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坐,我問你啊,你好幾天沒去陽光——” “咳咳!”戚茹拼命咳嗽兩聲,打斷小黃即將要說的話。周圍同學都在觀察他們兩,他明目張膽把網吧名說出來,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小黃心領神會,扭頭沖著其他同學喊:“看什么看!沒見過帥哥??!寫你們的作業(yè)去!” “……”果然是真·中二病。 八班的學生質量良莠不齊,小黃小綠便是人們口中的‘小混混’,時不時逃課上網,不服管教。雖然沒有打過群架,可難保有一天他發(fā)脾氣打人,是以看向他們的同學全都坐正身體,連余光都不往這個方向走。 只有一個女生發(fā)出一聲嗤笑?!扒??!?/br> 戚茹轉頭看了看,說話的那女生陷在寬大耐磨丑丑的紅黑校服中,竟不覺違和,一股清純的學生氣撲面而來。膚白貌美大長腿,滿足了前世她對美女的想象。 想必這就是周怡口中的班花,齊瑞秋了。 戚茹還想再仔細看看小美女,小黃不耐煩地開口:“你看哪呢!”隨后用手捂住嘴,湊到戚茹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你以后還去不去陽光網吧?沒了你我們都不太敢去,萬一被老師抓到說不清。周末放假,你看要不我們約著去?你不是要上網看視頻,我出網費!” 說出這話小黃有幾分rou痛。他零花錢不多,給戚茹一份,自己就少上一個小時。但若是不給,也許連上網的機會都沒了。 “說不準,再看吧?!?/br> 班長楚格一進門看的到便是這副頗耐人遐想的情景。從前門的角度看,小黃的架勢似乎在強吻戚茹。 “咳咳。大家都坐好,各回各位,新學期第一天也不能松懈,開始早讀吧。” 架著黑框眼鏡的少年聲線特別,青春期特有的公鴨嗓從他喉嚨中發(fā)出并不讓人反感。 戚茹推了推小黃,低頭放書,不再搭理他。 久違的初三生活,上一輩子沒體會到學習的快樂,這一輩子當然要好好補回。至于網吧?她沒興趣??磩e人的二胡視頻,不如林啟光指點一句,何必走歪路。 “啊,但是這個什么配平化學方程式和平面幾何真的好難!”戚茹抓著頭發(fā)碎碎念。 一個上午四節(jié)課,語文數(shù)學英語加物理,除了英語和語文能聽懂,戚茹幾乎都在盯著班主任的地中海聽天書。拿著一塊錢一本的草稿紙拼命記筆記,下課十分鐘坐在座位上研究,連廁所都不去上,她依舊沒能弄明白并聯(lián)的兩個小燈泡為什么會短路。 小黃從隔著一條過道的左手邊探過半個身體,瞅了一眼戚茹的筆記,不厚道地笑了:“你牛啊,這字寫的你自個認識不?”說完甩了甩他好歹寫了一行字的黑色硬殼筆記本。 戚茹不說話。班里的同學習慣了她沉默寡言易受欺負的形象,還以為她是被小黃威脅了。下課鈴聲一響,學生們三三兩兩結伴去食堂打飯,沒人來找戚茹——她在班里沒朋友。 小綠位置較遠,隔空喊小黃去吃飯。見戚茹坐在位置上不動,想起這段時間的革命友誼,同樣喊了她一聲。 “好,等我拿錢?!逼萑銖臅鼕A層摸出三枚硬幣,抱著飯盒跟去食堂。這一幕落在他人眼中,更坐實了她被小黃一伙人欺負的傳言。 楚格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他沒法管,他只能自己好好努力,早日離開這所學校。 戚茹三人回來得晚,小黃小綠不停勸說她去網吧,煩的她只好往教室走??梢贿M教室,發(fā)現(xiàn)講臺不見了,連他們的課桌,也被搬到了教室兩邊,空出一大塊地方。 “同學們安靜,按照上學期給你們排好的站好。齊瑞秋,你點點人數(shù)。幫他們站好位置,然后帶大家復習一遍?!?/br> 齊瑞秋甩著活潑的馬尾,沖楚格笑了笑,隨后板起臉讓大家快速站好隊。 “戚茹,你磨磨蹭蹭在干什么!大家都站好了你為什么不動?太沒有集體榮譽感了,還不快入隊!” 戚茹傻站在隊伍外,一臉茫然——她壓根不記得自己該站在哪。 “說了你也不聽,你想干嘛!”齊瑞秋見戚茹還是不動,怒意上頭,一張美人臉皺了起來。 人群中出現(xiàn)了小小的sao動,小黃看不過眼,從隊伍中出來扯著她的袖子往倒數(shù)第二排左手第三個的位置塞。 “站好,別亂動。真是服了你?!毙↑S兇了戚茹一句,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周圍人不敢說話,可心底對戚茹升起了一絲同情。 被小黃他們纏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主動擔當指揮的楚格見隊伍排好,雙手在空中隨意劃著三角,右手抬起,高聲唱道:“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預備,唱!” 《明天會更好》這首歌便是初三八班選擇的合唱曲目。戚茹對此毫無印象,縮在人群中低頭看腳尖,開口卻不發(fā)聲,假裝自己很努力在唱。 居高臨下的楚格在講臺上看得一清二楚,有人假唱逃不過他的眼睛,但畢竟不是什么正規(guī)比賽,他睜一只眼閉一眼就過去了,沒必要給同學帶去壓力。 何況戚茹在大家眼中,本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女生,會唱歌才奇怪。 參差不齊的合唱折磨著戚茹的耳朵。雖說她唱歌不太好聽,但劇院去過不少,見過的合唱團都是國家級別。此刻這些稚嫩的學生尖著嗓子唱歌,實在不是什么聽覺享受。 “……收!好,我們再來一遍。預備!” 戚茹更低落了。 一曲唱罷,男男女女都回自己座位找水喝。楚格將講桌搬回原來的位置,并未注意門口有人。 啪啪啪三聲,班主任拍著手掌進了教室,先夸了夸同學們唱的不錯,又宣布了一件事情。 “同學們唱的不錯,值得表揚。這一次的比賽不同以往,響應國家對于素質教育的要求,學校決定對此次表演的前三名頒發(fā)獎狀和獎金,第一名的班級可以拿到一千,第二名可以拿到。因為時間緊迫不夠重新排練,表演時間往后推兩周,相當于是為了慶祝國慶的節(jié)目了。” 介紹完這些,班里已經有人激動了起來。地中海咳嗽兩聲,話鋒一轉:“不過——我希望大家把重心放在學習上,初三是你們的關鍵年份,一些活動比賽參與就好,不一定非要拿名次。至于獎金,你把學習提上去了,日后考個好大學,找份好工作,可比這一千塊強多了……” 又是老生常談的‘學業(yè)至上論’,同學們不復方才的激動,沒興趣去聽地中海的長篇大論。聽他一番話,不如睡大覺。 戚茹兩只小耳朵動了動,不管班主任后頭的話,將要求聽明白后心下一喜—— 有錢拿?那必須上?。?/br> 第17章 臨安九月,七月流火。盛夏的浮躁被初秋的一抹涼意帶走,叫人心頭一輕。 在林啟光的指導下,戚茹的二胡水平不說突飛猛進,至少有所小成。當然,最重要的是周末她在白云寺上了一柱頭香后,夢見了前世的自己。 戚家人并不迷信,但戚爺爺信奉孔孟之道,對于神鬼之說持保留態(tài)度。所以戚茹提出要去寺廟時,戚奶奶并未阻攔。 “想去就去。捐點香油錢,但別太多。自身陷入泥沼,給別人的也只有泥土。”于是戚奶奶給了孫女五塊錢。 對于戚家來說,五塊錢抵三餐,算是給這不知是否存在的漫天神佛一絲敬意。 求人不如求己,拜佛不如上進。 上完香的當晚,戚茹做了一個夢。前世的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過的生活,如一部情景劇,清晰地展現(xiàn)在眼前。 她看到那個小小的戚茹抖著手拉弓,趴在比自己高半個頭的飯桌上寫字,父母在一旁談事,爺爺奶奶就著花生瓜子和鄰居們嘮嗑。 歷歷在目,生動無比。 然而意外比明天更早來臨。 父母俱亡,爺爺從房頂摔下,她親眼見證死亡,親人們一個接一個從她身邊離開。她被人教育要好好學習,考一個好大學,找一份高薪工作養(yǎng)活自己和奶奶。于是她放棄了二胡,也沒有再笑過。 