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御景果然又靠在了客廳靠窗的單人沙發(fā)上，臉隱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天天這么熬，不會猝死吧。”時進停到他面前，皺眉說著。

    這都一個多星期了，費御景再這么下去，真的會熬不住的。

    費御景沒有動，一副真的已經(jīng)猝死了的樣子。

    時進定定看他幾秒，轉(zhuǎn)身走了。

    費御景聽到腳步聲后手指動了動，還是沒睜眼。

    十分鐘后，時進端著熱牛奶和點心回來了，先拐去開了客廳的燈，然后在茶幾上放下托盤，拖了張桌子擺到費御景面前，又拖了張椅子過去，最后轉(zhuǎn)回去把托盤端過來往小桌上一放，坐到了費御景對面。

    費御景睜開眼看他，問道：“時進，你到底想干什么？”語氣居然是這段時間以來難得的平和。

    時進看他一眼，拿出平板說道：“不干什么，我這段時間黑白顛倒了，晚上睡不著，出來坐坐?！?/br>
    “你去其他地方坐去?！辟M御景趕人。

    時進對著平板戳戳戳，分毫不讓地說道：“這里風(fēng)景最好，我就要坐這，要換你自己換?！闭f完點開了一部影片。

    “啊——?。。　?/br>
    一聲凄厲的尖叫聲從平板的擴音器里傳出，被黑夜無限放大，費御景嚇得身體一震，臉唰一下黑了，咬牙說道：“時進你干什么！”

    “看電影啊?！睍r進回答，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你不知道，我剛來組織的時候，看什么都怕，槍聲都能嚇得我一個星期睡不著，后來組織里的老醫(yī)生告訴了我一個法子，我就又能睡得著了，也不怕槍聲了?！?/br>
    費御景很想不理他，或者罵他趕走他，但接近十天的失眠和噩夢纏身已經(jīng)快把他折磨瘋了，想著后面還有工作要做，心里掙扎了一會，最后還是拉下了面子，硬邦邦接話：“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睍r進把椅子往他那邊一拖，放大了平板上的恐怖血腥電影畫面，說道，“什么東西都是看多了就麻木了，今天是個難得的月黑風(fēng)高夜，你不覺得正適合看點刺激點的片子嗎？”

    費御景看著平板上放大的血腥鬼臉，用力閉了閉眼，第一次動了時進送上來的牛奶，端起來直接一口喝干了。

    第62章 麗水醫(yī)院

    兄弟倆湊在一起看起了恐怖電影, 費御景眉頭緊皺表情嚴(yán)肅, 仰靠在椅背上，盡量離屏幕遠(yuǎn)一點。

    時進不知道從哪弄了幾袋瓜子過來, 懶懶歪靠在椅子扶手上，邊看著屏幕上的血腥畫面，邊咔擦咔擦嗑瓜子, 表情平靜無波, 還十分討人嫌的不停劇透。

    “你看桌子底下，這里其實有伏筆的，那個白天瞎蹦跶的人早死了, 兇手是那個穿格子衣服的人?！?/br>
    費御景聞言立刻看向了桌子底下, 然后在那里看到了一個血糊糊的手印和幾截斷掉的手指, 心里一震, 默默挪開視線深呼吸, 身體又往后靠了靠。

    影片繼續(xù)，因為知道了兇手是誰, 費御景的注意力不自覺有些偏移, 皺著的眉頭放松了幾分。

    “還有這里，你看這個雕像看起來很奇怪吧, 我跟你說，這里面其實藏著女三號的尸體, 唉, 可憐的主角要在這里被嚇一波了?！?/br>
    果然, 下一秒主角在走到這個雕像旁邊時, 就遭遇了雕像突然活動，然后倒下破碎露出血腥內(nèi)里的恐怖驚嚇。

    費御景心里又小小震動了一下，但因為有劇透，稍微有了點心理準(zhǔn)備，所以沒被嚇得太狠。

    “又要死人了又要死人了，看好了，這個人下一秒就要掉腦袋了。你可以注意這里的血，唉，太假了，那哪里是血啊，肯定是番茄醬?！?/br>
    砰。

    炮灰n號掉了腦袋，番茄醬……哦，不，是血飆了滿墻。

    費御景看著畫面中沾滿血跡，本該看上去很滲人的墻，莫名覺得那上面沾著的就是番茄醬，頓時一點恐怖的氣氛都沒有了。

    又過了一會，影片的音樂突然驚悚起來，主角不小心踏入了兇手的陷阱。

    費御景不自覺提起了心，又緊張起來。

    時進那邊突然開始更用力地嗑瓜子，邊傾身給兩人的杯子添牛奶，邊夸張說道：“哇哦，前方高能。慫了一整部電影的主角要撕開偽裝，痛扁兇手了。”

