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小姨,你畢業(yè)有什么打算嗎?”童憲想了半天,問。 春夏正在整理一個箱子,里面是用泡沫小心墊著的手繪屏。 “畫畫?!彼f。 一個清冷的,說了等于沒說的答案。 童憲就不好意思再問。 “jiejie喜歡喝咖啡嗎?” 陸壹在幫忙收拾東西,看到小半箱的速溶咖啡粉,各種口味。 春夏抬起眼睛,又垂下,沒說話。 陸壹沒聽到聲音,扭頭,她顧自整理。 箱子下頭有個沒封皮的線稿本,看樣子已經(jīng)年代久遠,紙頁微微泛黃。 第一張畫的線條很豐富,甚至打眼看去有些亂,陸壹研究了會兒才發(fā)現(xiàn)是一只構造奇特的怪物,上好色大概會很華麗。 “jiejie,你這個畫的是什么?” 還沒轉(zhuǎn)過身,本子便被奪走了。 春夏將本子收進一個抽屜,繼續(xù)之前的動作,沒看他,沒說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陸壹看到她眉頭下壓的、小到幾乎看不出的弧度,有點挫敗,從兜里掏出娃哈哈吸了口。 畢竟是女孩子的東西,他們不好亂拆,按照春夏的意思把箱子搬到合適的地方,便無所事事了。 童憲轉(zhuǎn)了幾圈,打算獻出自己人生的第一次拖地,結果連拖把都沒有。 不得不和陸壹一起撤退了。 “小姨,那我們先走了,”童憲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就叫我,我們都很閑的?!?/br> 春夏站了起來,“今天謝謝你們。” 陸壹發(fā)誓自己真的有看到她偷偷松了一口氣。 童憲還在傻不拉幾地笑:“別客氣啊,我們是親戚嘛。你沒事就上我們家吃飯吧,離得也不遠,我來接你半個小時就到了,我爸廚藝很厲害的?!?/br> 不曉得是不會說客套話,還是懶得應酬,春夏回答:“不用了?!?/br> 童憲:“……” 他咳了一下,拉著陸壹出門:“那你收拾好早點休息?!?/br> 陸壹正饒有興致地倚在門框上不知琢磨什么,被他拽著往外拖,扭頭沖春夏擺了擺手,笑得格外甜。 “jiejie再見。” 童憲摁了電梯,后知后覺地嘀咕道:“我小姨你怎么叫jiejie啊,那不是差了輩分,我得叫你叔叔了嗎?不行,少占我便宜?!?/br> “叔叔就算了,”陸壹抱著手臂靠在電梯壁上,“叫我小姨夫吧。” “……”童憲呸了一聲,“想得美你!” “臭不要臉的我看你就是想趁機占我便宜,懂不懂長幼有序???”下到一樓的時候童憲還在叭叭叭不停。 陸壹但笑不語,跨上哈雷。 “老陸我告訴你,別的女的你隨便撩,別打我小姨主意啊。誰敢對我小姨動歪心思,我第一個不同意?!?/br> 陸壹點頭附和,眼神卻看不出多少誠意:“說的是,堅決不允許?!?/br> 他正要戴上頭盔,頓了下,轉(zhuǎn)向童憲:“我上回給你那個硬幣呢?” “什么硬幣?” “打賭的時候,我押的那個五毛?!标懸颊f,“你花了嗎?” “……就五毛錢我上哪兒花去,你還好意思說,”童憲轉(zhuǎn)著車鑰匙,想了想,“我也不記得了,誰知道弄哪兒去了,也許喝多了落在酒吧就沒收起來?!?/br> 依陸壹多年的了解,就算他押根雪糕棍子,童憲也會收起來的。 他戴上頭盔,“回去給我找找,找不著提頭來見?!?/br> 事實證明,童·小媳婦·憲沒有辜負他的人設。 那天酒確實喝得不少,但走的時候他不僅記得拿了譚風吟的錢包和陸壹的五毛錢,還慣例老媽子似的提醒兩個人不要落東西。 到家的時候把東西交給了他媽,說自己賺回來的,還囑咐他媽給那個五毛錢找個好點的盒子裝著,神仙開過光的呢。童mama還真的找了個好幾千的盒子供著那個五毛錢。 他把硬幣還給陸壹的時候,是在體育館,正準備打球呢。 那還真的不是一枚普通五毛,是在九十年代發(fā)行的梅花五角硬幣,有段時間曾經(jīng)掀起收藏熱潮,價格最高曾達到幾十元一枚?,F(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到了。 陸壹把硬幣捏在手指里轉(zhuǎn)了兩圈,一抬頭,余光瞧見一道身影閃過,消失在安全通道里。 “你專門把它要回去干嘛?”