每天熬夜學習,換來的是一場猝死。也因為這樣,后世的戚茹才得以重生。 大夢一場,戚茹醒來后摸了摸濕潤的臉頰,又摸了摸汗?jié)竦暮蟊?,再無睡意。 東方露出魚肚白,聽見奶奶的屋子里傳出響動,她才起身,給自己燒水洗澡。 和新二胡磨合了一周,加上從夢中得來的感悟,戚茹終于找回了練琴十年該有的感覺。 頓弓連弓抖弓,通通不在話下。唯一沒體會到的是音準。這個沒有技巧,全靠個人天賦,耳力。 不過對于目前的戚茹來說,足夠用了。音準慢慢練習,多聽多按,總能學會。 揉弦,滑音,跳弓等基礎訓練過了一遍,戚茹又把幾首考級曲目翻了翻。《茉莉花》,《送別》都是三級以下的曲子,并不算難。 完完整整拉完兩曲,戚茹還有點膨脹,總算脫離了低級鋸木頭的階段。也許兩周后的校園比賽上,她可以作為二胡伴奏帶領班級拿到前三。 從小竹林回家時,戚茹往之前的劉家,也就是如今戚家的第二棟房子看去,不出意外看見奶奶在翻地。 這棟小二層面積大,廚房獨立,院子里還有兩塊菜地。戚奶奶不忍心花出去的三萬塊,決定物盡其用,將菜地種滿。 “茹茹?累了吧,洗把臉,吃個早點。我拌了你愛吃的涼菜?!?/br> 涼菜就饅頭,曾經是戚茹最愛的早餐。 “好。我?guī)湍甑卦偃?。?/br> 家務活兩人分擔,戚奶奶從不認為小孩該嬌寵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程度。何況她們家只剩祖孫兩。 戚茹在發(fā)現(xiàn)自己學習成績堪憂后,制定了一份嚴格的時間安排表—— 周一至周五,白天上課,晚六點至七點半練琴,八點復習課本,九點在房間做基本的瑜伽鍛煉,十點睡覺。周末則上午練琴,下午和晚上學習。 因為林啟光徒弟不在國內,之前收的弟子已經成家立業(yè),他對于戚茹十分喜歡,讓她至少兩周去一次。 時間表整整齊齊貼在掉皮的墻壁上,督促著戚茹。不止如此,她還拜托王海洋從網吧給她打印了一張著名笑星的海報掛在墻上,提醒自己不要變成前世肥胖的模樣。 “王老師,我想給班里的合唱做二胡伴奏,你看行嗎?” 找文藝文員要來曲譜,練了幾遍手后,戚茹趁自習課獨自找班主任自薦。 “你會二胡?以前沒聽你提起過啊?!钡刂泻S行岩?。之前兩年的元旦晚會上,他們班的人除了嗑瓜子就是聊天,沒見班里有特長生表演過。 “以前學過,只是學藝不精,沒敢說。老師,我希望能和班級一起拿到第一,給班里爭光?!?/br> 然后共享那一千塊。 “先考察考察。走,去民樂隊借把二胡?!?/br> 地中海雖說不太喜歡學生搞才藝,希望他們一心學習,但對于戚茹這樣能考年紀前十的優(yōu)秀學生,他是不介意的。 之前的戚茹過于沉默寡言,因材施教,他反而希望她能活潑些。 臨安四中好歹是四線城市的初中,該有的配套設施不會少。但大多是面子工程,比如民樂隊。 民樂隊的樂器是四中一位老校友捐贈的,希望學校能培養(yǎng)學生的興趣愛好??上昙壘蛢晌灰魳防蠋?,還都是學聲樂的,對于民樂幾乎一竅不通,更別提教育。 音樂教室是用來堆灰的,樂器自然也是。地中海連報告都不需要打,直接和音樂老師要了一串鑰匙便開門去了。 “王老師要拿二胡?” “恩,班里一個學生要用。從家里帶也不方便?!?/br> “那我也一塊過去吧,怕你們找不到。” 音樂老師也奇怪,學校里不乏會才藝的學生,但都是家里有錢不愁吃喝的富家子弟,學的也都是鋼琴小提琴。 民樂?那真是在說笑。 不過二胡倒是很符合王老師身后這位同學的氣質??茨敲纥S肌瘦的模樣,還有腳上的塑膠涼鞋,以及洗到發(fā)白幾乎一扯就破的九分褲,貧困生無疑了。 “喏,你們在門口等一下,這里灰塵多,我先去找找二胡?!?/br> “不急,你慢慢找?!钡刂泻2徊钸@點時間,戚茹在他看來也不差這一小時的自習。畢竟是他心目中的好學生。 “找到了,你們看看。這松香都沒開封呢,買來沒動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