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虹在衣帽間挑了一雙半高跟，她嫂子本來就高，長裙，焦點在裙子上，不需要太高的鞋。

    “可是我不會穿高跟鞋呀！”梁美清捂著胸口的空白處，羞澀地道，“這前胸露了一大塊，怎么能穿得出去嘛?！?/br>
    “虧你還是個裁縫，這是一種美，嫂子，要習(xí)慣，這里不是鄉(xiāng)下。人靠衣裝馬靠鞍，以后不僅要學(xué)穿高跟鞋，還得學(xué)化妝，你看我天天化妝?！憋w虹指了指自己的臉道，“精神哪，連我兒子都說，女人到了年齡就該精致，穿高跟鞋，化淡妝?！?/br>
    “哎，飛虹，我們鄉(xiāng)下哪有那個條件嘛，要是敢化妝，穿裙子出門，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別回去了。嫂子，來試試鞋子。等妞妞長大了，也要買高跟鞋，買口紅，跟姑姑一樣化淡妝出門……”

    梁美清穿上鞋子，人又高了幾分。

    “化個淡妝，簡直完美。嫂子，你再試試其他的幾條，穿了好看，全部拿走?！?/br>
    “我還是不要了，在家里沒有機(jī)會穿，不要浪費。”這是實情，還有就是梁美清仍舊覺得不該占便宜，她們不是親姑嫂，也不是好朋友或者閨蜜。

    “嫂子，你還跟我客氣什么呀！這些衣服你不穿，我也是要扔掉的，我每年都扔掉好多衣服……”

    姑嫂二人還在聊著什么，蘇敏覺得她mama的長相本身就古典，眼如秋水，腿長、腰細(xì)、胸大，脖子也好看，穿旗袍再合適不過了。

    “要我說，嫂子這身材長相最適合穿旗袍了，而且也只有旗袍最能顯你們這些三十來歲的女人的韻味兒。我拿條旗袍你試試看？”

    很好，姑侄就是姑侄，連眼光和口味都一樣。蘇敏也不便發(fā)表太多，附和道，“對對，mama穿旗袍肯定好看。”

    “不要，不要?！贝┝撕每此膊粫ベI，旗袍這種衣服肯定很貴。婚姻這種事情，什么鍋配什么蓋，她也不想去高攀人家。要花那么多的錢去置辦自己，到頭來也不會有結(jié)果，這是何苦來的。

    真的去相親，她的衣服要是覺得寒酸，那就穿小姑子的好了，這里隨便一件都比她自己做的好看。

    梁美清看著這條波西米亞長裙，倒是萌生了自己扯布來做樣品的打算。

    這次相親，完全是蘇飛虹臨時起意。這么多年，一個省城一個農(nóng)村，她完全沒有把自己的大律師同學(xué)和寡嫂聯(lián)系在一起過。覺得他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情，突然把他倆人聯(lián)系在一起，她這任督二脈還真通不了。

    這不，她還沒來得及和大律師講，以他們的交情，大律師是不會拂了她的面的。

    受婆婆影響，蘇飛虹有好幾件旗袍，她挑了一件暗咖色，花色淺白粉紅相間，綠色點綴其中的旗袍出來，讓梁美清試上。

    穿上旗袍的梁美清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氣韻，蘇飛虹比她胖幾分，所以腰部略寬，但依舊遮不住她凹凸的身材。盤紐扣在脖根，整張臉有一種禁欲之美。

    這樣的女人沒有幾個男人能抵擋。

    傍晚，秦錚去游泳，邀請?zhí)K敏一起去，沒有泳衣，蘇敏婉拒了。

    客廳的矮幾上放著一本《東周列國志》，蘇敏隨手抄起來，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

    不多一會兒，秦錚就在鐵柵欄外面喊：“小敏，小敏！”

    蘇敏大聲地應(yīng)著。

    “幫我把我床頭柜上的學(xué)生證拿出來，兩本哦！”秦錚強調(diào)道。

    蘇敏忙不迭地上樓，很順利地在秦錚房間的床頭柜上拿到了學(xué)生證。一定是個女生，她想，這個年紀(jì)，談戀愛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是什么樣的女生呢？出于好奇，蘇敏翻開了學(xué)生證，一本是秦錚，另一本也是個男生。真是讓人大失所望。

