” “榮大人,時間到了,您不能再待了?!边@邊話還沒說完,那頭就有獄卒來催,關押到刑部大牢里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探監(jiān)有嚴格的時間限制。 “榮jiejie,小喬,你們快走吧,別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們也是,千萬莫為了我做什么傻事?!?/br> 獄卒又催,榮大人只得嘴上答應,這才帶著唐小喬回去了。 一旁的幾只鬼靜靜見證了這場離別大戲,沉默了許久,還是東郭先砸了砸嘴,“丫頭你人緣不錯,不似我交人不慎?!?/br> 憚于裴鳳章就在隔壁坐著,云棠沒敢吱聲,倒是谷夏替她把話說了,“她想安慰你,可也沒想好怎么安慰,你們倆先回去,晚些時候帶小田來,我有些事要問他?!?/br> 那女鬼一直在旁邊坐著,這時候才說話,“谷爺,你什么時候回來,鳳兒想你了。”聲音黏黏糯糯,目光也若秋波流轉。 云棠也仔細看了眼她,這女人穿著雙紅艷艷的繡花鞋,露出雪白雪白的腳背和半截兒白花花的小腿,一身大紅的裙子把面龐顯得更加雪白,沒有血色了似的,偏偏還涂了大紅的口脂,云棠在志怪集子里看過,這樣的鬼魂都是厲鬼,也不知是真是假。 再看谷夏,好像也沒什么反應,“小田的事好了自然就回去了,還是你們先回去,幫我把小田帶來?!?/br> 彩鳳不情愿,可也被東郭給拽著走了,云棠沒再說話,只默默等著李連,誰知李連沒來,先盼到了個“不速之客”。 穆霄帶著提飯菜,朝著云棠走了過來。 云棠萬萬想不到她會來探望自己,所以一時有些尷尬,盯著她這個為期幾天的室友,抿嘴笑了笑,“穆……穆大人,你來啦……” 穆霄點了點頭,面上也沒太多的表情,慢慢蹲下,把食盒兒一里一碟兒一碟兒的飯菜擺好,又拿了顆雞蛋開始剝皮,“中午到了,你先吃一些,等到晚上我再來送?!?/br> 對她這份突如其來的好意,云棠更加不自在,況且李連安排好的送飯的人也快來了,她若是碰上也實在尷尬。 “穆大人,我是犯罪之人,你……何必對我如此……” 穆霄本正剝著雞蛋的手頓了頓,“是好是壞看眼神就清楚,你那點心思瞞不過我?!庇制沉似吃铺纳磉?,“你也是,雖不知你是她什么人,可我看得出來,你是為她好的。” 本正在一旁看戲的谷夏驀地呆住,指了指自己鼻尖兒,“你……看得見我?” 自打谷夏可以從云棠的心里出來,他出來的次數(shù)已是越來越多了,除了晚上睡覺,基本不用回到云棠的身子里去。 穆霄露出一絲笑意,若是云棠記得不錯,這該是她第一次看過她笑,而且那笑中還帶了絲……得意? “這是胎帶的,我娘也是這樣,所以我從小就能看見你們,你以為我不知道?她第一天搬過來與我同住我就見過你了?!?/br> 谷夏更加瞠目結舌,這姑娘果然有膽量,也夠淡定,她看見自己,竟然還若無其事地上床睡覺?云棠自也是驚訝萬分,忙瞧了瞧左右,見一旁的裴鳳章正睡午覺,兩個花架子青云觀弟子也依偎著打鼾,對面的疤臉和八塊腹肌都離的遠,這才松了口氣。 穆霄勾了勾嘴角,“那晚你關了窗子,還給她倒了水,我看的一清二楚。” 谷夏撓了撓腦袋,云棠見他扭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又湊到谷夏肩上去聞,果然是股子沉香木的味道,怪不得怪不得……想起那晚那人對自己的照顧,偷偷看了眼谷夏,竟有些感動。 “這事我已告訴了你們,所以你們也無需隱瞞著我,若是有需要我做的,不用拐彎抹角,便直接告訴我就是。”穆霄瞧這兩人反應,眼含著笑,將剝好了的雞蛋遞給云棠。 待到云棠接了過去,又靠著鐵欄坐下,“還有一事要告訴你,吳鳶死了,據(jù)說是在牢中自縊,真假與否我就不知了?!?