    于是嗑瓜子的聲音蓋過了電影音效，恐怖的氣氛渲染被時進倒牛奶的動作擋了一會，等費御景再看到屏幕時，主角已經(jīng)揪住出了裝神弄鬼的兇手，和他對砍起來。

    最后兇手被主角摁死，真相被揭露。原來影片里根本就沒有鬼，有的只是裝神弄鬼的壞人，那些死掉的人也并沒有變成鬼傷害別人，傷人的從來只有披著各種鬼怪面皮的兇手，而兇手其實只是一個懦弱無能的廢物而已。

    “嘖嘖嘖，難怪這部電影評分這么低，劇情也太爛了吧，咱們換點有意思的?！睍r進搖頭評價，把瓜子往費御景手里一塞，迅速換了部電影，說道，“看這個，聽說這個超級血腥，完全沒劇情，就是人的各種各樣的死法?！?/br>
    費御景看一眼手里還帶著人體溫度的半袋瓜子，皺了皺眉，見時進又拆了一袋新的瓜子開始磕，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再把這袋瓜子還回去。

    淹死、燒死、車禍死、毒死、墜樓死、天降磚頭被砸死……各種各樣的死被輪番上演，時進抱著瓜子磕磕磕，表情百無聊賴，一會一句番茄醬，一會一句這刀真假，嘴巴完全停不下來。

    費御景本來覺得看人死來死去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但被時進這么一攪和，突然也覺得電影里的血腥畫面沒什么了，手不自覺抓了一顆瓜子出來，慢慢往嘴邊送，思維稍微有些走神——他好像聽誰說過，嗑瓜子可以減壓……

    屏幕里的死法還在繼續(xù)，時進還在邊磕瓜子邊碎碎念，費御景像在聽他說話，又像是沒有聽，眼睛看著平板，手里磕瓜子的動作從生疏變得熟練，緊繃的身體不自覺放松了下來。

    “唉，這個不好看，咱們看點別的吧，我看看……就這個，走近科學(xué)吧，聽說這個特別有意思，每一期都像段子?！睍r進突然又換了影片，尖叫聲和血腥畫面全部消失，一陣讓人提神醒腦的開場音樂之后，一道低沉磁性的旁白音響起，用故弄玄虛的語氣說起了某個地方鬧鬼的事情。

    經(jīng)過恐怖電影和各種死法的洗禮，費御景聽著旁白的話，忍不住就嘲諷地低哼出聲——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現(xiàn)在的電視節(jié)目真是做得越來越低智商和敷衍了。

    “唉，這期怎么是鬧鬼啊，沒意思?！睍r進吐槽。

    費御景在心里默默附和——確實，很沒意思。

    說著沒意思，時進卻沒有把這個節(jié)目換掉，繼續(xù)歪在沙發(fā)上邊看邊碎碎念，手里嗑瓜子的頻率越來越慢，身體也越滑越下，話漸漸少了，開始頻繁打哈欠。

    費御景聽到時進打哈欠的動靜，看著電視節(jié)目中故弄玄虛晃來晃去的鏡頭，忍不住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抬手捏了捏眉心。

    這節(jié)目確實很沒意思，看得人發(fā)困。

    “我聽說這個電視節(jié)目的旁白音以前是配美食節(jié)目的，你說有意思不?！睍r進突然含糊嘟囔了一句，然后頭一歪，睡了過去。

    費御景側(cè)頭看他一眼，本就開始有些迷糊的思維被他這話一帶，忍不住就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些美食節(jié)目，思維徹底脫離困擾他很久的各種血腥畫面，在滿室瓜子和牛奶的香味中，也閉上了眼睛。

    電視節(jié)目慢慢放到了尾聲，視頻軟件自動播放起了下一個視頻，一個名為“洗滌心靈純音樂合集”的視頻跳了出來，輕柔的輕音樂響起，哄睡了兩個作息糟糕的大人。

    清晨時分，時進被小死喚醒，看一眼時間，見差不多到了廉君平時起床的點，忙搓把臉站起身，收起桌上已經(jīng)沒電自動關(guān)機的平板電腦，看一眼旁邊靠在沙發(fā)上睡得香甜的費御景，好人做到底，把他搬到了長沙發(fā)上，給他毯子一蓋，走了。

