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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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著,青辰便去換了身出門的衣裳,推門欲出時,卻赫然看見門口正走來一人。 她的眼眶一下就濕了。 他總算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第175章 失聯(lián)多日,乍一見到他,青辰有些說不出話來。 宋越穿著一身素色的常服,陽光下依然是風(fēng)姿特秀,光潤玉顏。他走過來,聲音里帶著久別重逢的nongnong笑意,“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她的鼻頭有些發(fā)酸,忍了忍,道:“你知道回來了?!?/br> 她一直擔(dān)心他出事,這些天來總是想,只要是他安然無恙,不論發(fā)生怎么壞的結(jié)果,她都認(rèn)了。等他到了跟前,卻是倔強(qiáng)地不肯說好話與他聽。 “一直知道。哪敢不回?”他看著她的眼睛,深不可測的瞳孔如漩渦一般。 “說好的會盡快聯(lián)系我。你怎么食言?” “我想聯(lián)系你的。找到鄭貴妃那天我就想聯(lián)系你,也不想在她那里住下。只是她不讓我走,將我關(guān)在了那院子里?,F(xiàn)在她離世了,黃珩才帶人來放了我出來。才出來就過來找你了,一刻也不敢耽擱的。” 青辰瞅著他,看他還算誠懇,這才肯點點頭。下回他再讓她擔(dān)心這么久,她必輕饒不了他。 鄭貴妃前幾日薨了,她知道了消息,只是也進(jìn)不了宮,不清楚詳情如何。不過,總算是為朱祤洛松了口氣。 他四顧一圈,輕輕牽住她的手,柔聲道:“晚些再出去吧,好嗎,我們進(jìn)屋說會話?!?/br> “嗯。” 進(jìn)了屋,她為他倒了杯茶,然后問:“她有沒有為難你?” 宋越假裝想了想,“總是看我算嗎?” “算!” 他彎了彎嘴角,“人都死了,你還吃醋?!?/br> 她輕輕哼了一聲,表達(dá)不滿,“她是怎么死的?” “皇上以尚方寶劍親手刺死了?!彼溃笆撬o了她這些權(quán)勢和欲望,終是要他自己收回來。因果循環(huán),也是定數(shù)?!?/br> 說罷,他便把黃珩說予他的詳情轉(zhuǎn)述了一遍。 青辰聽了,不由有些唏噓。到底是夫妻一場,為了權(quán)勢,妻子要謀害丈夫,丈夫又親手殺了妻子,一旁看著的兒子抖成篩糠、淚流滿面,真可謂荒唐而又悲哀。 世間人皆想大富大貴,登頂權(quán)利的巔峰,卻不知恰在那不勝寒的高處,連最尋常的親情都難以擁有。 “好了,人既已經(jīng)過了,便不說她了吧?!彼馈?/br> 她點點頭,“皇上的病情如何了?” “不好。曼陀羅的毒素在他體內(nèi)積聚已久,五臟六腑早已不堪重負(fù)了。那日刺了鄭貴妃后,就一直昏迷著,太子在他身邊照顧侍疾。太醫(yī)說,他可能熬不了多久了?!?/br> “到頭來,只有他曾經(jīng)冷落懷疑過的兒子留在他身邊?!?/br> “你的學(xué)生是個孝順的兒子,你也教得好?!彼巡璞f到她手里,“喝點水吧,嘴唇都干了?!?/br> 她接過茶,他又繼續(xù)道:“我原還聽說,你給太子畫過一本什么圖冊,講的便是孝道輪回?聽說他常常翻看。” 青辰想起來,那是初見朱祤洛的時候,她送他的《葫蘆娃》……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沒什么,只是一時興起,也沒畫好?!?/br> 他不再追問,只道:“方才要到哪里去?” 她這才想起正事,“英國公府。” 說罷,將明湘寫的那份封遞給他,“你看。蘇妙儀嫁入徐府后就再沒人見過,我以為太稀奇了。偏巧前幾日我去找顧少恒,又看見那姑娘對顧少恒一往情深,非君不嫁,還哭哭啼啼的。我在想,那姑娘性子直,會不會是出了什么事……若真是,徐家按著不發(fā),想必定是怕英國公反悔,不再幫蜀王解圍?!?/br> “嗯?!彼肓讼?,起身道:“我去吧,我與英國公也有些交情,興許能說動他?!?/br> “可徐延派的刺客還在尋你,你再去他的親家那兒,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 他安慰道:“放心吧。