/br> 云棠也沒怎么驚訝,雖是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吳鳶作為孫茹的心腹,幫她做了太多,即便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為她做些什么……以孫茹的狠毒,無論怎樣都不會留她存活于世。 微點了點頭,“謝謝你告知我這個,可你……為何對我這般好?” 正等著回答,那方獄卒卻又催,穆霄將食盒提起,又站起身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穆霄交朋友,也是要選人的?!?/br> 語畢拎著食盒闊步而去。 云棠呆在原處,想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不免笑出聲來,原來如此…… ☆、吻 天還未黑,李連邁著雙大長腿,把小螃蟹落的遠遠的,進了刑部大牢的牢門,急霍霍朝著關押云棠的隔間去了。 看見縮在一角望向窗口的云棠,忙招喚了一聲,“云棠,我來了!”那模樣要多傻有多傻。 云棠噗嗤一聲,“李連,我想你了?!?/br> 李連錯愕一陣,似是不敢信自己的耳朵,“你說……” “我說我想你了!” 云棠把嘴咧的更大,“我想抱抱你……” 李連呆在原處,一顆小心臟怦怦直跳,耳根也有些發(fā)紅,過了半天才張開雙臂,“來吧!” 云棠卻不樂意,撅了撅嘴,“我不要隔著那鐵欄桿,你可不可以進來陪我一會兒?” 那兩個青云觀的道士,對面的八塊腹肌和疤臉,隔壁的裴鳳章,再加上坐在一旁的隱形人谷夏,無不是目瞪口呆,未想到這人嬌嗔起來竟然這般的……像那么回事。 別人尚且如此,李連更加臉紅心跳,眼盯著云棠,沖著遠處大吼一聲,“來人吶!” 他這一吼起了作用,不出一會就來了個獄卒,一臉諂媚地詢問,“殿下,叫小的有什么事?” “把這牢門給我打開!” 那獄卒忽然一臉為難,“殿下,這還是不可吧……這人是重犯,上頭有規(guī)定,您老人家還是別為難小的?!?/br> 李連眉毛一豎,“不是放她出來,是叫我進去,我進去之后你再把門鎖上還不行么?” 獄卒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可不行,據(jù)說這人可能是巫女,萬一她害您該怎么辦?” 李連眼盯著他腰間那串嘩啦嘩啦的鑰匙,見跟他說不清楚,忽然伸手一拽,“她要是真會巫術,一層鐵欄就能擋住她了?”自顧自打開了牢門,一個閃身鉆了進去,又自己把自己鎖在里面,將鑰匙朝外面一扔,沖著那獄卒大吼一聲,“滾!” 那獄卒見這陣仗,到底沒敢多說,撿起鑰匙跑了,還有那兩個青云觀的道士,本來眼睛睜的锃亮的,這時候忌憚李連的氣勢,竟互相依偎著假寐起來。 李連進了牢房,此時再等不得,長臂一撈將云棠摟在懷里,“對不起,叫你受苦了……” 云棠本只是想叫他進來,這時候竟真有些動情,鼻尖一酸,眼眶子也跟著濕了,“這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已經(jīng)做的夠好了,這都是命……” “什么命不命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只在這等著,什么也不要瞎想,我總會救你出去?!?/br> 云棠更加感動,眼淚婆娑望著李連,他個頭太高,她抬頭看的極累,所以抓了他衣領,趁他不注意的工夫使勁一拽,對著那張俊臉輕輕湊了過去。 