    費御景被時進堪稱粗魯?shù)膭幼髡垓v醒，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好看到時進起身走人的畫面，怔愣了一會，毯子一拉，重新閉上了眼睛。

    時進回到房間時，廉君還在睡，他放輕動作摸進房，小心躺到了床上。

    “去哪偷吃了，一股瓜子味?！绷蝗槐犻_了眼，眼神清明，哪里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時進嚇了一跳，睜大眼看了他幾秒，突然撲過去啃他。

    廉君被他壓得悶哼一聲，忙抬臂環(huán)抱住他，攏眉說道：“別想糊弄過去……唔?！?/br>
    時進小小咬了他一口，然后退開身，解釋道：“我半夜睡不著，出去溜達碰到費御景了，他精神狀態(tài)比較糟糕，我就拉著他看了會恐怖電影。”

    廉君手往上移，捏住他的臉往外扯了扯，說道：“又瞎好心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睍r進回答，懶到他懷里蹭了蹭，說道，“其實我還困，調(diào)整作息好痛苦?！?/br>
    “轉(zhuǎn)移話題也沒用?！绷@么說著，手卻輕輕順起了他的背。

    于是時進又美滋滋起來，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八爪章魚一樣抱住他，放心地又重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老鬼那邊送來了新消息——左陽答應(yīng)放掉所有被扣的鬼蜮的人了，但有一個要求：人必須廉君親自去領(lǐng)。

    “癡人說夢，這左陽真是不長記性。”卦二聽到要求后冷笑一聲，眼里殺意滾動。

    大家的表情也都不好看，上次左陽怎么設(shè)計廉君的大家可都還記著呢，這才過去了多久，左陽居然就又來了。

    時進也十分不能理解左陽的想法，甚至覺得左陽是不是真的傻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廉君不會答應(yīng)這種一看就是陷阱的要求，左陽是不是想殺廉君想瘋了。

    “他想挑撥和我廉君的關(guān)系?！币曨l電話對面，老鬼沉著臉開口，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廉君，說道，“廉君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因為你不答應(yīng)去冒險領(lǐng)人就遷怒于你，我沒那么蠢，左陽這次根本不是誠心過來談判，他壓根沒想放人。”

    廉君沉思一會，卻否定了老鬼的說法，說道：“不，他想放人，他提這么個要求，不是想挑撥我們的關(guān)系，而是想拖延時間，爭取一個喘息的機會?！?/br>
    老鬼一愣，問道：“什么意思？”

    廉君解釋道：“九鷹雖然發(fā)展得快，但根基不穩(wěn)，你這次這么咬九鷹，九鷹根本撐不了多久。以左陽的性格，在發(fā)現(xiàn)和你死磕無法得到利益，反而自身可能受損之后，最可能做的就是趁機刮你一層皮，然后迅速了解此事。但他現(xiàn)在卻只表明了要和你了解此事的態(tài)度，并沒有給出讓人信服的誠意，你覺得是為什么？”

    老鬼順著他的話想了想，表情突然變了，說道：“因為九鷹拿不出這個誠意來？難道我的人已經(jīng)被他殺了？”說到后面語氣里已經(jīng)帶了殺意。

    “不是，是你的人很可能根本就不在左陽手上，他也沒權(quán)利決定你的人的去留。左陽和槍火扣你的人，是為了從你這弄利益，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殺掉籌碼的，安心?！绷忉尲影矒?。

    老鬼聞言稍微冷靜了一點，想了想他這句話，皺眉說道：“那按照你的說法，現(xiàn)在情況是九鷹想把我的人還給我，了結(jié)此事，但槍火卻扣著人不愿意，他們鬧矛盾了？”

    廉君點頭，說道，“槍火是這邊的本土組織，根基很深，哪怕被我們這么sao擾，一時半會也不會輕易妥協(xié)，甚至還想反咬我們一口。我猜測九鷹和槍火在要不要和我們死磕這件事上，出現(xiàn)了矛盾，再加上九鷹之前沒能幫槍火打入國內(nèi)的事，我覺得他們之間的合作可能早就出問題了?！?/br>
    老鬼忍不住解氣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道：“活該！就該讓他們狗咬狗！”

    廉君看他一眼，又潑了下冷水：“但有問題不代表他們的同盟已經(jīng)破裂，左陽這次拖延時間，應(yīng)該就是想先穩(wěn)住你，爭取時間和槍火溝通，等他們溝通完了，這次的事情應(yīng)該就能有一個了結(jié)了?！?/br>
    老鬼皺眉，稍微壓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問道：“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做？”