    黑白寸冠照的少年隱隱笑著，眉清目朗。

    慕璟川。

    好熟悉的名字，蘇敏好像在哪里見過，她邊走便琢磨，但始終沒想起來。

    和秦錚在門外等的人正是慕璟川，他們各自騎著一輛山地車，隨時準(zhǔn)備出發(fā)。

    慕璟川身穿黑色polo衫，牛仔褲，單腳著地，大腿修長，很是帥氣。

    他冷面地看著蘇敏，“秦錚，這是你那把我手表弄壞了的表妹嗎？”

    “是的，轉(zhuǎn)眼都變大姑娘了?！鼻劐P一副老成做派，從蘇敏手中接過學(xué)生證。

    臥槽！她真的把人家的手表弄壞過？

    “小姑娘，開始賺錢沒有？記得還欠我一塊表。”慕璟川的目光越過蘇敏的肩，落在她身后的爬滿薔薇的柵欄上。零星的幾朵薔薇花掛在枝頭，竟也賞心悅目。

    “……”

    大家都是熟人，這樣子真的好嘛？蘇敏自然是不會承認(rèn)的，“有這么一回事情嗎，我怎么不記得？”

    小孩子家家還想從她這訛一塊表，門也沒有！電子表、石英表、機(jī)械表，表的種類五花八門，萬一給他弄壞的是一塊百達(dá)翡麗，她這輩子豈不是栽這塊表上！當(dāng)然，她也就是條件反射，那么一想，十歲的孩子，哪來的百達(dá)翡麗。

    “秦錚，不認(rèn)賬是你外公家家訓(xùn)？”

    表兄妹異口同聲：“你外公家家訓(xùn)！”

    “……”慕璟川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不常見面的表兄妹竟然有如此默契。不知怎么滴，他突然來了興致，“走，小姑娘，一起游泳吧！”

    大男孩叫小姑娘去游泳？我呸！

    有秦錚在蘇敏不怕他，不，就是沒秦錚在，她也不怕他。作為十五歲的鄉(xiāng)下女孩應(yīng)該是十分保守，但是蘇敏忍不住地罵道：“去你的……”

    蘇敏轉(zhuǎn)身進(jìn)門，“砰”的一聲，防盜門發(fā)出巨響，柵欄外傳來笑聲。

    蘇敏想著她的骨子里是不是還有青春期的殘余，她也想著剛剛那個眉宇間似曾相識的男生。

    她蒙頭蒙腦地進(jìn)了花園，秦奶奶坐在石凳上，翻看她剛剛看過的書。見她進(jìn)來就問：“小姑娘，還看《東周列國志》??？不錯，不錯。”

    蘇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瞇起眼笑了起來，笑容可掬，“那繼續(xù)看，如果對歷史感興趣，我書房你還有好多，你隨便去拿，《史記》《資治通鑒》《三國志》這些書都可以看看?！?/br>
    “好的，謝謝?！碧K敏嘴上應(yīng)承著，可是心里覺得好苦。她從小就對歷史感興趣，但是眼下哪有時間看這些書，補救數(shù)學(xué)、物理還來不及呢。

    “多乖巧的一小姑娘。下學(xué)期該上初三了吧？”

    蘇敏點頭。

    “好好念，要是能來市里念書就好了，以后可以住我們家來，最好是市一中。”

    市一中……這件事無疑比登天還難，能上重點高中就不錯了，哪還敢期望全市最好的中學(xué)。再說，就算成績過關(guān)，也不符合招生標(biāo)準(zhǔn)，除非她媽真的嫁到了城里，順便也把她帶來了。

    蘇敏的目標(biāo)不過是能上重點高中，避免悲劇重演，順利上大學(xué)。然后在已知的大環(huán)境下，輕松地賺點小錢討生活而已。至于讀碩讀博那是后話，夢想可以有，萬一實現(xiàn)了呢。

    她這輩子不要什么宏圖大志了，就算有，縱然是會飛，也成不了馬云、馬化騰。往往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晚飯過后，飛虹開車，帶著秦錚和梁美清母女出門逛街。

    秦錚又和飛虹說起了慕璟川，說他明年暑假要去一趟歐洲。

    別說1997年，就算20年之后，去歐洲也是一件高大上的事情。

    聽到慕璟川的名字時，蘇敏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人逛商場，在飛虹的要求下，秦錚帶著蘇敏去吃肯德基。