徐延如今還要仰仗英國公的相助,他能殺我,英國公就能保我。英國公若知道自己的女兒出了事,必也不會再聽他的。” “那你要小心。” “好?!?/br> …… 宋越乘著青辰的馬車,去了英國公府。英國公只聽他那么一說,立刻便到徐延府上要人去了。 徐延看見英國公,原還在想不知道他是來喝酒的,還是來告訴他那三萬人馬已經(jīng)到了太原。哪里知道,對方竟是來要人的。起先,徐延還和和氣氣地找借口推脫,說人不舒服,見不得。哪知英國公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只吩咐帶來的人要到府里去搜,甚至還說出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樣的話。 徐斯臨原是在后院小亭里喝酒,也被這么大的動靜驚動了。他腦子里只想,果然是瞞不住的,該來的還是會來。酒勁上頭,心里對那還擱在柴房不許任何人靠近的尸首愧意更深,后來他就到了堂里,把蘇妙儀已死的消息告訴了英國公。 “別找了,她死了,怪我?!?/br> 徐延原本還在狡辯,沒想到兒子突然來了,還道出了實情,腦子一轉(zhuǎn)把兒子往后拽,“他喝多了,胡言亂語?!?/br> 英國公來之前,早有不好的預(yù)感,聽徐斯臨這樣一說,當(dāng)場就崩潰了。蘇妙儀是他唯一的女兒,自己捧在手心上疼愛都來不及,哪想嫁入了別人家,就這么香消玉殞了。 他心中不忿,拽著徐延的衣領(lǐng)就便怒吼:“你還我女兒來!” 徐延任他揪著衣領(lǐng),也不狡辯。這下紙是包不住火了,他才讓人將柴房里蘇妙儀的尸首抬了出來。這幾日天轉(zhuǎn)涼了些,他又讓人以冰塊來給尸體降溫,所幸尸體還沒有腐爛,只是原本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蒼白而浮腫。 英國公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一時忍不住心中哀意,抱著尸首就老淚縱橫。 徐延哪管這些,心中只惦記著那三萬人馬,擔(dān)心他反悔改主意,于是不惜拉下老臉來求人,“妙儀雖死了,你我到底是親家……” 英國公哪還愿意跟他多說廢話,讓人帶上蘇妙儀的尸體,登時就甩門而去,臨走前,留下一句話,“我與你徐延從此以后不是親家,是仇家。那三萬人馬會立刻返回西北,你休要再妄想了?!?/br> 待英國公走后,徐延“啪”地扇了兒子一個巴掌,“不過就是死了個人,值得你成日喝酒,來此胡言亂語。這下好了,徐家就要家破人亡了!” 從小到大,父親對他都是和顏悅色的,從不曾打罵過他。 今日,是第一回。 徐延說的沒有錯,徐家就要大難臨頭了。 英國公撤兵后,蜀王大軍等不到援軍,已是士氣大減,在與白蓮教的對抗中連連退敗。十萬大軍抵擋了半個月多,已是才剩了不到六萬人。 徐延心知蜀王若敗,朱瑞勢必饒不了他,前方送來的軍情一日不如一日,他也再經(jīng)不起日日煎熬了,于是下定主意,想要舉家?guī)е与x京城。到底是在官場縱橫了二十多年,前首輔徐延人脈頗廣,幾封書信來回,很快就確定好了未來的藏身之處。 徐斯臨這些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已是懶得再去想什么,徐延讓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就像是個提線木偶。 可惜,現(xiàn)實并不如徐延想象的美好。黃珩受朱瑞口諭,早就已經(jīng)派了人盯著他,京城各方向把守城門的禁軍也早就換了撥人,不在徐延的掌控之下。在看到他出城的時候,禁軍們便將他們悉數(shù)捉了起來,送入了大牢。 在這些人里,不包括明湘。 在徐延確定要逃亡的時候,徐斯臨把明湘放走了。徐延自身難保,也顧不得兒子的一個小妾。明湘雖舍不得徐斯臨,但徐斯臨不肯帶上她,她也只能含淚與他分別,一個人背著包袱,凄涼孤單地回了家。 …… 不出幾日,朱瑞的圣意就通過黃珩傳達(dá)了下來——徐家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朱瑞好容易清醒了一陣子,聽到徐延被捉的消息,一時心中又是郁氣積結(jié),“念他多年侍奉的份上,本想讓他多活幾天,他竟死不悔改,還想著跑。罷了,就讓他活到這個份上吧?!?/br> 最終,朝廷裁定徐延負(fù)有陷害忠良、勾結(jié)藩王、貪污稅銀等數(shù)十樁罪,依大明皇帝旨意,三日后滿門抄斬,株連九族。