櫻唇印在他的臉上,李連還當是做夢,一時還反應不過,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云棠沒有立即離開,呼吸湊在他的耳邊,與此同時將一張信紙塞到他手心,“孫茹沒離開長安,就在東北方向的郭家,具體事宜我寫好了,這次我能否洗刷冤屈,就看你了……”這才松開李連衣襟,忽而一臉嬌羞,扭扭捏捏背過身去。 這信是她早就寫好了的,牢里頭沒有,紙筆還是谷夏叫東郭拿過來的。 李連呆愣一陣,不動聲色將信紙往袖子里塞了塞,這才過去哄她,“云棠,你今天真是可愛……你放心,我回去就和父皇去說,我求他把你放出來,我求他把你許配給我做妻子……”又從背后環(huán)住云棠,把面前的女孩輕輕帶入懷中,“云棠,我有多喜歡你,你永遠想象不到……” 云棠擦了把淚,微微點了點頭,“我也是喜歡你的……可能不及你喜歡我多,但我會努力趕上……” 李連咧起嘴笑,下巴蹭著她的頭發(fā),心中仿若開了一望無際的桃花…… 兩人又依偎了許久,李連才極為不舍地走了。 裴鳳章一直在一旁看著這幕,一直等到李連走了才敢出聲,“看來這六皇子對你果然用情極深,姚姑娘好福氣?!?/br> 云棠卻嘆了口氣,低低垂下眼簾,“是福是禍誰也看不清,不過是為了不會后悔,暫時的隨心所欲罷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裴鳳章想起自己,也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再沒接話,望了會兒天上的月亮,已過了最圓滿的時候,盈滿則虧,禍福相倚,確實是說不清楚……也跟著長長嘆了口氣,歪進草堆里頭,不一會竟打了小小的呼嚕。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谷夏才開始說話,“剛才我感受到了,你喜歡上他了……” 云棠苦笑,“是啊,喜歡上他了……曾經(jīng)說的那么堅決,現(xiàn)在卻又不知不覺地淪陷,鬼爺,你也瞧不起我吧?” 谷夏也輕笑,“不,我為你驕傲……” 云棠哈哈大笑了幾聲,“你還真是無條件支持我,算了,這都是后話,還是希望咱們能快快出獄……等出去了,谷爺你愛吃什么,我請你吃?” “吃就不用了,我要一壺竹葉青……我最喜歡這個?!?/br> 云棠撇了撇嘴,“你還真是嘴叼,好好好……你那么好看,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 李連匆匆回到含涼殿自己的寢殿,把門窗關的嚴嚴實實,這才掏出袖中的信紙,放在燈下細細看來,眉頭越皺越緊。 郭家……郭芝……孫茹……那郭芝從前性子懦弱,竟一次殺害六人,且這六人都是憨厚老實……再往下看,小田,驗尸官,殷紅袖,洛水碧,也都是心底純良之人……若是孫茹跑了,去了城郊郭家,以巫術cao控郭芝……害死了六個人,郭芝殺了人,拋尸湖中時被人發(fā)現(xiàn),為何要拋尸于湖中?是為了隱瞞什么? 再往下看云棠寫的,簡單講了‘許氏畢摩經(jīng)’與食血術的來歷,再交代要查看這六人身上可有什么異樣,是否有被什么吸了血的跡象,跟那宮中的幾起干尸案可有相似之處,無論什么情形,萬不可掉以輕心……李連細細思索,是了,不管那人用什么手段害人,總不會把尸體弄的像宮里那幾具干尸一般駭人,如此就會引起官府的注意,可若是只取一半血液,再造出郭芝將之害死的假象,cao縱郭芝將之投于湖中……尸首經(jīng)過湖水浸泡,本就會膨脹發(fā)白,所以就可掩人耳目……孫茹向東北方向逃,恰巧郭家也是在東北…… 最后幾行,南詔食血術會把被害之人的魂魄拘泥于股掌cao縱,多半培養(yǎng)成食血之鬼,而飼養(yǎng)這些食血之鬼卻要更多人的血液……想是飼養(yǎng)的食血鬼要喝血了,孫茹又去禍害老實人。 