童憲在問。 “轉(zhuǎn)運?!标懸夹α诵?,抬起手對著陽光照了下,金黃的銅材,色澤還真挺漂亮。 “那我的賭注呢,你不得賠我?” “我新買的那雙球鞋送你了?!标懸己浪卣f。 然后撿起丟在椅子上的外套,轉(zhuǎn)身往外走。 童憲的聲音從背后追過來:“你去哪兒,不打了?” “去轉(zhuǎn)運啊?!?/br> 陸壹朝著安全通道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到一半歡快地甩著手蹦了一下。 第5章 五毛 體育館是一座圓形建筑,從安全通道出來,右轉(zhuǎn),沿著偏僻狹窄的通道走上十幾步,便能抵達體育館背后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區(qū)域。 正對著一片蔥郁的小樹林,坐在臺階上,能聽到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春夏不知道剛才季澤予有沒有看到她進來。 眼下她并不想見到他。 腳步聲藏在風聲中,她立刻從臺階上站了起來。 闖入視線的身影修長高挑,運動短褲下的雙腿很結實,肌rou飽滿,卻又和少年人獨有的清瘦感相得益彰。 但渾身還是那頭金亞麻色的頭毛最惹人眼。 半長不短,帶著蓬松的微卷。 陸壹一句“jiejie”還沒叫出口,春夏已經(jīng)抬步要從他身旁繞過。 “哎……”他錯身一步,擋住她的路。 “又不記得我了?” 十幾年的人生里唯二兩次吃癟都在同一個人身上,陸壹說不出新奇還是困惑,盯著她那雙漂亮又清冷的眼睛打量,“你不會是臉盲吧?” 他站在一個并不會冒犯的安全距離之外,春夏還是立刻后退了一步,微微低頭,眉頭再次壓下一個陸壹很熟悉的弧度。 有點不耐,還有點抗拒。 “那個……”陸壹舔了舔嘴唇。 他還從沒試過用“童憲的朋友”這個身份來介紹自己,想一想就莫名覺得不爽。 只好把褲兜里那枚硬幣摸了出來,拇指和食指捏著,舉到她面前轉(zhuǎn)了轉(zhuǎn):“沒印象了?” 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收到五毛錢。 不是因為沒人給他錢,而是沒人給的這么少。 春夏的視線在梅花五角上停留三秒鐘,抬眸,看了他一眼。 陸壹收回手,瞇了瞇眼睛:“記起來了?” 春夏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嗯”。 就說嘛,怎么會有人不記得他這張英俊的臉。 陸壹在心里美的時候大概是忘記了自己是靠一個五毛錢才被記起來的。 他只是笑,眼尾微揚,睫毛像把小刷子。 春夏的目光落在他背后,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接著像在躲避什么似的,轉(zhuǎn)身背靠他身側的那面隔斷墻站著。 陸壹下意識回頭,看到一個人向這邊走來,一邊四處張望。 他看了春夏一眼。 她也看了他一眼。 陸壹很快收回視線,往墻上一靠,斜倚著身體,雙手環(huán)在胸前。 季澤予走過來,溫潤有禮的聲音:“你好,有看到一個女孩子嗎?長頭發(fā),穿米色的襯衣和長裙?!?/br> “沒有啊。” “穿米色襯衣和長裙”的春夏就站在距他半米處,陸壹臉不紅心不跳,“沒人來過?!?/br> “是嗎?”季澤予的語氣仍然客氣,但似乎不大相信。 他看到春夏躲進安全通道,她不大可能上樓,這里沒有第二條路了。 季澤予想側身進去,陸壹手臂往墻上一撐,將并不寬裕的通道堵住。 他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向?qū)Ψ娇拷鼛状纾瑝旱蜕ひ粢馕渡铋L地說:“同學,不太方便?!?/br> 然后曖昧地擠擠眼睛。 “……” 大學校園里,小情侶找個安靜的地方做點不安靜的事,沒什么稀奇。這處風景不錯,人少,涼快,是個挺合適的地方。 穿籃球服的愣頭青,年輕氣盛,不知廉恥。 季澤予笑了下,彬彬有禮的姿態(tài)將眼底那點輕蔑很好地隱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