此外,與其來往密切的徐黨官員,一并革職發(fā)落。 得知三日后就要赴死,被關(guān)在牢獄里的徐延懇求牢頭,說是想再見朱瑞一面。牢頭請示了黃珩,黃珩猶豫了一番,想要去奏請朱瑞時,卻是發(fā)現(xiàn),躺在龍床上的朱瑞,這一次真正停止了呼吸。 殯天了。 朱瑞到底是在徐延之前去了,徐延臨死前的最后一個要求,他沒有再滿足他。 黃珩第一時間將死訊稟報了太子朱祤洛,朱祤洛發(fā)布了國喪。一時間,舉國哀悼,全國各寺廟敲了三萬下鐘。 因大明還面臨著戰(zhàn)事,國不可一日無君,故而在朱瑞去世后的第二天,為穩(wěn)定政局和軍心,在眾臣子的建議下,太子朱祤洛登基稱帝。 大明朝,終于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 登基大典過后,新帝朱祤洛就收到黃珩奉上來了一塊東西——徐家曾獲先帝賜予的金書鐵券。 徐家到底曾是鼎盛的權(quán)貴之家,徐延又擅于討朱瑞的歡心,得了這一塊牌子,也不足為奇。 徐延之前想要見朱瑞,也是想以這塊金書鐵券保住兒子的命,以期徐家香火不滅。可惜他還沒見到朱瑞,朱瑞就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朱祤洛繼位,他便只能向朱祤洛求情。 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五馬分尸、剝皮拆骨等極刑也不為過,金書鐵券這東西能不能管用,那也得看當(dāng)朝皇帝想不想認(rèn)。若是不想認(rèn),免了一次死,再尋個由頭定下個死罪,那就再無牌子可免死。 燭火輕輕搖晃。 少年天子端坐于乾清宮的龍椅上,漆黑的眸子看著手里的鐵牌,一張仍帶著些許青澀的俊臉卻是沒有什么表情,薄唇微抿。 徐延首先是叛亂罪臣,這么多年又貪墨了這么多國帑民財,當(dāng)年還勾結(jié)鄭貴妃害死了他的母后,如今他終于得了報應(yīng),當(dāng)是死不足惜。徐斯臨是他的兒子,這兩年也幫他辦了不少事,雖不是罪大惡極之人,但也難辭其咎。尤其,他還曾助徐延陷害了自己的老師。 他的老師,可是他朱祤洛老師的老師。 要不要放過他呢?斬草不除根,勢必后患無窮。 朱祤洛心里猶疑不定,卻是由老師二字字,聯(lián)想到了青辰。 說來,他們已是有許久未見了。之前鄭貴妃把他關(guān)在慈慶宮里,不許他與任何人相見,后來青辰又因救下宋越,也不便回朝,再后來又發(fā)生了一連串的事,也都顧不上聯(lián)系。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正是思慮之時,忽有人來報:“皇上,沈青辰沈大人有事求見。” 朱祤洛眼睛一亮,“快讓她進(jìn)來!” 青辰見了朱祤洛,先行面君禮,“微臣沈青辰,參見皇帝陛下?!?/br> 朱祤洛卻是直接從龍椅上走了下來,到她面前有些激動道:“沈師傅,朕有許久沒有見到你了。” 都想你了。 青辰看他穿著一身明黃龍袍,更顯得英姿勃發(fā),灼灼不凡,心里也為他高興。不過眼下顧不得與他敘舊,今日她來,是有事要求他。 昨日,明湘聽說了徐家的處境,便來求她,讓她幫忙保徐斯臨一條命。 青辰看得出,她對徐斯臨用情很深。她請自己救徐斯臨,雖在外人看來是個很不合理的請求,但是自己欠了她的。所以無論明湘說什么,她都要盡力一試。 徐斯臨應(yīng)該想不到吧,當(dāng)初他父親造孽害了的女人,如今卻變成了唯一為他求情的人?,F(xiàn)實真是諷刺。 “皇上,只因哀求微臣相助之人,臣曾有愧于她,不論這個要求有多過分,微臣也必須盡力一試。如此不情之請,還請皇上恕罪……”她說著,低下頭。 “朕答應(yīng)你?!敝斓€洛卻是很快應(yīng)道。 她說什么他都會答應(yīng)她的。當(dāng)初要不是她,他興許已經(jīng)中了徐延的詭計,失去太子之位甚至性命不保,如何還能繼承大統(tǒng)。 “正好,徐延呈上來一塊金書鐵券,為他兒子求一條活路?!毙碌劾^續(xù)道,“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便饒他兒子一命吧。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朕要他在牢里呆上十年,十年后方能釋放。這樣也對徐家曾害過的那些人有個交待。沈師傅,你以為如何?”