李連砰地站起,忙把信紙又放在胸前揣好,邁著大步去往集賢殿,集賢殿中藏著幾乎全天下的書籍,等閑人不得進入,可現(xiàn)在黑燈瞎火…… 叫小螃蟹望風兒,自己偷偷潛入集賢殿,直接朝著更為機密的南詔的地方志尋去,翻了許久,才找到了一本,仔細查詢,南詔之國,自古興巫蠱,巫蠱良莠不齊,有助人為善者,亦有害人頗深者……飼養(yǎng)之物多喜人血、元氣、精魄……純良浩然者尤佳,純良浩然者尤佳…… 李連一拍書架,先是極為氣惱,又轉而大笑,果然是他喜歡的姑娘,竟然如此聰慧伶俐! 忙到門口叫來小螃蟹,“快!跟我出宮去一趟!” 小螃蟹本正打哈欠,這么晚了,他跟著他從寒涼殿跑了大半個大明宮到集賢殿,此時一聽又要出宮,一臉的苦相,“殿下,這么晚了誰都睡了,出宮去哪還有人?” 卻被李連瞪了一眼,“我不是要出去玩,是正經(jīng)事,叫你走就快走!” 小螃蟹極不情愿,可也只得答應,“好好好……走……” 作者有話要說: 漲了收誒,謝謝收藏的小可愛啦~(o^^o) ☆、六具尸體 長安城東北郊外的郭家店,縣衙的停尸房里頭,空氣悶熱而潮濕,六具尸首直挺挺、齊刷刷地擺在地上,每個都蒙上了麻布,屋子里惡臭撲鼻,蒼蠅蚊子卻喜歡這個,嗡嗡嗡嗡地在蒙尸布的血漬上吃的正歡。 縣衙不比刑部大牢,即便是這等關要之處也沒什么人把守,只門上了鎖,連窗子都沒關嚴。 李連在窗臺上頓了一頓,終是咬了咬牙,捏著鼻尖砰地一聲跳進了屋,嚇得蒼蠅們嘩地一聲炸開了鍋,有的落荒而逃,直撞到了李連的臉上。 李連一個勁兒的扇乎,又把窗子開的大些,見小螃蟹遲遲不跳,硬是扯著領子把他拽了下來,順便扒下他衣服,對著那六具尸首猛扇了幾下,才把那些蒼蠅們扇走了大半。 小螃蟹一聞這味,差點兒吐了出來,站在一旁干嘔了半天,連眼眶子都紅了。 李連瞧他那慫樣瞪了一眼,“出息!”,又自顧自半蹲下去,把一張蒙尸布利落一揭,卻也跟小螃蟹一樣,干嘔了好一陣子。 那蒙尸布下面躺著的是個女人,年紀已看不出來了,眼睛翻著白眼兒,面色煞白,嘴猙獰地咧著,衣服該是被驗尸官扒了,□□著身體,脖頸處有一道刀疤,凝成了厚厚的血塊,全身烏黑發(fā)青,上半身沾了不少的血,手筋和腳筋都高高隆起,手指腳趾呈抽搐狀,大概是充了血,指甲也是泛著紫的青色,有兩根手指的指甲已是掉了。 李連想了想,拿小螃蟹的衣服墊著,把這女人的手輕輕抬了起來,因著死的久了,有些硬邦邦的,叫小螃蟹把油燈點了湊過來看,這才發(fā)現(xiàn)這女人留著長指甲,每只指甲下面竟都藏著一團血塊,李連嘶了一聲,又去看尸體左手,果然也是如此…… 再顧不得惡心,忙跳到一邊揭開蓋著另一具尸體的麻布,是一個男子,亦是全身□□,卻不似先前的婦人,那婦人面色煞白,這男人卻面色紫青,張著張血盆大口,仔細看來竟是舌頭斷了,一顆顆牙齒黏著黑紅的干血,眼珠瞪得溜圓,好似隨時都要坐起來吃人似的。 拿著油燈仔細看去,嘴里還含著些亂七八糟的破碎物,估么著是爛掉了的舌頭。 李連皺了皺眉,又去看第三具尸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散亂著頭發(fā),頸上一道青紫掐痕,面色倒是沒那么猙獰,神色好似充滿著疑惑,再去檢查手腳,一切完好無損,只右手食指沾了少許的血液。 第四具男尸尤其的駭人,身子倒是完好無損,只一頭頭發(fā)亂七八糟,□□枯了的血塊凝成了一坨,面上都是黑血,已看不出五官模樣……仔細瞧去,竟是后腦勺被什么鑿出一個血窟窿,足有一個成年男子的拳頭般大。 離奇的是,這第五具第六具竟絲毫未看出端倪,一男一女,男的膚色呈健康的麥色,女的皮膚白皙,面色紅潤,兩人都是微微合著雙眼,安祥地好似睡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