    城里人認(rèn)為，鄉(xiāng)下來的孩子，最喜歡的就是城市的繁華和看似高大上又新鮮的吃食。盛情難卻，蘇敏跟著秦錚去了肯德基。

    這家肯德基，蘇敏知道。后來無論城市如何變遷，這家肯德基依然都在。門面翻新過，擴(kuò)大過，服務(wù)生換過不知道幾茬，但是最初的味道卻還在。

    蘇敏愣愣地跟在秦錚后面，以至于有人喊她，她許久都沒反映過來。

    “蘇敏，蘇敏！

    是個女孩子，身旁站著一個男生，白白凈凈，灰色的襯衫，黑褲子，背著個很土的帆布包，用同樣驚訝的眼神看著蘇敏。

    ☆、第15章

    他是陳然。

    蘇敏回來后，并非第一次見到他，然而只有這一刻，蘇敏仿佛被拖進(jìn)了上輩子的歲月里，風(fēng)塵仆仆。

    她和某人第一次吃肯德基就是在那里。當(dāng)時他們都是沒有錢的窮學(xué)生，他卻掏出兩百塊錢，豪氣地點了一桌子?xùn)|西，“我們要吃就吃個痛快，這錢是我自己賺的，所以安心吃。”

    “蘇敏，他是誰呀？”女孩問，她明顯對蘇敏身旁的這個哥哥感興趣。

    蘇敏笑起來，“我表哥。”

    可是蘇敏一直在想，這個女孩到底是誰呢？初中同學(xué)？她和初中同學(xué)甚少來往，一時想不起來，待會兒叫不出名字，該多尷尬。

    秦錚問：“你同學(xué)？”

    “嗯，是的。”

    “那一起吃吧。你領(lǐng)他們找個位置坐下，要吃什么，我給你們點。”秦錚環(huán)視了一周，沒有空位置，“去樓上看看?！?/br>
    “不用不用，我們有錢、有錢，自己來?！蹦桥⒌?。

    陳然也說：“對，我們自己來?！?/br>
    這是鄉(xiāng)下人特有的拘禮，也可以說是他們的可愛之處，不愿意占別人的便宜，尤其是沒有關(guān)系的人。

    秦錚看著這兩個可愛的孩子笑起來，“沒事，你們?nèi)プ昧?，我隨便點了?！?/br>
    此刻蘇敏無心理會這些，她著急知道這同學(xué)叫什么。

    “那我們先去樓上找個位置坐下來吧！”蘇敏道。

    她領(lǐng)頭走在前面，尋了一個窗邊的四人位置，和女孩并排坐著，陳然坐在她對面。

    “蘇敏，你怎么會來知州的，這么巧，還碰上了?！?/br>
    她話里透著nongnong的優(yōu)越感，蘇敏笑著看她，沒有答話。她記起來了，當(dāng)時班上有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成績一般，脾氣挺大的。應(yīng)該就是她了。

    “林璐璐，就你能來知州嗎？”陳然懟她。

    對，叫林璐璐，蘇敏恨不得拍自己的腦袋，差點要想起來了，可偏偏還是從陳然的嘴里說了出來。

    “當(dāng)然不是，我就是好奇嘛，沒想到她也來了。正好啊，我們可以一塊兒玩?！绷骤磋吹溃疤K敏，你什么時候來的，打算去哪里玩？”

    “我今天下午才到的，還不知道呢，等大人安排吧。你們呢？”蘇敏問，“你們是一起來的嗎？”

    “我們也是昨天在車上遇到的，沒想到兩家親戚住同一個小區(qū)，就一起來出來吃肯德基了?！绷骤磋春芘d奮地道：“蘇敏，我們?nèi)游飯@好不好？”

    蘇敏答道：“我還不知道呢，陳然你呢？”

    “剛來，我也還不知道，”陳然說：“我想去圖書館看看?！?/br>
    “我也去，我也去。你們都是尖子生，要和你們做朋友，我也得努力才行?！绷骤磋慈轮?/br>
    蘇敏和陳然都笑了。對于蘇家的事情，陳然不知道解決得怎么樣了，礙于林璐璐，也沒有問。他想著，今日要是沒有旁人就好了，可以請她吃肯德基，兩個人聊一聊下半年的學(xué)業(yè)，明年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