    “繼續(xù)施壓，越狠越好，不能給左陽任何喘息的機會，逼他和槍火起沖突。他們內(nèi)部鬧到最后，只可能出現(xiàn)三種結(jié)果：一，槍火放血，撥資源支援九鷹，幫九鷹抵抗你們的針對，繼續(xù)和我們死磕；二，槍火被九鷹說動妥協(xié)，真的放人選擇息事寧人；三，九鷹和槍火鬧翻，同盟破裂。無論是哪一種，對我們都有利。”

    老鬼皺眉，問道：“繼續(xù)死磕也有利？”

    廉君回道：“當(dāng)然有利，槍火在東南地區(qū)行事無忌，樹敵頗多，繼續(xù)跟我們斗下去，等他自身實力受了損，到時候不用我們繼續(xù)動手，就會有別的人趁機出來踩他一腳。我們的根基都不在這里，和槍火在這邊對上，是以小牽大，所以耗到最后，絕對是槍火更吃虧?！?/br>
    老鬼聞言心徹底踏實了下來，說道：“好，那我就繼續(xù)和他們死磕！廉君，這次的事情，謝謝了。”

    廉君并沒有應(yīng)下他的這聲感謝，回道：“各取所需而已?！?/br>
    老鬼卻不認(rèn)同他這句各取所需，深深看他一眼，主動切斷了聊天，心里打定主意要在之后的沖突中，盡量減少滅的損失。

    “他剛剛那眼神什么意思，看得人怪rou麻的?！必远诶瞎砬袛嗔奶旌笕滩蛔￠_口，還夸張地搓了搓胳膊。

    卦一警告地看他一眼，扯開話題問道：“君少，我們接下來做什么？”

    廉君也看了卦二一眼，看得卦二老實下來之后才回道：“向外的掃蕩可以暫時停下了。左陽忍不住冒頭向老鬼遞話，槍火肯定會很惱火，絕對會反擊我們。從現(xiàn)在開始讓東南地區(qū)的各個分部加重防御，然后收攏力量，開始清掃l國國內(nèi)的槍火勢力，務(wù)必做到讓槍火在l國出現(xiàn)一個力量空白，斷掉他經(jīng)由l國通向外面的這一整條生意鏈?！?/br>
    卦一詳細(xì)問道：“全清嗎？暗線也清？”

    “全部拔掉，槍火不吃大虧不會‘懂事’?！绷卮?。

    卦一點頭表示明白，見廉君沒有其他要吩咐的了，正準(zhǔn)備帶其他人離開，就被廉君喚住了。

    “等等，這次針對l國內(nèi)部的槍火勢力掃蕩，你把時進也帶上?！绷a充，沒有看身邊立刻扭頭看過來的時進，繼續(xù)說道，“另外，龍世躲藏多年的那個小組織也可以在這次清掃中順便處理了，注意小心行事，龍世在東南地區(qū)躲藏多年，選擇躲在那個小組織里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要掉以輕心。”

    卦一聞言看一眼明顯想說什么的時進，和房內(nèi)其他人對視一眼，應(yīng)了一聲是，帶著人退出了書房。

    房門關(guān)閉之后，時進立刻按住了廉君的手，說道：“廉君，你……”

    “這次算是給你個機會鍛煉。”廉君打斷他的話，側(cè)身正對著他，說道，“時進，我給你機會成長，也給自己一個適應(yīng)的時間，這次有卦一他們一起帶你，你好好學(xué)，別讓我后悔做這個決定?！?/br>
    時進聽他這么說，心里一時間百感交集。

    原來廉君之前說的“給我點時間”的話并不是說來哄他的，廉君說的磨合也都是認(rèn)真的，廉君在發(fā)現(xiàn)問題后，并不是哄哄人就算了，而是在認(rèn)真想解決的辦法，然后自己跟自己妥協(xié)。

    心里有點酸脹，為這個人的認(rèn)真和妥帖。

    “你的能力不該浪費在照顧我身上，那些日常瑣事會耗光你的靈氣，那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绷袷强闯隽怂那榫w波動，表情突然溫柔下來，傾身親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說道，“時進，加油成長，我等著你和我并肩的那一天?！?/br>
    時進忍不住伸臂抱住了他，用力蹭了蹭他的胸口，說道：“我會好好學(xué)的……你等我。”等我成長起來，幫你分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